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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四面很静,听得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她的目光突然落在了门环上,那不是一对普通门环,而是对小金铃,精巧细致,有着花纹华贵的雕刻,只是那刻缝里,此刻也塞满了泥垢,线条乌黑。
风吹过,金铃却不响,以至于四面安静如死,地面的枯叶相互摩擦着,发出蛇吐信般的咝咝声。
却有一声凄厉的高叫,突然惊破这一霎如死的寂静!
“长孙无极!你这血统不正,窃位谋权的阴鄙小人!”
无极之心 第九章 天下之杰
叫声高亢,似是有人哧啦撕破了带血的布帛,再霍然扬手掷向天空,于是满天满地都是那充血的色彩,豁剌剌遮没人的全部视觉和知觉。
“豁拉!”一声,孟扶摇身侧的窗户窗纸突然破裂,里面闪电般伸出一双枯瘦乌黑的手,唰一声抓住了孟扶摇的左臂!
与此同时,刚才那破碎而尖利的女子声音更近的响起,“……你来了!你来了!我们同归于尽,同归于尽!哈哈哈哈……”
孟扶摇眼瞳一缩,看见掐住自己手臂的手,瘦得青筋毕露,尖利的指甲内满满泥垢草屑,手背上还有点褐色的斑痕,这双悍厉而又虚弱的手,其实连她的手臂都抓不稳,不住在风中瑟瑟颤抖,却拼命的将指甲往她肉里掐。
孟扶摇手指一弹,一缕劲风飞射,那鬼爪般的手霍然缩了回去,伴随着一声嘶哑的惊叫,撞在空寂的室内阵阵回响,声音未散,孟扶摇已经推门走了进去。
室内果然比她想象的还更破败,一看就是个疯子居住的房间,满地东倒西歪的用具,地面灰尘足有几寸厚,那女子着一身破烂得看不清颜色的衣服缩在墙角,满面乱发披散下来,身周散发着腥臭酸腐的气味。
孟扶摇眼光落在地上地铺一样的破床上,看见被褥稻草上深黄浅黄一块块斑痕,气味熏人,走近一看才发觉是排泄物的痕迹。
那女人惊惶的看着她,乱发间双眼疯狂迷乱,眼神里闪烁着青紫黯沉而又火花迸射的光,那眼光四处跳跃,溅到哪里哪里便似着了妖火。
“长孙无极……你这妖物……”
细若游丝的声音飘荡在寂静的空间里,鬼气森森而又满含恨意,一字字分金碎玉,从齿缝里磨了又磨,令人听了不禁相信,只要长孙无极在这里,这女人一定会扑过去把他撕成碎片,一口口吃下去。
孟扶摇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这个女人是谁?怎么会这般模样被禁锢在德王府的一个破院里?又怎么会和无极国最尊贵的太子结怨?而既然这是个危险人物,胡言乱语诋毁当朝太子,按说德王应该好好管束,可他为什么连看守的人都没派,放她在那自生自灭?
她下意识的向前一步,想看清这女子。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孟扶摇停住,眯眼望进那疯女瞪大的瞳仁,那里映出的人影身材颀长,白衣洁净,是宗越。
奇怪的是,宗越明明对着她轻咳示意,却不是看着她的背影,从疯女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的目光直直落入疯女的眼中。
孟扶摇的眼光,再次从疯女背后掠过,突然笑了笑,慢慢退了出去,出门前,她还小心的把门关好。
转过身来,宗越正平静的看着她,语气也很平静,出口的话却让孟扶摇的火气腾腾的冒起。
“纵然只是我的小厮,也该懂得基本的礼仪,比如,不要在别人家乱跑。”
孟扶摇目光立刻如刀子般亮了起来,磨了磨牙齿,自己觉得比那疯女还锋利些,才阴恻恻道:“纵然只是个自大的沙猪,也该知道,有些事很卑鄙下流,比如,跟在女人身后偷窥。”
宗越淡淡的看着她,“你是女人?哦,你是女人,抱歉,我总是想不起。”
他居然还弯弯腰表示歉意。
孟扶摇气得鼻子都快冒出烟来,半晌将胸一挺腰一收,一言不发的从宗越身边走了过去。
擦身而过时,她突然横肩一撞,宗越好像正在出神,不提防竟然被她撞得一歪。
孟扶摇立即回过脸来,嫣然一笑,她沐浴在阳光下的经过易容的脸容平常,一双眼睛却华彩闪烁,光芒慑人。
“哎呀,怎么一撞就倒了?你确定你是男人?抱歉,我一直以为你是男人,原来你不是。”
她弯弯腰,一个装模作样的道歉礼还没做完,便大笑着跑了开去,留下宗越若有所思,立于风中。
冬日的风沉稳凝重,风里有女子未曾散去的处子淡香,那香气似有若无,不仔细去闻再也闻不着,却令人只觉得心情愉悦。
半晌,宗越淡淡笑了,想起刚才她那坏心的一挺胸,阳光从她美妙的身段滑过,飞红溅绿的溅开去,溅进他的眼睛,竟然迷惑得他一时失神,让他这个从不让人靠身的人,竟被撞个趔趄。
宗越的笑,一分分如这冬日的花,不张扬却夺目的,亮了起来。
“其实,你确实很女人……”
……
夜幕降临,今夜微星淡月,东角巷尾一座酒楼的灯光远远照射过来,将孟扶摇的影子拉得长长镀在地下。
孟扶摇面纱蒙着脸,抱着一堆宗越要买的药草,从集市上回来,一路目光呆滞,若有所思。
她在想昨日姚迅提起的长孙无极的事儿。
遇见疯女后,当晚德王那里就来了人,不知和宗越说了什么,宗越再三警告她不要再接近那个院子,孟扶摇原本对这闲事没多在意,这下倒激起了兴致,忍不住问消息灵通的姚迅知不知道这女人提起长孙无极的内幕,谁知姚迅一听这事和长孙无极有关,立即说了一大堆话,孟扶摇被逼着听了一整晚太子殿下的丰功伟绩。
七岁绘无极国军事舆图,将无极国两线兵力兵制改革调整,硬是将原先区区十万军扩展成七十万,分别钳制临疆三国。
十岁无极国南疆叛乱,南戎和北戎部落为争夺肥沃草野爆发战争,祸及周边各州百姓,还是少年的长孙无极千里驱驰,只带着十名护卫深入乱区,所有人都以为这少年有去无回,不想三天后,微笑的少年左手牵着南戎族长,右手拉着北戎族长走出大帐,两个彪悍汉子,当着千万士兵的面,一个头磕下来,生死仇敌从此成了生死兄弟。
当时十岁少年负手微笑,莽莽草原上他身躯最矮,却令十万戎兵在他脚下齐齐矮身屈膝,无人敢高他一头。
十三岁临江王叛乱,计划先斩杀长孙无极,设宴邀请太子,长孙无极轻衣简从应邀而至,酒过三巡,临江王按规矩来敬酒,端着无色无味的毒酒,身后跟着改装过的名刺客疏影,长孙无极将毒酒一饮而尽,将酒杯放回托盘时,搁下杯子的手突然就穿过了正在得意的临江王的胸膛,生生抓出了疏影的心。
满堂震惊里,长孙无极慢条斯理收回手,将含在口中那一口毒酒喷在了临江王脸上,指着脸部立刻溃烂的临江王尸体,微笑道,“你定然无脸再见我长孙氏皇先祖,侄孙替你省事了。”
完了脱下如同皮肤的手套,扔到地上扬长而去,从头到尾,他连一滴血都未曾溅着。
从此后长孙皇族上下,再无人敢有丝毫异心。
十五岁长孙无极出使扶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去扶风转了一圈,扶风两大部族突然就开了战,三年战争后两大部族裂为三大部族,再无余力窥视邻国无极。
以至于后来各国差点将长孙无极列为拒绝往来户,因为被这样一个人惦记着关心着,实在是件很可怕的事。
好在十五岁后,长孙无极突然沉静了许多,再没动不动就做件大事来惊世骇俗,他甚至从未参与过各国政治争斗,对版图扩张也好像没什么兴趣,始终甘于位居天煞之下,做五洲大陆的第二大国,也幸亏他终于低调,否则只怕各国暗杀团也会抢先惦记着他,他在暗杀名单上的名次,只怕也要挪挪前了。
正因为长孙无极惊才绝艳,于国有巨大贡献,所以无极国皇帝特意以国号赐名长孙太子,这在五洲大陆,是至高无上的莫大荣耀。
姚迅最后用一句极其感叹的语句结束了自己的长篇大论——长孙无极,天下之杰!
孟扶摇眯着眼,回想着姚迅夸张的语气,不由一笑。
笑意未去,突然眼前一暗,砰一声,低头走路的孟扶摇撞上了别人的胸。
这一撞触感很诡异——额头下似硬又软,隐约还有吱哇一声乱叫。
这一声叫让孟扶摇若有所悟,赶紧抬头,却已经迟了一步。
对方胸前衣服里立即钻出个雪白的球,抚着被撞扁的肚子,恶狠狠的一爪击出,虎虎生风。
可惜击到一半,爪子里突然被塞了一个果子,某大人反应也极快,立即缩回“鼠爪拳”,抱着果子啃去了。
这厢孟扶摇抬头,便迎上一双明光荡漾的眼眸。
那样的眼睛,在冬日的寒风里瞟过来,四季便永恒是春,除了元昭诩别人再不能拥有。
“这在想什么呢?”某人嘴角弯弯眼眸弯弯,虽然戴了面具,但就凭那双眼睛便足够醉人。
“想……你……”孟扶摇转转眼珠,笑嘻嘻的拖长调子,等着看元昭诩脸红。
结果那个强大的人眼睛也不眨一下,笑看她等着她的下文。
“的主子长孙无极。”孟扶摇悻悻,快速说完。
听见后几个字,元昭诩反倒有些诧异,侧首看了看她,问,“怎么会突然想起太子殿下?”
孟扶摇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左右张望,突然鬼鬼祟祟一牵元昭诩的手,拉着他便转到德王府西南围墙外。
她心中有事,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元昭诩只是微笑,乖乖任她拉着走,元宝大人从元昭诩怀里探出头来,恶狠狠盯着孟扶摇的手,似乎想用目光将这只讨厌的爪子盯掉。
孟扶摇拉着元昭诩窜上墙,姿势极为不雅的蹲在墙头上,伸手抓了个石子,远远对着下方黑沉沉的院子一掷。
“长孙无极你这个血统不正……”
女子尖叫声果然立刻响起,但只说了半句便似乎被人捂住了嘴,与此同时火把次第燃起,一阵杂沓脚步声远远传来,德王府侍卫被惊动了。
孟扶摇咦了一声,愕然道,“昨天还没有守卫,今天怎么就有了。”她回头看元昭诩,元昭诩负手立于墙头,注视着下方黑暗破败的园子,眼底渐渐浮出奇异的神情。
远处有侍卫呼喝声,元昭诩一拉孟扶摇,退出德王府外墙,一直退到王府外一处巷子里,还没站定,突然听见利箭飞射的声响!
无极之心 第十章 月下拈花
那声音来得极快极凶猛,几乎刹那间便穿透黑暗,如狂风之刃劈自九天般戳来,极短极低促一声利响。
“咻!”
孟扶摇和元昭诩脚尖前立即齐刷刷插上一排箭,箭排得极其整齐,像是有人用尺子丈量过一般,箭上如血红羽,半晌后犹自微颤不休。
那箭紧贴着两人脚尖,差一点便戳破孟扶摇靴子,可以想见如果对方愿意,在孟扶摇脚上射个洞也是完全可以的。
对面,德王府高墙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影,抱弓而立,冷笑下望,一双眼眸,在暗色中闪着睥睨的光。
看见底下孟扶摇和元昭诩抬头看来,那人缓缓拉弓,弓弦吱吱声响,有意无意中响出步步紧逼杀气凌人的气氛。
弓满成月,一弦四箭齐齐对准底下两人,那人高踞墙头冷笑道,“哪里来的一对胆大包天的男女?敢夜惊德王府?刚才那一箭是我客气,你们再敢前进一步,我的箭就要招呼你们的白痴脑袋了!”
孟扶摇慢慢仰起头,对上那人居高临下的目光,眼瞳紧缩——她不喜欢被人警告!
她这一抬头,对方立刻抬手又是一箭,箭风破空直向她眉心,与此同时那人森然道,“擅闯德王禁地者,杀无赦!”
这人不仅箭法出神入化,隔了这么远语声凝而不散,明显内力也非凡,但是孟扶摇可不认为这就代表自己必须得接受这个动不动就下杀手的人的警告。
霍然一个铁板桥,后背贴地,羽箭贴着她鼻尖擦过,孟扶摇半卧于地,突然硬生生扭腰一转抬脚一踢,入地半尺的羽箭被踢起,半空中一翻滚已经换了方向,风声呼啸,直奔墙头人影。
黑暗中那人目光似也一闪——孟扶摇这一脚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羽箭入地半尺,插得极深,在那种倒卧的姿势下不曾起身便想不折断它完整的将之踢起,需要何等强大的腰力和精妙的使力?
他冷笑一声,也起了好胜心,伸手一招,半空中羽箭突然一折为二,掉转箭头,再射孟扶摇。
孟扶摇蹦了起来,突然大力“呸呸!”连呸两声。
啪啪连响,那分成两半的羽箭竟然被孟扶摇用口齿间喷出的真气呸成四段,折回头飞射墙头那人。
墙头那人似也没想到孟扶摇如此无赖彪悍,忍不住哈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