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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当归当然听见了,尽管那日在澄煦碰见柏炀柏,对方张口闭口把罗白及和彭渐一样,列为情窦初开、知慕少艾的傻小子一类,她却不以为然,觉得罗白及过两年就跟某侠女相恋私奔了,他的红线不搭在自己这里。可方才在祠堂里面,听得罗白及谓众人曰“我喜欢三妹妹”,她哑口无言,不知是柏炀柏的眼光太毒,还是她的反应太迟钝。
罢了,正面承认也无妨,反正他有他的真命天女,有月老给他搭好的红线。何当归点头道:“谢谢你帮我说话,二哥哥,我也很欣赏你的淳朴和直率,我很高兴做你的妹妹。”
两人说悄悄话的当口,孙氏也跟老太太咬着耳朵说:“何当归又不是金子做的,那宁渊居然一晚一千两买她伺候,好大的手笔,我看那人来头不小,天下的富商有千千万,可是如此挥金如土的屈指可数,跟朝廷都连着亲戚。咱们巴结上他只有好处,别说酬金如此丰厚,就算分文不取他的,能博得客人的欢心也值得。”
老太太皱眉:“他要正正经经带着聘金来下定,哪怕娶逸姐儿当个妾,老身可能也会答应他。可是他居然作此请求,如此瞧扁罗家,还说得理所当然,我不喜欢这个人。”这事要是传开,罗东府岂不沦为他人的笑柄?
孙氏嘴脸险恶地说道:“拿女儿和妻子待客的风俗自古有之,盛行于春秋,风靡于魏晋,怎么会惹人笑话呢,这其实是很常见的待客之道,在北方非常流行。那宁公子是从北方来的,习惯了此道,才会有此请求,而且人家公子一表人才,让逸姐儿跟他也不辱没了逸姐儿。”
旁边捧着个喝干的茶杯一直空喝的孟瑛暗暗皱眉,罗府怎会有一号如此奇葩的人物,说出这样奇葩的话来,既然让自家女儿陪客人睡是这么合理的事,她怎不把她的女儿贡献出来。北方拿家中女人待客,出的也是歌妓和婢女吧,谁家出女儿了。王爷怎么搞的,他不是迷何当归迷得不轻吗,怎么当众给她难堪?
老太太摇头否决:“我原意是打算将逸姐儿嫁在本地,将来她娘老了,她回门照顾她娘也便利。可我属意的风扬不肯娶她,说只拿她当妹妹,我一时没物色到好人选,才会被外地客商宁渊的求娶侧妻打动。我想着一切以逸姐儿嫁得好为主,若是嫁得好,远近的问题也可以让路,可如今这亲事告吹了,要怪只能怪川芎糊涂,摆弄巫蛊之物,连累了逸姐儿的名声。唉,及哥儿的心思我早就瞧出了两分,实在嫁不出去,就把逸姐儿给他做个姨娘吧,这样就自娶自嫁,不必发愁远近的问题了。”
孙氏不明白老太太怎么这样重视远近的问题,只是顺着她的话,继续进谗说:“左右逸姐儿她娘那种操行,逸姐儿也嫁不出去了,及哥儿将来要娶妻纳妾,也不差她一个,让她先陪宁公子几天,以后再给及哥儿也是使得的,还能让罗府跟宁公子攀上交情。”
孟瑛听得暗暗吐血,什么狗屁逻辑,小姐跟客人睡一觉,家里人就跟客人有交情了?这不胡扯嘛……瑄弟那小子看样是真喜欢上了那丫头,他要不要帮他保住那丫头呢?
老太太果然是年纪大耳根软了,竟然没有断然驳回孙氏的疯狂建议,还说了句“让我想一想”。令不远处的孟瑛觉得祠堂中坐得气闷,觉得罗家是一群疯子呆的地方,腾地站起来告辞道:“打扰多日,实在不安,瑛要告辞了,多谢贵主人的盛情款待。”
老太太闻言,慌忙站起来说:“如此深夜,瑛公子你怎么说走就走?令弟不是外出办事未归,你不等他回来再走?待他回来,我们如何给他传话,瑛公子你打算去哪儿过夜?”
孟瑛四十五度角仰望房顶,道出自己的去向:“我想去怡红院找美人寻欢,贵府什么都很周到体贴,就是到了晚上太素淡了。”
“呃。”老太太张口结舌地看着那个年不满十七的少年,顿了一顿,用商量的口吻说,“小公子你中意哪样的美人,老身让人给你送到洗畅园去,可好?”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如此放浪形骸,嫖妓都挂在嘴边当时尚,当初她年轻的时候,提起这些事,不管男女老少都要脸红的。
孟瑛环视室内,先看一眼跟罗白及密语的何当归,又看一眼老太太和孙氏带点儿八卦的眼神,最后把目光落在尚未恢复语言能力的罗白琼脸上,恶意地说:“就这位妹妹这样的就很好,二夫人说拿自家女儿待客是大明朝的风尚,不知道能不能让这位妹妹给我暖暖床铺,这几日天凉得紧,衾被睡上去凉沁沁的。”
祠堂众人正在三三两两地讨论着方才那位叫宁渊的客人千金买三小姐一夜的风流逸事,忽而就听见房间的某角落爆出了惊人分贝的声响。去看时,只见二小姐撞倒了四五个圆凳,跪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二太太则慌手慌脚地搀扶着她,同时口中软语安慰不断。
孟瑛瘪着嘴,酷酷地跟老太太道声“告辞”就奔出祠堂,气得老太太连拍大腿,今晚究竟冲撞了什么邪神,搅黄了一门好亲,又得罪了在府上住得好好的孟三公子,孙女琼姐儿也疑似中邪,至今不能张口讲话,真是见鬼了。
孟瑛最后瞧一眼何当归,直奔出祠堂大门去。
原来,女子被要求陪睡,第一反应是扑上去打架?那么,何当归的反应异乎寻常的平静,是因为她对王爷化身的宁渊芳心暗许了,正中下怀了,还是她怒而不发,打定了主意要日后再向王爷追讨这笔债?此时,何当归黑白分明的眼睛如新月初升一般转过来,正好与他探索的目光对上,看着她那了然之中带着一点笑意的眼睛,他怀疑她听见了老太太、孙氏和他的对话。怎么可能?
等孟瑛走远后,何当归在面纱下微微笑了,没想到那位愣头青孟三少还有这么有趣的一面,他居然中意罗白琼?他也真开得了口,呵,这下他可把罗府人得罪了一半,不能再继续住下去了。
罗白及听着三妹妹委婉的拒绝之词,叹息道:“我早就知道此事是不成的,因此,我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怕这段单思从讲出来的一刻就被掐断了。三妹妹,我暗暗思慕你,你以后还肯同我讲话吗?你会否生我的气?”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你肯走到我的伞下来避雨吗?
何当归无声笑道:“二哥哥你多心了,我对你甚是感激,而且兄妹关系是长久而坚固的关系,有时候比夫妻更长久,就算有什么尴尬和误会,长久的时日也会冲淡一切,带来晴日,就像我的晴天娃娃一样。”
“晴天娃娃?”罗白及转头望向廊下的那个小布偶,恍然道,“哦,那是一个‘扫晴娘’对吧?”心情阴郁的好想随着这场夜雨结成一片冰霜,强颜挂笑说着不相干的话,口一张一合,声音都不像是从自己口中发出来的,“虽然跟通俗的‘扫晴娘’有些差别,不过用法是一样的,我在书上曾读过,卷袖搴裳手持帚,挂向阴空便摇手。那是西北百姓最常挂的布偶,妹妹你从未去过西北,怎么也懂得做这种布偶?”
☆、第261章 扫晴娘的奇效
更新时间:2013…10…23
风扬揪着宁渊的领口,一口气拉到了祠堂后的林子里,一把甩开他的领子,沉声喝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你不打算要她了!”
宁渊慢条斯理地抚平自己衣领的皱褶,轻笑一声,抬目看向风扬道:“那丫头真有点儿本事,竟然把你都撬到她那一派去了,我不过随便是逗逗她,你生的哪门子气,常诺,你该不会也喜欢上她了吧。”
风扬“呼啦”挥开扇子,摇来凉风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些,两个深呼吸之后,他问:“你逗逗她?先当着罗家那帮人面前要求买她做妾,又让她陪你过夜,还开出了那样高的价码,你确定这还是个无关紧要的玩笑吗?罗家人万一利欲熏心答应你了怎么办?你不是喜欢她喜欢到非卿不娶,而且要明媒正娶吗。还是我意会错了你的想法,错帮你牵了三年的红线?”
宁渊含笑从地上拈起一朵小白花,玩弄着说:“你莫急,此事我做了自然会负责到底,何况罗家人卖给我也无妨,反正二皇姐家的郡主位还需待些日子才能到手,在这期间,能一亲芳泽正合我心,把上次没做完的补上,如此,她也嫁不成别人,只能走进我的金笼子中,从此乖乖铩羽。”
风扬皱眉问:“你见过她了,你还轻薄她?我不是告诉你了么,她很乖,不止收下了你的礼物,还要去昕园伺候你起居,你就不能等等吗?”奇怪,上一次见王爷,他对清逸的态度不是这样的。上次他提起她来便双眼发亮,反复听着从扬州传来的快讯,还罕见地大醉一场,口中唤着她的名字。怎么一转脸的工夫,他就换成了决绝冷然的面孔呢,还是他的一张面具遮住了他的真性情?
宁渊闲适地负手踱步,揭穿道:“她虽收了礼物,却寄存在府外钱庄,只待有朝一日退回,她还坚辞拒绝了我的好意,一点都不感激我为她所做的筹谋。这个女人她一点都不乖,这些皆是我听罗府的钉子说的,别忘了,他们不止效忠你,他们还听命于我。”
“隐瞒此事真情的人是我,我道歉,我只是担心你听后会难过。难道只因这个你就生了她的气?”风扬不解,下意识抓脸道,“你不是向来喜欢上手调教有棱有角的不顺从的女子么,你……怎么你对她的前后态度差这么多?”得不到对方的回答,他不禁微怒道,“要是你的心意转变了,咱们现在离开罗府也来得及,还风风火火的卜姻缘议亲做什么,没得浪费时间。”
宁渊冷然望天,慢慢说道:“今天从玄余那儿听来了一点有趣的事情,他说三年前,有颗蓝色刺星从天上落入罗府,变成了罗府苦竹林中的一个山洞。他还说,那刺星是有大法力的人从异世送来的东西,却因为法力消耗过巨,施法之人魂飞魄散,只剩一点魂魄残片,随着那山洞一起来了这世间。”
“竹林山洞?”风扬疑惑地看他,“山洞怎么了,天上的星星变成的?你听齐玄余跟你胡扯!你到底想说什么?旁的我不管,这门亲事是你心心念念求来的,你真的要半途而废?现在你到底爱不爱她?”
宁渊将白色小花放在鼻端,专注地睨着它说:“我第一次在大街上遇见她,第二次在苦竹林入口处遇见她,都未觉得怎样,只当她是个陌路人。然后我进竹林寻觅疗伤之所,找到了那个山洞群,在那里呆了一天,等出来之后,我再看见那小女子的背影,就突然萌生出一种强烈的想得到她的心情,这种心情我从未对任何女子有过。常诺,你可知这其中的原因?”
风扬听得犯糊涂,只好规劝道:“这种心情就是爱情的萌芽了,小渊你长大了,突然开始喜欢女人,这就是一个转折点,我之所以这样热心你跟清逸的事,就是瞧出她是你第一个喜欢的女人。”作为曾跟你相好的男人,我抽身而退,你还留在原地,让我如何不着急。
宁渊摇头:“当时我觉得那种心情很新奇,真的曾把它当做是爱,还想把那丫头带出罗府,想对她好。可后来,怪事就接踵而至了,我开始做梦,做那种非常清醒的有自主意识的梦。昔年我从柏老师处学得一种幻梦之技,我做的那些梦就跟幻梦极其类似。每次梦醒后,我的心头就增添一点情绪,对她也更添一点好奇,我以为那样的感觉就是爱,可现在我才发现,那些情绪都是外来的,是有人强加于我的,我对那丫头……一丝感情都没有,还有一种想单手扼死那双眼睛的主人的冲动。”
“幻梦?哦,这个我知道,半年前道圣大人来讨我的指甲,我一边剪给他,一边听他解释了幻梦的来由,”风扬用折扇一端顶着下巴,回忆道,“据说幻梦虽名为梦境,却又与现实相接,入梦者彼此之间的交流,可算是魂魄与魂魄之间的直接对话。后来,道圣也曾多次召我入梦,要求我做饭给他吃,我怪道,梦里吃米百斤,你醒了照样饿肚皮呀,道圣大人您若不想风餐露宿,只管来漕帮住着便是,我早晚侍奉饮食。可道圣仍是叫我去一片林子里捕猎,猎到鸡兔就烤给他吃,说这梦说假也假,说真亦真,可以当成真实发生过的事看待,梦里吃东西,醒了也管饱——你在幻梦中遇见了清逸丫头?”
宁渊似笑非笑地说:“我入的并非寻常的幻梦,倒像是别人正在做的一场幻梦,我不小心踏进去了,那感觉甚是诡异。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出现,目睹梦中人的恩怨情仇,他们说话我听得见,我讲话他们却听不到,只把我当做透明一般,而我就曾经深深沦陷于那些梦境里,有时明明没睡觉也在做梦,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分辨不清。”
风扬望着宁渊那带着冷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