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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你从我一生下来就知道我是谁?”
“夏…”
“说。”
“…嗯,知道。”
夏夏深吸一口气,再吐出一口气,维持着一个貌似和蔼可亲的笑容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鬼…嘶…”
夏夏手指一扣,一缕头发收紧,男子立马疼得倒吸冷气。
“说实话…”继续阴恻恻地笑。
“不就一个名字么,你都叫了十多年了…嘶…”又倒吸一口冷气,男子总算妥协,“泽轩。”
“哟,好风雅的名字诶,啧啧啧,泽轩…”
夏夏喃喃念着,泽轩小心翼翼地偷瞟了眼她的脸色,发现并无异常,才稍稍定了下心。
“还是叫小鬼好了,习惯了,难改口。”
泽轩顿时一脸怨念。
既然不改口,刚才还问得那么咄咄逼人干嘛,害得他还以为她认出他来了…”
☆、同床异梦(5)
“夏,你离远点成么?靠这么近爷有压力…”
夏夏想也不想,一掌拍上那清秀养眼的脑瓜子:“爷什么爷,好好一个美少年,就是那么喊坏的…”
自从草c泥马变成了男人,不不不,变成了美少年,夏夏就实在无法将它那些粗鄙的口气套用在这副皮囊上。
以前看一畜生没觉得怎么,现在越看那张脸越觉得便扭。
不过她终于还是放过了泽轩,爬起来,坐到他的大腿上,继续盘问:“说,你为什么忽然变成这样了?不对不对,是你为毛变成一头畜生潜伏在我身边十几年?”
泽轩尴尬,老半天才斟酌着说:“没潜伏,我是做错了事被罚到人间轮回一世的…”
“噗。”夏夏喷出一口口水,哈哈大笑道,“还投胎做畜生?”
泽轩不出声了,一张脸憋气得通红,习惯性地鼻子出气。
好不容易停下笑来,夏夏假正经地咳嗽两声,又问:“那你做畜生就做畜生呗,忽然光着身子躺我床上还变个男人算怎么回事?”
泽轩这回是又气又恼,脸红得快滴出血来。
“你以为爷高兴啊?还不是被那死妖精打的…”
“打回原形?哈哈哈…”夏夏前仰后合,“你还鬼仙呢,打不过一只妖怪…”
“你知道个屁,他成妖至少有三千年了…老子才修一千五百年…还是受罚轮回…”
泽轩再出粗话,夏夏也懒得计较了,相反,这样倒更容易让她将他和之前的卷毛畜生联系起来。
“烦,你们这些非人类,就早点滚回自己的地盘去嘛,把世界搞得这么乌烟瘴气做什么?”
泽轩诡异地瞅夏夏一眼,不接话。
早就知道这丫头的思维能力和反应系统异于常人,他完全不指望她能待见他的真实身份。
要是他告诉她,他不是被打回原形,而是直接被打死了,结束了那悲催的一世,现在因祸得福,反而重新恢复了法力和真身,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本来是担心以人形出现她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而且万一认出他来…才变回草c泥马样的,谁知道那破身体成了死物终究撑不住他强大的仙力了,竟然半夜罢工!!!
现在这副样子,饶是他脸皮厚了千年,也有点挂不住。
☆、诀别(1)
“夏,你起来。”泽轩皱着眉,感觉大腿被压得发麻。
夏夏却仿佛充耳未闻,复又阴森森地打量过来。
忽然爆出一句:“小鬼,我昨天帮你洗澡了…”
“噗。”
“还一起睡觉…”
泽轩泪,那是哪个王八蛋坚持的啊!
“我还骑了你十四年…”
“咳咳,咳咳。”
泽轩猛得捂住鼻子,仰头望天。
夏夏不在意地斜他一眼,总算站起身来,凉凉道:“老流鼻血,我看是阴虚火旺,回头我给你采点草药调理调理。”
说着,爬下床,穿了鞋,走出去,临了出门还回头说了一句:“说来,小鬼你裸奔了近二十年啊…”
泽轩顿时张口欲骂,却又一股鼻血喷涌而来,只好暂时憋气地闭上嘴。
夏夏出门张罗好了自己,又给泽轩准备了洗脸水,和一套白色衣裙。也就是冥幽宫白衣服统一的那一套。
事实上,冥幽宫的白衣们每年都能领到数量不等的工作服,只不过都是同一个款式而已。
不理会泽轩一脸唾弃的表情,夏夏径自把衣裳丢给他,道:“这里没男人穿的衣服,有的穿就不错了,你自己看着办。”
泽轩无奈,知道夏夏说的是实话,内心挣扎一番,最终也只好妥协。
于是,泽轩披着被子换衣时,夏夏再次隐约领略到了这个家伙完美的身材和肌肉曲线。
抱着脑袋的某女目光痴迷,口水翻涌,直迫得某男心惊胆颤,赶紧手忙脚乱地系好衣带。
有点尴尬的是,没有内衣穿…
不过这会儿也计较不了那么多,用完水洗碗脸,夏夏又端起盆准备出去倒掉。
泽轩一直时不时地观察着夏夏,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这次回来,夏夏变得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起初他以为是他自己的心理原因,因为自己的身体变化,所以有些不安的心情在作祟。
可直到到这时,他才真正发现,夏夏的确有些不一样了。
从他回来开始,她就不停地忙里忙外,替他清洗,帮他处理伤口,照顾他,虽然嘴上一如既往地刻薄,态度仍然心不在焉,可是行动上的差距,太大了。
凭着十几年的交情,凭他对她的了解,他觉得,夏夏有了太多心事…
☆、诀别(2)
尽管她装作和从前一样没心没肺的样子;可他就是感觉得到。
“夏…”
“嗯?”夏夏回头望他。
泽轩缓缓一笑,难得不粗鲁也不戏谑地说:“真好,我们夏都懂得照顾人了。”
换做以前,哪能指望她做这些?不是她不愿意做,而是她根本想也不会想到要去做。
就跟当初,要不是饿得没办法了,她哪里会想到爹娘已经失踪了很久,哪里会去打听到江湖盛传的天命女传闻。
夏夏愣了愣,随即瞪他一眼,道:“少瞧不起人!”
只是回过头,眼眸却有了几分黯然。
她现在做的这些,不过是曾经别人为她做过的而已。
她虽然从来没做过,却不代表没有把别人做的看进眼里。
只是那个人却…
“夏,我们家小寐儿呢?我都来了一整天了怎么都没见到她?不跟你住一个院吗?”泽轩忽然笑得腼腆,“咱有些想她了…”
“当啷”一声,铜盆砸到地上,水花四溅,晕湿了白色的衣摆,渗进透湿的鞋袜。
白色的背影凝滞在原地,半举着的手微微发颤。
“夏…”泽轩困惑地看着反应异常的夏夏,轻轻唤了一声。
夏夏顿时浑身一震,仿佛如梦初醒,急急忙忙蹲下身,将掉落的布巾铜盆一一拾起。只是她始终背着身子,一声不吭。
终于,泽轩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轻声开口问:“夏,出什么事了?”
夏夏整个身子都有些哆嗦起来。
她只恨这铜盆为什么这么牢固,为什么不像玻璃一样摔成碎片,那样至少她有事可干,可以不停地收拾地面,说不定还能把自己划得满手是伤…那样,说不定这个话题就可以暂时带过,她可以继续逃避,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然而,该来的始终会来,该面对的始终还是要面对。
就像她再次见到草c泥马的那刻,心情五味陈杂。
就像她从寒山回来以后,从不刻意去想它的下落。
她不愿意见公子陌,不想见钟离,可最最怕见的,其实是那只卷毛畜生。
那只临别时,将寐姬托付给她,而她信誓旦旦答应下来的卷毛畜生…
☆、诀别(3)
哪怕她在这里再憋屈再难过再想逃,哪怕她多希望草c泥马回来带她离开,她依然害怕见到它。
害怕它像现在这样质问她,寐儿呢?寐儿呢?
泽轩的笑意渐渐褪去,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不安的静谧。
他豁然站起,走到夏夏面前,刚想再问,却看见她双手死扣着铜盆,哆嗦着嘴唇,眼眶红成了一圈。
一股不好的预感瞬时袭入心中。
“夏,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啊,想急死爷么?”他蹲下身,握着夏夏的肩膀,企图停止那颤栗的幅度。
夏夏木然地抬起头,嘴开开合合几次,才终于吐出一句:“姐…死了。”
死了…死了…
巨大的眩晕感充斥着夏夏脑海,仿佛这一刻,她面对这个残酷真相的这一刻,寐姬才真真正正死去了。
她亲口说出来,亲手在心口上绞裂一个开口,而那伤口如有生命一般翕动开合,一次一次牵扯着痛。
泽轩呆怔了很久,久到夏夏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久到夏夏祈祷他其实没有听清她说的话。
然而,没听清他一定会再问。
他没有问…
因为他不敢问…
许久,他才苍白的面孔,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夏,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那笑容实在太过刺眼,以至于夏夏都不敢直视,垂下头,无法吭声。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这种事,谁会拿来开玩笑呢?
泽轩一动不动盯着夏夏,真心企盼着,她会突然跳起来,笑得满眼泪花,对他说,小鬼你个蠢蛋…
可是她没有,她甚至连头也不敢再抬。
他就那样蹲着,等待着事情突变,可是直到膝盖僵硬了,直到眼眶睁得酸涩,直到无边的绝望笼罩心头,能等到的依然只有沉默。
他缓缓地站起来,一个踉跄倒到门边,扶着门框才站稳,微微转过身,撇过头。
“她在哪…”一开口,声音越发地嘶哑干裂。
“卧怀谷,地宫。”夏夏哽着声音道。
“又是那只妖精…”嘶嘶的声音中,一缕恨意镌刻其中,沉闷得让人心揪。
泽轩没有再追问夏夏,夏夏也没有试图描绘那惨烈的场景,彼此的默契,终于在这一刻碎裂一地,成为无言后的死寂。
☆、诀别(4)
秋日的阳光渐渐充盈,丝丝缕缕地沿着缝隙撒进屋子,照耀在一头盈蓝的长发上,残光璀璨。
泽轩沉默良久,终于哑然开口。
“夏,我要走了…”
夏夏猛然抬起头,蓝色的光芒印进惊愕的眸中,晕染出无法言喻的哀伤。
“夏,我要去找她…我,必须去…”
残音寥寥,却一字一字地扎进夏夏的心里。
她现在多么期望,他还是那头看不出表情看不出情绪的畜生啊,那样,她就不会看到他微侧的脸庞中,一抹苍白的痛,和一抹铭心的恨…
她很想厚脸皮的笑,说,小鬼,带我一起走啊。
可是她开不了口。
他说,他要走了。
他是要离开,离开她,去找她。
他没有说要带她一起,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夏夏太清楚那些没有开口说出来的话了。因为在他回来之前,她就在噩梦中一次一次地演练过。
她知道,其实他想质问她,不是说好了会保护她的吗?不是答应他看好她的吗?
为什么,他回来的时候,得到的却是她的死讯?!
为什么寐儿死了,她却活着?!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料想到,他要抛弃她了…
她大气也不敢喘,不敢道歉,也不敢求饶,生怕一出声就是扑面而来的斥责,生怕他旧恨重提,将寐姬的死加诸于她身上。
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去寒山,如果她当初听草c泥马的劝带着寐姬一起离开…
甚至,她也可以想办法阻止钟离去…
那么今日死的人不会是寐姬,只会是公子陌。
那么公子陌算是罪有应得,而无辜的寐姬也用不着为了他们牺牲性命!
繁杂的思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万蚁噬心般笼盖了夏夏的思想。她无意识地低头咬着自己的手臂,一分一分用力,还是无法盖过晕眩和难受的感觉。
那感觉太陌生,太沉重,让她觉得难以负荷。
泽轩久久没有等到夏夏的回应,终于回过头。
一转身,就看见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臂死死被夏夏咬在口中。
“你在干什么?!”他怒气冲冲地上去掰开夏夏的嘴,只见两排牙印已经深深陷入血肉中,狰狞模糊。
一股浓烈的怒火顿时窜上心头。
☆、诀别(5)
曾几何时,他的夏成了一个会自虐的人?
以前就是天塌下来,她也不会委屈自己,折腾自己。
她的夏是那种自己不好过,也不让别人好过的人。
虽然薄情寡义了点,但至少过得自在快活,没有那些扰人心的弯弯绕绕。
可是,她现在这是做什么?!
仿佛被人夺去了珍宝,泽轩怒从中来,刚想斥责,却看见夏夏木然迷茫的眼神,如被困兽般,走投无路,惊恐绝望。到嘴边的话再也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