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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是有辆马车擦肩而过,怪不得就说怎么那么熟悉呢!让马童把马牵来容遇沉着一张脸二话不说上了马就向皇宫策马驰去。进得了宫门,可是他进不了翊坤宫的大门,宫人拦阻他说皇后正在午睡。
他去御书房见皇甫重霜,皇甫重霜笑着问他:
“你究竟在担心什么?担心朕的皇后吃掉了顾六?”
“你就等着看好戏对吧,皇上?”容遇气极,冷冷地说:“有句话看来要倒过来说。”
“什么话?”
“兄弟如衣服,老婆如手足。”
皇甫重霜大笑,拍着他的肩,“懿君回来想要办的第一件事我也不好扫了她的兴不是?”
容遇冷哼一声,皇甫重霜又说:“你韩王是什么人,难道连这样的事情都摆不平?有些女人就是那么没心没肺的,要不我把东庭送来的三名美人转赠给你?”
“皇上你确定要这样‘感谢’微臣替你寻回皇后?”容遇面无表情时就说明,他很生气……皇甫重霜焉会不知,有些人的逆鳞是不能批的,他对容遇说:
“韩王府可是建好了?哦,也该改称左相府了。不如明日朕到新府恭贺你乔迁之喜,顺便当一回证婚人?”
容遇幽深的黑眸这才回复那若有若无的柔和光泽,下跪谢恩后,皇甫重霜还不忘送他一句:
“皇后明日会在酉时一刻把人送出宫门,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没有人知道那日皇甫重霜乍看杨懿君的遗容心中大恸,伏在棺上大喊三声触及心头毒伤吐血不止,一醒来后又是不管不顾地冲入翊坤宫赶走所有人关上宫门,抱着她的‘尸首’抱了一夜。
那夜大雪不止他的身上只有一件单衣,天明时整个人都几乎冻僵了,在某一瞬间他只觉得心碎疼痛得仿佛被凌迟,甚至觉得就这样随她去了也好……可是抱着抱着他竟听到了怀里的人仿佛胸腔被压挤得受不了一般咳嗽起来,他以为他听错了,或是在梦魇,悲伤地望向怀中人时,她竟然慢慢睁开眼睛惺忪地说道:
“你……阿霜,我饿了……”
在他震惊狂喜得无以复加时,她偏偏还加一句:“怎么你的身子这么冰?还抱着人家,冷死了……”
他抱紧她,勒紧她,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胸膛,揉进自己的心肝,失而复得他几疑是梦,可是她脸上手上渐渐恢复的温度告诉他这是真的,他连声喊着她的名字,懿君,懿君,懿君……
可是,她瞪大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他,对他说:
“阿霜,我好想……”
我也好想你,他咬着唇,死死压抑住心内的波澜翻涌,硬是留住这句话。
“我好想吃你煮的鸡丝汤面,我饿了,你去煮一碗给我吃,好不好嘛?”
……
所以,皇甫重霜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爱上没心没肺的女人就是自己活受罪。
不过,这也是甜蜜的惩罚。
就好像不可一世的百里煜,从他留意到那个落水复生的表妹后,日子就没怎么好过过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燕归2
爆竹声中腊已残,酴苏酒暖烛光寒,朦胧晓色笼春色,便觉春光不一般。
这一年是西乾久违的太平年,脆响的爆竹、大红的春联、喜庆的年画、翻腾的龙舞中,火树银花千灯盛照,燃烧着盎然的春意。尤其是元宵这一夜,赏灯的人充街塞陌,聚戏朋游,鸣鼓聒天。
皇宫一扇隐秘的门打开,安静地送出一顶四角轿子,只是这轿子被装饰一新,一看就知道是城中有名的冰人馆鹊桥仙专门设计制作的喜轿。轿子一路向着尚书府直去,转过一个狭窄的街口时一不小心与另一顶轿子相撞,互不相让,于是轿夫纷纷放下轿子上前与之理论,看热闹的人于是重重围了过来,这事闹了足足两刻钟……一方偃旗息鼓之后,人群才作鸟兽散。
新落成的韩王府中华灯高照,容遇正在书房与早早莅临的皇甫重霜下棋,手执黑子的皇甫重霜把白子杀得七零八落,容遇捻起一颗白子,叹了口气,终是没再放下棋盘,颓然道:
“这一局,大势已去。”
“和心神不定的人下棋真是没意思。”皇甫重霜笑着拿起茶杯,“怎么,你不是最擅长偷龙转凤?人呢,还没回?”
话音刚落,容青走进来行礼道:“皇上,王爷,事情已经办妥了。”
容遇大步走房向卧室走去,只见一人身穿大红喜服头盖喜帕安然地坐在床沿,他不禁心头怒火顿生。好你个顾流芳,什么事都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吗?休了她本非所愿,快要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能这么任性,非要搞得满城风雨?
也罢,她要再拜一次堂,就由得她吧。反正离了又婚,和她拜堂的人还是自己……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怒火,对那一声不吭的人说道:
“阿醺,玩够了么?你想拜几次堂我都随你,只是别再惹我生气了,嗯?”
喜帕下的人好像有些哆嗦起来,容遇隔着喜帕轻笑着在她额上烙下一吻,“很惊讶?还是很惊喜?你真是会折磨人的妖精,你……”抓起她的手,忽然,他的表情有如生吞下一只青蛙一般脸色大变,伸手猛地拉下喜帕,表情顿时凝结成冰。
眼前的人哪里是流芳?楚静风眨着眼睛大笑着问:
“阿遇,对我这般温柔,你打算与我共度春宵么?”
容遇恼羞成怒一张脸黑似墨斗,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整个儿提起来,骂道:“楚静风,你凑什么热闹?!”
说罢一手扔下他,几乎是飞奔出去,在府门前跨上马,扬鞭疾驰往尚书府而去。
“阿遇,你要去哪里?”刚到韩王府大门要来恭贺他乔迁之喜的沈京惊讶地问道。
“尚书府。我要杀了曹楠……”
咬牙切齿的声音在风中渐逝,沈京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时楚静风随之奔至府门,沈京狐疑地看着他一身大红的女子衣裙,满脸黑线,道:
“今日你们是怎么了,一个个都不大正常。尤其是你,难道这么多年没见你娶妻生子是因为你只对男人感兴趣?穿成这样你今夜要嫁给谁?”
楚静风还没回答,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皇甫重霜笑着说:
“如果我是你我现在马上就躲起来,比如皇宫,或是阿京府上。待会儿阿遇回来,他杀不成曹楠,必定想要杀了你……”
“为什么他一定杀不成曹楠?”沈京奇道,“哦,对了,他为何要杀曹楠?”
皇甫重霜和楚静风对视一眼,然后大笑,“因为师出无名。”
是的,的确是师出无名。
容遇站在尚书府的喜堂之中,四周鸦雀无声。被他掀开了喜帕的新娘子一脸惊讶地望着他,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姚艳诗。
他今夜吞下了第二只青蛙,哑了。
只觉得尴尬得无以复加,愤怒得想要掐死某人。他甚至不敢回想他策马一路冲入尚书府,下马后直奔喜堂,愤怒地一掌打开新郎倌要把新娘子抢走的强盗行径。曹楠全身气血奔涌逆流,忍住喉间的一口血,踉跄着对容遇行礼道:
“王爷,曹楠对艳诗是真心一片,还望王爷成全。”
一旁观礼的宾客不禁发出一阵惊讶的嘘声,夹杂着八卦的热烈气氛,容遇冷眼一扫,那声音又寂然下去了。反而是姚艳诗大大方方地扶起曹楠,微笑着说:
“夫君误会了,韩王只是误会了,韩王要找的人如今并不在曹府。”
容遇点点头,带着歉意说:“曹大人,本王一时情急,不想影响了你的婚事,真是抱歉。本王祝你与姚姑娘百年好合,明日本王自会到府为你疗伤赔罪,可是现在……”
“曹楠理解,王爷不必拘怀。”
顾流芳,让我找到你的话你就死定了!走出曹府,容遇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心中又气又恼,这世上能把他的心神搅乱的人如今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偷笑去了。
他无奈地上马离开曹府,因为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他的马只能放慢四蹄踱着步在人潮里穿行,他索性牵着马一路走,而相貌俊美身材挺拔的他渐渐引来行人注目,开始有女子红着脸偷看他。
各色华灯映照下更显得斯人如玉,可容遇心里烦闷,只顾一味向前走,眼光不经意地落在一处小摊时脚步忽然顿住,那是个卖面谱的小摊,他只觉得熟悉异常,再仔细看看四周,原来已经来到了长安大街。
一个女子一边脸上戴着弥勒童子的面谱,一边付钱给摊主,容遇心念一动,放开手中缰绳便奔至那女子跟前叫道:
“阿醺?”
那女子掀了面具,惊异地看着容遇,顺带红了脸,小声说:“公子可是在叫唤奴家?”
容遇一脸的挫败失落,今夜好像把一辈子该说的抱歉都说完了。
长安大街,故地重游。犹记得多年前她心伤欲绝,自己还是在这里把她捡回来,用尽胁迫之能事,逼她留住繁都,逼她今生只能有顾流芳这一身份,为的只是不让她逃离自己的视线。
不在静安王府,不在皇宫,不在曹府,该死的,她究竟跑哪里了?也不顾念一下自己的身体和腹中的孩儿……天上忽然炸出一蓬绿色烟花,一瞬即逝,接着是金色的,有如繁花般在天空盛放,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仰头用惊叹的目光欣赏着漫天的焰火,璀璨光华,照亮半壁天空。
他也曾为她放过焰火,可惜,那次她逃了,如今夜这般,他还是一个人欣赏着这璀璨生辉光华流转的寂寞。
本以为此刻除了焰火沉闷的轰爆声和人群发出的赞叹声外再无别的声音,谁知偏偏有个清灵生动的声音一字一句入耳:
“你这摊主也太不老实了,不过是个寻常陶笛罢了,你怎可漫天要价?你不如去抢银子更加痛快一些?!”
他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前方碧望台下一档买乐器的摊档前,一个头上包着常见的青色布巾身着毛领棉袍的男子背对着他正在和摊主讨价还价,那摊主一手夺回他手上的陶笛,嘟囔着说:
“你懂什么?逸音堂都倒了好几年了,你到别的地方去看看还能不能买得到陶笛?我告诉你,这可是玉音子亲造的!三十两银子便宜你了!”
“玉音子亲造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就糊弄人吧你!我只是一时技痒想买来吹一下……”
摊主是个老头,他嗤笑道:“你就吹牛吧!你以为这陶笛是人都会吹?老头我卖了不下数十个陶笛,就没一个会吹成一首曲子的,大都是附庸风雅。这样,你能吹出一曲,这陶笛就送你了,如果不行,三十两银子一分不差,如何?”
繁都人八卦的天性不改,所以很快的便聚成了一个看热闹的圈子了。
容遇绷紧的神经就这样松了下来,他牵着马向碧望台走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燕归3
流芳骑虎难下,拿着那陶笛咬着唇不知该扔下银两就走还是硬着头皮吹两声,忽然手中的陶笛被人轻易夺去,她一惊,抬头看向身边的人,那一瞬下意识就想逃,可是腰身已经被人牢牢揽紧动弹不得。他桃花眼中一片清亮,嘴角深抿,就只瞅了她一眼,黑眸中无风无浪似是平静安然。可是她知道,他很生气,因为搁在她腰上的手箍得她骨头都几乎要断了。
换成是她被骗得这么惨,不要说生气,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她这陶笛是买与我的,不知由我来吹奏,可否作数?”
老头看着面前的锦衣公子,本有些犹疑,可是见他对一男子如此亲昵狎近,不免又有些看不起他,于是说:
“这自然是作数的。”
他带着她轻轻一跃便上了碧望台,解下身上的毛领披风把她严严密密地裹了个实,就着台阶坐下,让她斜靠在自己怀里。头上的青色布巾被他轻轻一扯便掉落,顿时一头青色张扬地垂下,她懊恼地望着他,他只是一笑,问她:
“想听什么曲子,嗯?”
“你说呢?”她反问他,墨如点玉的眸子了沾染着笑意,快活得有如适才盛开的烟花。
她那样的表情落入他的眼里,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轻轻地抚过,很舒坦,蔓延开来一种无边的愉悦。
他拿起陶笛,带笑看了她一眼,然后专注地吹起了一曲《故乡的原风景》。
那是她最爱听的曲子,其中有着她对那个世界的回忆,她对自己亲人的怀念,也是惟一能把自己和她的过去紧密相连的旋律。
浮生若梦谁凭寄,到处能安即是家。她从何而来的其实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来了。
如果世上能有一种法术可以把人缩小成芥子的话,他不排除自己会把这慧黠的女子放进自己贴身的衣袋里,便可免却不时而来的失措无奈和偶尔的患得患失。可是没有这样的法术,所以他想,他也不介意把她放在心坎上,然后,如她所愿,追她一辈子……
他绝对不会告诉她,那份休书也好,和离书也好,上面盖的朱砂大印根本就是假的,她顾流芳,从来就是他百里煜的妻。生和死都分不开他们,岂会因皇帝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各自投林?
他为她,又或是她为了他,所受的那些苦,如今想来,竟如同刻在心头般隽永而磨灭不去,回忆中仍有余悸,更多的却是执手千年的笃定。
陶笛声清越空灵,围观的人听得痴了醉了一般,除了悠扬的旋律,长安大街上再无别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