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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熠彤纳闷道,“我还得嘱咐两句饲养事项给她,这金刚鹦鹉极娇贵,喂不好就喂死了!”
熠迢毫不相让地说:“你说给她,她能记得多少,还不如去外院找个花鸟上的来水谦居,把食水饲养事宜告诉他,专项专管不就完了。”
这一回,熠彤抚掌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全,正是这个道理,那我先去了,你也莫在路边上打马吊了,去准备了茶叶风炉等物才好早早上路,总不能让公子在淮水茶楼干等咱们吧。”
这话说完,熠彤似是立刻就走了,可停顿一会儿,他的声音又自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喊着问:“熠迢,我瞧着你古古怪怪的,好像故意拦着不让我进去见何小姐。你又作什么怪了?来时我听见楼里隐约有女子哭声,你是不是将她气哭了,怕我抖搂给公子,才不让我进楼里看?”他很自作聪明地认定了这个想法。
而熠迢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竟然点头自认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道:“她一说就哭,我也没可奈何。”
何当归在楼里听得疑惑,可自己睡成这样又哭成这样,蓬头垢面的也不好凭窗看楼下,于是听着熠彤说叨了熠迢两句,熠迢也闷闷受了,这回终于是送走了熠彤和他的鸟。过了一会儿熠迢折回来,站在楼梯口的方向说:“经过昨晚之事,园中的守卫又多添了两道,且都是些一等一的好手,跟王府侯府的守卫线也有得一拼了,你不用害怕那关墨会去而复返。我们的人一直守着莫愁别院,并未见关墨再回去,等下回再见着那厮,总不让他再活着就是。”
何当归知道,他是误以为她被昨夜的经历吓坏了,才在睡眠中大哭,于是也不做解释,客气致谢后,她又问了几句那位“常将军”跟孟瑄的过从往来情况。熠迢说公子跟常将军并不熟,刚好昨日在琉璃厂遇上了,才邀约了对方来清园吃温锅酒,可对方晚饭时爽了约,直到夜深人静了才姗姗来迟,告罪说是家人生病耽误了。
一时无话,她示意熠迢可以去了,然后自倒回榻上去,用被子蒙着头想东想西。孟瑄嗔怪她小小年纪思虑过重,不利于保养身子,可她能不多想么,好端端的怎么就做那样令人绝望的一个梦,梦里的她一直在哭泣,醒了还是泪流不止,仿佛一道泪水留成小溪,将现实和梦境沟通在了一处。
只要闭目想起那一幕,顿时就觉得有一团棉絮堵塞在了胸口,蝉衣她们出了罗府后,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忽而,一只手拉开了她的被头,还是那个熠迢,那人还没走,还催促她起床收拾一下,说楼下摆了肴馔,让她下楼用早膳。
经过了昨夜的一场折磨,她哪里还有心情走今日吃饭、理事、吃饭、等天黑再吃饭的日程,而且熠迢这个人太奇怪了,他不是很讨厌她的么,干嘛操心起她的问题来。孟瑄都不认得,也不珍视她了,孟瑄的跟班儿还理她做什么。心下正堵得紧,也不照顾面子工夫了,夺回被子蒙了头,想将她自己跟现实世界隔出几道山水的遥远距离。
外面的现实世界安静了一会儿,她以为这回终于得罪和打发了那熠迢,谁知他还是来抓她的被头,并固执地说:“起床,换药。”
何当归恼火地弹坐起来,发现贵妃榻尾处摆了个小炕几,上面有一色白药纱布等物什;床头她手能够得着的地方,一张高教几上放着四五样清粥小菜,黄绿相间的,看着倒真勾起她两分食欲。再细瞧时,旁边还搁着青盐、薄荷水和漱口盂等一整套清洁用品,仿佛猜到她不是懒怠下床,而是腿软发颤到根本站不稳的羞恼私密事。
她看着这么细致周到的安排,再看一眼熠迢那不卑不亢,欠缺表情的脸,十分疑惑地请教他:“为什么对我的态度一回一个样?先时我也没得罪你,客客气气来清园探孟瑄病况,你就拉长着一张脸给了我个难堪,不由分说打发走了。如今物是人非,孟瑄摔坏脑子,不认我是他三媒六聘娶回家的庶妻了,我不咸不淡的在这个冷僻处住着,跟阁下你几乎是平起平坐了,你却无事献殷勤的对我这么周到,我简直要疑心天上下红雨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别人待她好,她却不识好歹,这样的情形以前也曾遭遇过几回,可回回都有实例证明了,她要是感激涕零地接受了那些本不属于她的好,过后的麻烦事会更多更多。最惨痛的教训莫过于段晓楼了,她一开始防着防着,直到不盯防受了他的怜惜爱意,最后只弄得一场伤心,两头为难。呵,眼下这样的情况,要是在好事者青儿的脑中打个回旋,不用说,青儿多半会猜测,熠迢这是对她有“那个意思”了。她虽知道这自然是断不可能的事,可隐晦不明的事最最磨人,挑明了说,反倒对双方都好。
她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缓缓道:“熠迢,你上回在焚化炉里救我,昨晚又在园子里不太平的时候守了我一夜,这些事我都铭感于怀,就算上一次有点小小嫌隙,光这两回救助,也早够补十回了。你我都是孟瑄的亲近之人,彼此和和气气当然好,可我生性就懒怠应付人情账目,加之你我身份悬殊,因此,你有话跟我说请一次道明,无话可说,就以后都不必再说了。”
熠迢默默听完,忽而嗤笑一声,挑明了问:“你觉得我爱上了你,才救你、守你,现又觉得不妥,就言语推拒于我——你是这么想的吗?”
他既这么问,那显然就是排除了这种可能性了,而何当归也不窘,只平静道:“我一个小小的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好见识,平日里戏剧话本儿看多了,一时想岔了也是有的。可熠公子你的行为让人迷惑,也是事实,你不是萧素心那一派的吗,怎么又走到我队里来了?就算不是出于倾慕怜爱,我也难免不会想,你是她安放在清园中的卧底,专门给我添错处的。”
“随你怎么想,我往后再不进你的楼就是,药你也自己换吧,我不敢再沾你的边了。”熠迢语调平平地说完这些话,走出两步,又回头丢下一块蓝绸帕在榻上,留下一句,“四老爷给你的东西,让你时时系在身上辟邪。”而后再不回头地走了。
四老爷?孟兮!他托熠迢捎来了一块辟邪的蓝绸帕?
何当归瞪大眼睛,想问得更清楚仔细一些,可再喊那熠迢时,哪里还能喊到半个人。可恶,找他问正事,他大爷的倒跑了!
虽然有点得罪了这个人,她倒没什么后悔的感觉,反而他的人一走,她全身上下都自在了不少。先拿起那块蓝绸帕细细端详了一回,那海一般的颜色几乎要顺着缎子流下来了,给人以神秘莫测的感觉,又或者只是她的心理作用,一听说是孟兮之物,立刻就要当圣品供奉起来,让他老人家有空时来眷顾眷顾她,解答一下她心中的诸般疑惑,以及她的劫数种种。
看完了帕子,楼下有嬷嬷回话,说了几件俗务家事,人却并不上来,她也喊着回了两句,打发了她们去。用罢了饭菜,她觉得气虚得紧,须得再睡上一觉方美,可噩梦的余韵让她一时不敢入睡,这样磨了一会儿,她渐渐还是睡着了。
这回倒没有噩梦侵扰,只是她在睡里梦里老觉得自己的床飘到了海上,东摇西荡了一阵子,还有天上的海鸥落在她的床头上,伸着个鸟嘴,一直啄她的脸。钝钝的,倒不觉得疼,只是很恼人。她模模糊糊地挥手驱赶:“去啄别人,去啄孟瑄那个呆子!别烦我睡觉。”
此言很有效,鸟嘴不再啄她,她朦朦胧胧又眯了几时几刻也不晓得,只是一睁眼就跟一只有孟瑄的头那么大的五彩斑斓的鹦鹉打了个照面,冷不防吓得“啊”了一声。这是个什么禽鸟珍物,作甚跑到她的床头木栏上?
等睡意褪去后,她才想起,这只巨大的鹦鹉,怕就是熠彤说的那个九十两银子从琉璃厂里淘换来的西品金刚鹦鹉了,好大的个头,就像一只鹰隼,羽毛异常鲜艳,比旧年时在罗家花园里见到的那些珍禽的外观都鲜亮。看着虽大,倒不显得凶,她抄起枕头旁一柄玻璃小云纹如意,挥了几下,撵着那一对干净得好似涂了层蜡、并修过指甲的鸟爪,严厉地说:“这里不能站,别的地方站站去。”
那鹦鹉拒不受她的威胁,鸟脚也不肯挪开,咧开一张鸟嘴似乎在笑,嘎嘎唱道:“啄孟瑄那个呆子!啄孟瑄那个呆子!”
楼梯上咚咚咚一阵响,青儿蹦蹦跳跳走进来,诧异地叫道:“都下午四五点了,你怎么还在睡懒觉?整个扬州都五六级的中型地震,亏你还能睡得着!”旋即她又睁大眼睛问,“喂喂,你的眼皮怎么肿成这样?你睡前哭过呀?”
☆、第494章 隐晦的圆个房
更新时间:2014…01…05
何当归不欲谈起那个可怕的噩梦,因此摇头不语,过了片刻才问:“扬州再发地动?唔,难怪我在睡梦中老觉得床晃荡,竟是这个缘故。”
青儿大叹道:“你可真够粗线条的,白天发了地震你不去空旷地方躲一躲,还在屋里呼呼大睡,你究竟是怎么了你……”话音戛然而止,她圆溜溜的眼睛瞄上了何当归雪颈上的几道胭红色的痕迹,那个是,吻痕呀吻痕!青儿顿时惊喜地问:“你们终于圆房了?那你的那个‘不圆房就马上要不能生孩子的病’是不是就治好了?”同时心道,古人多隐晦呀,老公老婆抱抱睡觉,圆啊圆房的。
何当归胡乱地点点头说:“本来就没病,我瞎说的,对了,你在陌茶山庄见过我舅舅吗?昨日我让小白狼去给他送一封信问点事,直到现在还没见回来呢。”
青儿想了想说:“没有,昨天吃晚饭就没见着他们那几个帅得人飚一脸鼻血的组合,就跟一个老头子吃的,吃到一半我就撤退了。”
陌茶山庄的主饭厅是陆江北等几名高级将领用餐之所,何当归到后自然不会跟他们一处用餐,都是在自己房里布酒馔的,这也是最基本的千金条律吧。可人家青儿一到了山庄,就毫不避讳的日日去主饭厅吃饭,将秀色可餐应用到实际行动中。她兄长廖之远说了她几次,都阻挡不住她对于美食的执着心情。
青儿说这话时望一眼窗纱,登时指着下面叫道:“那不是你的小白狼吗?还带回来一个老婆狼,两头狼正亲亲小嘴呢。”
何当归探身看下去,果然如青儿所言,连忙吹了个口哨唤它上来,于是楼梯啪嗒啪嗒的一阵响,上来了一公一母两头尺把高的狼,公的是白狼,母的是灰狼,母的比公的略高一些。何当归比了个手势,于是母灰狼在原地未动,小白狼上前,乖巧地伏到贵妃榻的脚踏上。何当归在它颈圈上一找,书简果然有了回复,可字迹并不是陆江北的字,是一个有点眼熟的字迹,而署名是……杜尧?
她心虚地看下去,信里大意是说,陆江北只在她预定出嫁的三月初八回过一趟陌茶,听说她早一日已出嫁,遂也就离开了山庄,直到今日都未见陆江北回转,可能是在扬州城内,也有可能去了更南面的地方办几件公差,一月里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信的最后杜尧问她有什么急事,要是力所能及的,他也可以效一些微劳。
青儿也凑头看那信,何当归心虚的表情落在她眼里,明白她是为了吸走杜尧内力的那一件事感到愧疚。尽管她本身没做错什么,有错也该第一个论数那头大色狼杜尧的过错,不过么……青儿咂了咂嘴巴,唛~~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就是这么这么滴微妙……
何当归内力骤失的事,陆江北跟高绝、廖之远和杜尧都讲过,那些人也亲眼见证过,没了内力的何当归走路脚步虚浮,大异于在冰花甸客栈见着时的情景。
因此那个还内力的“欠条”,谁都没再提过,杜尧本人也当做作废了。他养好身子之后,没再急着重拾武学,陆江北几次提出帮他,他也都婉言谢绝了,说正好趁体内经脉空着的时候多精练几种外家功夫,比有内力的时候更磨练人的心志。陆江北也就随他去了,只是在暗中仍多方打听,似杜尧那种被吸干内力的人重凝内力的妙法。
而何当归因为自己没了内力,也在陌茶山庄借陆江北之便,进山庄的书房读了不少相关书籍,看看她的内力骤失是个毛原因。内力又不是口袋里的一条金项链,随随便便就能偷去了。
偷盗别人的内力,真不是一般小偷能做到的事,就是陆江北那种级数的高手,没有“被偷之人”的配合、没有天时地利,也断断办不成那样的事。孟瑄那一种能够吸人内力的功夫,实是罕之又罕的骇人功夫,因此才会让高绝他们忌惮成那般,对她这么一个低低手都用上了“合禾七日清”。吓到了他们真是抱歉抱歉,可天杀的造物弄人,她直到现在还没解清那个毒!
呼……而且细细回思起来,她失去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