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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瀑布-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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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莉亚做了德克?波纳比太太刚刚15天的时候,一天晚上,透过床边的窗格,他看到天空中一弯镰刀样的月亮。穿越重重夜雾,月亮变成了在不停眨着的眼睛。阿莉亚正轻拍怀中沉睡的丈夫。她想要永远保护他!她的眼皮忽然跳了起来。阿莉亚慢慢闭上眼睛,然后,她又努力睁大,想要穿过巨大的尼亚加拉大峡谷看清她的丈夫——那是什么呢?一条紧紧的绳索?只是一条绷紧的绳索吗?德克背对着她,漂亮的淡黄头发随风轻舞。他穿了一件牧师服,拿着一根12尺长的竹竿来保持平衡。这种事情,在马戏团里表演还差不多,在这里不是找死吗?而且这里还有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为什么是在他们彼此深爱的时候呢?
  

他们结婚了……(3)
在河边,阿莉亚紧靠在一根铁栏杆上,那栏杆都勒进了她的腰里。她向着他大声喊着,那声音刺耳、可怕:“回来啊!我爱你!你不能丢下我!”
  2
  他们结婚了,在热恋之中,在匆忙之中。
  不管一切流言、议论和谴责。不管泪水涟涟的公开反对。你怎么能这样?你是怎么想的?只为自己考虑吗?吉尔伯特才死了几天?你不感到羞耻吗?
  婚礼只有一个简单的公证仪式,甚至没有在教堂里,没有在新娘的家乡特洛伊市。而是在尼亚加拉大瀑布。就这么在市政厅里一个不公开的仪式,连亲戚都没有请。不知羞耻!
  阿莉亚的心在剧烈地跳动。她才不哭呢。
  她再也不想哭了,现在她是如此的快乐。
  阿莉亚郑重地解释说:“确实,这事是有些羞耻。羞耻就像打翻的垃圾桶,但正是羞耻堆起了这个世界。记得集中营吗?纳粹的那些集中营?尸体就像木材一样堆叠在那里。‘幸存者’呢,一个个皮包骨头。在我的生命里,你们可以看到同样的图景。他们和我,生存在同样的历史中。所以,你们也是一样应该感到羞耻,甚至无地自容。但你们要知道,德克?波纳比和我不会分担你们这种羞耻。我们彼此相爱,也没有原因假装不爱。尤其是,我们觉得自己的私事不关你们任何人的事。”
  这短短的几句话讲得多么精彩,简直完美无瑕。不过,阿莉亚下唇微微的颤动,暴露了她内心的情感。
  利特莱尔太太气坏了。利特莱尔牧师则像耶稣从神庙中赶走放债的时候一样,狂怒如雷,不许女儿再回家,永远不许。
  他们结婚了,不需要发誓说,不离不弃、致死不渝。
  他们结婚了,这种幸福不关上帝的事。
  他们结婚了,新娘可能已经怀孕了。
  在初恋的狂喜中,阿莉亚极力不去设想爱情的结果。起初的那些日子、那些个星期,她的大脑完全陷于爱情的狂热之中。她像一个在跳舞的头晕目眩的小女孩儿!跳啊!跳啊!彻夜不休,不知疲倦。
  我不能告诉丈夫:我可能怀孕了,也许你不是孩子的父亲。就像我不会对他说:我知道有一天你会离开我。我知道我是会被诅咒的。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做你可爱的妻子。
  他们结婚了,在婚姻中,你会想要孩子。早晚的事。
  结婚,意味着性交。性交是婚姻在身体上的结果,这里面没有抽象的东西。
  “我必须现实一点儿。”
  阿莉亚不由得责骂起自己来。在对满意婚姻的狂喜中,她不得不思索这些事情。它们不会自行消失的。
  其中之一是:她已经数周没来“月经”了。(她多么讨厌这个词啊!仿佛闻到了那种难闻的味道,她不由得皱起了鼻子。)她上次“月经”是在复活节之前的4月15日。那还是在她做厄尔斯金太太之前很久。阿莉亚毫不怀疑,她停经是因为对自己婚礼的惊慌和担忧。她的体重也在下降。医学上讲的“正常体重”,阿莉亚从来没有达到过。她的青春期(又一个难听的词)来得也晚,她一直到16岁才开始发育胸部、臀部,才开始来月经(她顶讨厌这个词)。是她高中那个班里最晚的(至少,是最晚的几个中的一个)。之后,她也一直没“规律”(又一个难听的让人羞耻的词)起来。利特莱尔太太是个丰胸肥臀的女人,如果她注意到自己女儿的身体发育情况,一定会尴尬到难以启齿去说它。后来,在高中时阿莉亚开始不来月经的时候,利特莱尔太太带她去看了医生。那个医生盯着他桌子上的镇纸,嘴里咕哝说,阿莉亚这种情况是“不少女孩子都有的发育迟缓”——“晚熟”——她可能会有种病叫“无月经”。
  “无月经”!没有比这更难听的词语了。
  坐在马格鲁德医生的诊所里,阿莉亚窘迫万分,她盯着膝盖上自己那双生有斑点的手,指甲上带有啃咬过的痕迹。
  “无月经”。马格鲁德医生支支吾吾地说,这种情况总是发生在体重过轻的女孩子身上,她们成熟“迟缓”。
  这可就意味着,阿莉亚结婚以后,会很难怀孕。
  (或许像阿莉亚猜想的那样,它可能意味着很难确定什么时候怀孕,除非跑去找医生做个怀孕测试,但阿莉亚根本不想去。) 
  (天哪,她必须告诉德克?波纳比这些烦人的女性的事情,真让人发窘。都是“女性的烦恼。”波纳比夫妇是浪漫的一对,就像弗雷德?阿斯太尔和金吉尔?罗杰斯一样。一个人走进另一个人等在那里的房间时,舞曲会马上响起来。)
  他们结婚了,所以成了丈夫和妻子。
  在月神公园7号,这些角色在等着他们,就像他们迅速脱下的印着花押字的浴袍在等着他们一样,他们充满了幸福和感激。
  德克敬畏地说道,“我无法想象遇到你之前的生活,阿莉亚。那时候一定很浅薄很空虚……如同没有氧气。”
  阿利亚拭去眼角的泪水,想不出该怎么回答,她倒是能够记起遇到德克之前的生活,那时候她是牧师的女儿,生活整洁、忙碌,圈子很小,就像扎在身上的围裙。她要教音乐课,她有学生、父母和家庭。回想起这些生活,阿莉亚就觉得喉头发紧,觉得近乎窒息。是的,那是没有氧气的生活!
  

他们结婚了……(4)
她奔向丈夫(八月的早晨,闷湿的大雾弥漫着,阿莉亚光着脚,和丈夫一起待在卧室里),搂抱住他的腰,把自己瘦小的身体结结实实地放在他让人惊讶的臂弯里。
  这个男人拳头大的心脏在阿莉亚耳边砰砰地跳着,那么有力,就像节拍器。
  德克。亲爱的,我觉得我……我可能会……我有时觉得,我可能会……怀孕了?
  然而没有。阿莉亚不能提到她的害怕,也不愿看到丈夫脸上惊慌的神色。现在还不能。
  他们结婚了。彼此生命里剩余的所有时间,都会变成蜜月。对此,他们确信无疑。
  他们结婚了,德克?波纳比送了一件礼物给他的红发妻子:一架樱桃木的史坦威小钢琴,这是阿莉亚收到过的最精致高雅的礼物。在起居室里,他点起一根根蜡烛,细小的火焰映照在钢琴抛光的木板上。
  “为什么呢?为什么送我这样一件贵重的礼物?”
  阿莉亚的喊叫使丈夫大吃一惊。那声音真是骇人。
  这架钢琴是个纪念日的礼物,德克辩解说。三个月之前的这一天,他们“第一次看到对方”。
  三个月了。阿莉亚不愿去计算这意味着什么。
  三个月了。不,阿莉亚不愿去想它。
  她感到自己一阵阵的无力、迷乱、晕眩。也许这只是因为那些基安蒂酒。
  小腹里那种温暖、甜美的感觉。基安蒂酒带来的感觉。
  阿莉亚吻了吻丈夫,紧紧抱住他。德克笑了:“哇喔!”他轻轻地把她推开,他要阿莉亚为他弹奏一曲。从那天德克开车到特洛伊市叫走她之后,她就再没弹过钢琴了,一个单音也没弹过。
  于是阿莉亚坐到钢琴前,开始为丈夫演奏。乐章之间,她会接过闪亮的水晶玻璃杯,啜饮一点儿酒。这么美的钢琴阿莉亚从未碰触过,更不用说弹了。泪水淹没了她的眼睛,顺着双颊无声流下。德克认真地听着,他的大大的脑袋随着节拍或摇头或点头。阿莉亚为他演奏了自己从前在少女独奏会上最喜爱的那些篇章。莫扎特的米奴哀舞曲,肖邦的华尔兹和玛祖卡,舒曼的《梦幻曲》,德彪西的《蓝色月光》。每首曲子结束的时候,德克都会爆发一阵掌声。他被深深地、真挚地感动了。他确信无疑,妻子是个天才的钢琴家,而不只是一个来自纽约特洛伊市、有点儿才华的普通的钢琴少女。德克说,他经常去布法罗的克雷汉音乐厅听音乐会。他还在曼哈顿的卡内基大厅听过演唱会。在首都歌剧院,他还曾一睹壮观的《卡门》和《茶花女》。德克已故的父亲,阿莉亚从未见过的维吉尔?波纳比,收藏有卡鲁索的唱片,德克小时候经常听。唱片是卡鲁索演唱的《塞维利亚的理发师》和《飞翔的荷兰人》,卡鲁索饰演的《奥赛罗》。
  阿莉亚不知道自己优美认真的弹奏如何将他们和伟大的卡鲁索联系到了一起,但她知道这联系有夸赞的成分在里面。
  德克爱她。所以,他什么都相信。
  这是个奇异而又珍贵的真理。就好像当你摊开手掌时,发现里面有只小小的、长满斑点的知更鸟蛋。
  他们结婚了。如此突然,也没有致歉。没有发喜帖,也没有想过事情该怎么办。或者事情不该怎么办。“至少”,阿莉亚说,“我们没有私奔。”
  德克撂下了正看的报纸,装作很厌恶的样子,说:
  “去你的,阿莉亚,你怎么不早点儿想到这个?”
  他们结婚了。数周之后,一封来自尼亚加拉大瀑布月神公园7号的寄给阿莉亚?波纳比太太的信寄到了,是埃德娜?厄尔斯金夫人的亲笔信,信封上的退信地址也是她。信封上的三分面值邮票倒贴着。
  “是吉尔伯特的妈妈。哦天哪。她想知道我有没有怀孕。不,这不可能!”
  阿莉亚胆怯地把这封信扔掉了,拆都没敢拆。  
  他们结婚了。阿莉亚的公婆,克劳丁?波纳比,通过德克的姐姐克莱丽丝和西尔维亚警告说,她在“严肃地考虑”要和德克这个背弃家庭的儿子“断绝关系”。  
  他们结婚了。住在月神公园7号德克?波纳比的房子里。阿莉亚发觉,其他的妇人们不时会来拜访,即使不住在这儿也会来。她知道,这是因为邻居们想让她彼此互相了解一下。住在隔壁的柯顿太太,还有住在公园另一边的麦凯太太。她们中间有几个是多么迷人啊!明摆着是歌女、舞女。阿莉亚只见过两次的德克的姐姐们要让她知道。我们从来没有想过德克会驯服到去和哪个女孩儿结婚。我们这个弟弟一直都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子。
  “‘克莱丽丝和西尔维亚’”,德克似乎是在说那些铭记人心的名字,“三个宿命中的两个,还有一个是克劳丁。”
  刚到月神公园的头几个星期里,时不时会有电话打进来。但是如果阿莉亚接了电话说声“喂?”,另一头就会是责备一般的无情的沉默。“这里是波纳比家。喂?”(或许阿莉亚在这个新的住处有点孤独了,在尼亚加拉大峡谷的旁边,有个大瀑布寡妇新娘大桥曾很是吸引公众的想象力,只是那个地方阿莉亚?波纳比并不知道。)“我知道你在那里。我能听到你的呼吸声。你是哪位?”阿莉亚拿着话筒,手有些发抖。她不是被吓着了,而是被气着了。这是她的家,这电话号码是丈夫的也是她的。在电话里她能感觉到另一边女性的呼吸。“如果你要找德克?波纳比说话,我得告诉你他这会儿不在。”阿莉亚很想再说一句:“他已经结婚了,我是她妻子。”但她忍住了。
  

他们结婚了……(5)
有时电话也会在德克在家打来。阿莉亚绝不会接。甚至也不会“偷听”。(她不是那种妻子。她知道遇到自己之前,丈夫是个单身汉。但那是很久以前了,几个月以前。)有个一直打来电话的人叫格文,另一个打得更多,叫蜜儿。(“蜜儿”:要真有这么个人,她也一定是夜总会的歌女、舞女。)还有一两次,一个叫维的女人打电话过来,她会先向阿莉亚介绍自己,然后很有礼貌的问,能不能和“你丈夫,那个诉讼律师”说说话?曾有一封寄自布法罗的信是写给“德克?波纳比先生”的,信封淡紫色,还洒了香水。落款的缩写是,明显是个女人寄的嘛。但是阿莉亚不会去看丈夫会不会拆开这信的。(他会不会真的拆开呢?可能出于对阿莉亚的尊重,他会把这封信扔掉的。)后来,电话开始在大清早不停地响起,把德克给吵醒了,他非常生气,接了电话问“喂?喂?”然后说,“如果你是我知道的那个人的话,请你不要再这么做了,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最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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