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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饭一过,天桥渐次热闹起来。
“江米果馅嘞,甑儿糕!”一口大锅腾腾地冒着热气,凭着现做现卖。
“荞麦面的饸饹,又酸又辣呀!”木制的饸饹床子被压得咯咯吱吱响,靠着现煮现捞。
“油炸的果咧!油又香,面又高,放在锅里一劲儿漂!白又胖,胖又白,赛过烧鹅游过来!”烫手的炸货指着物美价廉。
北边围的说评书的:“好一个黄面将军:金盔金甲淡黄袍,五股攒成袢甲绦。坐下马,名黄骠,踏山梁,如平道,日行五百任逍遥,亚赛云龙入云霄……”
南边围的变戏法的:“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要想戏法来,先把毯子捂……”
东边围的是数来宝:“油盐店,卖大葱,一头白,一头青,一头土里长,一头土外生,一头实轴一头空,一头重来一头轻,一头吃来一头扔,掌柜的就卖一棵葱……”
西边围的是练把式:“有道是:七尺为抢齐眉为棍,大枪一丈零八寸。一寸长,一寸强;一寸小,一寸巧。宝剑为兵刃之帅,大刀为兵刃之母,单刀为兵刃之胆,大枪为兵刃之祖……”
叫卖声、喝彩声此起彼落,响成一片。
谁不知道皇上死了?纵然是天王老子死了又能怎么着?升遐不升遐是朝廷的事、当官的事,与咱平头百姓又有何干?谁又有闲工夫管那么多?断国孝禁了丝竹,可人还有嗓子,横不能叫人把嘴也封上!老百姓的道理就这么简单,该吃吃,该喝喝,该乐还得乐!
此刻,人们看到,在一处空场上站定了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身穿着一袭灰色的夏布大褂,一条粗黑的辫子盘在头顶,先见他用白沙子以他为中心撒了一个直径足有丈余的大大的圆圈,接着,以手作笔,以沙为墨,一左一右写下了两行清俊端庄的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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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第八章(3)
满腹文章穷不怕
五车书史落地贫
随后,他一腿弯曲跪在地上,膝下垫着一把笤帚,左手持两块小竹板,右手从身边的布口袋里又取出一撮白沙子,一面在地上撒字一面击节唱道:
小小笔管空又空,
能工巧匠把它造成,
渴了来喝的砚瓦水,
闷了来花笺纸上任意纵横。
先写一撇不成个字,
后添一捺把“人”字成。
“人”字头上添两点儿念个“火”,
大火烧身最无情。
“火”字头上添宝盖儿念个“灾”字,
灾祸临身罪不轻。
“灾”字底下添个口念个“容”字,
得容人处把人容。
这玩艺儿透着新鲜有趣,天桥的游人谁也没见过,这个称奇,那个叫妙,一会儿的时间便围上了几十号人。
一曲唱罢,汉子立起身,朝着四周作揖行了个礼,“在下‘穷不怕’,原名朱少文,本在梨园学艺,因国丧禁了笙歌乐舞,不得已该了行。初次来到天桥,脚踏生地,眼望生人,还望各位多多包涵!那位爷问了,你是干什么的?又唱又写的算个什么营生?回您话,在下是说相声的。那位爷又问了,什么叫相声?跟您说,相乃相貌之相,声乃声音之声,讲究四个字:说、学、逗、唱。这边有位爷问了,你在地上画的这个圆圈是干什么用的?这得跟您解释,我画的可不是圈儿,而是一口锅,我就是指着它吃饭呢。俗话说,城墙高万丈,到处朋友帮,等一会儿我说完了,各位爷开心了,带着零钱的,您费心往里扔点儿,带多了多给,带少了少给,身上不方便出门儿没带钱的,您就白瞧白看,我还得感谢您站脚助威。下面我伺候各位一段《假斯文》。这位假斯文是谁呢?是我的一个亲戚。什么亲戚呢?是我堂叔伯两姨姑舅哥哥他丈母娘的内侄女的表大爷!”
听到这儿,围观的人禁不住边笑边叫起好来。
段子说的是一个人斗大的字不认识半升,却偏爱在人多众广之下以假充真,摆出一副学问高深的架子,手持烧饼观榜文,倒拿《皇历》当《诗经》,终至出乖露丑、颜面扫地。故事不长,却令人绝倒,随着人们的笑声,一把把铜子雨点般落进了“锅”内,甚至有几个小银角子也一同扔进来。
见众人捧场,朱少文大喜过望,又加说了一段《老倭瓜斗法》,逗得一班听客笑声几起几落,才议论着散了。
为了这次改行,他没少费力气,一连在庙里闷了七八天,仔细回忆了那一年在二闸听张三禄说相声的情景,从自己的藏书中搜寻出几篇有意趣的民间故事、笔记小说,然后加上自己这些年的所经所历、所见所闻,写了改,改罢又写,挖空了心思,绞尽了脑汁,才有了这几个小段儿。他知道张三禄说的《贼鬼夺刀》,就是从冯萃楼的笔记小说《昔柳摭谈》中的《缢鬼禁赌贼》发展成的。他不想把这一次该行当作权宜之计,为此,他曾几次去隆福寺寻找张三禄,以达到拜师求艺之目的,可总是机缘不凑,终未能见到。如果能得到张师傅的当面指教,该有多好啊!他不由感叹了一声。
一阵秋风吹过,朱少文的心如同清爽的天气一般开朗了,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不唱戏,改说相声,不也能活人吗?他数数一下午挣到的钱,竟有十三四吊铜子,加上小角子,总共合了十两银子,确实令他喜出望外。他把钱均分了四份,分头用纸包了,一份留给自己,一份孝敬老爸,老人家为清廷挎了一辈子刀,却还是个不够品级的武职,全年的俸禄拢起来才四十几两,有了吃饭的便没有了吃药的。另一份要拿给师父,国孝百日,戏班子自然是歇了锣,虽说李宝成携叶儿在天桥摆了个馄饨摊,可指着这一碗一碗的买卖养活一家人又谈何容易?再一份他打算给丑子师兄送去,他人口多,开销大,光窝头一天就需要多少个?况且又添了臭丫头,千顷地里的一棵苗,仅凭卖菜那点利,够干吗使的?
他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小笤帚,将地上的白沙归拢到一堆,以便明日再用。当扫到“穷不怕”这三个字时,遂不禁感慨起来,朱少文啊,朱少文,莫非你真的是不怕穷么?他叫了自己的名字,手抚了胸口问着,最终还是摇了头。人活一世,有哪个愿意穷得叮当响?又有哪个甘心穷困潦倒终此一生?然而,他想到,穷并不是最可怕的,究其理,可怕者志短,可畏者技穷也!穷而思变,以变求通,唯通是久,这才是穷者之正途!穷不怕并非不怕穷啊!让后人去猜去想吧……他越发对自己的这个艺名感到了满意。
俗话说,树大招风风撼树。朱少文没料到,三天之后,在自己踌躇满志之时,平地上陡然起了风波。
匆匆吃过午饭,朱少文便来到天桥。撂地卖艺形同种庄稼,一样得依靠天时。空场里,上无遮,下无盖,刮风减半,下雨全无,没有了人,玩艺儿再好又演给谁看?他想趁着秋高气爽的好天多做几回场,争取好歹有个积蓄。
他走过一个小饭馆的拐角处,被一阵喝彩声吸引了,停住了脚步。隔着人群望去,只见紧靠墙根立着一个布帐——几根植在地里的竹竿,围裹着一圈半旧的蓝布,由此撑起了一个横三竖六的长方天地。所有的热闹、响动都是从布帐子里发出来的,像是在敷演着一出小戏。他隐隐约约听见有一头驴呱嗒着蹄足,行走在山道上由远而近,脖子下的铜铃铛哗啷啷晃着,还不时打上几个响鼻。林间白鸟啁啾,似有一个妇人骑在驴背上,吆喝着,轰赶着,偶尔还悠闲地哼唱着乡村中流行的小曲。俄而,那驴停下了,好像有人从什么地方迎出来,听口音像是娘家哥哥,还有嫂子和妹妹,接着又是一个缺牙断齿的老太太,呜呜噜噜诉说着离别情绪。随后,一盘石磨嗡嗡地转动起来,猪嚎、鸡飞、羊叫,磨刀霍霍。一个月科的婴儿哭了,仿佛饥饿到了极点,哭声由弱至强,渐而疯狂,渐而喑哑,渐而有泣无音,渐而吸吮替代了搅闹。一会儿,那母亲搂抱着孩子睡了,还打起了鼾。忽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响,是某个地方着起了大火,遇难者的惊呼声、求救声、奔跑声,风助火势火烧房屋的噼剥声,救火人的泼水声、扇打声,彼此交织在一起。蓦然间,天边轰了一声炸雷,有雨从天而降,先小后大,先疏后密,爆豆般连成一片……
欢喜虫儿第八章(4)
朱少文悟到,这便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帐子戏”了,作场的段子他听说过,好像叫《大奶奶回娘家》。此时,帐子中已寂然,随着布帘掀动,一个人从里面钻出来,显的是出来讨钱的,但没料到,刚刚还在围观的人们竟一哄而散,只留下朱少文孤单单站在原地。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他轻叹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个银角子递到那人手上,低下头走了。
待回到自己的场子上,见已有###个人在等候了,朱少文微笑着朝老主顾点点头,站到中央,二话没说,挽起袖口,先自用白沙子在地上转着圈儿撒了一首联字回文词:
月中秋白露上行人凄凉桥流水桂花香夜千思万想中不得安静春好做文章年寒窗在书房显才高志廣
粗略观之,计有四十二字,句不成行,亦难解其意。然而,经朱少文一加指点,众人才看明白,这原来是一首五十字的《西江月》!每句开头第一个字皆隐藏在上一句末尾那字之内,以字借字,互为关联,果然是奇思妙想,令人拍案叫绝:
八月中秋白露,路上行人凄凉,小桥流水桂花香,日夜千思万想。心中不得安静,青春好做文章,十年寒窗在书房,方显才高志廣。
朱少文一面指点一面打板吟唱,唱罢,起身言道:“古有苏若兰,今有穷不怕,才女思夫心切编织《璇玑图》藏诗百首,穷某为谋生计写下地谜书隐词双阙。人家那是传世佳作,穷某实属雕虫小技,只为让各位爷开心一笑。闲话少说,今儿个我恭恭敬敬志志诚诚伺候各位一段新纂弄的相声《乾隆爷打江南围》,话说……”
刚说到这儿,只听人群中有人大喝一声道:“穷小子,你算干吗的,谁允许你假托相声二字在此随意白话?平白玷污我等相声艺人的名声?”
朱少文寻声打量过去,见说话的四十左右年纪,黄面大脸上散布着数颗浅白麻子,一根短细的发辫盘在当顶,瞪着圆眼,撇着阔嘴,摆出一副寻隙挑衅的架势。
“这位仁兄,”朱少文双手抱拳先搭一躬,“敢问尊姓大名?如有指教,可否容在下把这一段说完,然后再静下心来聆受?”
“甭想!”此人边说边分开众人走进场子里来,劈头训斥道:“就凭你也敢说相声?我问问你,你拜过师吗?学过艺吗?知道相声二字作何解吗?瞧瞧,瞧瞧,还拿把破笤帚,抓土扬烟又写又画的,这也叫相声?纯粹裤裆底下插令箭——冒充大尾巴鹰!”
见此人出言不逊,朱少文强压了心头的怒火,小心回道:“相乃相貌之相,声乃声音之声,不知在下理解得对不对?若论拜师学艺,我以为,古之圣贤皆为我应尊之师,代之百戏皆为我应学之艺,千百年来,无论何门何艺,既行于世,便为启人心智娱人耳目之所需,相声也如此,我一没犯法,二没犯恶,有何不可操之?”
“少跟我之乎者也地转文,我听不懂。”来人一盘腿坐到了场子中央,“再说多少也没用,反正这相声你是不能说了。实话告诉你,从打你在天桥开了场子,我们在西城的生意买卖就一天比一天见危,生主儿不来了,熟主儿不见了,都相约着跑这儿听你瞎咧咧来了,银子全让你一人挣了,叫我们哥儿几个吃谁去?”
“没错,这话瓷实,叫我们吃谁去?”随着话音,又有一高一矮两个人从外面钻进来。矮个子放下手里拎的一个瓦罐,指着朱少文的鼻子嘲道:“也不瞧瞧你这副德性,长着说相声的脑袋了吗?说相声的讲究不占一帅,必占一怪,撒泡尿照照,你说,你占哪一样?”
高个子的脸上也挂着麻子,且又密又深,如同大雨过后落满坑洼的沙滩,闻此,不甘落后地帮衬道:“是啊,你说你算个什么鸟儿?还给自己起个艺名叫什么‘穷不怕’,列位听听,人生在世有不怕穷的吗?说不怕苦我信,不怕累我信,不怕流血流汗我也能信,我就他妈不信不怕穷!俗话说得好,有钱能走万里路,无钱寸步也难行,人身上要是镚子儿没有,三伏天也得打哆嗦!”
“这话在理。”盘坐在当地的麻子索性脱了鞋,磕磕土垫到了屁股底下,“不怕穷,你上这儿干吗来了?回头各位听完了扭身一走,一文钱不给,你干吗?”
有备而来的三个人挺胸叠肚、仰脸叉腰占了场子,令朱少文陷入孤立无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