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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诺看着何当归一条被均匀染红的裙子,还是不大相信她的话,指着她背后的血说:“你这里怎会有血,里面受伤了吗?”
何当归睁着眼说瞎话:“我不是说了吗,今天罗府来了个杀人狂魔,还是个罕见的武林高手,他心狠手辣见人就打,我被他打了一掌,所以把血喷在胸口,而其他人被他打了之后也是喷血不止。就这样,我被四面八方喷过来的鲜血染红了,而我本人没受什么外伤,不过要是有真气熨帖一下脏腑就好了,唉,我平时忙着上学念书,练功的机会不多,这三年内力都没怎么涨。”低头作忧郁状。
常诺被她形容的“杀人狂魔乱打人,全场飙血”的场景惊着了,不由问:“那杀人魔是什么来历,你可有头绪?他杀了多少人?你们报官了吗?”怪不得之前潘景阳看见他的时候那么警戒的模样,原来罗府今晚发生了如此恶性的血案。
何当归见他如此好骗,立刻想起了自己的好买卖,不由微笑道:“还好这件事已经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只因柏炀柏突然赶来,打走了那个杀人魔,风公子,你一定很好奇,为何我跟柏炀柏的关系如此亲近,对吧?”
提起柏炀柏,常诺略微露出一点羡慕的表情,神往道:“是啊,我小时候就很仰慕道圣大人,想拜他为师,学他的那些通天彻地的本领,后来听说小渊做了他的学生,我就让他为我引荐道圣。虽然见到了道圣本人,可是不论我怎么求,道圣他都不肯再收小渊之外的学生,只是同意了我能从小渊处学一些大过门的不传秘技。那些秘技固然神妙无比,但我真正想学的却是道圣的降雨神通,而那般神通,道圣连他唯一的弟子都没有传授过哪怕一点皮毛。”
何当归在蒲团上盘膝坐好,指了指旁边的地面,笑着招呼对方坐下:“干说话太无聊了,我们一边疗伤一边聊天吧,那样也能暖和一点,这个石洞太阴冷了。”
常诺冲她点一下头说:“你等一下,我去去便回。”
言罢转身离去,穿过不远处一个黑黝黝的洞口,身影没入黑暗之中,只听隔壁石洞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常诺抱着一大捧柴草回来,把柴草倾倒在何当归的身侧,从石壁上拿过一盏油灯一引,那柴草立刻就烧了起来,火苗蹿高,不光驱走了寒冷,还把这个小小山洞映照得亮如白昼。
常诺坐到何当归身前,打量着她胸口的血迹,问:“那刺客打中你哪里了?我在伤处下掌,疗起伤来更见奇效。”
何当归笑眯眯地递出自己的右手,说:“用手传功就行了,你传慢一点,否则我来不及梳理。”她指着自己的心口窝说,“那刺客打中了我的胸口,若让你从这里输气,那你回头岂不是要自插胸口了?其实我有护体真气,伤得也不是很严重,不过还是找个高手帮忙疗疗伤更保险,你说呢?”
常诺依言握住她纤小的手,只觉得入手温润,如丝如缎,立刻大感不自在地松开了她的手,想到这一传功恐怕就要几个时辰之久,这样一直抓着她的手实在不妥。于是他在她身上逡巡,意图找一个既不违礼数,又适合输入真气的部位,最后,他指着她小腿外侧的足三里穴,说:“要不从这里传?”
何当归没意见,点点头:“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不客气。”常诺与她面对面坐好,索性一手捉住她的一只小腿,两个手一同送入精纯温和的真气,他望着她的胸口,考虑道,“既然那刺客震伤了你的心脉,我直接让真气入心包经吧?”
“不用那么麻烦了,”何当归摆手道,“你直接传进丹田就好了,我觉得哪里的身体不舒服,我再自己调过去疗伤,拜托你啦!”
“不客气。”常诺开始凝神传功。
室内沉默了良久,等灯花噼噼啪啪爆过第五次之后,何当归主动攀谈道:“风公子你这样有本事有才华的人,怎么也如此信奉柏炀柏的那一套?你真的相信他能呼风唤雨?你不觉得他是个装神弄鬼的大神棍吗?”
常诺惊奇地睁大眼睛,不悦道:“何小姐,你怎么能这样抹黑道圣大人,你不是与他关系亲近吗,难道你从未见过他行云布雨?”
何当归摇头:“没有啊,我从未亲眼看见他召来过半滴雨,我猜,就算他真的当众祈雨成功过,那也是他事先看出哪天哪个地方要下雨,提前跑去彼处打埋伏,等天阴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再上台神神叨叨一通,装成一副大仙临凡的样子。你想啊,风雨雷电都是自然之数,哪里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控制的呢?”
常诺反驳道:“可道圣他不是凡人,他是龙王转世,脚踏蛟龙而来的仙人!实不相瞒,我就曾亲眼见过他降雨。”
“哦,是么。”何当归兴趣缺缺,不就是柏炀柏骗人的把戏么。
常诺力证道:“那一次是皇帝大宴群臣,还请到了道圣大人,当时,道圣他本人并未言及任何有关行云布雨的事,只是席间有一位彭姓官员语出不逊,话中暗指道圣是个欺世盗名之辈,所谓的能普济降雨也都是愚弄民众的把戏。然后,就有一些信道的官员站出来反驳,双方话赶话的叫阵,说到最后,他们就一起看向道圣,要求道圣当场降一回雨以示灵验。而道圣一开始并不同意,说降雨之术是用于造福世人,并非拿来赌博之用,因此这场雨他不能降,否则就会触怒上天,再说,他于名声一项看得很淡,就让那些觉得他是骗子的人继续那么想好了。”
何当归笑出了声:“他倒是很会装模作样,听你这一说,我就能想到他那一副大义凛然的滑稽样子。”
“正当不少人都略感失望的时候,宫外传来消息说,百姓听说道圣来了京城而且入了皇宫,因此都聚集在宫门口跪拜,求道圣普降一场甘霖,只因他们听人说过,道圣降下的雨水能把荒地和沙地都变成沃土。”常诺改换为盘膝的姿势,把一对纤细的小腿放在他的膝头传功,回忆此事时,他的面上露出向往的神色,“这样一来,道圣就没有再推拒的道理了,就连皇帝也开了金口,让他降雨济民。在不少人或怀疑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眼神中,道圣大人他走到皇宫庭院中央,指天画圆,手中捏了几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只过了不到盏茶工夫,方才万里无云的天空就乌云压顶了,然后道圣沉喝了一声‘雨来!’那瓢泼大雨登时就兜头兜脑地落下来。”
何当归挠一挠鼻尖,歪头道:“听起来好像很神奇的样子。”老骗子怎么做成的这场戏?
常诺至今回想起来,仍然是心潮澎湃:“没错,这就是道圣大人的真本事,眼见天降大雨,宫外百姓欢呼,殿上群臣哗然,而皇帝欣喜之余,问道圣这场雨能持续多久。道圣回答说,这场雨是他调来黄河水降下的雨,因为此时黄河水在汛期上,所以这场雨要下整整四天,而且雨水的颜色偏黄,中带泥沙——四日之后,一切均如他所言!世间谁人有鬼神莫测之术?道圣柏炀柏是也!”
何当归听得好笑,原来这漕帮少主风扬还是柏炀柏的崇拜者,真是看不出来,她还以为,像他这般出类拔萃、实力超群的人应该更信任自己的绝对实力,摒弃那些神神怪怪的离奇事物,那些神仙鬼怪之事,不是不劳而获的人们最爱幻想的东西么……咦,不对啊!
何当归浅笑盈盈地端详身前正在给她传功的年轻男子,曼声发问:“风公子啊,皇帝大宴群臣,你怎么能亲眼目睹呢?你怎么跑到皇宫里面去了,我记得你至今都没参加过一次科举,也没有功名在身吧?”
滴答,滴答,滴答,常诺张口结舌的表情足足维持了十个更漏那么久,是啊,他现在可是在用风扬的身份跟她讲话,他可不是常府少将军常诺!怎么办怎么办?
“咳咳,”常诺清清嗓子说,“事情是这样子的,这些事都是我听小渊说的,只是我对道圣心生仰慕,就把这些事当成是亲眼所见一般了。”
一提到朱权,何当归本来因为被人传功而获得的好心情被破坏,冷哼道:“既然此事出自宁王之口,我看十之八九跟他有关系,说不定这就是他做下的圈套,为了给柏炀柏打响名气,再利用柏炀柏的名义去做他自己的什么好事。”
常诺瞪她:“你不要乱说,当时小渊去了东瀛,他根本不在京城又怎能策划这样的大事?这就是道圣大人自己的真本事,道圣就是有呼风唤雨的能耐!”
何当归浅笑点头:“宁王去了东瀛,还能将皇宫里的见闻讲给你听,你们俩真神奇。”
☆、第212章 更在江清月冷
更新时间:2013…10…07
常诺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正要再说点什么话来圆谎,岂料何当归突然被石壁上的几行字吸引了注意力,只见她面上露出一个恍恍惚惚的神情,讷讷地问:“这个,是谁写的。”
常诺瞄了一眼,答道:“那是王爷的字,这个山洞也是王爷发现的,这首诗应该是他作的吧,”说着,他捡起一个散落在地上的人偶,解释说,“三年前王爷在罗府疗伤,原本他的伤势就已到了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可他却连着两天都为你传气疗伤,以致让他的内伤加剧到了更堪忧的地步。这些都是我后来听明月提起的,王爷为了找一个僻静的疗伤之所就进了苦竹林,找到了这一片洞穴群,在这里疗伤数日,这些人偶都是他那时候留下来的。”
何当归望着墙上的那首诗作发呆,不堪翠减红销际,更在江清月冷中……
常诺以为她受到了感动,有回心转意的趋势,于是又开始用一种慈悲老方丈导人向善的口吻,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何小姐,我怜你是个苦命女子,又惜你才貌双全,聪明剔透,仿佛一粒上好的明珠,不想你就这样白白埋没了你自己,所以把知心话讲与你听。你觉得我说得有理,就应我一声,若你不同意我的话,也请你耐心听完。”
何当归低头用手指戳地上的人偶,这些人偶大大小小,有的是石头雕就的,有的是木头或竹子刻成的,还有一个较小的是用皂角做底料刻成的,不过这些人偶都有着同一张面孔。
常诺和蔼地望着她,轻声道:“关于你的身世,我们已调查清楚,也感到非常惋惜,因为这可以说是你身上唯一的缺憾,倘若你有罗白芍等几位小姐的身份,那么普通的公侯府第你都能进得去,参选秀女也有入选的可能。可是,如今令堂她改嫁,嫁后却依然夫妻不睦,虽然我们知道那不是她的错,可不知情的人难免会对她的品行产生些疑虑,进而对你的家教产生质疑。一个为家族所抛弃、家教也不过关的大家闺秀,跟一个清白门户的小家碧玉相比,我猜测,多数人家纳妾的时候都会选择后者,你说呢?”
这些话虽然刺耳,可何当归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来,况且,现在她什么话都不放在心上了——地上那一个个人偶的脑袋,实在把她吓到了。
看到她低落寡欢的神色,常诺心中满是怜意,叹口气继续说:“你明明什么错都没犯过,却要独自品尝父母和离酿成的苦果,你的心中难道没有过一丝不忿和怨怼吗?你难道真的甘愿低嫁,找一个平庸的小丈夫托付终身吗?你难道不想好好地活出一个样子,让那些曾看轻过你的人们刮目相看吗?”看到她的耳边掉出一蓬碎发,他习惯性地像给家里妹妹顺发一样给她顺到耳后,但见她的耳朵小巧而莹润,但是那一小片耳垂薄得几近透明,仿佛生来就注定了她是个薄命女子。
何当归只觉得耳边有热意靠近,那热意将她的耳鬓轻挽好,抬眼时见他正盯着她的耳朵瞧,不自觉地抬手捂起。
常诺微笑道:“你的耳朵这样美,为何至今还不穿耳洞呢?我记得王爷送过你一对明月珰,你戴上之后一定很美。可惜你的肤色偏黄,否则就更配那对明月珰了,”他仔细端详着长大后的她,惑然道,“比从前倒是圆润结实了不少,可怎么还是一副面带病容的憔悴模样?你在罗家过得很差吗?”
何当归指一指地上的人偶,问:“这些都是宁王雕的?三年前雕的?”
常诺点点头:“没错,那一次他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把这些人偶带走,去年有一阵子他迷上了微雕,又想起这个山洞中的人偶来,就把山洞所在的位置告诉我,让我有空时帮他取回去。瞧,”他空出一只正传功的手,捡起一个木雕的小人给她看,“这些都是他比着你的样子刻成的小人儿,丫头,你可知道他是何等样的人物,能让他刻出这么多你的小人儿,你该明白你在他心上的位置了吧!”说着把小人递到她的手上。
何当归张开手心任他放进去,把小人举到鼻尖细看,一双黑眸乌沉沉得映不出一丝火光。
常诺充满蛊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