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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当归垂头应是,不知孟善是不是完全打消了应允段晓楼的念头,还是用假象来安抚迷惑她。为了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贵重过一把钥匙,她说出了苏夫人的状况:“婆婆中了毒,但瓶子里的解药不是完整的配方制成,吃一丸就能缓解症状,压制毒性,但是三年后会复发。毒性倍于今日。我只是用银针封阻了她的心脉,还要请教公公,这解药给不给婆婆服用?”
其实,她是不想让段晓楼跟孟善谈得更久,所以悄悄扎了苏夫人的痛穴,使她恢复一些神智。苏夫人在昏迷中叫出孟善的名字,何当归就回头跟大丫鬟宗红说,婆婆她醒了,正在叫公公呢,快去喊了来,清醒时间很短的。宗红也听见苏夫人的呼唤,不敢耽误工夫,也没上前察看,就去回禀孟善。最终,孟善他们的交谈没能继续下去。
孟善暗吃了一惊,他以为苏夫人气息绵长,是因为服用了解药,原来还没吃药,只是针灸?
打开枕边的药瓶看一眼,药丸果然一丸不少,孟善也犯难了:“没想到罗川乌如此狠毒,解药里也动了手脚,现在秘密扣押了他,命他重做解药,你认为如何?”
公公大人不耻下问她的意见?何当归露出一个惊惶的神情,恭敬答道:“媳妇是这样的想头,假第一回就可能假第二第三回,就算再让罗川乌重制解药,防不住他还会搞鬼。到时,解药吃到嘴里,心中也不免犯个嘀咕。”
孟善看着跟前站着的小心翼翼的美丽少女,面上闪过一点类似笑容的浮光,问:“你也是罗家出身,又是医道奇才,难道不能辨清解药真假?”
何当归斟字酌句地回答:“一则,罗家从未流传过类似‘毒术与解毒’的家传医术,别说是‘客居中’的我,就是罗老太君、三老爷罗杜衡,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制毒纯属罗川乌的个人爱好,而我的医术是跟乡下的瞎子伯伯学的,两者风马牛不相及。二则,我听人说过,毒物组合在一起,变化千千万,几样没毒的药材叠加一处,也有可能衍生新毒。我不曾专注研究过这个,所以不敢冒充专家,为婆婆辨识解药之真假。”
孟善听她吐字如珠,带点悦耳的缠舌音,口吻非常沉静,没有段晓楼之事引起的慌乱窘迫,平铺直叙的答话,显然是对苏夫人的解毒胸有成竹。另一方面,她也用行动证明,自己无意于段晓楼,段晓楼的一切言行只是他一厢情愿。
孟善的胡须翘了翘,这回是真笑了:“罗川乌的解药信不过,丫头你又不能辨出解药真假,那我留你何用?不如将你送去安宁侯府了事。”
媳妇治不好婆婆的病,就是个无用之人,就得捆巴捆巴送走?这算哪门子的道理?
何当归听了却是不惊不怒,敛眸袖手,继续说下去:“公公不是刚赞了我是个‘医道奇才’?虽然现在我对毒物不大精通,但是只要给我六个月的时间,我就有把握制出一种能彻底清除毒素的解药,在此期间,先用银针封穴之法,压制婆婆体内的毒性。婆婆只要保持饮食清淡、心情愉悦,再每三日让我施针巩固一回,就可以安然无虞地等到最可靠的解药问世。”六个月的时间里,孟瑄也该回来了吧?他会答应,拿她去换一把玄武钥匙吗?
孟善这才弄懂了这小妮子话中绕的弯弯道道:她是在表明,她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苏夫人是否能解毒,是否能长命百岁,全指着她呢。
何当归又道:“当然了,天下解毒高手如恒河沙数,不一定非我不可。我之所以自荐为婆婆解毒,是因为我是婆婆的儿媳妇,还要侍奉公公婆婆几十年呢。如果想知道毒是否真的解清了,也得观察几十年。”言外之意,别的人给了解药,拍拍屁股就拜拜了,你们能信得过吗?我是住在家里的人,跑不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的解药,值得你信赖!
孟善弯翘着胡须,低笑出声来:“丫头,你过于小瞧孟家,也小瞧老夫了。只要你仍是小七的妻子,就没有人能用任何理由从孟府把你带走。老夫方才是想试试你的心意,假如你有去意,老夫也会尊重你的意愿。”
何当归低垂下头,对着自己的绣鞋微微笑了:“公公也小瞧我了,我的意愿是怎样的,从我上孟家花轿的那一刻,就再清楚不过了。”
“既然如此,你回园收拾收拾,暂时在祥云园住段日子罢。”孟善微笑道,“你婆婆病成这样,家里缺一个主持中馈的女人,偏大儿媳她们也染病了,帮不上忙,只好劳碌你些时日。这里有重兵把守,里外都水泄不通。”
何当归柔柔一福:“遵命。”
※※※
回到竹园时,天色已黑透了,薄荷远远迎出来,小声回报说:“小姐,有位夫人来看望你,是两位彭公子的母亲,京城罗府的大姑太太。”
“是……彭夫人,罗川贝?”
“对,她已经等你很久了,说有要事相商,一直等到现在,奴婢劝不走她。”
☆、第624章 彭时彭渐之母
更新时间:2014…03…05
彭夫人罗川贝,是罗家二老爷罗杜松之嫡长女,前些年她送儿子彭时、彭渐去扬州念书,跟罗东府产生过一些小摩擦。原因么,就是当时的当家主母孙氏想把女儿嫁给彭家的公子,但是心性眼界高的彭夫人,根本看不上扬州的这些千金小姐,当时就拒绝了亲上做亲的提议。
何当归从未见过这位彭夫人,只听人评论过,川字辈的这些姑太太里面,罗川贝是最拔尖的一个。想来必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官太太,集美丽、聪慧和精明于一身的女子,谁知见到本人时,却跟想象中差了一大截。
走进竹园,堂上左手边的客位,坐着一名看上去颇和气的妇人,梳了一个风情婉约的堕马髻,插了一支富贵双喜银步摇,戴了瑶池清供边花,耳上坠着一双紫玉芙蓉耳铛,身上穿的是百蝶穿花云锦袄,乌金挑绣水仙下裳。妇人皮肤白皙,五官端正,但容貌只能称之为清秀,连何当归母亲罗川芎一半的美丽都没有。
联想起冷逸俊美的彭时、粲如骄阳的彭渐,使人不禁疑惑,两位彭公子的母亲,竟然如此普通?她的眉宇气质,看上去也不像一位强势的女人,跟传言相差甚远。
何当归是正四品郡主,彭夫人只是六品诰命,依着规矩,彭夫人先向何当归见了礼。官礼完了才是家礼,彭夫人是何当归母亲的堂姐,依着规矩,何当归第一次拜见长辈人物,得行个压膝蹲礼才过得去,只曲膝还礼的话,就显得不够尊重。
但是,何当归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直接落座了,压根就没行过什么礼,使静等着受她礼的彭夫人十分尴尬。
“山楂,茶凉了!”何当归啜一口凤阳春茶,满怀不悦地批评道,“你们是招呼客人的?虽然彭夫人是女客,可后宅打过酉时钟之后就不能再留客,这是铁规矩!把彭夫人留这么晚,你们两个小妮子忒不懂事了。快换了滚滚的茶来,给夫人斟茶赔罪!”
话音一落,彭夫人唇畔的弧度更僵硬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何当归无论从礼仪上,还是话里话外,都只把彭夫人当成一名客人,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关系。彭夫人知道自己出师不利,可也不能跟何当归翻脸,今天来这里,可全是奔着她来的。
“夫人怎么今天有空过来?可用饭了?”何当归笑问。
薄荷匆匆上来换热茶,等她端着凉茶走远了,彭夫人才直奔主题。可她的“主题”有点太惊人了,上来就拿帕子擦眼泪说:“我真是个糊涂人,渐儿总是‘三妹妹’长‘三妹妹’短的挂在口上,我却从未留意过。”
嗯?她说的是彭渐?突然上门说这个,算是什么意思?
何当归面上不动声色,弯唇道:“夫人说的莫不是二公子彭渐?听说他跟牛家小姐成了亲,倒先快了大公子一步,真是出人意表呢。”她这次上京听到的第一件新闻,就是彭渐娶牛闻宝为正妻。据青儿说,这对小夫妻从成亲第一天就开始吵,吵得京中望族无人不知。彭渐还赌气纳了几房妾室,宠着她们,专气他的牛夫人。
彭夫人摇头叹气说:“让郡主见笑了,原本何曾想到。早知会闹到这一步,当初我真该重视起渐儿的话来。”
何当归见彭夫人的态度这么古怪,索性不接她的话了。从一听说素未谋面的彭夫人罗川贝来串门,她就猜到跟罗家谋反的事有些关系。可能是罗家走不通保定侯的路子了,就转而来走保定侯儿媳妇的路。京城罗家的人里,也只有罗川贝适合出面,可她的话为什么总围绕着彭渐说?
何当归不接话,彭夫人也不含糊了,直接挑明了说:“郡主,你知道吗?渐儿心里现在还惦记着你。”
何当归猛一皱眉,往门口看去,院里还站了几个小丫头子,幸好没听见,不然可麻烦得紧。“咚!”她霍然站起身来,吓的彭夫人不自觉地往椅子里一缩。她却嫣然笑道:“堂上风大,吹得我耳朵嗡嗡响,连夫人你说什么都听不见了。夫人莫怪,不如我们入内室叙话?”
彭夫人求之不得,连忙点头。
一时入了内室,两道软帘子放下来,一张圆桌一端坐着何当归,另一端坐着彭夫人。彭夫人率先开口,重复刚才的话:“渐儿喜欢的女子是郡主你,这是他亲口说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先给他娶亲,反而把他哥哥空下来吗?”
何当归摇头:“不知。”
彭夫人叹气道:“就是因为,我知道,渐儿永远不能娶你。”
何当归心里嘀咕一声,我还永远不可能嫁给彭家那个臭小子呢。如今男的已娶,女的已嫁,两个小时候的小伙伴都各自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彭夫人这位长辈又站出来重提旧事,在孟家的地盘上,跟孟家的媳妇说这些不咸不淡的话,是否有点为老不尊?
彭夫人突然隔着一张桌子,很动情地执住了何当归的手,含着眼泪说:“好姑娘,我之所以坚决反对渐儿娶你,是因为你是渐儿的亲妹妹!”
“哈?”什么亲妹妹、干妹妹的?饶是何当归再镇定,也不禁呆了一呆。
彭夫人睁着一双真诚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直视着何当归说:“孩子,是真的,你是我的亲女儿,是彭时、彭家的亲妹妹,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你不姓何,你是我们彭家的人。”
何当归聪明的脑子有点档机,她原先猜想,彭夫人提起彭渐喜欢过她的事,无非想拿这个作为要挟,让她在孟家上下活动,从而帮罗家做成什么事。可是现在……彭夫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
“可怜的孩子,你不肯认娘,娘也不会怪你。”彭夫人拿帕子印一印眼角的水渍,“从小儿就把你送给川芎,这些年,娘也从未过问过你的事。这些年你无父无母,过得一定很辛苦吧?”
听着彭夫人自说自话、自来熟的样子,何当归风中凌乱了一刻,勉强开口说:“不辛苦,我早习惯了。”
彭夫人受到触动,呜呜咽咽地哭开了:“别怪我呀,孩子,当年我生了彭时,隔一年生了彭渐,又隔一年生了你。我抱着你去何府看望川芎,她也刚刚生产完,得了一个白胖的女儿,在家里坐月子。那小女娃只比你小一个月,长得却比你胖了一大圈,是个很安静孩子,从来都不哭。反而是你,在我怀里哭个不停。大夫上何府给川芎诊脉,我就顺便让他看看你,为什么总是哭个不停,是不是生了病。谁知大夫说,新生的婴儿,像你这样大哭大闹才是正常,摇篮里一声不哭的那个小娃儿,就不够正常。”
“哦?川芎姨妈的孩子有问题?”何当归顺着问下去。
彭夫人听何当归叫罗川芎为“姨妈”,那岂不是默认自己是她的生母了?彭夫人心里有些高兴,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继续说:“川芎听了大夫的话很着急,让大夫一查,才发现,她在怀孕的时候吃过红花,还沾过大量的麝香,所以伤了腹中胎儿,她生的那个小女娃儿外表白胖,并不是真胖,而是浮肿。唉,真可怜,经大夫检查,那小孩儿生下来就是个白痴,也不知能不能养大,一切医药对她都没有用了。”
何当归出着神说:“如果是这样,那的确够可怜的,川芎姨妈怀孕时怎么不小心一些呢。”
“谁说不是?”彭夫人摇一摇头,难过地说,“当时川芎大受打击,想了半天,她突然跪下求我,说她生的不是儿子,本就不得丈夫欢心,若让公婆和丈夫知道,她生的女儿是个痴儿,那丈夫一定会借机休了她。她求着跟我换孩子,让我抱走那个傻女孩儿抚养,能不能养大都无所谓;而她自己则喂养我的女儿,许诺说,一定视如己出,精心把我的女儿调教成一个出色的姑娘。”
何当归问:“夫人同意了她的央求?”
彭夫人面上露出点惭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