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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有假,她红口白牙说的。”姨妈耸耸肩,说。
“我看她这是在讨好你,其实并不是你踩的生。”
“我的天,七斗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不是踩生人,会是谁?我一听到她生了双,就带着你来了!”姨妈有些急了。
“你怎么不想想啊,姨妈,你给她带了吃的东西,又偏偏问人家谁是‘踩生人’,人家不好扫你的面子,才说是你啊。”
七斗这样混说的时候,竟然觉得这是有道理的了,不但姨妈信了,连她自己都有些信了。
“我的天爷爷、地奶奶!”姨妈忽然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拍着大腿恸哭起来,“若我没踩了生,我的命就像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我这是胡说八道呢。”七斗觉得自己惹了大麻烦,她很害怕有过往行人见到姨妈这副样子,就一边劝她一边拉她起来。姨妈像小孩子一样听话地起来了,但她仍在流泪,这使七斗十分伤心,何苦叫她不高兴呢?七
家家都有一出难唱的戏。胡杏花在靳开河家吃饱了肚子后,就觉得惠集小镇是世界上最富庶的地方了。但是对于大欢和二熳这兄妹俩,胡杏花算是伤透了脑筋。
有一天靳开河领着生病的二熳去卫生所拿药,胡杏花一个人躺在炕上想老家,这时大欢忽然推开胡杏花住的屋门,“嘿嘿”笑着蹿到炕上对着胡杏花说:
“我要和你困觉。”
胡杏花吓得顺手拿起笤帚疙瘩,冲着大欢的脸就是几下子。
大欢流了鼻血,他哭哭咧咧地啐着胡杏花说:“不困就不困呗,打人干什么?”
胡杏花落了泪,跑到外面,站在院子里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泣。等到靳开河领着二熳回来时,胡杏花已经快冻成冰美人了。
靳开河将胡杏花扯进屋,发现大欢正蹲在灶炕前血红着脸哭泣,就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原来大欢把鼻血全都涂到脸上了,他看上去就像刚刚吃了人一样。
靳开河惨声叫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她打我。”大欢指点着胡杏花说。
“你怎么能打他呀!”靳开河捶胸顿足地对胡杏花说,“他是个傻子啊。”
“是我的不好。”胡杏花呜咽不已。
“你打了他,你倒哭起来了!”靳开河万万不该在此时揭胡杏花的疮疤,“你不过是个穷要饭的,我是可怜你才留了你,你肚子里的粮食还不是从我们一家人的口下省出来的?”
“是我的不好,我不该打他。”胡杏花“扑通”一下跪在靳开河面前,一声声地哭着。
二熳见大欢受了伤,早已是怒不可遏,见胡杏花跪在了地上,就一把扯着她的头发大叫着:“不许再吃我家的粮食!”并且用脚踢了一下胡杏花的腰,胡杏花捂了一下腰,然后像败军的旗帜一样疲惫地倒在地上。
胡杏花当夜就离家出走了。等到第二天清早靳开河发现人不见了的时候,太阳早已出来了。大欢和二熳仍在昏睡,屋子里很冷,炉子还没有生火。靳开河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他慌慌张张地跑到七斗家,找姨夫来商量对策。姨夫因为在胡杏花那儿还没得手,一听说胡杏花跑了,差点气昏了,他歪嘴斜眼地四溅着唾沫星子数落靳开河:
“你怎么连个老婆都看不住,我真是白白地给你做了一回媒人!”
靳开河垂着双手,带着哭腔说:“她打了我那大欢,我数落了她几句,她就给跑了。”
“还不是不诚心和你过日子才这样的。”姨妈幸灾乐祸地说,“若是自己的原配夫人,你就是把她的胳膊腿都打折了,她照样和你过,这样的过路女人身份不明、三心二意,走了倒也干净,你还犯愁讨不着个老婆!”姨妈说着说着就想起了姨夫,便又胆大包天地指点着姨夫说,“都是你当初出的馊主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主儿。”
姨夫气得差点没对姨妈动手:“老娘们儿一边待着去,少插言。”
姨妈悻悻地“哼”了一声,端起茶壶把剩下的那点汤水一饮而尽,而后大舒一口长气。七斗知道姨妈的心又一次云开日朗了。
靳开河终于没有按捺住自己的感情,像可怜的老山羊找不到青草一样哭了。他一边哭一边说胡杏花来了之后他的日子过得多么好,他说胡杏花若不回来他就不活了。七斗从未见过靳开河如此缠绵,便想胡杏花果真是勾住了靳开河的魂。见两个男人各怀心事,姨妈忘了姨夫的训诫,又火上浇油地对靳开河说:
“还不快回去看看你丢没丢什么东西,钱呀,粮票呀,物件呀,说不定她给你席卷一空了呢。”
靳开河听姨妈这么一说,心里也有点害怕,就急急忙忙地回家查看物件,姨夫、姨妈和七斗都随了去。靳开河一进家就把箱子打开了,从箱底拿出一个手绢包,七斗见里面包着几百元钱和一些粮票,靳开河点了点,说“都在”,接着便找那几块布,布也在;靳开河的额上出了汗,他觉得自己太对不起胡杏花了,胡杏花什么也没拿他的。
“她还是个有良心的。”姨妈说。
“她不是那种坑蒙拐骗的人。”靳开河把火气全都撒在大欢身上,“你说说看,你怎么惹了她,她才打了你?”。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四章 杀人犯(9)
大欢刚从睡眠状态中醒来,见爹揪了自己的衣领,就很有胆量地对抗说:“她只跟你困觉,她不跟我困。”
“天哪!”靳开河像撒泼的女人一样拍着大腿狂叫,“你跟她说了什么啊?!”
胡杏花跑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家家户户。大家可怜靳开河,就分头出去帮着寻找。她身上既然没有钱,就只能再扒货车出去,再不,就又去哪里要饭了。有人赶着马车一直撵到县城,把车站的角落都找遍了,但仍然没有她的一点消息。好心人都劝靳开河忘了她,都说再帮他找个主儿,可靳开河却认定了胡杏花,他非要到胡杏花的老家去找她不可。
最后,还是朱大有制止住了靳开河。朱大有以长官的口气说:“你和胡杏花属于非法同居,现在还没追究你呢,你倒要去找她,你不怕犯法吗?”
一听说“犯法”二字,靳开河的腿就有些飘,嘴也发软了:“我不过是可怜她,才收留了她,我不和她睡。”
大家听了一阵大笑,笑得靳开河心里像堵着一团乱麻。他觉得浑身盗汗、气短、恶心、乏力,知道自己是伤心过度而病了。
靳开河不思茶饭,日日躺在炕上望着乌黑的天棚想胡杏花,他瘦得快不能走路了。姨妈说胡杏花是一只狐狸精变的,她吸干了靳开河的精血后就回森林了。七斗从来没有见过狐狸,但她听说早年的盲水边缘经常有狐狸出没,那时盲水边不仅有狐狸,还有兔子、狍子和狼。不过七斗长大以后一直没有见过这些动物。然而话说回来了,见了兔子和狍子倒是幸事,万一遇见了狼,自己不就成了狼的美餐了吗?七斗一想起狼,就联想到姨夫。八
正月的日子把每个人都过得滋润了。十五那天满镇子都是冰灯和灯笼,光焰像一轮一轮的月亮一样盘挂在每一家的窗棂下。下半夜时,人们想起了八月十五那天是阴着天的,便想十五肯定也要有雪来的。果然,夜深到不能再深的时候,雪轻轻柔柔地飘起来了,灯笼漫上了雪,光晕显得朦胧而温和了,正应了那句民谚: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就是在那天夜里,七斗发现姨夫趁着大家闹闹哄哄地看灯的时候,在人群中拍了一下栾水玉的屁股。那天姨夫家挂着一盏走马灯和一盏白菜灯,而栾水玉家则挂着两盏对称的红色宫灯,四盏彩灯再加上四个冰灯,使得这个两家合用的院子显出扑朔迷离的光辉。栾老太太穿得严严实实地扯着孙儿孙女出来看灯了,朱大有、栾水玉、姨妈、姨夫、七斗以及两个表弟也都出来观灯。栾老太太似乎很不喜欢姨夫做的白菜灯,认为有些苦相,而走马灯则有些像耍猴的。总之栾老太太认为只有她家的宫灯才大方和喜气。姨妈听栾老太太评头品足的时候就不停地磨牙,七斗听到了“吱吱”的声响,知道姨妈在生气。七斗觉得栾老太太有点过分。在七斗看来,走马灯就比宫灯受看,宫灯死板,像烂柿子一样,而走马灯活泛。
看灯时七斗一直站在外围。姨夫紧紧地挨着栾水玉,当栾水玉说看灯时应当唱唱大戏的那一刻,七斗清楚地看见姨夫的手拍了一下栾水玉的屁股,而栾水玉却没有表示反感。七斗相信朱大有也是看见了的,因为事情发生不久朱大有就说头痛回屋了。朱大有一回去,栾老太太也说看乏了,跟着回了屋。最后,院子里就只有七斗、姨夫、栾水玉三人了。
姨夫说:“七斗,你不冷吗?”
“我穿得多。”七斗知道姨夫是想支使她回屋,故意这样调侃他。其实她觉得脚上的冻疮部位已经发痒了,她冷得很。
“你应该回屋烤烤炉火。”姨夫尽量变得斯文一些。
而七斗仍然固执地说:“我还没看够灯呢。”
“你让她看吧。”栾水玉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对姨夫说,“我觉得口干,回去喝点茶。”
栾水玉一回去,姨夫就把怒火转移到七斗身上,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死后会变成一头猪的!”
七斗一直看了大半夜的灯,直到雪花来了,家里人出来收灯的时候她才回屋。回屋后她把门闩弄好,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二日早晨起来,她侧着身子歪出屋门,见姨夫正鬼头鬼脑地从厨房左侧的窗户朝她张望,她便也回敬他一个鬼脸。姨夫惊诧极了。
正月一过就是春二月。在北方,尤其是像惠集小镇这样纬度很高的北方,一年有多半的时间被寒冷所围困,所以二月在这里就不是春月,就连三月也不是。直到四月时,封存了一冬的积雪才有消融的迹象,然而四月也不能完全赶走一个漫长的冬天储藏下来的寒气。直到五月,满山满坡的映山红花团团簇簇火焰一样燃烧起来的时候,温暖才在惠集小镇张开翅膀,人们才会脱下棉衣棉裤,但这也仅限于青年人。俗话说:春冻骨头秋冻肉。老人们因为生活在高寒禁区,大都落下了风湿病,所以他们几乎是一年当中有十个月是穿棉的,七八月的热天气除外,就是说春五月时他们仍然穿着棉衣。
正月过去了,二月也过去了,平平淡淡的三月来了,学校照例开学。七斗把正月里拾到的那点粪用土篮挎到学校,一上秤,发现足足还差三十斤。七斗去找火塘,火塘说他也短三十斤。
“我有一个主意,这可是个秘密。”火塘悄悄地对七斗说,“山上烧窑的地方肯定有马粪,前两年烧窑时都是马车去那里拉炭,马车一停就是两三天,粪肯定拉了不少,而那里没人种地,保险没人捡。”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章 杀人犯(10)
“可是,这些粪肯定让雪给埋住了。”七斗担忧地说。
“这没什么,到了烧炭点,我们用树枝卷成个扫帚,一扫就会出来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晚饭一过就去,今天晚上有月亮。”火塘果决地说。
晚饭一过七斗就准时来到火塘家,苏大娘正盘腿坐在炕上守着一只碗泡她的假牙。她见了七斗后含混不清地说:
“我烙了土豆饼,还没凉呢,你自己到外屋地里的盆里去拿。”
“我饱了。”七斗说,“我一吃土豆饼就爱胀肚。”
“嗯,你还是个爱挑食的孩子呢。”苏大娘想笑,但怕自己笑时的满嘴空洞会吓着七斗,就忍住了。
火塘对他娘说:“我和七斗有事出去了。”
“去吧。”苏大娘说。
七斗和火塘背着两个花筐和一个粪铲出发了。他们飞快地逃离居民区,一眨眼的工夫就上了公路。他们选择最近的进山路线到达烧炭点,也要花四十分钟的时间。七斗并没去过那地方,只是听人讲起过,据说它位于一个山脊的背后,周围都是椴木林。前些年队长带领家属们在这里烧炭时,搭了一个帆布帐篷,他们啃着硬干粮,喝着融化的雪水熬过了两个冬天,炭没烧出多少,却出了坍塌事故。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哑巴就死在窑坑里,救人时因为哑巴无法发出呼救声,人们不知道他被堵的确切方位,只能大面积地寻找,等发现他时,他已经没气了。从那以后队长一狠心把山上的所有人马都拉回小镇,将窑点废弃了,不想再听上头的什么命令了。在靠近森林的地方,是不需要木炭来取火的,因为满山遍野都是可烧的东西。队长废了窑点后,挨了一次批评,但并没有撤销她的职务,也正是此举,奠定了她在全队社员心中的统治地位。
月亮出来了,月光从东方斜斜地甩进森林,像旋转起来的裙摆一样飘摇不定。雪地上跳跃着无数银光,树木好像被月光给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