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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近还写了一篇名曰《开粥厂》的东西,有意思着呢,使用的都是说书艺人惯常爱用的贯口,表演的人舌头不溜嗖根本就说不了。”
朱少文见他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便主动扭转了话题,“上回我跟你提的我师父的长女枝儿的事,不知道你考虑得怎么样?有没有意呢?”
阿彦涛又闷了一口酒,叹口气道:“难得还有个女子能惦记着我,可我总觉得心里有些别扭,她与允歌长得太像,看见她就如同看见我妹妹一样,这又不是见一面两面的事,夫妻俩整日磕头碰脸,你叫我又怎么能——”
正说到这儿,有个人从门口迈步走进来,高声说道:“两位好清闲啊,有空跑到这儿喝上小酒了!”
二人抬头看去,不禁异口同声叫道:“沈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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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第七章(1)
天大的喜事!
再料不到,孙丑子的老婆侯氏这一次果真就给他生了个儿子!当接生姥姥踮着一双小脚从屋里跑出来,把这个喜讯告诉孙丑子时,孙丑子唯一的感觉是,响晴白日五月天,自己的耳边响起了一声春雷!
“小妹妹的!”他蹦着高骂了一句,“别和我说什么儿子不儿子的,我只想知道他有把儿没有?”
他叽噜滚蛋地往屋里跑,不知道绊了几个跟头,就在他真真切切看到小孩儿夹在腿裆里的那颗蚕蛹似的东西时,才终于相信了!他低下头,努出嘴,先在那小东西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然后便趴伏在祖宗板前,鸡捣米一般不住地磕开了头:“祖宗先人啊,我孙丑子没给你们丢脸,总算是有了后了!”
孙丑子晕了,孙丑子傻了,孙丑子找不着北了!他恨不能立时跑到西山顶上,居高临下向着普天下所有的老少爷们儿大声宣布:“你们都听着,从今天起,我丑子有儿子了!老孙家终于有了后,有了烧香承继烟火的人啦!”
他把招弟、引弟、想弟、盼弟、领弟、带弟、背弟七个丫头全都叫到了床前,指着襁褓里的儿子,黑了脸说道:“你们都给我记住,从今往后,谁敢动他一指头,弄折他一根汗毛,我就把谁的脑袋拧下来!”
他用了好几个晚上的时间给儿子起名字,明明斗大的字认不得半升,却也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一本破旧的《康熙字典》,翻过来看过去始终拿不定主意,最后,脑袋几乎都要想扁了,才总算给儿子起下了一个小名——臭丫头。为了好养活,为了能让儿子平平安安长大,中途不出什么差错,他选择了平生认为最贱的三个字,只求凶神恶煞能离儿子远远的,从此不得侵犯。
半夜之中,他一次次从睡梦里笑醒过来,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点上灯,掀开儿子身上的小被,去打量两腿之间紧紧夹着的那一根棍棍儿,似乎生怕这天底下第一宝贵的物件哪一天会无影而遁、不翼而飞。
从生了儿子的那一天起,他便决定不再吃午饭,只为能省下几文钱多给侯氏买些补养身子的蹄膀、鲜鱼,老婆奶水充足,儿子便不会受屈。
臭丫头满月这天,孙丑子在自家院子里摆了酒,把嵩祝班的哥们儿弟兄、叔叔大爷一个不落全都请了来,师父李宝成也早早地带枝儿、叶儿赶到了。席面是师弟朱少文出钱操办的,虽不奢侈,却也丰盛,大块的肉、大碗的酒摆满了桌。不仅如此,朱少文还特意送了一副首饰楼现打的“麒麟送子”的银挂锁,鲜红的璎珞、银光闪闪的链子,令侯氏摩挲来摩挲去爱不释手。
众人轮番地过来与孙丑子敬酒,那一句句喜庆词儿、吉祥话儿,让他怎么听怎么觉得舒坦。
“丑子,”唱老生的张汝林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过去常听你抱怨,说是住在百顺胡同却事事不顺,这一回怎么着啊?中年得子,后继有人,子氏宗祧,血食不绝,打这儿起,你小子必定是时来运转、一顺百顺!”
孙丑子连连作揖,“借您的吉言,一顺百顺!”
“你猜怎么着,”唱花脸的景四宝端着酒碗凑过来,满口的膛音,“头些日子我们小哥儿几个还议论来着,说这一回嫂子要是再生下个丫头,丑哥非他妈抹脖子上吊不可!瞅见没有?老天爷开眼了,这次真真地就给你送来个大胖小子!滋润!痛快!”
孙丑子眯着一双笑眼连连点头,“没错,滋润,痛快!”
“爷们儿,刘大爷问你一句话。”享誉京城的名丑刘赶三拉住了他的手,“这生儿子有什么诀窍没有?有那秘方什么的你可别藏着掖着,咱爷儿俩素来投脾气,关系不错,现下我可还没孙子呢,有什么你得告诉我,花多少银子我都认!”
“秘方可没有,要说诀窍倒是有那么一点儿体会,刘爷,这么着,赶明儿让你儿子找我一趟,我跟我兄弟聊聊。”孙丑子一脸得意。
“孙哥,”唱旦的大奎官翘着兰花指戳了下他的脑门,细声细嗓地说道:“咱那侄子刚才我见着了,别说,小样儿还真招人喜欢,就仿佛跟你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一般!咱可说好了,这个干爹不许你再应许别人了,我当定了。”
“成,我应你就是了,不过,咱话说在前面,你这个干爹可不能白当。”孙丑子胸脯挺得老高。
戏班子里锣鼓场面是现成的,三杯酒过后,一伙人便叮叮哐哐敲打起来,一阵“急急风”又接一阵“趟马”,把一座小院儿搅得如同开了锅,透着喜庆热闹。
朱少文静静地坐在一旁,望着师兄那一张开了花似的笑脸,感到由衷的欣慰。这时,只见叶儿端了一碗酒凑过来,紧挨着他坐了,小声说道:“哥,咱俩喝一口,行不?”
“小孩子家家的,喝的什么酒?”朱少文嗔怪道。
“人家想和你喝一口嘛,再说,我也不是小孩儿了,过了这个月我就十八了,今天不是高兴嘛。”
朱少文无可奈何地端起自己的酒与她撞了一下,轻轻地抿了一口。
“这不算,”叶儿垂了双手一动未动,“你还什么都没说呢。”
“喝酒就是喝酒,还要说什么?”
“人家喝酒都是要说点儿什么的,你也要说,说你心里最想说的话。”
朱少文想了想,举起酒碗说道:“祝师妹叶儿越来越聪明,越来个儿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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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第七章(2)
“我不想听这个。”叶儿生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那你告诉我,你想听什么?”朱少文明知故问。
“我想听……”叶儿凑近他的耳边,“我想听你什么时候娶我!”
“说什么悄悄话呢?大点儿声让我也听听。”孙丑子双手托着正在酣睡的儿子,乐呵呵站到了他俩面前,转而向朱少文问道:“今儿没请阿二爷一起过来热闹热闹吗?”
朱少文回道:“请是请了,可他正在忙着卖粮,实在抽不出空来,只好托我先把礼物带过来,说是改日再过来喝你的喜酒。”
听了这儿,叶儿问道:“哥,我爹托你的事你跟阿二爷说了吗?”
朱少文明白她指的什么,便说:“这几天净顾着张罗丑子哥的事了,还没来得及跟师父回话,阿二爷他——”
“他不愿意?”叶儿一脸的失望,“是不是觉得我姐配不上他,门不当户不对?或者是因为满汉不宜通婚?”
“都不是,他只是觉得枝儿长得太像了他的妹妹,心里边感到不自在。”朱少文只得道出实情。
“竟有这等事?”叶儿轻轻叹了一口气,沉默了。
这一顿饭从中午直吃到了戍末,众人方一个个红着脸打着饱嗝散了。
孙丑子草草收拾了盘子碗回了屋,上床刚打了一个盹儿便醒过来,于是欠起身朝床头的油灯摸去。
“行了,黑灯瞎火的没事儿折腾什么?”妻子侯氏揉着朦胧的睡眼嘟囔了一句,她自然知道丈夫这一刻想的什么。
孙丑子仍坚持点了灯,一手举着灯盏,一手撩开了覆在儿子身上的小被,俯下脸朝肉呼呼的小腿间看去,那神情像是在鉴赏一件古董。“老婆,你说,咱儿子这玩意儿咋就长得这么好看?”
侯氏噗嗤一声笑了,“得了,就你儿子长着这东西?说起来,男人的这东西还不都一样……”
“没那个!说你不懂你一准不服气,一个娘儿家你见过什么?你还不就见过……”孙丑子眨巴一下小眼,没敢再往下说。
“找骂。”侯氏脸一红,伸手在男人的后背上打了一巴掌,“我就不明白,生个儿子怎么就能把你高兴成这样,像捡了一尊金佛爷似的。”
“那是!生男生女能一样吗?男尊女卑、男贵女贱、男上女下,这是老天爷早就定规好了的,你有能耐把它改了?别的咱不提,就说平常人们说话使用的这词儿吧,里边就有着区别。给你举个例子,天地之间,男为天女为地,天在地上边,地岂可欺天?还有,两口子都不地道,大家伙儿骂他们什么?‘这一对狗男女’,男女,男在上女在下是不是?错不了。”孙丑子一下来了谈兴。
侯氏自幼随做塾师的父亲念过几本小书,也颇知道些事理,故而反驳道:“胡勒!也不都像你说的。无论大家小家,都是女主内男主外,人都说‘内外’,你听过有谁说‘外内’的吗?这是不是内在上?”
“你那是个别。人都说朗朗乾坤,男为乾女为坤,乾在上坤在下吧?一点毛病没有!”
“练武的二人对阵,都说要与对方一决雌雄,这是不是雌在上雄在下?”
“你还倒真有的说。就夫妻而言,是夫在上妻在下不是?以公母而论,是公在上母在下不是?世人皆称老爷太太,是老爷在上太太在下不是?”
“人都说老婆汉子,是不是老婆在上汉子在下?”
孙丑子被诘驳得无言以对,手掐着太阳穴想了想,使出一个坏笑,趴在老婆的耳边小声说道:“你说,咱俩在床上办那事的时候,谁在上边?”
侯氏一下拧住了他的嘴,趁兴回道:“也不全是,你敢说就没有我在上边儿的时候?”
“我操!”孙丑子一个腾跃将侯氏压到了自己身子底下,“今儿我倒要看看,咱俩究竟是他妈谁在上边……”
侯氏一面咯咯笑着,一面用手搂住了他,“你还不累呀?都忙活一天了……”
“累死也高兴!”说着,他便去扯妻子的裤带。
“你干吗?别闹,看吵醒了咱儿子……”
这话像一道军令,迫使他立时消停了下来。
侯氏就着灯光端详着儿子的脸,洋溢出一种幸福的感觉,遂柔情地说道:“当家的,你别说,咱这臭丫头长得哪儿哪儿都像你。”
“废话,不像我你想让他像谁?像别人我休了你。”孙丑子故意板起了脸,接着又笑了,“老婆,你说,臭丫头将来长大了,让他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随你上台唱戏呗。”侯氏实在困了,打个哈欠,有心无意地答道。
“呸!”孙丑子朝着地上使劲地啐了一口,“那是咱儿子应该干的吗?你他妈纯粹一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鼠目寸光!你给我听好了,我要攒钱供儿子上学读书,让他长大了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一直考到没的考了为止,出仕入宦,开衙建府,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到那会儿,看谁还敢再叫我丑子!”
“不叫丑子又叫什么……”
“嘁,得尊我一声‘孙爷’!”
“行了,我实在拾不起个儿了,咱睡吧,孙爷……”侯氏边说边歪过头,一口吹灭了灯。
允歌察觉到,自从过了端午节,哥哥阿彦涛宛若变了一个人,一天到晚总淡着脸,眉宇之间仿佛拧着一把锁。一月之内,带了她不停地变换着住处,三天潘家胡同,五天南苑,随后又搬到了广安门外,坐都没坐稳又搬回了郎家园,就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平日总不离手的那担大三弦似无人待见的孩子,孤苦伶仃靠在墙角,一根断了的丝弦扭扭曲曲如同一盘风干的死蛇,耷拉在弦鼓上面。话语骤然间少了许多,偶尔见到的却是躲在暗处一连声的长吁短叹。她逼问了几次,始终也没有得到答案。
欢喜虫儿第七章(3)
这天早上,“醒世金铎”的裕二福骑着马找上门来,见阿彦涛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便问道:“老阿,这些日子你是怎么了?哪儿哪儿都找不着你,好不容易今天才撞上,见了面儿你又跟掉了魂儿似的,莫非还是因为端午节五爷府上那档子事?你还真别往心里去,逗几句哏碍着谁了?理不歪,笑不来,要这么着,以后全他娘上台念《善书》 得了。”
“不为这,也为这……”阿彦涛显得神情沮丧、心事重重。
裕二福劝说道:“有惇王爷做主撑腰,你又怕的什么?大不了把咱这票房关了也就是了。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你本不是一个庸人,这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