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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头想你想得紧,于是我就让她到这儿来了,也好有个人照顾你。”
“这不是阿风的院子吗?”流芳诧异。
“本来是。可是有人很霸道地占用了,引了蓬山一脉地热,在上面铺上了石板,再放上一层薄木,流芳,你赤脚进房间试试看,”楚静风拉着流芳推开中间厢房的门,她脱了鞋子踩上去,果然,干爽而温暖,她回头对上容遇浅笑着的幽幽黑眸,心头忽地感动莫名。
于是流芳就在这院子住下了。楚静风本就是前线统帅,只陪他们吃了一顿饭就匆匆离开。倒是容遇每日都陪着她到后山散步,她看书画画时他便在院子中练剑,偶尔推窗便会见他一身白色长衫的矫捷身影伴着剑影纷飞。她怔住看了半晌,然后笑着摇摇头继续埋头作画。
她笑自己,怎么觉得这个男人越看越好看,岁月给他多了一份沧桑沉稳,有如璞玉般透出韧性的温润。每天清晨醒来都能看见他孩子气的睡容,双臂固执地拥着她,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得了什么一般满足,她的心底便会有股甜意无边蔓延。
他有时会带她到山里的小溪去破冰抓鱼,不许她下水,只许她坐在一旁看着指点着,他从冰层下捞出一条鱼,她激动得大叫,可下一瞬便为他冻得通红的手心疼,把鱼放进篓里后不顾腥臭抓起他的手就给他呵气,他笑着揉揉她的长发稍一用力抵住她的后脑俯下头薄唇便贴了上去索要了一个不甚温柔的冗长的亲吻……
他也会教她吹陶笛,坐在后山不知什么年月建成的破败的小石亭中,四周的树木在寒气中瑟瑟,可是阳光温柔的落下减了三分苍翠颜色。她学了半天才学会了怎么放手指怎么用气,最后吹出来也是不成调的零落的音符,她一脸懊恼之色,差些就想把陶笛摔了;他好笑地拿过陶笛,一手揽她入怀,她寻了个最舒服的位置靠着,闭上眼,静静地听着陶笛中流泻出来的悠扬笛声。她没说累,没说停,他便一首曲子接着一首曲子吹,时间仿佛静止一般,那天籁一般的声音响彻行云……
直到怀中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无奈而宠溺地一笑,收起陶笛背起睡得迷糊的流芳,沿着山路小径慢慢地走回去。
下冷雨或是下雪的日子,她足不出户,他和她,还有萱儿三个人在屋内吃起了火锅,温好了热酒,小酌三两杯,脸色嫣红如醉。萱儿收拾好碗碟下去,流芳半倚在容遇身上,由得他埋怨自己贪杯,由得他把自己抱到床上去,脱了自己的鞋袜盖好被子。她伸出双臂绕上他的脖子不肯放手,他无奈,也只得宽了衣拉开被子抱着这个三杯倒的女人让她安睡。
谁知她越发不老实,带着酒香的唇细细碎碎地掠过他的脸,磨蹭着他的下巴,然后小舌有意无意地舔过他的喉结,半眯的眼睛慵懒而妩媚,他深吸一口气,“阿醺,乖,好好睡……”
不知何时她的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衣襟,微凉的手让那具炙热的身躯自然而然地有了异样的反应,他皱眉,按住她的手,一侧身把她搂得更紧,薄唇印上她的眉心她的嘴角,还有她的唇……手一拉,她中衣的衣结散落,她呢喃一声,眼帘却不由自主的垂下,他绵密细致的亲吻让她很温暖,很舒服……
舒服得竟然睡着了。
容遇恨得牙痒痒的,招惹了他竟然敢睡了过去,这女人……
于是,流芳第二天一早醒来便遭到了“报应”,一个上午萱儿都不敢接近那扇房门,怕听到那些让人面红心跳的声音。
“都怪你,我本来今天要起来画那初开的野山梅的……”流芳懊恼地推开他,他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却把她抱得更紧,肆意低垂的黑发,中衣半敞露出的赤 裸胸膛此刻看起来好不性 感,他在她耳边轻笑:
“这是你欠我的,刚才只是还了利息而已,女人。”
小屋温暖,暗灯微黄,不知窗外滑落的是何处而至何时而来的风霜雨雪。除夕之夜,没有烟火璀璨,没有热闹喜气,有的只是坐在自己身旁的人,安静而细心地为自己布菜,不时地四目相对,温暖喜悦而满足。仿佛岁月年华就这般如水流逝,也不觉可惜。
望着他带笑的黑眸,流芳恍然觉得,也许自己穿到这样一个陌生世界来,只是为了和眼前这个男人相遇、相识,然后相爱,成就了自己生命中的一场繁华,虽有刻骨铭心的痛楚,然而正因如此,更显得他之于她的难能可贵,值得以命相抵。
爱上一个人也许很容易,可是,要守住那份情却很难。
而他和她,做到了……
“在想什么?”容遇见她手拿着酒杯怔了半晌,不禁好奇地问。
“哦,没什么,”流芳笑笑,“我在想,明年开春,在院子后面开两块地。”
“开两块地做什么?”
“种桃花,种满幽浮山上那样的山桃花。”
容遇静默了一瞬,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眼神幽远,隐隐有暖意流溢,伸手覆上她的手掌,微笑着道:
“好。”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千千结 1
暮春三月,屋后开出了两亩荒地,几日之间,种满了桃花。
她的身体气色好多了,容遇有时从安榆县衙赶回来,屋里寻她不见,只要到桃林那边一找,便会见她笑意盈人地从桃树的新绿中向他走来,浅绿罗裙沾着几处泥污,衣袖襟间尽带着春草清新的气息,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小小花锄便扑进他的怀里。
污泥沾了他一身,他也不生气,只是问她今日都干了些什么,午饭吃得可好。
这段时间容遇都很忙,流芳也没问他青州的大军是否与虞州开战了,他的奔波她看在眼里沉默在心里,她知道那件事如果他不去做的话他一辈子都会有心结。
梅子嫣上山来看她,把过脉后,说:“流芳,你的情况好多了,看来,你想开了。”
流芳淡淡一笑,道了声谢后说:“可是,他还没有想开。”
梅子嫣眨眨眼睛,笑道:“百里煜再厉害,也是一个凡人,有些事是有因果的,顾怀琛当初的不留余地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仇恨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流芳点点头,梅子嫣又说:“流芳,我要走了,我留下两张方子,一张平时煎药吃,吃三个月,你的寒气便解了;另一张方子制成药丸,是温补的药,平时常吃可保血气顺畅。”
流芳意外,拉着她的手说:“你要走?现在到处都很乱,不如在青州多呆些时日……你对我两夫妻的恩惠,我们还没有……”
梅子嫣打断她的话,说:“流芳何须如俗世人般迂腐?我救你们纯粹是因为你和百里煜的挚爱深情让我心生感动,这是常人所求之不来的。”她叹了口气,自嘲地笑笑,“本来我只打算在青州逗留半个月,谁知道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月。后来想想,要来早就来了,我不等了,回家嫁人去!”
流芳不禁莞尔,“子嫣,你等谁?”
“一个既愚笨糊涂又恶毒薄情的呆子。”梅子嫣像是想到了什么愉悦的往事,嘴角微扬,说,“流芳,你不用担心我,我要回家还真没什么人拦得住我呢。”
“你家在哪里?日后可方便我们去拜访?”
“东庭青林山扶风书院。”
日暮时分,容遇回来了,流芳便把今日梅子嫣的事说了一遍,好奇地问他为什么梅子嫣会是吕思清的姑姑,吕思清看起来都二十七八岁了。容遇说:
“听说有一回吕思清诊症时梅大夫恰好路过,她说他诊错症了,吕思清不信,于是两人打赌,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结果不想而知,从那以后吕思清就叫她做姑姑了。”
“她是东庭人,为什么出入要蒙着面纱?”
容遇笑了,“那是因为她不希望自己的容貌惹来是非,本来是易容出行的,可是忽然有一天某人发现他被她骗了,于是垄断了易容药物中的某种关键药材,于是她只能恢复原貌戴着面纱出行了。也幸亏她身边的哑奴武功了得,护主得很,所以一路上她都是安全的。怎么,你很喜欢她?”
流芳给他布菜,一边说:“我一向朋友很少的。”
“阿醺,我这阵子时常不在,你一个人是不是很孤单?”他没有忽略她眉间的那缕寂寞。
“不会啊,有萱儿陪我。”
容遇没再说什么,半夜他接到密报静静离开前,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阿醺,很快了,该结束的都会结束。”
佯装熟睡的流芳睁开眼,一夜无眠。
山中的日子过得清淡而与世无争,她不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些什么,也不想去知道谨守一隅的顾怀琛的大军是会守得云开还是穷途末路,她关心的只有日出日落,云起云生。
这般的超然,维持了半月后,她终是做不到。
这日流芳试着嫁接桃枝时,精神有些恍惚,一不小心竟是割伤了左手。容遇回来时见她缠着白纱布的手,脸色不由变得极是难看,流芳反而若无其事地一笑,说:“我不疼,只是不知道桃枝这般硬朗。”
晚膳后,她洗浴好了便唤萱儿进来伺候,才刚从浴桶中站起来一大幅巾布把她从后面裹起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她整个人就被容遇抱起,她讶然,容遇把她放在床上,拿过衣服便要替她穿上。虽说是夫妻,她也不习惯这般,伸手就要去拿他手上的衣服,他微微一笑,只说了句“乖,别动”她就安安静静地垂下了手。他一边替她绑好中衣衣结,一边说:
“你以后不要拿刀子,我会找个人回来打理这些桃树。”
“嗯。”
“也要按时吃药,你这伤口不能沾水,明日让萱儿请个大夫来看看。你这样,总叫人放心不下。”
他这句话一说,流芳眼神一暗,有些生气地别过身去不看他,他皱眉,“阿醺,你怎么了?”
“你要走可以,带上我,不要把我丢下在这里!”
容遇一怔,“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离开?”
“你这两天都很沉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哪里能瞒得过我?”
容遇拿起巾布擦着她的湿发,她在等他的回答,终于,他说:
“阿醺,我会让暗卫护好这里,山脚下有许多村民其实是阿风安排的人,这个院子会很安全的,我最多离开半月,你……”
“我不等!我不要等!”流芳瞪着他,神色委屈又伤心,大声说:
“百里煜,你敢再一次丢下我不管的话,我会恨你,恨死你的!我知道你要到前线去,我知道你要去找顾怀琛,但是顾怀琛的性命是那么容易取的么?爷爷已经死了,难道这仇恨比我更重要?”
“战场凶险,我不能带你去。”他嘴角微抿,神色有些凝重,可是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流芳一手挥开他的的手,冷冷地说:
“王爷思虑周全,为了国家大义殒身不恤,我岂敢不从?”说罢拉过被子侧身向里而睡,不再言语。
“阿醺——”容遇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不顾她的冷淡,躺下来从身后紧紧地抱着她,她闷不作声,一整夜都不再对他说过一句话。
天刚亮时,容遇起身走出院子,轻唤一声,尘暗一身灰衣悄然出现。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本王的影卫;你留下,给我好好护着她。”
“主上——”尘暗神色一变,容遇摆摆手,牵过拴在一旁的马一跃而上,对他说:
“你好好地守着她,就等于是守着本王的性命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千千结 2
十日后,禹州长洛关。
长洛关城门残破,烽火黯淡,被烧焦的荒草散发出带着灼热的草木香。战场上一片狼藉,映着苍黄落日,分外的寥落悲壮,士兵们正有条不紊地打扫战场,不远处的一个山丘隐蔽处,一个高大的汉子正无奈地给一个猫着腰吐得七荤八素的人拍着背。
那人身上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伙头兵,只是身量娇小,袖子宽得有些空荡荡的,发黄的帽子遮住了大部分的黑发,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
“战场就是这般尸横遍野的,早告诉过你,偏不信……”尘暗低着声音说,这话更惹得她又是一阵干呕。
尘暗想,这女人真是活该。因为她,自己被追随多年的主上丢下在那小小的院落中;更甚的是,这女人竟然极尽哄骗恐吓之能事,迫使自己撒了个弥天大谎,带着她悄悄混进了陵州援军之中,在先锋张恩的队伍里充当了一名伙头军。
他尘暗这辈子还没有被女人这样气过。不甘心地在她面前下跪,从阴影中走出来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无奈地对她宣誓效忠,结果这女人把一根箫管递给他,对他说她闷了,想听箫声。尘暗根本不会吹箫,结果她冷笑一声,把屋里容遇用过的乐器,甚至乎掰下来的叶子扔在他面前问他:
“那你会什么?叶笛会吗?”
尘暗摇头,又听得她说:“不会?那你凭什么代替他照顾我?”
尘暗舒了一口气,心想学就学,大不了拖着,反正又不是一时半会能学到的。
她眼珠子一转,说:“不懂音律,那就总还会干别的事情吧?”
他以为她放过他了,谁知道这女人每天想着法子折磨他,听不到箫声便让他舞剑,他是会剑法没错,可是一直不停地耍一个下午的剑,任谁都会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