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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匠,裁缝,士兵,间谍-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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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比的回答使人打了个寒颤。“呃,事实上,你知道,乔治,看这种情形,连我都不敢说他还有这份能耐……”他打开一只抽屉,“我有件东西要给安妮。我一听说你要来,就打了几个电话给我的朋友,问他们说我该拿什么送给一位完美的女性?你知道吗?自从我在韩彼尔的鸡尾酒会上见过她一次后,对她就一直难以忘怀。”

  乔治领了这份安慰奖——一瓶昂贵的走私货香水,大概是德比手下的灯夫带回来的——再拿起他的乞讨钵去找白洛伊,心中明白他这么做,只是在拖延与韩彼尔的接触。

  回到少校的牌桌边,乔治在莱肯带来的档案中搜寻着,找到薄薄的一个卷宗,标明“巫术作业之直接补助金”,里面记载了“梅林来源”最早至今的花费。叶普溪在另一张写给部长的私人便条上写着:“基于安全理由,‘巫术作业’的经费应该与‘马戏团’其它款项完全分开。在适当的掩护建立之前,我请求你不要仅仅以资助‘秘密议案’的方式,而由财政部基金直接拨款补助,因为‘秘密议案’的款项定会被列入‘马戏团’的主要帐目中。所有细节,我将私下对你说明。”这封便函的日期约莫是两年前。

  “照准。”一周后部长回复:“如所请供应……”

  上面并未列明款项,但乔治只看那排数字一眼便已对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了然于心:那年五月,也就是他去亚敦找德比之前,德比个人便支领“巫术作业”的款项出差不下八次,其中两次赴巴黎,两次前往海牙,一次到赫尔辛基,还有三次到柏林。每次出差的目的都简短地记载为“收集情报”。五月到十一月间,也就是老总逐渐自台上退色时,他到国外出公差达十九次之多。其中一次,他飞到索非亚,也到伊斯坦堡去过一回。每一次旅行都不超过三天,而且多半都在周末。在这些旅程中,白洛伊好几次与他结伴同往。

  照这样看来,艾德比自始至终都在扯谎,这是乔治向来都没有怀疑过的,不过能加以证实,也真令人高兴。

  乔治对白洛伊的情谊。自那时起便爱恶交织了。现在想起来,他觉得这种矛盾感依然存在。一个指导教授发掘了他,乔治吸收他加入组织,这样的连接与当初乔治自己被带进情报局的情形极为类似,但是这回没有德国魔鬼在煽动爱国主义的狂飙了,乔治一直为自己坚硬的立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白洛伊和乔治一样,并没有真正的童年。他父亲是个码头工人,也是热心的工会会员和共产党党员。他母亲在他还一知半解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父亲痛恨教育的程度与痛恨权威当局相当。当白洛伊愈来愈聪明时,作父亲的明白儿子终会变成他讨厌的统治阶层,便弃他而去。白洛伊靠自己的力量进了中学,假期时便靠双手挣钱,借德比的形容词,就是使尽吃奶的力量来工作,才能多嫌一点钱。乔治在牛津大学指导教授办公室看见他时,他似乎筋疲力竭,就象刚刚长途跋涉回来的样子。

  乔治认可后,费了好几个月才劝服他接受局里的工作,乔治认为他之加入多半由于他对父亲的恨意使然。此后,他便无需乔治照料了。他靠着一些额外的补助金过活,在马克思纪念图书馆中苦读,并为一些杂志写左派文章,这些杂志若非“马戏团”的补助,恐怕早已消声匿迹了。晚上时,他在酒店及学校礼堂那些烟雾弥漫的会议中大放厥词。放假的日子,他就到训练所去,那里有个叫道奇的狂热分子,专为奉命到国外渗透的情报员开课,一次只收一个学生。道奇训练洛伊熟悉各种情报员的伎俩,并且日积月累地将他那偏傲的思想更向他父亲的思想推进。他入局满三年时,一部分得感谢他那出身,以及他父亲在码头上的影响力,白洛伊受聘为波兰波森大学的助理讲师,他开始上路了。

  在波兰,他成功地申请到布达佩斯科学院的一个职位。接下来的八年,他过着游牧民族般的流浪生活,身为一个追求光明的二流左翼知识分子,他很讨人喜欢,但却不为人信任。他在布拉格活动,回到波兰,在索非亚过了地狱般的两学期后,去了基辅六学期,结果精神崩溃,休养了数月之久。训练所再度接纳了他,这回要使他完全断奶。他又毕业了,他的外勤工作交给别的人干,自己则被带进“马戏团”内部,多半都坐在办公桌前,整理他从前搜集到的各种情报。乔治觉得洛伊与彼尔愈来愈接近。乔治偶尔去找洛伊聊天时,往往会碰见彼尔坐在被文件、图表及香烟烟雾围绕的安乐椅上。如果他去找彼尔,看到汗流浃背的洛伊在地毯上重重地来回踱步,也不会意外。彼尔负责苏联,洛伊负责苏联的附庸国;然而在“巫术作业”开始那些日子里,他们的差异几乎已经消失了。

  他们约在圣强坞的一家酒店见面,时间还是五月,一个阴天的五点半,花园里空旷无人。洛伊带了个约莫五岁大的小男孩,简直就是他的翻版,金发、结实,有一张红润的脸。他并未对乔治介绍那孩子是谁,但是在他们谈话时,他有时会停下来,看看坐在另一张凳子上吃核桃派的小男孩。无论洛伊是否曾精神崩溃,他脸上仍有道奇教导情报员在敌营中所应有的神情:自信和坚决地参与。一副斑衣吹笛人(译注:德国传说人物。他被请来驱逐镇上的老鼠,却拿不到工资,因而吹笛子将镇上的小孩诱走)的样子,尽说着那些在冷战高潮时期训练所已变成近于道德重整中心的废话。

  “到底有什么事呢?”白洛伊殷勤地问。

  “其实没什么事,洛伊。老总认为目前的情况并不健康,他不喜欢看到你被阴谋搞乱,我也是。”

  “很棒。那么究竟有什么事?”

  “你想要什么?”

  在那张先前被雨给淋湿的桌上,有一组午餐时不曾收走的调味品,中央还放有用纸套包好的牙签,白洛伊拿了根牙签,把纸套丢到草地上,用粗的一端剔着后面的牙齿。

  “那么,由爬虫基金抽出五千镑如何?”

  “外加一幢房子和一辆车?”乔治开玩笑地说。

  “并且让这孩子进伊顿学院。”洛伊加了一句,对那个男孩眨眨眼睛,并且继续剔牙。“我付过代价的,乔治。你也知道。我不知道我送回的情报有没有用,但是我付出的实在太多了,我要得到些报酬。为了上五楼去,整整孤军奋斗了十年,对无论多大年纪的人,即使是你,都是相当大的付出。我搅进这摊混水的理由,我已经不记得,但想必与你那吸引人的个性有些关系。”

  乔治的杯子还有酒,洛伊便为自己去吧台上再拿一杯,也为那孩子拿了杯饮料。

  “你是那种受过教育的猪。”他坐下来时大刺刺地说:“艺术家就是拥有两种完全矛盾的观点、却依旧运行良好的家伙。这句话是哪个家伙想出来的?”

  “费滋杰罗。”乔治回答,他本来以为洛伊是在谈韩彼尔。

  “那么,费滋杰罗真有点名堂。”洛伊说。他喝酒时,凸起的眼睛溜向围篱,似乎在搜寻某个人。“我的运行显然就很良好,乔治。我是一个好的资本主义者,我追求金钱;我也是好的社会主义者,我坚持要革命,因为你若打不倒它,那就好好盯牢它。别露出那样的表情,乔治。这是最近流行的游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懂了吗?”他这么说时已经举起了一只手臂。“我马上就来!”对着草地那边大叫:“为我留一个位子!”

  两个女孩子在铁丝网的那一面徘徊。

  “那是彼尔开的玩笑吗?”乔治问道,突然感到很生气。

  “是什么?”

  “说英国是唯物主义的暴发户社会,这是彼尔的笑话吗?”

  “可能。”洛伊说着,喝干了酒。“你不喜欢?”

  “不怎么喜欢。我从不知道彼尔是那么激进的改革者,他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那并不是激进。”白洛伊对任何贬低他或彼尔的社会主义的言论都感到愤慨。“那根本是随处可见的现况,那就是现在的英国,伙伴。没有人想要那样,不是吗?”

  “那么你认为,”乔治觉得自己的声音非常谦卑。“要如何才能在毁去西方社会的贪得无厌及人的竞争本能的同时,不至于也毁去……”

  洛伊喝完了酒,这个约会也告终结。“你何必烦恼这个?你得到彼尔想要的职位了。只要这位置保得住,你还想要什么?”

  而彼尔得到了我太太,洛伊起身要离开时,乔治这么想着。而且,去他的,他还告诉过你。

  那孩子发明了一种游戏:将一张桌子斜放,拿一只空瓶子从上滚下来,瓶子的位置一次比一次高,乔治在瓶子破碎之前便离开了。

  洛伊不象德比,他甚至连谎话也懒得说。莱肯的档案内很明白地指出他跟“巫术作业”的关系。

  “梅林来源,”老总刚过世不久,普溪写道:“就各方面看来都是整个团队的行动……我无法说出我的三个助手中,哪一个人该得到最多的称赞。白洛伊的精力对我们每个人而言,都有鼓舞作用……”这是部长询及“巫术作业”有哪些人应该在新年接受表扬时的回答。“而韩彼尔在运筹上的聪明才智,有时候几乎与梅林旗鼓相当。”他又这么写着。结果他们三个人都得到了奖赏:普溪被任命为局长已经确定,外加他所热爱的爵位。

  第十八章

  如今就剩彼尔了,乔治想着。

  大部分的伦敦之夜,都有一段安静的时刻。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没有醉鬼呻吟、儿童哭喊,或汽车爆胎发出的哀叹。在萨西克斯花园中,这样的时刻约莫是在三点左右,那一晚却提早到凌晨一点。那时候,乔治再度站在他的天窗旁。象个犯人般窥视着葛波佩太太的沙地庭院,最近有一辆贝都福牌的货车时常停在那儿。车顶上涂抹着标语:“悉尼九十天”,“直飞雅典”,“罗玛丽我们来了”。车里点着灯,大概是对未婚的年轻人睡在里面。车窗被窗帘遮住了。

  只剩下彼尔了,他想着,仍然注视着那辆货车拉上的窗帘,还有那些鲜艳夺目的环球旅行标语;只剩下彼尔,及我们在水湄街友善的闲聊——只有我们两个人,老朋友、老伙伴,借用莫鲁迪高雅的说法是“共享一切!”只是当晚为了独处,他让安妮离开家。“只剩下彼尔。”他无望地重复了一句,觉得血往上冲,脸色变成深红,稳健感开始向危险的一方倾斜了。

  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乔治向着他的焦距已经对不准了。每一回想到彼尔,总把距离调得很大,每次看来都不同。在安妮和他的韵事揭发前,乔治一直以为自己非常了解彼尔,了解他的才智及其能力的极限。他属于目前似乎将永远消灭的战前典型,是声名狼藉之余还能很高尚的那种人。他父亲是高等法院的法官,他的两个美丽的姐妹嫁入贵族之家。在牛津念书时,他比较喜欢不合时宜的右派,而不喜欢时髦的左派,但是从不到曲解的程度。他从十七、八岁起就已经是个敏锐的探险家和风格大胆的业余画家;他有不少幅画现在还挂在卡顿园的部长办公室里。他跟中东的每一位大使和领事都有交情,并且毫不留情地利用他们。他学外语的速度极快,一九三九年时,“马戏团”在注意他多年后吸收了他。他开始进行令人目眩神迷的战争。他无处不在,而且极为迷人;他不遵循正统,有时极为粗暴。他颇具英雄气概,拿他和阿拉伯劳伦斯相比是免不了的结果。

  乔治承认彼尔在他的时代中,确实有些历史性的成就,为了恢复英格兰的影响力及伟大,也曾提出各种恢弘的计划——就和名诗人布鲁克一样,他从来都不说“不列颠”,只说英格兰。但对他难得客观的乔治,却记不起有哪几个计划付诸实施过。

  那是韩彼尔的另一面,相形之下,身为同僚的乔治认为他比较值得尊敬的有:他具有情报员遇事不慌不忙的天才;他在对付反间谍及实施欺敌作业时,具有难能可贵的镇定;他具有助长感情、甚至是爱情的本领,虽然这和其它的忠诚互相抵触。

  至于证人嘛,就是我亲爱的太太,谢谢你出席。

  也许彼尔确是出类拔萃,乔治绝望地想建立心理的平衡。想象着他,将他放在洛伊、德比,甚至普溪身边一比,确实使乔治觉得后面三者或多或少都是不完美的仿制品。他们的做作似乎步步朝向那个根本不可能达到的“完美”的理想,虽然这种理想本身就是被误解或误放的;事实上彼尔根本就不值得仿效。白洛伊的卤莽无礼,艾德比刻意装出的英国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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