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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记忆:纪事2007-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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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8年3月初,国民党重庆行辕主任朱绍良的办公桌上出现一封“亲启”信,里面竟然掉出一封对国民党军政人员的警告信,还有一份地下党重庆市委主办的《挺进报》。共产党的地下宣传材料,竟然出现在国民党地方大员的案头!朱绍良又惊又怒,一个电话把负责西南特务组织的徐远举召去臭骂了一顿。
  据徐远举后来交代:“一进门就熊了我一顿,朱对人外柔内刚,一向不大熊人。我挨了熊,自知祸事来临。果然,他交给一封信。这是一封警告信,内中还夹有一份《挺进报》。”
  朱绍良怒气冲冲:“现在还未到时候,共产党就搞到我头上来了。在重庆这样嚣张还了得!这个火种非扑灭不可,你务必破案。”当即就给徐远举写了个指令,勒令限期破案。
  《挺进报》怎么会跑到朱绍良的办公桌上?这要从当时重庆的中共地下党组织说起。
  中共地下党重庆市委在1947年秋天成立时有4位委员。书记刘国定,对外人自称姓“黄”,因为个头儿不到一米六,熟人都叫他“刘矮子”,公开身份是一家牛奶厂的会计主任。副书记冉益智,兼任组织部长,在4人中年龄最大。委员许建业,配合刘国定搞工运工作,在志成实业公司当会计掩护身份。另一位委员李维嘉,兼任宣传部长,直接领导《挺进报》,也是4位委员中今天唯一的健在者。
  李维嘉现住在成都,离休前是四川省政协副主席。这位88岁的老人如今依然精神矍铄,回忆起57年前的往事,思路清晰。
  《挺进报》诞生于1947年。那年年初,国民党当局在重庆悍然封闭了公开的中共四川省委机关和《新华日报》,人员强迫遣送回延安。原以为这下万事大吉,没想到却冒出个《挺进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传播“红色”新闻。
  小说中,《挺进报》由成岗连刻带印、一人忙活。但据李维嘉回忆,《挺进报》的工作人员其实有3个。“蒋一苇做编辑,还刻写蜡纸,陈然管油印。印好后交给刘镕铸,刘镕铸还负责经费和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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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进报》激怒特务(2)
“1948年2月,我接到上级川东临委的指示:对敌开展攻心战,把《挺进报》寄给敌人头目。”当时,解放战争已进入第3年,解放军打退了老蒋百万军队的进攻,转入了战略反攻,向外线作战。李维嘉记得,从第十五期(一说第十六期)开始,《挺进报》放弃了“对内发行,注意保密”的方针。
  刘镕铸等人四处收集各种机关、公司、商号的信封,专给国民党头目邮寄和递送《挺进报》。不仅是朱绍良,当时重庆市市长杨森以及众多国民党政府官员都收到了报纸。
  “但现在看起来,当时‘对敌攻心’的策略是过于冒进了。”老人话锋一转,语气低沉。
  1948年4月初,特务就找到了破坏《挺进报》的突破口,时距朱绍良的雷霆震怒,仅仅一个月。由《挺进报》被敌人侦破开始,最终导致133人被捕、重庆地下党全线瓦解,甚至牵连到整个四川的我党地下组织。比起《红岩》小说,真实的历史更加曲折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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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达哉供出“老许”
《红岩》故事的开头,狡猾的特务黎纪纲和郑克昌蒙骗了沙坪书店店员陈松林,从而抓住甫志高。事实是,1948年初,在重庆的民生路上,的确有家进步书店。书店店员也是个年仅18岁的地下党员,名叫陈柏林。
  国民党保密局重庆站特务李克昌注意到陈柏林,是因为有人告密说陈柏林藏有《挺进报》。李克昌便派了一个叫曾纪纲的特务以失业青年的身份接近陈柏林。曾纪纲很善于伪装进步,他跟陈柏林彻夜交谈,谈苦闷、谈人生、谈志向……终于骗取了陈柏林的信任。
  陈柏林等人遭逮捕的细节,有不同的说法。一说是,陈柏林要求上级“老顾”亲自考察曾纪纲,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自然也“通知”了特务;一说是曾纪纲在书店见到过“老顾”,特务通过盯梢发现了他的居住地。
  “那时《挺进报》案才开头,特务用刑很重。”罗广斌后来在给党组织的报告中这样写道。酷刑之下,年轻的陈柏林坚贞不屈,而他的上级“老顾”却叛变了!“老顾”承认自己是中共重庆城区支部的书记,本名任达哉。
  根据徐远举在解放后的交代:“任达哉不堪毒刑拷打,交出了他的领导杨清,说杨清经常约他在保安路警察局对面某茶馆见面。我即派二处渝组组长季缕,押任达哉去保安路约定地点寻找,转了两天的马路,于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在保安路警察局对面某茶馆将杨清抓到。”
  许云峰猛然见到甫志高守在门外,领着两个陌生人正要挤进茶园。他知道情况不好,便两手按住桌沿,低声地神色不变地说:“老李,马上通知转移,甫志高叛变了。”
  ——引自《红岩》
  “杨清”其实就是中共地下党重庆市委委员许建业,《红岩》中许云峰的原型之一。任达哉因为是当时第一个叛变的共产党员,所以成了《红岩》中叛徒甫志高的第一原型。
  

许建业急中出错
许建业是位坚贞不屈的共产党员,深陷囹圄,但他担心的,却不是自己。
  李维嘉自始至终也没见过许建业。“刘国定、冉益智和我,我们3个是市委常委,隔段时间开次会,彼此的真实身份、真实住址都清楚。但许建业不参加我们的会。我只知道还有个市委委员叫‘老许’,协助刘国定搞工运工作。”虽是在地下战线并肩作战的同志,但这就是李维嘉对许建业的全部印象。
  反倒是徐远举回忆起的细节更多些:“他身体强壮,气宇轩昂。我问他的姓名、年龄、籍贯、住址,他一字不答。经用各种酷刑拷打,几上几放,只说他叫杨清,邻水人,住在过街楼某旅馆。”特务跑到过街楼调查,那家旅馆根本不存在。
  许建业的公开身份是志成公司会计,他其实就住在志成公司的宿舍。由于老许被捕后一口咬定叫“杨清”,住在某旅馆,敌人事实上尚未掌握他的真实身份和住处。但老许本人却万分焦虑,因为他的宿舍床下,还藏着十几位工人申请入党写的自传,这些东西若是落入特务之手可就麻烦了!
  怎么办?这时,一个名叫陈远德的看守出现在牢房门口。从陈远德的口中,许建业得知他曾给狱中党员往监牢外捎过信。老许情急之下,便托陈远德送封信给志成公司的地下党员刘德惠,信中嘱咐刘毁掉床下的文件。
  不幸的是,信落到了徐远举的手上。徐远举派人包围了志成公司,严密搜查。不仅找出了陈丹墀、余祖胜等18位工人的入党自传,还弄清了“杨清”的真名叫许建业。
  许建业眼见一位位同志被关进监狱,强烈的自责与内疚使他在狱中3次触壁自杀未遂。在以后的审讯中,无论敌人怎么严刑拷打、冷嘲热讽,许建业始终不再开口讲一个字,只以沉默回应敌人,直到3个多月后被敌人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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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国定意外被捕(1)
志成公司出事的第二天,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走进公司,刚进大门就被特务扣住。一搜身,搜出个证件,证明此人姓刘,是南岸牛奶厂的会计主任。但是,特务在向志成公司职员求证时,有人却说,这个“矮个子”姓黄,经常来公司,还有个“胖子”也一起来。
  证件上姓“刘”,别人说姓“黄”,这个问题实在不好解释。“矮个子”便承认了自己确实姓刘,是许建业发展的候补党员,入党刚刚两个月,并写了“悔过书”。敌人信以为真,以为是个小人物,对他并不重视,当晚将他关进了渣滓洞。
  “矮个子”不是别人,正是地下党重庆市委书记“刘矮子”刘国定。
  为了脱险,刘国定“供认”说,自己只是个“交通”,帮许建业送过一封信到南岸永生钱庄,交给李忠良和余天,别的活动都没参加过。李忠良是个1947年入党的年轻党员,曾被组织派往梁(山)大(竹)达(县)地区发动武装起义。起义失败后,他和几位起义骨干一起躲在永生钱庄——自己的家中隐蔽。此前,刘国定曾写信通知李余两人转移,他估计敌人可能抓不到人。
  然而李忠良等人并没转移,被赶来的特务抓了个正着。
  4月9日,徐远举亲自审讯,稍一动刑,李忠良便招架不住,供出王敏、邓照明等30多名参加“梁大达”地区武装起义的人员。李忠良顺便又提及了一个积极分子,叫余永安。
  根据李忠良的叛变口供,徐远举抓到了余永安。余永安确确实实是个党外群众,徐远举从他口中只逼问出一个叫“老张”的人。至于“老张”的真实身份和在党内的职务,余永安确实不知道。但余永安说,在“老张”那儿见过《挺进报》,还说“老张”要在4月15日或者16日找他取钱。这个“老张”究竟是谁呢?徐远举很好奇。
  就在徐远举提审李忠良的当天,李维嘉从平时上班的南岸李家沱中国毛纺厂过江进了城。刘国定、李忠良被捕的事情,他一点儿不知道。
  进了城,李维嘉先跑去医院看刘国定的爱人,她正在医院里生小孩。“她很焦急,说老刘可能出事了,几天没来了。我就赶紧跑到市委的秘密联络站——汉利药房。那里的人告诉我,刘国定出事了,老萧约我在心心咖啡馆见面。”
  李维嘉提到的老萧,正是当时重庆市委的上级——川东临委的秘书长萧泽宽。老萧因为身体比较胖,周围的人管他叫“胖子”。
  两人在咖啡馆里见了面,商量该怎么办,有关人员要不要撤退。由于刘国定被捕原因不明,老萧分析认为,刘国定很可能在敌人眼里只是有嫌疑,可以顶住,还可以设法营救。所以两人并没有确定疏散一切可能波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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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国定意外被捕(2)
老萧的分析本来很准确,只是事态的发展,谁也无法预知。“如果当时决定疏散人员,就不会出现那么多人被捕。”50多年后,耄耋之年的李维嘉回忆起这一段往事,突然沉默了。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长久地不发一言,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只有手指的微微颤动,流露出老人此刻内心的不平静与自责。
  

冉益智推倒多米诺(1)
心心咖啡馆接头之后,4月10日,李维嘉与萧泽宽赶到中央电工器材厂,找在那里上班的中共重庆市委副书记冉益智商量对策。冉益智40岁上下,瘦高个儿,戴着个近视镜,很像位读书人。他神色紧张地将他们拉到一边说:“厂里不安全,不能在这里开会。”碰头会只好推了一天改在别处,结果到了时间冉益智没来,预定的会议又没开成。
  “老萧说,他没来,就让他到北碚去。当时约定,北碚的会我们3个人都必须到,除非是被捕了。”李维嘉回忆。
  3人确定的接头时间是4月17日中午12时,李维嘉与萧泽宽如约赶到,冉益智却又没来。
  其实冉益智是到了北碚的。那天上午9时许,冉益智从北碚街头的一家小饭馆走出来,走过北碚公共体育场,在文声书店转弯处,碰上了一个熟人——自己联络过的党外积极分子余永安。
  余永安被特务押着,当天已经在北碚街头转悠了好久。他一看见冉益智,马上点头向特务们示意,特务们一拥而上。原来,冉益智就是余永安供出、徐远举想抓的“老张”。
  徐远举对自己“即抓即放”的策略很满意:他大胆地恢复了余永安的“自由”,同时派人跟踪监视、电话监听,果然得知“老张”要去北碚。
  冉益智被连推带搡地弄进附近一家旅馆。特务给他几个嘴巴子。冉益智刚想喊叫,特务伸手拉过被子,往他头上一捂。冉益智顶不住了,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当时连特务都不敢相信,他们居然抓到了中共地下党重庆市委分管组织的副书记。
  “那你的上级、市委书记是谁?说!”
  “市委书记?早就被你们抓住了呀,就是刘国定呀。”
  徐远举如梦初醒,重新提审刘国定。刘国定这个有着10年党龄、被上级领导器重的市委书记彻底叛变了。从他的口中,徐远举知道了川东临委的整个领导班子,还知道了出版《挺进报》的地下党员。至此,整个重庆中共地下党组织完全暴露在敌人的面前。
  三位市委常委中的两位叛变了,最危险的自然是李维嘉。徐远举高度重视,出动了300多名特务,守候在个个码头、口子,一定要将李维嘉生擒活捉。
  “因为没和冉益智接上头,我第二天回家时就很警惕了。”李维嘉住在临江门外的华一村,平常回家走的路,他这次没走。本该坐到终点站七星岗,但李维嘉在上清寺就跳下公共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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