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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子赶忙站好,手伸出来。李欣把他外面的长袖衣裳和长裤给脱掉,露出他圆鼓鼓的小肚子。李欣嘿嘿笑了声,把衣裳给他套了上去,短裤子也给他穿上。可惜这里人不穿内裤,小孩儿倒罢了,一条裤子还是开档的,也无所谓,大人要是穿短裤可就不太合适了。
思绪飞得有些远,等李欣回过神来的时候山子已经欢呼着跑出去了。小孩子有了东西就喜欢炫耀,山子蹦跶着凑到她娘面前显摆,“娘,娘!看,姑姑给我做的新衣裳!”
张氏打量了下山子,“哟,我们家山子穿新衣裳了!”
“嗯嗯,姑姑给做的!”
山子手摸摸衣服这里,又摸摸裤子那里,宝贝地跟什么似的,惹得张氏怀里的小兜不满了,“我也要!我也要!”
张氏正要训斥,李欣已经拿了另一件小衣裳出来,“兄弟俩都有,姑姑可不厚此薄彼哦。来小兜,让你娘给你换上看看。”
张氏无奈地道:“他姑,没这样宠着娃的。”
“没事儿,就一件衣裳,布料也不算太好,没袖子也没多少裤腿子,花不了多少布。”李欣摸摸两个小家伙的头,“他们这段时间学着背三字经呢,还能数数了,衣裳是奖励给他们的,又不白给。”
说着俯下身去给两个娃说:“记住哦,只有做出成绩了才会有奖励的,什么东西都不是白白就能得到的,得靠自己努力勤奋,明白吗?”
“嗯!”
“是,姑姑!”
孩子的心思很单纯,趁机教育灌输给他们没有不劳而获的便宜事,长此以往,孩子的观念里就有了“勤劳努力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这种认知,自然就会勤劳努力了。等他们懂事了,这种态度已经深入他们的习惯里面,即使那个时候不再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勤劳努力却已成了他们挥之不去的习惯。
张氏感慨道:“她姑说教孩子真是道理一套一套的。”
“哪有。”
李欣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换上新衣清清爽爽的兄弟俩,藕节似的胳膊和腿白生生地露了出来,怎么看怎么爱,简直让她想要扑上去咬一口。按捺下自己的“兽性”,李欣叫两个孩子出去玩,下午还要给猪拌猪食,收拾他爹前段时间做出来的竹篾编织的东西以及竹子残渣,摊到太阳底下去晒,好做灶间的柴火。张氏和江氏还要做针线补贴家用,刘氏又出了门,她闲不住,这里帮帮那里忙忙,倒省了张氏和江氏很多功夫。
李厚仲下晌的时候回来了,拿回来一把铁犁。张氏吓了一跳,“公爹,怎么想起买这个了,这得花多少钱?”
“没事儿,你三叔开铁匠铺子呢,价格公道着咧。”
李厚仲乐呵呵地,有了铁犁,全家再勒紧裤腰带一些,省出点儿钱买头牛,地里的事儿就不用大郎二郎那么辛苦忙活了。家里就一头骡子也老了,趁着现在铁犁价钱便宜赶紧买上一把,等过年的时候杀了猪有了钱,凑合凑合也能买一只半大牛犊子了。
买铁犁花了一两多银子呢!还是从欣姐儿给的银子里拿出来的。现在也能用那笔钱买牛,就怕老婆子不同意,还是先忍忍吧。反正离着春还有段日子哩。
晚晌刘氏本是笑着一张脸回来的,一听说李厚仲花了一两多银子买了把铁犁,脸立刻就黑了。
☆、第十一章 铁犁风波
“钱在你手心里就握不住还是咋的?买铁犁都不跟家里通个气儿?!”
刘氏气怒地朝李厚仲吼了一句,张氏江氏忙劝着,“婆母,公爹也是为了咱家好……”
“他是为了他那个穷酸弟弟!”
刘氏“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看见自家男人缩着头不敢辩驳心里又是一阵无力。从前男人爱赌的时候兴致起了还有些男人样,大吵大闹的也有份男人品性。这几年在她面前却是越发不敢喘气儿了。别人都说她泼辣,要不是她男人懦弱得紧,她嫁为人妻也不会仍旧是那副性子。
说得好听,什么自家亲戚,价格开得公道,晚了买不着什么的,一听就知道是他那弟弟在哄他。如果真的是兄弟情深,怎么不给他哥留一份啊?就让他这么急巴巴地买回来了,跟家里人连声招呼也不打。
刘氏气得很,想着这些年自己拉扯孩子还要顾家务,外加跟李家那些亲戚周旋往来就觉得自己委屈,骂着骂着就哭了起来。
“你不知道你那弟弟要嫁女儿了啊?春儿这大姑娘拖到今年十七了才嫁人,不就是因为你弟弟出不起嫁妆……如今他拿铁犁来讹你,你还欢欢喜喜地认为自己捡了便宜,你倒是个猪脑子唷……都不去问问价钱,现在铁犁哪用得着那么多钱呐……”
刘氏一边拍着腿一边哭着,山子和小兜被他们二婶娘给抱到西屋去了。家里除了老两口和两个儿媳妇,就只剩下李欣一人能说得上话。看她娘那样也知道是很多事情积攒到一起到了一个突破口,不得不发出来,李欣也就没劝着,倒了杯水给她娘润嗓子。
好在门儿早就关上了,有道是家丑不外扬。自家家人怎么吵怎么闹都是自家的事,没必要让别人看笑话。
张氏在一旁站着搓手,想劝两句吧看小姑子不言语心里也没底。在她的印象中,嫁过来五年除了每年小姑子生辰的日子婆母会偷偷在屋子里抹眼泪外,她还没见过婆母在其他情况下哭过。村里人都知道婆母性子泼着呢,但为人母的总有那么一把辛酸泪,如今她也做了母亲,自然更加明白得紧。
刘氏哭着声音就慢慢小下去了。自从李欣回来以后,她的情绪就比较多变,李欣也能理解,她娘压抑五年的感情,这会儿能发发也好。
上晌对着那杨婆子发过一次了,这会儿对着自家人再发一次,以后就能好好的了。
李厚仲默不作声地一直坐在一边,待刘氏声音小下去以后才开口说道:“三弟不是那样的人……”
“你就觉得你弟弟好,我这个做媳妇儿的就是在挑拨你们兄弟感情是不?”
刘氏抬起头怒瞪他一眼,李厚仲便不敢再说这个话了,转而道:“这铁犁的价也不高……”
刘氏不想再跟他说这个,摆手让他闭嘴,“你就胳膊肘往外拐就是了,家里的钱往外搬,看你将来再出了事儿你那好弟弟会不会转过头来帮你!”
刘氏对李厚仲一兄一弟产生不满心结也就在于五年前,他们没有尽心拿出钱来救李厚仲。她不得不卖女儿也是因为缺了那么几两银子,可他们愣是不再掏钱,跟她说自己家也困难,还要吃饭什么的。就算后来李欣的事情被他们知道了,也不见他们表达什么愧意悔意,表面上跟没事儿人似的,慢慢地跟他们家修好又如何,她不稀罕!这两家人被她看得透透的,也不想再与之往来。但碍着亲戚的情面又不能跟人断决关系,只能由着李厚仲跟他们有联系,至于她,是一万个不愿意和他们扯在一块儿。
如今铁犁也买了,她也撂不下那个脸子跟人说退货。但她决定了要把家里的钱攥地死死的,一分都不拿给李厚仲用。欣儿给的十两银子可以说是欣儿这些年来死命存下来的,就这样轻易让他喂了他那白眼狼弟弟……想起来她就觉得揪心地疼。
刘氏不骂了,也不哭了,转身回了正屋把门掩好,把钱找出来,自己个儿重新找了个地方埋起来。李厚仲还算老实,剩下的钱都被他乖乖放回去了。看着剩下的八两多银子,刘氏仿佛就能看见欣儿在那种地方是怎样挣扎的,胸口立马就钝钝地,下晌去和李桃子说的事儿带来的喜悦也荡然无存了。
李大郎和李二郎回来觉得家里气氛不对时,各自去问自个儿的媳妇儿。李欣笑着招呼他们上桌吃饭,在家门口等着三郎回来。饭桌上没人说话,全都看着刘氏的眼色。刘氏沉着一张脸,坐在饭桌前也不说话,眼光放在院子外面,那儿李欣正在等着李铭回家。
等李铭回来,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刘氏才开了口。
“今天你们爹买了铁犁,花了一两多银子。这事儿以后咱们就不说了,但是今天我要给家里人立个规矩。”刘氏说着环视了一圈家人,见没人开口,便说道:“以后但凡是要买东西,银钱数目大了的,必须跟家里通个气儿。心血来潮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绝对不可以,即使那东西可能对家里人再有益处也不行。都听明白了没有?”
“是,娘。”
“知道了,娘。”
李家三个儿子纷纷答了,李厚仲闷着不吭声,刘氏也懒得管他,几口扒了碗里的番薯吃了,夹了两口菜就停了筷子,要离开饭桌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跟李桃子说好了的事情,重新坐好后说道:“今天我跟你们李大娘说好了,明儿她会来我们家吃顿饭。老二媳妇儿,等会儿空了去捉只鸡收拾了放着,明儿早上起来炖个汤。”
江氏连忙应了,那鸡还是二郎偷偷去杨家捉回来抵自己鸡的。刘氏拍了拍手站起来,“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看猪。”说着就朝着猪栏那边去了。
李厚仲也几口扒光了碗里的番薯麦黍子饭,有些出神地望着院子外头渐渐黑下来的天儿,良久才叹了口气。
晚间没啥事儿,李厚仲抱了竹篾子在堂屋门口的门槛上坐了,寻思着编个稍微大点儿的竹篓子,正用刀劈着竹皮子呢,李欣端着碗浓茶晃悠到他面前挨着他在门槛上坐下来,轻声叫了句:“爹。”
李厚仲忙应了,有些手足无措地把刀搁下接过茶碗。李欣看着他喝了口又把茶碗拿回来,却不走,就那么静静地挨着他。
李厚仲不自在地道:“咋还不去睡?你身子骨不好,得多休息。”
“老歇着,骨头都散架了,对身体也不好。”李欣柔柔地说着,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李厚仲粗糙的手上,轻叹了声说:“爹,你别怪娘发脾气,她也是为了咱们家好。”
“诶,爹知道,知道啊。”
“爹你不吭声,心里头委屈也自己个儿受着,这样不行。”李欣支起手托住下巴,慢慢地说:“这几年我虽然没在家里,但也知道爹跟娘关系不怎么融洽。为着我的事儿你俩怪自己的怪自己,怪对方的怪对方,好好的两口子有时候都跟仇人似的。说起来我们是一家人,我都不在意的事情,你们也没必要在心里憋着气儿不顺畅。”
李厚仲静静地不说话,李欣看向他劝道:“娘这段时间情绪波动大了些,说话不好听,也是在发泄自己积累了好些年的怨气。但话糙理不糙,娘心里有怨也是有来由的。三叔是您亲弟弟,您对他没任何不满,不设防也是正理,但娘到底跟三叔他们家隔了一层。娘心里在乎的是咱们这个家,为的也是咱们这个家,今天的事儿爹要是觉得难受,关上门你跟娘好生说叨说叨,可在爹心里,不能怪娘怨娘。”
李厚仲缓缓点了点头,叹息一声,声音有些哽咽,“都老夫老妻了,也知道她是啥性子,我不怪也不怨,这些年她为咱们这个家付出太多,也是我不争气……”
“爹那会儿好赌,如今也改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
李厚仲眼眶微微红了,忙不迭地点头。李欣又道:“一家人过日子,总得有商有量的,遇到事儿也得多让家人拿拿主意,这才能把日子过好。爹以后做人别那么实诚,古话说,亲兄弟,明算账。现在爹跟大伯三叔都分了家,各家有各家的事儿,不能混在一起。娘不喜欢大伯三叔,但她也没阻止爹跟他们往来不是?兄弟感情重要,夫妻情谊也重要。晚上爹回房去,跟娘好好说,啊。”
李厚仲还是点头,“闺女,我活得比你长,但还没你看事情看得透啊。”
李欣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小时候那个宽厚的肩膀现在也变得只剩一把骨头了。爹娘都老了。
☆、第十二章 桃子媒婆
第二日天气略有些阴,去庄稼地的大郎二郎很是高兴。本来因为昨儿娘发了一通威而有些沉闷,看到这好天儿便觉得爽利了。没太阳晒着,在地里也不会觉得热的慌。
刘氏早早地便起来炖起了鸡汤,猪栏里两只猪像是比赛似的嚎着乞食,越叫越发激烈。张氏正给两个小娃穿衣裳,江氏收拾了爷们儿吃剩下的饭碗拿去灶间洗着,李厚仲不待刘氏开腔就殷勤地去拌猪食去了。
昨晚晌李欣说的话他是听进去了,自家老婆子没什么对不住自己的地方,不管怎么骂他,都是对他好,一切也都是为了自己这个家。家里家务老婆子料理地好好的,以前还是胖小子的儿子也大了,老婆子也给张罗着娶了媳妇儿生了娃。现在就剩下这个独闺女,对不住她那些年,拿了闺女的银子去贴补自家兄弟,真是做得不地道。
被骂之前他还真没想过老三会讹他,被老婆子骂了一通后,他也不想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