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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素笺一张,纸质很不讲究,还染着些血火硝烟味道,只轻轻展卷,便似可感觉到铁血战场气息扑面而来。
纸上更不讲究的,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墨迹淋漓的大字:
“扶摇!沂水终渡,等我相会!”
天煞雄主 第二十章 血色江山
一室灯火。
两个凑过来的脑袋——雅兰珠和元宝。
还有三个端坐不动,神情各异的帅哥。
云痕垂下眼,宗越漠然喝茶,长孙无极洗着牌,眼神从那纸条上一掠,似笑非笑。
纸条墨迹淋漓,笔画深刻,笔触潦草而气势逼人,那寥寥数字写得入木三分,同样,相思期待之意也入木三分。
孟扶摇豁拉将纸一揉,抓在手中,对好奇凑过来看的雅兰珠傻笑:“战北野说他快打回来了。”
雅兰珠因为不想做三大帅哥的灯泡,很自觉的让出了麻将桌,一直因为爪子痒而心情不豫,听孟扶摇敷行搪塞的语气,不屑的撇撇嘴道:“按那家伙性子,不用看我也知道,八成写什么‘XX已灭,等我杀回’之类的词儿。”
孟扶摇膜拜的仰望她:“珠珠真乃神人也!”
雅兰珠眼神黯了一黯,随即笑道:“和你比,谁都是神人。”抓了元宝大人回榻上聊天了,孟扶摇望着她有些落寞的身影,想着雅兰珠一定心知肚明那句“等我”,不是对她说的,这个苦苦追逐战北野多年,因为一次洗头便认定自己良人的少女,因为自己的出现,再次无限期的延长了那般追逐的路程,她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属于自己的梦想?而一个女人又有多少的青春,经得起这般的挥霍的追逐?
孟扶摇托着腮,仔细思考着将战北野和雅兰珠送做堆的可能性,然而想起那次自己胡乱撮合长孙无极和胡桑所造成的后果,想想长孙无极那么宽容大度的人都不能忍受这种乱点鸳鸯谱,把自己狠狠整一顿,换战北野那个大炮性子,不立即把自己骨头给拆了?算了算了,顺其自然吧。
她这里眼珠子乱转,无心牌局,那几个还在专心的打,长孙无极蓦地将牌一推,道:“胡了。”
孟扶摇凑过去一望,哀嚎:“我滴银子啊……”
当晚,孟扶摇输掉了一座房子十亩良田一打婢仆,连带新娶小妾都输给宗越了,宗越不要人,要求孟扶摇拿银子来抵,孟扶摇含泪从九仙手上往下捋红宝珠串,被九仙狠狠的踩了一脚。
九仙自然已经不是真的九仙——王府里那个是真的,喜欢上孟扶摇要强上她的也是真的,孟扶摇早已在和战北恒的相处中,仔细考察过他的妾们,终于选定了这个最受宠最大胆的九仙,并买动内院小厮,用兽医宗越提供的烈马爽身粉惊了她的马,然后孟扶摇顺理成章的英雅救美,当那个九仙顺利被送给孟扶摇,孟扶摇立即将她远远送了出去——将来她知道战北恒的下场,也不会再回来找死,算起来还是孟扶摇救了她一命,而战南成看见的九仙,已经是长孙无极手下隐卫改扮的了,反正战南成也不可能对一个深居王府的小妾之一有什么深刻印象。
至于王府里原来九仙居住的屋子地下的那好东西,包括医官屋子里的违禁贡品等等,都是战北野外公手下的秘密力量的作用,老外公颇有战国平原君风范,手下网罗各类人才,不乏鸡鸣狗盗之辈,挖个地道啊做做小偷啊都是一流的,诸方能手,群策群力,算计一个战北恒,那还不容易?
可惜孟将军算计别人容易,逢上自己面前那几位就废柴了,云痕精于算数,玩不到两遍,每张牌都记得清清楚楚,宗越打牌就像他开药,行云流水熟练自然,比她这老手手势还熟,他不算牌,也不记自己的牌,专门记孟扶摇,孟扶摇需要什么牌,他绝对不打什么牌,抱着的宗旨就是——我无所谓赢,你也别想赢。长孙无极更好,闲闲散散的打牌,好像也输,并不每把都赢,乍一看平平无奇,不如那两个精彩,但是一局打下来,孟扶摇便发现,他每输两次必赢一次,且必定把输掉的银子赢回来,最后算下来绝对不亏——能把麻将这种几率性运气性的娱乐玩到这么精准的地步,那已经不是玩麻将,又在玩智慧了。
孟扶摇崩溃,玩到半夜,将牌一椎,大呼:“三个欺负一个,不玩了,换人。”拖雅兰珠上桌,她自己一边看着,结果看着看着,黑了脸。
雅兰珠一上,那几个,牌也不算了,张数也不记了,控制输赢的也不控制了,大大方方的打,高高兴兴的输,元宝大人还在一边泄牌—— 竖起一根爪子:一条,两根爪子:二条,依此类推,亮出屁股是白板,吐出的舌头是红中,等等。
玩到天亮,孟扶摇输掉的一座房子十亩良田一打婢仆及红宝珠串,统统到了雅兰珠手里,孟扶摇怒极掀桌——果然人品有高下,偏心无国界,忒伤心。
她忧伤的去换了衣服,直奔——法场。
今日,磐都曲水主街落龙台上,斩战北恒!
……
落龙台。
天煞四品以上官员及王公贵族特享的魂断之地。
今日微雨濛濛,落龙台上被洗得湿湿滑滑,白石地面上纹路清晰,因浸透了无数人的鲜血而脉络微红,台周黑石雕刻的狰狞苍龙盘旋飞舞,张大利齿森森的龙。”等待新鲜鲜血的献祭。
台上早已摆了监斩案,孟扶摇和主斩的中书大臣寇庆鸩揖让过了,自在下首坐了,她是副监斩。
巨大的镶龙侧刀寒光熠熠,四面垂了竹幕——天煞开国以来,首次行刑亲王,战北恒将成为落龙台建成至今有幸吞噬的最尊贵人物,为了给尊贵人物相配的待遇,除了文武百官观刑之外,其余百姓都远远拦在三条街之外,便是行刑,也在竹幕内进行,以免天家龙子的龙头四处乱滚,有伤体面。
盛夏已将过,初秋的凉意丝丝沁人,雨丝将落龙台下深红的花朵打湿,有一种凄惨的艳。
长街上传来辗辗车声,吱吱呀呀的单调,在一片寂静中听来有几分耍ソサ模3道锬蛔诺幕歧惫吓飞⒎⒌恼奖焙悖鱿衷诎俟偈右爸小
看着昔日金尊玉贵威权不可一世的恒王殿下,如今这般惨状,天煞文武都露出怅惘悲凉的神情,他们仰头看着阴霾灰沉的天空,想着沂水终渡挥兵而来,亦如乌云压城的烈王北野,都在心中生出隐隐的不祥预兆,仿佛今日恒王的末日,似乎也将是天煞皇朝的末日,而即将从战北恒脖腔里流出的鲜血,不过是更多鲜血流出的开始。
铁帽亲王能刹那间头颅落地,玉阶金宫为什么不能在转瞬间崩毁?
这一刹整个磐都,都失了声。
这一刹整个天下,都转过眼,惊异的注视着天煞这一场离奇的杀王大案,等待着其后掩藏着的更多阴谋和风暴。
这一刹孟扶摇注视着战北恒,心中想着的却是死于他暗杀之手的老周太师。
那个目光远大不计荣辱的两国贰臣,用一生的时间来为摧毁这个王朝做着努力,并在死后多年,依旧为自己报了仇。
战北恒木然的下了车,木然的被引上落龙台,四面竹幕刷刷垂下,遮挡了最后一点天光。
生命的终场,也将落幕。
寂静无声里,竹幕里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帝家无情,陷我沉冤!”
携着巨大疼痛的呼声,巨杵般撞向沉沉的天空,将那些乌云都似乎撞开了些许,却也只一霎微移,瞬间合拢,仍旧锅盖般罩下来。
孟扶摇却突然站了起来。
她在众目睽睽下平静的站起,斟了一杯酒,淡淡道:“我去送送恒王。”也不看众人震惊神情,转身就走。
“孟大人。”身后监斩官低声呼唤,提醒她此刻的立场。
孟扶摇转身,高台之上声音清晰,一字字道:“恒王便纵有千般不是,也已受了天朝国法,他向来待我厚重,我怎能任他于这凄风苦雨之中,连杯暖身子的酒都喝不上,便这么上路?”
百官们在她清澈的目光下,惭愧的微低了头。
竹幕里战北恒却微微湿了眼眶——当此绝路,百官为避嫌都在躲避他,唯有这个二百五统领,生死关头见血性!
孟扶摇掀帘而入,带动层层光影,战北恒泪眼模糊的抬头看去,见那少年端了酒过来,半跪他身前,恭敬的将酒杯奉到他唇边。
那少年微微的笑,平和而纯粹,坦然而明朗,战北恒看着这样的眼神,一腔郁怒渐渐消散,有点惭愧的想起自己将她关柴房的旧事,歉疚的笑了一下。
他并不知道战南成那晚在孟府的遭遇,也不知道人偶是在九仙房内起出的,他如果知道眼前这诚恳的少年就是将一国亲王至于死路的罪魈祸首,别说笑了,只怕便会立即扑上去将对方的肉一块块咬下来。
然而他现在只想着别的——战南成你连我都杀,别怪我不客气……
他在笑,不喝那酒,却低低道:“孟统领……人待我不仁,我也无须义气,说件事给你听,你记着也好,不记着也成,算是我最后的谢礼。”
孟扶摇目光一闪,“哦?”了一声。
“陛下有暗疾,每到秋天必定发作,往年他发作时会到南方以狩猎为名休养,今年不可能了……也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式治病……”
“哦……”孟扶摇微笑,“真是令人担心,什么样的病呢?”
“那就无人得知了,我只知道我战家未得皇位时,他没有这病,还是父皇得天下之后的事……”战北恒住了口,就着孟扶摇的手,喝完了那杯酒。
随即道:“……最后还有你来送我,我很谢你。”
孟扶摇低头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一闪,她本想借敬酒这一刻告诉战北恒真相,活活气死他丫的,然而看这一刻战北恒感激涕零的表情,又觉得,拿命就可以了,何必做得太绝。
让他带着人世间最后一点自以为的温暖上路吧,下辈子也许还能做个好人。
她收起杯子,微笑退了出去,竹幕掀开又合拢,将少年纤细的身影慢慢遮没,清秀的脸在竹幕一条条细碎的横影中幽然一闪。
所有的背景都被虚化,唯有雨丝掠过明亮的眼波,那眼神有飞燕般的伶俐和苍鹰般的凌厉,那般在灰暗的秋日细雨背景中闪着,看起来很有几分熟悉。
战北恒皱起眉,思索着。
某个火把熊熊的夜,宫闱深处,一个少女在马前冷笑睨视的眼神突然闯入脑海。
那眼神……那眼神……
宛如冬日的湖水突然遭遇地裂,那么大泊大泊的狂涌而出当头罩下,浇了个冰凉透心!
战北恒突然蹦了起来,裁着重重的镣铐蹦了起来。
他大呼:“你……”
“嚓!”
刀光一闪,匹练似的在半空拉开银虹一抹,呼啸着落下!
世界刹那一凉。
鲜血激飞丈高,豁刺剌喷上四面竹幕,淋漓拖曳,勾勒成图,竖如山抹皱褶,横如水积沧海。
冥冥鬼神之笔,作画血色江山!
天煞雄主 第二十一章 两心纠缠
落龙台终于饱吸了龙子鲜血,在秋雨中恢复沉静,监斩官们向战南成回报,战南成自然早已听说孟扶摇不避嫌疑送战北恒上路一事,不仅没有不高兴,反倒露出点放心神色——这小子果然不是凉薄之人。
孟扶摇冷眼瞅着,微微露一丝冷笑,不过是帝王心术而已,咱整天在全天下最深沉的某个未来帝王身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对付那家伙水准不够,对付你还不绰绰有余。
她骑了马回家,从皇宫到她住处要经过一片紫竹林,算是城中心唯一僻静的地方,万千紫竹在风雨中摇曳,竹露清响,声声清脆怡人,孟扶摇在竹林间小路上骑马而行,悠然听着,道:“这大概也可以算是此刻风雨磐都唯一宁静如初的地方了。”
身后却没有回音,孟扶摇皱了眉,铁成不爱说话,好歹姚迅也该开口凑趣吧?这家伙最无耻最会拍马屁了。
她抬眼,身前一点竹叶,滚过细细露珠,那点水光一闪便逝,照见一团粉红影子。
孟扶摇突然窜了出去。
她手一拍,头也不回从马上飞出,人往前冲,身周的竹叶突然“唰”一声齐齐向后一射!
射到一半,竹叶齐齐一折,又“唰”一声射回来,千刀万针一半攒射孟扶摇后心。
孟扶摇游鱼般一滑,身子一旋已经让过那簇竹叶刀,手一伸,虚空笼着那簇竹叶,任那淡碧微黄在掌心之下浮沉,笑吟吟看着那团小粉红,道:“太妍,没人教过你男女授受不亲么?”
太妍从僵直的姚迅身后探出头来,白里透红的小脸,梳老成的堕马髻,怎么看怎么不搭调,她皱眉望着孟扶摇,道:“世间男女,在我看来都一样,蝼蚁而已。”
“是吗?“孟扶摇惊呼,“那么太妍,难道你现在抱着蚂蚁的腰,还靠不着蚂蚁的肩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