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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扶摇舒一口气,感激的看长孙无极一眼,后者对她轻轻微笑,露出“该让步时就让步其实有时退就是进进也保不准是退从哪里走不重要昭告主权才要紧”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孟扶摇对他龇牙笑笑,露出“对你来说没有最奸诈只有更奸诈腹黑你谦虚第二没人敢承认第一”的鄙视目光。
两人眼光交流都看在战北野眼底,他目光一闪,突然抬起马鞭,指了指前方对面不远处无极国境,笑道:“太子殿下,如果此刻大瀚军从此处踏翻界碑,挥军南下,将你无极文武都请去我磐都做客,不知道滋味如何?”
“嚓一—”
话音刚落数十柄长剑横空出世雪色连闪,交剪成动荡的光网,将战北野牢牢笼罩在剑网之下。
剑光闪动中长孙无极平静的微笑道:“与其劳动数万大军延请我无极文武远去磐都,不如干脆由在下恭请大瀚陛下一人去中州做客,岂不更好?”
“铿!”
和战北野保持三步距离的大瀚军勃然变色,齐齐拨刀,战北野身侧默然不语的小七,直接上前一步,剑光一闪便往长孙无极砍下。
战北野手一挥,止住瀚军和小七,冷冷看着身周自山坡后树丛里草木间突然现身攻击他的无极隐卫,一脸不屑:“就凭这几位么?”
长孙无极浅笑:“还有临近无极国境的姚城领地军民,姚城军民素以忠诚敢为著称,其城主有万夫不当之勇,曾单人匹马出入戎营取上将首级手到擒来,想来劳动她大驾请请瀚皇,也未必不能成。”
孟扶摇望天……你俩掐架就掐架,做毛又扯上我呢?长孙无极你忒可恶了,得罪你的是战大炮,你翻我旧账干嘛。
战北野转头,看她一眼,只那一眼脸上绷紧的线条便略略松了些,恍惚间又看见姚城山野那夜,潭水中埋在水底流泪的那个女子,看见月光下玉色的身体惊鸿一瞥,青石上留下的纤巧的带着粉色淡淡血迹的足印。
唉……算了。
难道还当真揍无极国一顿?
大瀚皇帝仰首长天,接了一脸冰凉的雪花,滚热的心稍稍沁凉了几分,将长久以来因为长瀚封地以及长孙无极在轩辕灵珠山设计他生出的窝囊气,强自按捺了下去。
长孙无极笑笑,手一挥隐卫再隐,他手缩进袖子里,悠然道:“无极和大瀚素来是友邦,开点玩笑,本宫不会介意的。”
战北野也笑,伸手一牵孟扶摇马头,道:“诚然,真要打也就不用开口了。”
两人对望一眼,都带着笑,孟扶摇却觉得空气中又是“啪嚓”一声,惊得她抖了一抖。
靠,天雷又撞上地火了……
……
一路冒雪疾行,在武清县驿馆见着早先的太妃现在的太后,那女子略微丰润了些,气色极好,看得出战北野尽了最大心力侍奉她——他千里血战抢一国帝位,本来就只为了给母亲一个安定祥和的晚年。
太后看见孟扶摇,立即露出由衷的笑容,张开双手要她过来,唤:“儿媳妇……”
孟扶摇刚高高兴兴的要奔过去,听见这一句直接打了个踉跄,赶紧回头看长孙无极有没有跟来,见他坐在驿馆厅堂里喝茶,突然转头似笑非笑看她,孟扶摇立即对他露出理直气壮毫不心虚的笑容。
长孙无极笑笑,对她举了举杯,做了个口型,孟扶摇还没读出来,室内太后已经招手唤她:“媳妇,过来。”
孟扶摇害怕她再喊上几句那就真的天下皆知了,赶紧亲亲热热过去,战北野坐在太后身侧,双手据膝看她,孟扶摇正在沉思自己要不要象征性的施个臣子礼给战皇帝一个面子,太后已经挪了挪身子,示意她坐在身边。
孟扶摇坐过去,然后便囧了,榻不大,挤三个人实在有点艰难,那啥,战皇帝,底下那么多位置你为什么一定要坐在这里呢?你不觉得你一个人的臀部占据了我们两个人的面积么?
战皇帝不觉得,他抿着唇,端过一盏参汤,亲自试了试参汤的温度,才一勺一勺的喂母亲,太后倚着锦袱一口口喝,神情安详而宁静,有着难言的满足——对她来说,此生能和爱子朝夕相伴,本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至于当不当皇帝,她倒是没意识的。
屋子里很安静,灯光温柔的亮着,照见喂的人和喝的人都很专注,唯闻银质羹匙和瓷盏相击的轻微声响,孟扶摇不出声在一边看着,她很喜欢这一刻的战北野,灯下微微倾身给母亲喂汤的他,脱去白日里的凌厉霸烈,有种无声而动人的温厚。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这样喂母亲乌鸡汤的……
孟扶摇微微的笑起来,笑容里浮着泪花,现在是谁给她煲汤喂她喝呢?
太后喝完,微笑拉起她的手,她向来不说什么话,每个字说出口却都会令孟扶摇心颤了颤,她说:“瘦”。
然后她回首,笑看战北野,战北野怔了怔,脸上可疑的飘过一抹红,孟扶摇立即蹦了起来,道:“不用了不用……我……我最怕喝参汤……
这辈子口齿流利说话像崩豆骂人如机关枪没理也能掰成有理有理更要占足上风的孟大王,终于出现了她人生里难得的羞涩和结巴……
那啥,要是战皇帝真的秉承母训,也给她喂上这么一口,她不钻地洞也要撞墙了……
还好,战北野终究不是长孙无极,他脸知道红,就说明他大抵是做不出这事来的。他垂下眼,掩饰性的咳嗽两声,似乎想走,想了想却又没走。
孟扶摇只觉得此刻浑身不自在,她和战北野单独相处也算不少了,如今隔了个长辈,怎么都觉得受拘束,位置拘束表情拘束说话拘束,有心想走却又不能,她再跋扈嚣张,也不能在太后这样的女子面前张扬,吓着她怎么办?
只好对着太后傻笑,太后也对她傻笑,用看媳妇的眼光笑得开心,然后战北野看着她们俩这样和乐融融的相对傻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也露出笑意。
一屋子三个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的笑啊笑啊……
孟扶摇终于笑得濒临崩溃,扯扯嘴角便在想着告退的词儿,冷不防太后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以一个病人很难达到的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光速,抬手一捋,便将一个镯子捋上了她的手腕。
然后便听见“咔哒”一声。
孟扶摇低头,便见腕上多了一个扁扁的镯子,乌金的,闪着沉厚的光泽,看出来很有些年代,镯子外圈没有任何花纹,内圈里却雕着线条古扑拙劲的图案,因为戴得久了,接触人体精气,被养得滑润温软如软玉,戴着不觉沉重,却如系上了一团云。
孟扶摇的第一直觉就是这一定不是个简单东西,千万不要是那种“婆婆给媳妇传家之宝”之类的玩意,赶紧从手腕上往下捋,不想那东西戴上她的手时候还挺宽大,不知怎的给太后那么“咔哒”一捏,竟然和手腕一般大小,无论如何也捋不下来了。
孟扶摇一急险些冒汗,突然想起进来之前长孙无极做的那句口型,这时候慌乱中竟突然解读出来,他在说——不要接受任何东西。
……这人,连这个也猜得到!
看着孟扶摇低头拼命的捋手镯,战北野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豫,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沉声道:“这是太后自幼戴的镯子,是她的护身符,你捋什么?”
孟扶摇觉得这个性质好像还没严重到那个地步,停了手道:“她的护身符我更不能拿啊。”
“我现在是一国之君,你觉得我还不能保护她吗?”战北野看着那乌金镯子套在孟扶摇细白的手腕上,那般鲜明着闪亮,真真觉得再漂亮不过,自然不能给她脱下来,“太后感谢你,这也算是她的谢礼,你不用脱了,这东西里面有机关,套上了便脱不下了。”
孟扶摇不说话,转着眼珠,心想等下出去了用缩骨功试试,心里却知道缩骨功只能收缩筋肉收拢重叠骨骼,却不能真的改变骨头的大小,这镯子这么紧的套着,想要拿下来确实是难了。
唉……陷阱,到处都是陷阱啊……
……
从房里出来回自己房,孟扶摇门刚推开一线就看见某人好整以暇的坐在她房里看书,赶紧把袖子放下来试图遮掩,不想长孙无极那个眼尖的抬眼一撩,便道:“又收礼了?”
孟扶摇郁闷,什么叫“又收礼”?她有经常收礼吗?
长孙无极拉过她的手,仔仔细细的看了会,不置可否,半晌叹道:“你啊,成也心软,败也心软。”
孟扶摇深以为然,嘴上却丝毫不让,道:“你叫我怎么甩开一个病人的手?”
长孙无极望她一眼,向椅上一靠,面上竟然闪过一丝苦笑,道:“这样的场面,你很喜欢吧?对不起,也许我永远无法给你……”
孟扶摇心中一怔,才想起他指的是元皇后,和战氏母子情深比起来,长孙无极不仅给不了她这样的天伦之乐,他自己也是享受不着的。
这样想着,孟大王果然立刻又心软了,上前拍拍他的肩,道:“皇后总有一日会理解你的。”
长孙无极顺势揽过她的腰,低低道:“有你理解也便够了……”
孟扶摇母爱泛滥的抚着他的背,轻轻道:“嗯……”
然后她突然发觉太子殿下揽着她的腰的手似乎越来越不老实,然后……
“砰!”
室内突然传出一声撞到桌椅的声响,随即某人的怒喝响起。
“长孙无极你这只天杀的死狐狸!”
……
行了数日,终于进入了长瀚封地,一路上为了照顾太后,诸人走得很慢,孟扶摇也不急,那个女子一生困于深宫,如今终于有机会在儿子陪同下看看大瀚山水,看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的快乐眼神,何忍催促?再说时间也不急。
战北野为孟扶摇选的王府之所是在乔县,朝廷拨款派员督造,当地官府十分卖力,造得那是个美轮美奂气魄宏大,孟扶摇一抬头看见金匾之上四个奔腾豪放的“大瀚王府”黑字,再看看占地广阔绵延不知多少方圆的王府,忍不住咕哝:“不知情的人搞不好以为我想篡位,弄了个小型皇宫。”
战北野迎着阳光仰首看着那匾额,笑意比日光还亮几分,道:“你要皇宫我就让出来。”
孟扶摇默然,只好当没听见,刚跨上台阶,正门突然齐齐开启,纪羽和姚迅各带着一队人涌了出来,纪羽中规中矩的带着护卫单膝跪地唱名迎接,姚迅却泪奔着扑了过来,抓着孟扶摇袍角嚎啕:“苍天啊我的主子你终于回来了啊,可怜我最近赚了好多钱却没人夸耀憋得难受啊……”
孟扶摇一脚踢开之,骂:“市侩!”亲手搀起纪羽,笑颜可掬:“纪统领,还没多谢你杀的那只兔子。”
纪羽唇角露出一丝淡淡笑意,垂首道:“那是瀚王养兔有方。”
孟扶摇大笑,用力拍他肩,道:“想不到你开起玩笑也是一把好手。”回身一弯腰,对笑望着她的长孙无极和战北野伸手一引:“终于可以在我家中招待两位大佬了。”
战北野听她这句,眼底喜色灿灿亮了起来,对长孙无极挑眉看了一眼,长孙无极笑笑,神色不动,欠身让战北野先行,战北野素来不拘小节,喜悦之下当先大步跨入,长孙无极又微笑引他转照壁入穿堂过走廊一直延入内堂请上座自己在主位相陪然后吩咐丫鬟上茶……端起茶盏战皇帝终于回味过来,敢情长孙无极从头到尾是用主人身份在招呼他这位“客人”!
而一路跟着敢笑不敢言的孟扶摇,早已夹着尾巴溜了出去……
……
当晚吃饭时,战皇帝一直黑着脸,太后怯怯的看着儿子,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个模样,战北野发现自己惊着了母亲,赶紧放柔脸上表情,孟扶摇心中好笑,也觉得长孙无极过分,只好善尽主人之谊频频劝酒,有心把两个人灌倒大家省事,结果她郁闷的发现,那两个都是千杯不醉的海量,她斟酒斟得手都酸了,那两个还是面不改色,最后干脆抛弃她这个斟酒太慢了,两人直接拼起来了。
孟扶摇很有主人翁意识的坐在一边守着,怕两个人喝醉了打起来了什么的,结果她守啊守,睁开眼看看,那两个在喝酒……
守啊守,掀起眼皮看看,在喝酒……
守啊守,扒开眼皮看看,在喝酒……
孟扶摇愤然,大步站起走出去——老娘不陪,喝死你们去逑!
她有心回去睡觉,在外院问过纪羽自己的内院寝居的方位,结果这该死的王府太大,她转了一个时辰,很悲哀的发现,自己在自己的府里迷路了。
所有的屋子看来都差不多,实在无法辨明哪间是自己的,想着反正整个王府都是自己的,干脆随便睡。
于是她很随意的进了一间被褥齐全很精致的房间,脱衣睡觉。
一路劳累,在自己的王府,她睡得放松,很快进入酣眠。
而此刻。
夜深。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