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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有些颓然，但不是因为救不出弟兄，而是没有完成抢粮的任务，这是比牺牲几个弟兄更要命的事。
“冲出去跟鬼子拼了。”
“对，狗日的小鬼子，爷爷的命交给你们了，有种就拿去吧。”
……
一个个充满激情和愤怒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李三突然吼道：“都他妈住口，你们都想像狗蛋一样死在鬼子手里？日子长得很，只要留着命在，以后有的是机会，到时候可以杀更多的鬼子。”
“二当家，那张正他们怎么办，狗日的小鬼子肯定饶不过他们……”
“管不了那么多了，撤！”李三心里亮堂起来，他虽然没多少文化，但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所以当即非常坚决地下达了命令，“爷爷不是怕死，爷爷也知道你们都是不怕死的角色，但爷爷还没杀够小鬼子呢！”
日军在这一带吃过不少亏，所以撤回城后，便只是加强了警戒，加上月黑风高，再也不敢追赶，所以李三带领剩余的弟兄顺利撤退到了密云山。
“张正他们估计难了……”
“妈的，粮食没弄到，倒折了这么一票弟兄。”
“大哥……”李三刚开口，宋子明便打断了他，他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此时微微闭上眼睛，心乱如麻。他后悔自己太轻率了，这也是被粮食逼的，要是再找不到粮食，山上所有的弟兄估计都很难度过这个冬天了。他又开始为渡边正雄和另外没回山的弟兄担心，可没过多久，众人正在焦急等待善未归山兄弟的消息时，他们却突然出现在了面前。
“张正，什么情况？”待发现没有少一个弟兄时，众人才松了口气，宋子明上前紧紧扫视了一眼所有弟兄，悬着的心才总算掉了下来。
“大哥，我没能完成任务，没把粮食带回来……”渡边正雄想起刚才惊险的一幕，脊背上还直冒冷汗，要不是他们撤退得快，此时恐怕都已成了俘虏或丢了性命。
但是宋子明却大度地笑了起来，然后转向李三，李三的脑袋微微下垂，横着眼盯着渡边正雄。
“现在还不是自责的时候，我知道大家都尽力了，怪只怪敌人太狡猾。弟兄们，狗蛋没能回来，他是为山寨弟兄找粮食才死在鬼子手里，他的家人也都死在鬼子手里，这笔血债记在鬼子头上，所以这仇我们一定得帮他报了。”宋子明说这话时，虽然声音低沉，但音调格外响亮，语速也变了。
“大哥，是我的错，都怪我当时没阻止他，要是我拦住他，他也不会死……你处罚我吧，我该死！”李三表情木讷，但字字句句像利剑一样插在身边人的胸口，未见血，心里却在一个劲地流血。
渡边正雄也深深地被感染了，在他之前活着的岁月里，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参军的路途和战场上，他从未被这样一种真实的情感所感动。此时此刻，他再次想起山本太郎遗弃他，并把他抛弃在荒野的事情，头皮深处像被电流刺激了一样麻了一下，又仿佛被什么东西直直地刺了进去，痛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大日本帝国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我们身上流淌的是最正统、最高贵的血液……”他脑海中浮现出山本太郎曾经对他狂笑的话语，不禁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对这场战争有了自己更加真切的看法。
“大哥……”一个声音骤然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宋子明回过头去看着那名兄弟，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大哥，我们今晚的行动都是他策划的，狗蛋死了，粮食也没弄到，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我怀疑他是鬼子派来的奸细……”
“住口！”宋子明听出了这名手下想说什么，当即怒声打断了他的话，过了很久才叹息了一声，接着沉声说道，“你们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心里自有分寸，希望不会再听到任何关于此事的议论，一切等稍后再议吧。”
“大哥，你不能……唉！”
宋子明耳边传来无奈的叹息声，他的心其实也揪着，当初坚持留下渡边正雄，而且还让他带领手下兄弟去弄粮食，这一切看似简单信任的背后隐藏了他自己的真实想法，那就是渡边正雄当初放走李三的事情感染了他，说明这个日本人的心地还不坏，如果花点心思和时间是可以说服他的。
渡边正雄听着这些话语，脸色猛地变得铁青，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说什么呢？他知道自己的同胞对中国人犯下了无法原谅的滔天罪行，他不祈求得到谅解，但也不希望自己被误解。不过他把这些想法都藏在了心底，何况此时并非说这些的时候。
“大哥，兄弟们跟了你这么久，跟你一起出生入死，从来没害怕过，也没后退过，跟鬼子干，也从来没喊过一个‘怕’字，难道弟兄们所做的这一切还比不上一个日本人？”
宋子明的心在颤抖，他了解手下兄弟的心情，但他不能因此而杀掉渡边正雄，自己虽然是土匪，却从来没杀害过一个无辜的人。
现场一片安静，再也没有任何言论，唯有嘈杂的喘息声。
渡边正雄的心越来越痛，他明白自己的存在伤害了很多人，但他要怎么做才能证明自己？可惜今晚的行动失败了，要不然他的处境就不会如此尴尬。想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往前迈出了一步，鼓足勇气说道：“大哥，既然大家仍然无法相信我，我可以马上离开，我不想让你为难，也不想让弟兄们为难……但是只要我能留下来，我答应大家，一定会弄到粮食……”说完就准备往房屋里走去，但被一个人站在前面拦住了去路。
《日本八路》第二卷之10…5
“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这里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狗蛋兄弟的命难道就这样丢了？”刚才说话的弟兄拦住了渡边正雄的去路，语气冰冷地说道，“我们这么多兄弟被你们日本人逼得走投无路才跑进山里来，要不是你们，我们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中间还有很多人的亲人也死在了你们的屠刀下，你以为就凭自己几句话就可以糊弄我们？就可以不用偿命了吗？”
“对，我一早就看出这家伙来意不善，一定是鬼子派来的奸细，跟我们玩苦肉计……”
“杀了他，为死去的亲人和弟兄报仇……”
渡边正雄收住脚步，沉重地叹息了一声，而后冷声说道：“既然大家都不相信我，我也无话可说。大哥，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期望。”他又仰头说道，“开枪吧，为你们死去的家人和兄弟报仇吧！”
强子站在一边冷眼观看着这场闹剧，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对渡边正雄也还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所以也想看看这场争论最后如何收场。
一时间，沉寂的夜沸腾起来。
宋子明微微闭上了眼睛，他耳边传来弟兄们的阵阵喧嚣，自己也一时间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渡边正雄想起自己此前的经历，此时一片真心又被误解，当即彻底绝望了，猛然从面前兄弟的怀里抢过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张正，你干什么？”宋子明顿时惊骇不已，忙厉声喝斥起来。
“兄弟们，我对不起你们，既然你们要我作出选择，我求你们不要再逼大哥，如果我的死能让你们相信我……”渡边正雄此话说得连自己都差点掉下泪水，他握枪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张正，你给我住手。”宋子明板着面孔，屏住呼吸，厉声说道，“不要冲动，先放下枪，有话好好说，你是军人，该死在战场上的，你以为这样死了就可以解决任何问题吗？你必须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赢得大家的信任啊。”
渡边正雄愣了一下，但随即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大哥，对不起，我非常感谢你曾经收留我，但我不能拖你的后腿，不能让弟兄们误会你。兄弟们，我这条命不值钱，也早已不是我自己的了，现在还给你们……”
“张正，放下枪，相信我，这只是暂时的，我会还你一个清白……”
“开枪吧，我倒想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李三突然窜出来，直视着渡边正雄的眼睛，冷笑道，“你们日本人不是都喜欢杀人吗？那就对着自己的脑袋开枪吧，听说你们都崇尚什么狗屁武士道，那就让大伙儿都瞧瞧你们的武士道精神吧。”
“住口！”宋子明闻言，一巴掌推开他，怒声喝斥道，“一派胡言，你想看着弟兄们自相残杀吗？”
“他不是我们的弟兄，他是日本人，是小鬼子，是杀害我们兄弟和亲人的人。”李三仍然不依不饶地吆喝，一副趾高气扬的表情。
“哼，李三啊李三，做人最根本的是不能忘本，我想你是忘记了当初是谁放你回来了吧，要不是他，或者你遇到的是佐藤，你现在早就不会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了，虽然他当时所做的一切，从本质上不是为了放你走，但我能看出他跟另外的日本人有别。”
宋子明这话触动了李三，他微微一愣，但马上顶撞道：“大哥，我还是那句话，狗改不了吃屎，你会后悔的。”他吼叫了一声，而后转身走出了人群。
宋子明没有理会他，冲渡边正雄说道：“兄弟，只要你仍然当我是大哥就别做傻事。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大哥，大哥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你会用实际行动来让弟兄们接受你。”
渡边正雄愣了半晌，眼中装满了泪水，此时缓缓放下了枪，但突然嚎叫起来：“兄弟们，我发誓，一定会带着佐藤和山本的头颅来见大家。”
一句话过后，天地随即安静下来，辽远的夜色中飘过一缕冰冷的风，夜色越发深沉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