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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夫妻两个出了梧桐苑,一道往芍院来。
刚到院子门口,就见绿菊满脸惊慌地跑出来,差点撞了个满怀。
见到曹夫妇俩儿,绿菊顾不得见礼,忙道:“大爷,大奶奶,二爷伤了,奴婢这就寻人请大夫去!”
听她说到“二爷伤了”,曹心里“咯噔”一下,忙大步往上房去了。曹颂对静慧之心,曹是晓得地,要是母子两个都钻了牛角尖,有什么想不开……
初瑜听得心里“扑通”、“扑通”的,见了绿菊的急色,也晓得不是耽搁的,便道:“快去吧,寻张义,就说我说的,让他快马去请太医。”
绿菊俯了俯身,小跑着往二门去了。
初瑜也进了院子,往上房去。
曹颂在炕前跪着,屋子里满地狼藉,花瓶碎片,烟袋锅子,都在地上。这些还不算什么,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曹颂面前一滩红殷殷的鲜血。
鲜血里,掺合着一物,正是半截指头。
曹颂跪在那里,脸色煞白,直直地看着坐在炕上的兆佳氏,满脸满眼地祈求。旁边地上,放着一把随身所带地匕首。
兆佳氏抚着胸口,使劲地喘着粗气。紫兰侍立在兆佳氏身后,帮着兆佳氏拍后背。
虽说曹已经进了屋子,但是屋子里的娘儿俩都没有察觉。
兆佳氏喘上气来,看着地上地断指,“啊”的一声,发出尖叫。她从炕上下来,上前抓了曹颂身边的匕首。
说不清是气愤,还是心疼的,她的胳膊有些颤抖,话也说得不利索了,道:“混账羔子……你……你往这里捅,你往这里捅……”说道这里,坐到地上,使劲地垂着自己的胸口,嚎啕大哭:“我两眼一闭,去寻你那死鬼老爹去,你也就省心了……”
“母亲……母亲就成全了儿子吧……”曹颂俯下身子,一边磕头,一边喃喃说道。
兆佳氏嚎啕哭着,哪里还顾得上曹颂说什么?
曹却是看不过去,上前两步,抬腿往曹颂身上踹去。
遇到事情,不晓得好生开解,还用自残来相逼,实是让人无法忍受。
气急之下,他力气也打些,曹颂的身子一趔趄,重重地摔了下去,额头刚好碰到边上的椅子腿,立时闹出半脸血。惊诧之下,兆佳氏倒是吓愣了,止了哭声。半晌醒不过神儿来。
曹颂顾不得擦脸上地血,歪着脑袋,看着曹,木木地道:“哥……”
“你长出息了,你这是在威胁哪个?莫非生你养你疼你地,还有孽了?”虽说曹能盼着曹颂懂事点儿。在媳妇进门前。自己个儿解决这问题,但是没想到他选了最愚蠢的办法。
儿女就是娘身上地肉,自是没有哪个做娘的,能亲眼看着孩子这般糟蹋自己。
只是用这种手段。就算一时能逼得兆佳氏松口,却也只会害得她对静惠心结更深。这治标不治本的,只会让矛盾越发激烈。
况且,他有什么资格这般糟蹋自己?
自小也是宠着惯着,名份上是弟弟,心里当子侄待的。就是这亲事,晓得有不妥当地地方,只是因他千求万求。便也帮衬着料理了。
如今,他越是大了。越是糊涂,没有半点大人样子。眼前,又闹出这自残地闹剧,这样不爱惜自己。
曹只觉得气愤难当,真想一顿棒子打死他得了。
做了二十年兄弟,还是头一次见曹发这么大的脾气,曹颂也有些懵了,道:“哥。我这是为了静惠的事儿……”
原看着他满脸是血的。曹还有些心软,听了这话。越发火起。
就算是心里爱得不行,难道活到这世上,眼里就一个女人了?忘了自己还是儿子,还是弟弟,还是哥哥?
真是疼也白疼了,曹只觉得越发恼,咬牙切齿,握着拳头,还要往前去教训。
兆佳氏醒过神来,忙侧过身子,伸出手臂,拦在曹颂身边,带着几分惶恐问道:“这是要做什么?你兄弟还小,有什么不能用说地?”
初瑜跟在曹身后,见他盛怒之下,动起手来,也是唬了一跳。
成亲四年,只当他是好脾气的,还是头一遭见他这般动怒。眼瞅他还要发作,初瑜怕伤了曹颂,忙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地上原有花瓶碎片,兆佳氏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腿上刚好蹭上,衣襟处已经渗出血来。她却是感觉不到,见曹脸上冒着青筋,这般火冒三丈的模样,心里也是害怕。
原本听了兆佳氏的咒骂,曹心里对她也有几分腻歪,但是现下见她如此,却是深有感触。
不过是一份爱子之心罢了,又有何可怪罪的?
他俯身身子,搀着兆佳氏的胳膊,道:“二婶,起吧!”
兆佳氏还浑浑噩噩,初瑜也看到兆佳氏腿上的血渍,忙上前搀了另外一边。夫妻两个,一并将兆佳氏扶到炕上。
兆佳氏看了看曹夫妇,又瞅了瞅地上地半截断指,眼睛一阖,哭道:“罢了,罢了,既然这混账想娶,就由他……这养儿女还做何用,都是催命的啊……”
哭声中满是委屈,满是悲切,满是凄凉,听得初瑜甚是不忍,之前地那点不满也尽是烟消云散。
她也是为人父母,将心比心,也能体恤兆佳氏的慈心。
她心里也有些后悔,早当劝劝丈夫,不该任由他偏宠曹颂。
眼下,这母子两个,都是伤痕累累,也实不是说话的时候。初瑜看到兆佳氏伤在腿上,虽说屋子里这两个是子侄,但是也不好这边换药,便叫了两人,两个一道将兆佳氏扶到里屋去。
曹颂坐在地上,靠着椅子腿,看着眼前沾了鲜血的花瓶碎片,眼睛瞪着大大的,脸上变幻莫测。
经过这一出,曹的怒气也消得七七八八。
曹颂虽说二十了,不算孩子,但是打小没经过什么事儿,曹还是心软了。
曹走上前,将曹颂扶起,用帕子将他脸上的血擦了,道:“你要晓得,这世上,没谁亏欠你什么,也没谁就合着该对你好,除了父母双亲。父母既然生了你,疼你是应当的。只是你别忘了,除了生身父母,也不会有人这般将你当心尖子地疼。”
曹颂听了,脸上露出迷惘之色,反手抓了曹地胳膊,道:“哥……我……”却是刚好碰到了他的断指伤处,疼得皱眉一紧,说不下去。
曹将他地手腕抬起,看着断指处露出的骨头,不禁狠狠地瞪了曹颂一眼。
这个时代,没有手术,这指头断了就断了,却是不能再接回到身上。幸好伤的是左手小手指,应该影响不大。
也不晓得是疼的,还是悔的,曹颂潸然泪下,低头道:“哥……弟弟只是想自己个儿解决……不想……不想再劳烦哥哥嫂子费心……弟弟实是没出息,这些年帮不上哥哥什么,还尽给哥哥添乱,让哥哥跟着操
曹见他如此,心里也是酸涩不已,伸出手去,拍了拍曹颂的肩膀,道:“也不能都怨你,我也有不是。以往有什么麻烦,我都帮你处理了,却没有仔细教导你,什么是男人应当承担的,什么是当儿子的应该做的。”
“哥,不干哥哥的事儿,是我打小就没出息。父亲说的对,我就是完蛋犊子,也就是厚着脸皮赖着哥哥生活,要不然要饭也没地方要去。”曹颂摆了摆手,小声说道。
听出曹颂话中的自卑自贱,曹不禁有些奇怪。平素见他都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样子,怎么会想到这些个没有的。
就听曹颂继续说道:“跟哥哥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不必说。就是跟老三、老四、小五相比,我这个哥哥,也是差了好几条街去,比不得老三有担当,比不得老四聪敏,比不得小五懂事儿……与家与国无益,我就是个废物点心……”
他越说越小声,曹却是越听越皱眉,赶紧捶了他的肩膀,道:“打住,打住,我怎么不晓得自己竟有个废物弟弟?我那个兄弟,可是心肠好、人又仗义,身手也好的,马上就要成御前侍卫了……”
第十卷 游龙舞 第四百六十一章 朔日(上)
康熙四十八年十月,曹身为乾清宫三等侍卫,第一次进上书房做伴读;康熙四十九年十月,曹出入户部,正忙着怎么应付上司同僚;康熙五十年十月,曹生出离京之心,不久后主动请求外任。
康熙五十一年十月,曹在沂州任道台,守着将满月的儿子,享受弄璋之乐;康熙五十二年十月,曹已经换了三品补服,成为大清最年轻的堂官之一。
转眼进京已经五年半,又到了十月初一,颁时宪历之日。
午门外,正中间,已经有钦天监设的黄案,御道左右各有一案。中间的黄案上摆放着两本康熙五十四年时宪书,这是恭进给皇帝同皇太后的。御道左边的案上,是奉颁给王公贝勒的时宪书;御道右边的案子,则是颁给百官的时宪书。
黄案上的时宪书,由钦天监监正、监副送至太和门。在丹墀左,监正等人行三跪九扣大礼。而后,由内务府掌仪司官接过,奉至乾清门同慈宁门恭进。
王公贝勒、文武百官,都穿着朝服齐聚午门外。随着听鸿胪寺鸣赞“排班”,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宗室国公按照顺序立在御道上,文武百官则按照品级,分列左右。
随着康熙的御驾到来,鸿胪寺继续赞“有制”,众人皆跪倒。宣制讫后,众人都行三跪九叩礼。接着,就是王公百官依此跪领宪书。自此日起,康熙五十四年时宪书将颁行天下。
御椅陈设在太和门下,康熙端坐其上,神色肃穆庄严。
虽说众人都不耽搁,跪领一本书用不了多大功夫。但是架不住人多。这一路颁下去。也用了两个多时辰。
待众人领了宪书,就听内侍上前几步,扬着公鸭桑道:“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广场上鸦雀无声,曹往六部堂官那边扫了一眼,京里最近好像没什么大事儿。真希望这些老尚书要是奏本的话。能长话短说。
这从寅正(凌晨四点)就从府里出来,在太和门前站了将近一个时辰,颁布宪书前后又两个多时辰,如今已经是正午时分,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出来前,初瑜怕他饿着,往他荷包里装了几块小点心。曹已经趁着别人不注意,都吃了,却是不顶什么用。
许是大家都饿了,今天的朝会倒是利索。
先是三阿哥上前奏了同历法相关的折子。什么北极高度、黄赤距离什么。而后康熙有口谕,另在澹宁居后每日测量寻奏测得畅春园北极高度、黄赤距度,报闻。
康熙对于天文科学的重视,在历代帝王中也能算是翘楚。曹站在列队中,看着手中的时宪,想得是康熙五十四年地事。
真真是两眼一抹黑,半点不晓得。毕竟他上辈子不是历史研究者,对于清史,也不过是拜小说电视晓得个大致情形。
虽说晓得准噶尔准那边会叛乱。但是在康熙五十七、八年地时候。这事儿虽说心里晓得,但是曹却也没法子制止兵戈之祸。
不说曹是晓得了历史。就是那些不晓得历史走向的兵部官员,也都晓得那边的策旺阿拉布坦是个不安分的。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万里迢迢,哪里是好轻易出兵的?再说,总要讲究“师出有名”。
如今,策旺阿拉布坦虽说小动作不断,但是表面上还归顺于朝廷。要是朝廷轻易出兵征讨,那如何能安抚其他的蒙古部落?
最最关键地是。国库空了。没有出兵之资。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没有银子,一切都是空谈。
曹想到此处,有些疑惑。那历史上那次西藏叛乱,是哪里出的粮饷?按照目前所知,国库早就是入不敷出。又是连年不断的局部灾荒,康熙还要昭显“仁德”,年年都有省份减免钱粮。
想来,还是动用的地方财政。在南边诸省,有朝廷的粮仓。早在福建旱灾还有广东米价高涨时,都从江南同湖广两地的粮仓调粮。
想得远了,曹不禁有些自嘲,钱粮是户部的事儿,关他这太仆寺卿何事?
三阿哥奏完,是刑部议覆,江南江西总督赫寿疏言,江苏巡抚张伯行参布政使牟钦元藏匿海贼党羽张令涛一案,查,上海县民顾协一,因赎房控告张令涛与海贼合伙见在海内。及审问顾协一,并无证据;又搜查牟钦元署内,亦并无张令涛。讯张令涛子张二,称伊父往湖广、福建,应行文两省巡抚,解送审。
听到这里,百官便晓得江南的政局又有变动。
不晓得是帝王心术,还是权力倾轧,这江南的主官们这些年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