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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是睡一个被窝。”李玲菲强调道。
“如果你晚上感觉到寒冷或是害怕,你可以和父亲睡一个被窝。”
“可要不是我是他呢?是爸爸呢?他要求和我睡在一个被窝里,他是因为冷或害怕吗?”
“不,他是因为喜欢你。”
“可我讨厌他这样做。他搂着我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就要死了。”李玲菲又哭了,不过哭声很微弱。她不是个喜欢放声大哭的女孩。
黑暗中七斗意识恍惚了一刻,她想起了自己的姨夫,那时的她刚好是李玲菲这般的年纪,一股深藏的忧伤和辛酸就像融化的冰河一样汹涌而来。她几乎要流泪了,她一直不肯正视的那片最黑暗的回忆如今很可能在自己的学生身上重演。七斗忍不住追问:
“他没有伤害你吗?”
“他只是想和我睡在一起,有时他亲我,就像要吃人一样。”李玲菲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她很知道控制感情,这与七斗当年的心境是一致的。
“他这样对你有多久了?”
“从今年冬天开始的。”
“以前呢?”
“以前从来没有过。”
“其实,他对你没有任何恶意。他是你父亲,只不过你长大了,不喜欢父亲以这种方式喜欢你罢了。”七斗的话言不由衷,但她觉得自己只能这样说。
“可他是有恶意的,今天晚上他这样对我说‘你到你老师那里住几天吧,爸爸一个人在家里睡’,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说他讨厌我夜晚的呼噜声,其实我知道自己夜里从来不打呼噜。我对他的反感他察觉了,这样下去,他会不会找一个后妈来打我?”
“他若找个后妈对你反而有好处。”七斗自言自语地说。
“可他去哪里找呢?这里的大姑娘都喜欢米酒他爸,连邢寡妇也那样,米酒他爸当官,我爸是个采伐工,没人愿意跟他的!”李玲菲深有所悟地说。
“真的吗?米三样那么吸引人?”
“他当官嘛。”李玲菲不满地说,“前年,邢寡妇都要和我爸好了,有一次米酒他爸到她家去要狗崽,多跟她说了几句话,她就以为她要被娶了呢,从那以后她就不理我爸了。”
“你怎么知道?”
“我家的事瞒不过我,前年邢寡妇还给我做过一双大花鞋呢,只是我穿了不合脚,白白地压在箱底。”
这一夜七斗失眠了,她想起了惠集小镇那段羞于回忆的生活。姨夫的刀条脸像块青砖似的横在她面前,有一刻她感觉到他的呼吸了。她紧紧地抱住李玲菲,深深地为她的命运担忧。八
米家散发着一股煮肉的香气,七斗一进屋就闻到了。米酒见自己的老师来了,显得格外兴奋,没等父亲吩咐,他就把椅子搬了过来,并且用手拍了拍狍皮上的浮灰。米三样在桌旁盘腿大坐,一边吃肉一边喝酒。借着跳荡的烛光七斗看见了他的脸,他的鼻子比平时看上去要大一些,或许是酒喝到量的缘故吧。他嘴角边一左一右对称长着的那两颗黑痣随着他的咀嚼动作而扭动不已。七斗实在不喜欢那黑痣,她觉得那就像是两个滑稽小丑在没完没了地翻跟头一样愚蠢可笑。
米三样并没有表现出一个主人对待客人所应有的礼貌。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七斗,那就像打量一头骡子一样。七斗坐下后,米酒麻利地为她端来一杯开水。七斗喝了一口,便觉出了一股浓浓的水锈味,米家的水壶看来应该清洗了。七斗放下水杯,对米酒说:
“你能帮助老师做一件事吗?你到邢旭家通知他明天早晨提前半小时到教室。”
“行啊。”
“老师害怕邢旭家的狗,所以才要你去,你要小心。”
“没事,他家的狗认识我。”米酒“嘿嘿”地笑了,他因为老师派给他活而感到自豪。
米酒走后,米三样喝了一大口酒,然后他用手抹着嘴巴上的油腻,说:“你把米酒支走,是有话单独要说给我听,你说吧。”
米三样挺挺腰,那姿态是想打起精神,可他没有支持几秒钟腰又弯了下来。这时七斗才注意到他的背其实很驼了,他并不是一个年轻人了。
“我想和你结婚。”七斗一字一顿地说,她生怕米三样没有听清,又接着道,“你可以娶我了。”
米三样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低着头。七斗看见了他的额头显目地闪着青白的光泽,里面的几道皱纹清晰可见。
“你喜欢我?”米三样自问自答着,“这不可能。”
“可我需要你。”七斗站起身,坐到炕头上,这样她就面对着米三样了。
米三样望着七斗,脸上散发着红薯热饭的气息。他隔着桌子伸过手来,抚摸着七斗的脸颊,那动作自如得就像医生给病人看病,一股发自内心的感情使他几乎流泪了。他真的非常喜欢坐在对面的这位小老师,他渴望着得到她,就像没有猎过熊的猎人迫切地希望能击中一头熊一样。
“你不会后悔吗?”米三样温柔地问她,那就像在问他自己一样。
“我不会后悔的。”
“我可以得到你吗?”
“我愿意你得到我。”
“天哪——”米三样难以自持地呻吟着,他匍匐着绕过桌子来到七斗身边,把她紧紧地搂在自己怀里。七斗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弄断了。他带着酒气和肉味吻着她的脸颊、眼睛、鼻子和耳垂。七斗觉得自己要被弄残废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五章 白卡鲁山下的木屋(11)
“天啊,他这是要给我毁容。”她内心这样嗔怪着他,然后做出无力的躲闪行为,事实上她什么也没躲过去。
米三样终于松开了她。七斗重新坐在椅子上。她忽然很想打一盆清水洗洗脸,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想,她有点难过。她望着烛光那边的米三样的脸庞,不知自己刚才都允诺了一些什么,刚才她在他的怀抱里十分理智和清醒。她听到那种疯狂的亲吻声时,竟像一个心事苍茫的人隔窗听雨一样,那声音单纯得像远方传来的伐木声。
屋外的老山羊发出疲倦的报警声,看来米酒已经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急于表功:“我已经告诉了邢旭,他明天会准时到的。”
“谢谢你。”七斗走过去拍了拍米酒的肩膀。
“老师,你以后常来家访吗?”
“当然会的。”
“她要当你的妈妈了,米酒,不久你就要改口了。”米三样收拾着桌子上的残羹剩菜,对自己的儿子说。
“这是假的,老师——”米酒因为着急而显得有些结巴,“我、有、有事、告诉你。”
七斗随着米酒来到屋外。她闻到了一股腥膻的羊粪味。屋外的墙壁看起来黑黢黢的,七斗能想象得出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粉刷过了。
“老师,你真的要和我爸爸结婚?”
“是的。”
“我觉得这太可惜你了。老师,你应该找一个年轻的、高大的、会骑马的人。你坐在马背上,你的辫子就荡悠在马肚子上,马跑起来时一颠一颠的,你会很自由的,就像打雪爬犁一样!可我爸爸他除了喝酒之外就没有什么能耐了,他不会骑马,连猎枪都使不好,虽然他打到了一些动物,那是因为他运气好。还有,他从来不洗脚就睡觉,他是汗脚,臭极了,你会被熏死的!”
“米酒,你可不许这样说你父亲,他抚养了你!”
“那你真的喜欢他吗?”
“我喜欢。”
“可你的话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好吧,我再说一次,我喜欢他!”
“这就像在吆喝牲口一样。”
“那我该怎样说你才能够相信呢?”
“我愿意让你做我的妈妈,只是,你别给他生孩子,我妈妈就是因为这个才死的。你就是想生孩子,也要坐着邮递马车提前进城去医院里生。”
七斗简直料想不到自己的学生竟像大人一样与自己坦诚对话。她几乎招架不住这种唇枪舌剑了。她只想早一些了却这桩心事,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米三样与七斗即将结婚的消息传遍了三九工区,几天以来大家都在议论这个话题。晚饭之后人们围着火炉想象着女老师当新娘的样子,大家觉得她一定很俊。婚礼的那天一定会摆几屋子的席,那时男女老少都会去吃,说不定夜晚还要闹洞房呢。但也有人担心这是米三样的二茬婚,他可能不会大操大办的。夜晚时孩子们很难去听窗了,因为现在天太冷了,他们会被冻哭的。这样想来,婚礼的许多程序都要被减掉了,大家议论到最后都有些兴味索然。
晚饭之后七斗打开栾老太太送给她的那只梳妆匣子,她拈起一条粉红色的发带,看它那平平展展的样子仿佛并没有被用过一样。七斗不知道栾老太太年轻时是怎么用的它,她自己却是想用它来装饰头发了,当然这是在她当新娘的那一天。那一天会来很多人吗?她会被蒙上一块红盖头吗?有人会往她身上撒五谷粮吗?也许那天会下大雪,那样可就真会白头偕老了。白头偕老就真的是她所愿吗?她几乎没有能力去设想和分析了。
李玲菲和七斗住了几个晚上后已经回家了。自从七斗要嫁给米三样的消息传开的那天起,邢寡妇就像李玲菲家最忠实的仆人一样开始进进出出了。大家都说邢寡妇这是回心转意了。就在刚才,李玲菲兴冲冲地跑到七斗这里告诉她,邢娘娘为她新做了一双花棉鞋,她穿了正合适。七斗顺着李玲菲的指引发现鞋正被她穿在脚上,的确很好看,看上去喜气洋洋的。李玲菲说,邢家和她家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了。七斗这才放心了,她明白从此之后李玲菲完完全全被解脱出来了。
她就要当新娘了,可她一点也不激动。她像往常一样教课、看书、观赏落日在白卡鲁山造成的种种景象、吃饭、睡觉,一切都非常有规律,她自己甚至连结婚日期都记不住了。米家正忙得不可开交,米三样粉刷了墙壁,而且把炕面重新用油漆涂了一遍,听说他还请木匠来打了一对箱子呢。其实七斗并不喜欢箱子,因为她觉得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往里面装。
结婚的日期一天天临近了,一向沉静的七斗有些沉不住气了,她真担心婚礼的那天自己会突然失踪。她心神不定,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邢寡妇以最快的速度和李玲菲家结亲了,他们的婚礼十分简朴,人们只是分享了一些喜烟和喜糖。七斗前去道喜的时候邢寡妇拉着她的手说:“都说红颜薄命,我看可不是这样。你跟了米三样,享一辈子清福吧!”看她的神情,是彻底地对米三样失去信心了,而这种女人一旦丧失了信心,便也丧失了热情,她们会把那股对一个男人的热情转移到另一个男人身上,这样做并不伤害他们什么。
七斗不知道结婚的那天米三样为自己预备了什么衣裳。当然,一定是红的,这是婚礼的习惯颜色嘛。那么,粉红的发带配上去就显得淡了一些,不过,也许不会有人注意的。正在乱想的时候,米三样推开门来送结婚的服装,那是一个红布包袱皮。七斗把它抱到炕上解开,分明看见里面竟是一套湖绿色的新装。那绿被油灯的光焰斜照着,显得格外鲜嫩。
第五章 白卡鲁山下的木屋(12)
“你不适合穿红的,我给你买了绿的。”米三样说。
“我真高兴你能这样想,我很喜欢绿色。”七斗想好了,做米三样的新娘她完全可以不必用粉红的发带,她可以用紫色的了!这使她的心里略微轻松了一下。
“明天,我请了几个鄂伦春朋友来我这儿先行庆祝一番。他们很能喝酒,明天我恐怕要被酒泡起来了,所以就不来看你了,我知道你讨厌我醉醺醺的样子。”
“你明天可以做你的事情,只是,你怎么会有鄂伦春朋友呢?”
“怎么,你不喜欢鄂伦春人?”
“噢,不,一点都不,相反,我很喜欢他们。”
“这就对了。”
米三样回家提前准备肉食了,他说明天一定会吃得一年都不想开口了。当然,他还要再看一遍那些白酒是否够用。他走后七斗呆呆地看着那套湖绿色的新嫁衣,她觉得这一定是整整一个春天的树叶都被煮熬尽了才得到的颜色,它太醇厚了。七斗的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森林,她又站在了树下的一条土黄的公路上,她很快听到那种可以震撼她的马蹄声了。九
记不清这是入冬以来的第几场雪了,总之,整整的一个冬天大都是在下雪。孩子们仍然津津有味地在课余时间打雪爬犁,如果把他们一次次滑行的路线连接起来,恐怕可以深入到北极圈了。
七斗起床后听到了隔壁捅炉子的声音,她推门进去见是李玲菲。她穿了一件新布衫,短发梳得很柔顺,眉宇间透露着平和的喜悦。
“你怎么来得这样早?”七斗问。
“邢娘娘起得早,我们就跟着早起了。”
“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