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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第十七章(2)
六五子点点头:“成,那就说完唱完了再算卦,一个卦一两,你先容我合计合计——”他掰着手指头叨咕道:“大爷、二爷、三爷、大奶奶、二奶奶、大少爷、二少爷、表少爷……估摸着总得有十几个人要找你们算,都算完了请二位吃席!去不去?”
两个瞎子心里乐,脸上立刻放了光,连声应道:“去,去!”
“那好。来喜呀,你先回去知会老爷一声,就说我已经请好了先生,我们马上就到。”
“是嘞,二爷。”一个小孩儿答应一声跑了。这是六五子特别约来帮自己忙的胡同里的玩伴小骚子。
明二问道:“跟您打听一句,您贵姓?您又是这府上——”
六五子想了想回道:“在下姓梅,不才只是一个小小的管家。”
明二心中忖道,大管家还带着小跑腿的,够气派!不消说,这一户人家必定是个大宅门,今日总算是捞上了一条大鱼!
“来福呀,”六五子朝着另一个名叫小和的孩子喊了一句,“头前带路。”
“是嘞!”小和伸手拽了明二的一只衣袖,两个瞎子抱紧了弦子、鼓,拄着马竿,一前一后戳戳点点跟着他俩,左左右右兜开了圈子。
冯三压抑着心中的兴奋,问道:“梅总管,咱家老爷是做买卖还是做官?”为了套近乎,他有意把“你”换成了“咱”。
六五子回答道:“起先做官,卸了职之后,便又开了几家买卖。”
转了好一阵子,六五子估摸对方已经迷失了路途,遂引着他俩经过鬼子母庙,穿过一尺大街,径直来到了海王村路北一座废弃的火神庙前。
这座火神庙修建于乾隆四年,皇上曾为此颁旨,出国库银五千八百两督造。该庙共有三重殿宇,正殿供有火德真君,后殿供有观音菩萨,另有东西配殿各十五间。百多年过去了,如今这里已很久没有了香火,红色的大门全然敞开着,漆皮剥脱了一块又一块,像是人身上长了癣疥的残破的皮肤。火德真君的塑像也只剩了半个,蹬着一只圆眼,扎煞着半爿红胡子,仿佛地狱中那被锯子一分为二的恶鬼。
两个瞎子虽然高兴,但心里却存了戒备,他俩一年到头总是在算计别人,因此,便尤其担心一朝有失遭到别人的暗算。刚刚迈上火神庙的台阶,二人便分别寻向了大门,他们有这种本事,通过手的触摸,便能判断出这到底是一户什么人家。
六五子有心听听他俩的想法,遂对小骚子、小和说道:“来喜、来福,你俩跟我一起向老爷回禀一声。”然后,对两个瞎子说了一句:“请二位先生稍候,不妨暂且到门洞里先凉快凉快。”
几个孩子故意踏着渐去渐远的脚步,人却都在数尺之外停了下来。
明二一边手摸大门一边说道:“老三,这门上怎么还有门钉啊?感觉一行行的还不老少!”
冯三撇撇嘴说道:“不是兄弟说你,这你可就少见多怪了,按朝廷的规制,官宦之家才准许配饰门钉,当多大官,准许钉多少颗钉,这门虽说有些破旧,可他正说明这是一门几代的官居,你不想想,小家小户的谁能有这么两扇厚重的大门?”
明二一琢磨,说道:“可也是,光凭这两扇门就足够了。门口大概有一丈来宽,走骡车、进轿子显然都不成问题。”
“放心吧二哥,依我说,这银子咱就算赚上了,昨儿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有两只白鸟儿鵮我的眼珠子,这叫什么?这叫‘见钱眼开’,今儿还真就应了这吉兆了!”
“老三,俗话说,大意失荆州,小心不为过,我这儿还是有点儿琢磨不透,挺大的宅门,给人过生日不请皮簧大戏,请咱俩说书唱曲不忒寒碜了点儿?”
“这你就不懂了,人各有一好,有爱吃辣的,有爱吃酸的,有爱喝稀的,有爱啃干的,背不住人家老爷就不好听皮簧,专好听咱这一口!”
听到这里,六五子再一次跺起了脚,声音由远而近,凑到他俩面前说道:“老爷发下话来,叫你们进去呢。把马竿递给我,我拉着你们。”火神庙的院墙早已坍塌,砖头瓦块零零碎碎丢弃在院内的各个角落,他担心两个瞎子手里的马竿一旦划拉到烂砖碎瓦上,便会起了疑心,此事自是功亏一篑。
明二不由眉毛竖起,警惕地问道:“干吗呀?我们自己会走!”要知道,瞽目人的马竿就是他们的眼睛,一般轻易不会把它交给外人。
六五子解释道:“先生,您误会了。是这样,我们老爷喜欢花草,在这院子里栽了成百上千的各种花卉,有一些还是名花名种,您瞧,东边是木槿花,红的、白的、蓝的、紫的全有,西边种的虞美人,风一吹,花一动,就像五彩蝴蝶似的。哟,我忘了,我说了你们也看不见。说了归齐,我这是为你们俩着想,万一你那马竿碰掉一个半个花枝花叶,老爷知道了怪罪下来,您二位岂不就没了脸面?您琢磨,老爷一旦心里不高兴,那赏钱还能有吗?”
明二听他说得在理,只好将马竿顺到了他手上。六五子可谓盘算得仔细,他不能让对###出他的身量矮小来,遂将竿头顶在了自己的脑袋上,用手扶着,那高矮尺寸自然便与成年人手拉着差不上许多。他一边引领他俩往前走,一边说:“我家老爷是天津卫的老家,一贯好静,话说得很少,平日里除了摆弄些个花卉,就是爱听个曲儿,因此今天就没让请戏班子。他老人家嫌后房太乱,孩子女人一大堆,吵吵闹闹不得消停,所以,一会儿他会带两位少爷到前书房来听书。您二位慢走,小心别踩了花,再走几步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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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第十七章(3)
说着,牵着两个瞎子进了正殿。“到了,请二位先生见过我家老爷。”六五子说罢,脱下了脚上的布鞋,蹑手蹑脚将身体挪到了火神爷的塑像前。
明二、冯三立时匍匐在地,连磕了几个响头,“恭贺老爷千秋之喜,祝老爷福如东海长流水滔滔滚滚,寿比南山不老松郁郁葱葱!”
六五子捏着鼻子咳嗽一声,用从后妈那儿学来的天津话说道:“免礼,有劳二位先生了,外面看座。”
小骚子与小和早把殿前的一块空地打扫干净,将从街口大车店借来的一条长条凳放好,拽着两个瞎子坐了。此刻正在未初时分,二人脸朝北,背朝南,火辣辣的太阳便如同一个热烘烘的砂锅扣在了他俩的头顶上,曲未唱,书未说,已然有汗水顺着后脑淌下来。
六五子穿上鞋走出正殿,说道:“我们老爷把题目写在单子上了,短段点的《麻姑献寿》,大书点的《三国》,大书捡热闹的唱,我看,就从赵子龙大战长坂坡唱起吧。要说你们俩还是真有福气,这还没张嘴,老爷的赏钱就下来了,每人十两,吃过酒席到账房领。下边可就看你们的本事了,多卖点力气吃不了亏!”
两个人一劲点头,“梅总管,没的说,䞍好儿吧您,一定卖力气!”说罢,支起了鼓,调好了弦子,高腔大嗓地唱起来:
喜逢庆宴献蟠桃,
喜酒斟给将相侯,
喜鹊落至在房檐上,
喜报三元独占鳌头……
三个小孩儿躲在阴凉里,看着他俩那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只是捂了嘴不敢笑出声。
唱罢短段,两个瞎子已觉口干舌燥,咽了口吐沫,用衣袖抹了两把额头上的汗,清了清嗓子,接着开了大书:
三国称霸苦相争,
黎民涂炭血飞红。
灯照黄沙天地暗,
沙迷星斗鬼哭声。
忠义名标千古重,
壮哉身死一毛轻。
长坂坡前滴血汗,
使坏将军赵子龙……”
为让两个瞎子不拾闲,六五子特意挑选了这一段两军对阵的厮杀场面,直累得明二、冯三红头胀脑、热汗横流,当唱到张翼德出场,已是上气难接下气,加上连晒带烤,便觉嗓子里冒了烟,终于连咳了几声停了下来。
“梅管家,劳您驾,我俩实在渴得不行了,麻烦您给找杯水喝行吗?”明二求道。
“哎哟,您瞧,这事儿怨我,怨我了,请先生唱曲儿怎么能不预备水呢?来喜,”六五子朝小骚子叫了一声,“赶紧上茶!”
小骚子故作低声说道:“二爷,不成啊,我刚从水房那边儿过来,这会儿丫头、老妈子都排成队了。要不这么着吧,我瞅机会进大厅把老爷喝的茶偷出一碗,行不?”
六五子“嗯”了一声说道:“也行,抓紧着,没看见二位先生都渴成什么样儿了吗?”
小骚子走进正殿,将火神爷身前的那个香炉端了下来,拂去炉口上的蜘蛛网,掏净了里面的香灰,拿起来刚要走,却被六五子拦住了,只见他笑着摇摇头,竟像变戏法一般从身后取出个粗瓷饭碗,遂接过来跑出庙门直奔了街口的大车店。
大车店里,有几匹卸了套的大牲口正在棚子里吃草,小骚子站在一旁等了会儿,见一匹白马挺起了腹下的那个物件,于是蹲身贴近过去,等到那马一泡尿放了多一半,方举了碗凑上去,接了满当当热腾腾一大碗。
他小心翼翼端着一碗马尿重又回到了庙里,六五子故意小着声音对两个瞎子说道:“先生,茶来了!你俩可真有点儿福气,今儿我们老爷沏的是上等的云南普洱茶,还对了杭州西湖龙井,又加进了好几块蒙古奶酪,味道免不了有点怪,一般人接受不了,可我们老爷偏就好这一口,也不知道你们二位喝着习惯不习惯?”
二人干渴得已经忍无可忍,哑着嗓子一迭声地说着:“习惯,习惯……”边说边急切地伸出了手。
六五子使个眼色,小骚子稳稳当当把碗递给了明二。
“您先别急着喝,暂且听我说,这碗您可得小心拿着,千万别摔了,虽说瓷粗点,可这是件古董,什么年代的我说不好,反正这是我们老爷的一件心爱之物。另外,这茶要喝着不合口味,您多少将就着点,千万别吐,四周围都是花池子,一旦吐到花上那娄子可就大了!”六五子下心嘱咐道。
“您放心,我不吐——”明二心急火燎,哪里还顾得上多说话,接过碗伸了脑袋就是一大口!这一口下去,呛得他差一点就从条凳上翻过去,又臊又涩,五味杂陈,立时麻了半边舌根,憋了一口气没喘上来,接连了几声咳嗽,“这是……我的妈呀,好味儿!”
一旁的冯三早等得焦躁,听了“好味”两个字,一把放下弦子,便将那只碗抢了过去,“二哥,既然味道不错,你也让让我,虽说我没开口唱,可嗓子也干了老半天了,好茶难得,您怎么着也得给我留点儿……”他刚灌了一口,便仄歪了半边身子,只是张着大嘴,连连往外哈气,“亲娘哎,这是什么茶哟……我还真就从来没喝过……怎么就和……”
听他这么一说,明二心里犯了嘀咕,“老三,这茶我怎么喝着不大对劲儿呀?普洱加龙井,也不应该是这个味儿呀?再者说……”
“倒也是,咱得找梅管家问问。”冯三也起了疑心,遂喊道:“二爷,二爷——”
欢喜虫儿第十七章(4)
这一刻,哪里还会有人再搭理他们?三个孩子闪到门洞里已经乐得直不起腰!只等着两个瞎子闹将起来,抽空拿了长条凳回家走人!
“二爷,梅管家——来人哪!”冯三叫了几句,听到四外鸦雀无声毫无反应,便感觉到此番大概是入了别人的套,再一次端起碗凑到鼻子上用心闻了闻,脸瞬间变得煞白,跺了脚说道:“二哥,坏了,咱喝的不是茶,是尿!我闻着不是羊尿就是马尿!我操他个姥姥!”说罢,一举手将那粗瓷碗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哎哟喂!”明二也觉悟出来,气急败坏地一下子抄起了马竿,“这还能错得了吗?什么人敢拿咱们俩开涮?咱哥儿俩可从来没吃过这亏!”他把脸转向四周,浑身颤抖地喊道:“我说,几个混蛋小子,有本事的你们过来!欺负我们哥儿俩没长眼睛,算他妈什么能耐!到街上打听打听,我们哥儿俩也不是吃素的,今儿这事算是没完!”一面说,一面抡起马竿,横七竖八一通乱扫。
“二哥,”冯三挤挤眼睛说道,“我顺来时的道儿仔细回忆了回忆,咱确实上当了,此地根本不是什么官绅大宅门,它就是海王村的那座破火神庙!这帮孙子,溜溜让咱俩在这儿晒了一下午,疯魔似的头顶了太阳又说又唱,临了还他妈让……”说到这,他一阵干哕,哇地一口把中午吃的酒饭全都吐了出来。
“咱不能善罢甘休,老三,跟我走,到街上骂他们去!完了上前门去找麻福来麻爷,非把这几个兔崽子的家给砸了不可!”明二胳膊下夹了鼓,引着冯三出了庙门,站到了台阶上。
“王八小子们听着:有人操有人养的站出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