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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孟瑛执意要留在经阁,还不惜自毁形象,穿上了家丁的蓝布衣。她虽然觉得有些怪异,孟瑄走就走吧,怎么让个愣头青孟瑛来给她做跟班?
上一次三人会晤,她跟孟瑛就闹得非常不愉快,孟瑛开头就找茬挑衅,瞧她极不顺眼,还断定段晓楼和朱权的那些不正常行为,都是被她蛊惑所致。第二次再见,孟瑛没礼貌地将孟瑄一把拉走了,丢下她一个人。就这样,她跟孟瑛没有更多的接触,几乎是两个有嫌隙的陌生人。孟瑄怎么将他的兄长派来,做这样的差事?
不过,她转念又想过,或许孟瑄不放心罗家住着个朱权,担心她跟朱权诸多纠缠,所以才让他兄长来监视她,不让她去找朱权,也不再冒险去做那些偷听行径,毕竟不是每次都幸运的有人搭救她。
因此何当归都没有尝试驱赶过孟瑛,就顺从地将他留下了。经过一场长达“一年”之久的幻梦,见到了来自三年后的孟瑄,还收了他的玉佩和信,她已经暗下决心,要遵守在第七境中对孟瑄的承诺,对现在的孟瑄好,嫁给他,做他的守护星。孟瑄既然有此安排,她就顺从他的意愿吧,何必让他多费神操心她呢?
可是现在,孟瑛突然又提起段晓楼来,还说什么“我一定将你的所作所为告诉段少,好让他看清楚你的真面目,对你彻底死心”,难道段晓楼还没有死心?难道段晓楼人在扬州?难道孟瑛见过他?难道……派孟瑛潜进罗府,在她身边刺探情况的那个人,不是孟瑄,而是段晓楼?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昨天夜里在经阁,那三人都误以为她“怀了娃娃”,朱权看到她的红斑面容之后,非常厌恶地第一时间遁走了,朱权的好友常诺吃不准朱权的心思,怕朱权事后又反悔,因此还留下来安慰了她两句,又说会负责任云云,才道别离去。
而孟瑛的态度最奇怪,他问都没多问一句,既不关心她是不是真的有了孩子,也不关心孩子是谁的,将孟瑄拉出来当借口,就要在经阁借宿。试想一下,假如真的是他弟弟孟瑄要娶她,孟瑛都不为孟家鉴别一下是否有“血统污染”吗?还是说,孟瑛根本就没打算让他弟弟娶她,而是受了别人的委托,要潜伏在她身边做什么事?
在何当归强烈质疑的目光中,孟瑛捋着自己的一把花白胡须说:“不错,昨天下午瑄弟临走之前,的确曾拜托我留在罗府替他照看你,如果宁王提亲,就让我设法破坏。可是,我之所以留在罗府,还易容跟在你身边,是因为我之前受了段少的委托——他知道我住进罗府,住在你隔壁,于是让我帮他瞧瞧,你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喜欢上什么男人。”
“……”何当归虽然心中怀疑,可一旦真的听到了答案,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了。
她过得好不好?
……还好。
有没有喜欢上什么男人?
……没有。不过,她正在努力让自己喜欢上孟瑄,还打算嫁给他。
还记得上一次跟柏炀柏分别的时候,柏炀柏就曾透露过,他在锦衣卫的扬州据点偷看过通差公文,公文上说,段晓楼元月十日即将赴扬。现在是元月四日,难道段晓楼已经来了吗?听过段晓楼的那些不幸遭遇,她就在心中打算着要补偿段晓楼,帮他躲开上司耿炳秀的暗箭,再帮他做一点她力所能及的事……只是,他愿意接受她这种形式的补偿吗?现在他的心里,有没有非常痛恨她?
望着全然不似往常那样镇静,却在佯装着镇静的何当归,孟瑛诧异地张大了嘴巴:“还真让我猜中了,原来你真的喜欢段少!”
何当归想要反驳他的话,又觉得没有必要,她对段晓楼的愧疚感,以及三年前对他的悸动心怀,这些叠加在一起,能称之为“喜欢”吗?那是一种比喜欢更强烈,更复杂的情绪——她要怎么说出口,对一个陌生人孟瑛说——正确的来讲,我曾经爱过段晓楼。
何当归苦涩地问:“段大人现在过得怎么样?他身体可还康健?”
孟瑛“呼啦”一下打开他的香木小扇,又“啪嗒”合上,如此反复两三次,他才干巴巴地蹦出一句:“要是你也喜欢他……不如你就嫁给他吧。”
何当归哑然了,嫁给……段晓楼?孟瑄的兄长跑来,要求她嫁给段晓楼?
孟瑛拿小扇拨弄着他滑稽的山羊胡须,瓮声瓮气地说:“其实论起来,我跟段少更投机,比跟宁王更亲近,只是这两年在北方的时间居多,跟段少的联系就少了。再见到他的时候,他简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让人看得心中不忍,很难想象,他为了一个女人变成那样。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知情爱为何物,对他母亲给他物色夫人一事,一直都抱着好玩的心态,还恶作剧一样使坏……”
何当归沉默地听他说着,其实那样孩子气的段晓楼,她也曾经见过。
孟瑛用小扇着风,继续说道:“所以说,假如你还喜欢他,或者只有一点残情,不如你也考虑一下嫁给段晓楼吧。我可以帮你传话,告诉他你现在的境况,身怀六甲,成日满怀仇怨的活着,如今连宁王也不要你了。我猜,他一定会立刻顶上宁王的位置,带着彩礼来罗府下聘。”
望着有点儿发怔的何当归,他苦心规劝道:“何小姐,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你现在收手,试着学做一个好女人,我就帮你和段少牵一回红线。”
☆、第303章 叫人绝望的情
更新时间:2013…11…07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当归闻言默然了一刻,等屠完了孙湄娘,自己是否应该收手呢?罗川谷和罗白琼是外祖父的子孙,她是否应该抛却前世仇怨,放过他们一马呢?向仇人索取应得的东西,真的会让她走入魔障里吗?
呵,孟瑛,不愧是亚圣孟子的五十六代孙,天生喜欢拿仁义说教,连她都差点被动摇了一点。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看到那样一个结局,却没看过开头,他有什么资格评判。
孟瑛问:“何小姐,你觉得如何?是否考虑下我的意见?段少他会照顾你们母子的。”
何当归叹一口气,右手搭上左手的皓腕,自己试着自己的脉息,认真地说:“心包、肺经、胆经都走往复线,三脉畅滑无抠涩感,一丁点胎息都没有。儿子我自然是没有,不过爱胡说八道的侄子有一个就够我头疼的了,没想到他一个七岁小童的话,将你们几个自负智计过人的大男人都骗到了,我说了真话,却没有一个人听在耳里。”说罢,她连续拍打几下小腹,“瞧,这样你总该相信了吧?”
孟瑛略带慌张地上前,一手一只地捉住她“行凶”的双臂,安抚似的说:“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了,你跟我置气又什么意思,大不了以后我不再提起此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行了吧?”
何当归甩开他的手,先是很不明白,为什么孟瑛和常诺都认定了她有一个孩子,还是朱权的孩子,后转念一想,大概是中情蛊的前世朱权死灰复燃的时候,她跟朱权的对话和神情让孟常二人误会了吧。可能曾经做过“夫妻”的人,眼底眉梢的神情真的有什么不同,这是连她都控制不了的。
何当归放弃了继续解释,孟瑛对她早就有了既定印象,顽固的难以更改,不论他去跟段晓楼或者孟瑄说什么,她都不能阻止。随他去吧,该明白的早晚有分晓,不该明白的都是路人甲。
她回身往祠堂而去,孟瑛连忙一栏,问:“段少的事你怎么说?他还等着我的传信呢。”
她反问:“莫非他已经到了扬州?”
“没错。”
“那他怎么不亲自来瞧瞧我过得好不好,却要拜托给三公子你?”
“……我怎知道,”孟瑛一皱眉,脸上的香灰簌簌下落,“总之,我甚是同情段少的遭遇,为个女子而伤神三年,最后那女子只将他唤作‘段大人’,真叫人绝望。“””
何当归垂头,慢慢道:“那你就告诉他,我没什么不好的,听说他父亲和儿子的事后,我很为他难过,请他节哀。”
“就这样?”孟瑛开门见山地问,“你要不要嫁他?”
“……不知道。”
“不知道?”孟瑛嗤了一声,“我就这样子告诉他吗?”还是她的选择太多,已挑花了眼了?
何当归深深埋着头:“让我再想一想,我要好好想一想……”说着埋头走开。
孟瑛问她的背影:“你去哪儿?”得到“祠堂,你别再跟来”的回答,孟瑛顿感无言,一个心胸狭窄、手段凶残、屡教不改的女子,她哪里好了?为什么段晓楼要设那样的巧局来捕捉她?她……她简直是自己见过的最顽固的石头,没有一丝女子的水样柔情。明明给了她回头是岸的机会,她却一点都不珍惜,既然如此,那么他也不必再看瑄弟的情面……
回到祠堂,老太太已经从后堂歇气儿回来了,正转着佛珠看行刑,于是她也端坐回原位,听着那“九百一十二、九百一十三”的报数,心中重新酝酿起了刚刚被孟瑛冲散的愉悦感。呵,她怎么能怀疑自己的正义的复仇呢?孙湄娘她要是心中没鬼,又怎么会被一点黑暗和声音吓到,没有人拿刀杀她,是她自己引颈就戮,是她自己一直在朝死亡的路上狂奔。
罗川谷转手之间就害死一个润香,害死一个甘草,她们死无葬身之地就不可怜,罗川谷就可以安然无恙地回房喝酒,伺机下次再借酒行凶,凭什么?
罗白琼看上去弱质纤纤,比前世弱小了不少,可那不过是因为重生归来的自己变强了,才会随便抛出个彭时当饵,就将罗白琼单独引到祠堂,任她点穴扎针喂药。前世那一双丢出小蛇咬死自己女儿的白嫩的手,这一世未必没有这个潜质,就算不让她偿命,也要在她血液中孙湄娘遗传的残暴因子跳出来兴风作浪之前,折断她的羽翼。
至于罗白芍,连坐倒不必了,再走着瞧罢……
何当归在面纱下露出了快意的笑容,感染了一双冷冽的秋水眸,这一幕落在窗外远眺的孟瑛眼中,心道,瑄弟年纪尚轻,又常年在军中,见的女人少,才会被她迷惑。还好瑄弟他头脑灵活,聪明机智,就算这个何当归嫁给别的男人了,他也不会像段少那样大失常性。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瑄弟可能也没多喜欢她,只是好奇心使然,谁让她总是给人深不可测的印象……好吧,就依着段少的办法,将这一朵有毒的花摘走,免得在这里贻害无穷……除了段少,没有人非她不可……瑄弟也不会生气太久,这样做也是为他好。
祠堂里的何当归不知,她欣赏风景的时候,也有人将她当成了风景看;她给罗川谷、罗白琼下判词的时候,也有人抱着“拯救世人”的想法,要除恶扬善,设好了正义的圈套等她钻,甚至,人家已然将她当成网中的鱼儿看待了。是别人太小瞧她了,还是她安逸日子过得久了,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三年前跟段晓楼分手的真正原因了呢?
“咚!”“咚!”“咚!”……
“九百三十一、九百三十二……九百五十五……”
不管旁观者有多少的眼底官司,孙湄娘的头依旧一下一下撞在门槛上,那道结实的红木门槛,已然撞歪了一边,而孙湄娘的那一张曾经姣好的面容,现早已是惨不忍睹了,连行刑的仆妇都停止了喝骂,下手也不自觉地轻了些。不管多么十恶不赦的人,一旦真的到了穷途末路,照样会生出点悲凉感,连戏台上的白面曹操在赤壁丢盔弃甲的时候,下面都会有几个人为他抹眼泪呢。
何当归顺一顺耳际的碎发,母亲和自己的悲剧,或许全是从孙湄娘派表妹曾氏去何府使坏开始的,而孙湄娘虽然爬到了罗府当家主母的位置,却一直心怀旧情人,不满于锦衣玉食的安稳日子,成天以伤害和毁灭为乐。最不可理喻的是,孙湄娘不去找她的旧情人讨情债,却转而将矛头指向同为受害者的自己,步步杀机,最后引火烧身。
“咚!”“咚!”“咚!”……
这段宿世恩怨,到了现在总算是两清了,孙湄娘再有什么不满,就去找那个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何敬先,去讨一个说法吧。为什么他要同意他父亲的联姻提议,为什么他到扬州相亲,要一次勾引两个不爱的女人,然后娶一个丢一个,生一个再丢两个。呵,孙湄娘,不如你去井底卜卦问问他吧。
“湄娘!”罗川谷凶神恶煞地从外面冲进来,显然已经听说了孙湄娘激怒老太太,被老太太狠狠教训的事。他很满意他的贤惠媳妇,早将她当成了第二个娘,如今她又怀了孕,眼见得子有望,他成日比伺候亲娘更周到地伺候着她,指望能有个嫡子从她肚里跑出来。
刚刚去大厨房监工完毕,弄了一大堆补品补药回宝芹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