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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啥事情这么高兴?”管事见大小姐过来,连忙告退。“俺能有啥高兴的?只怕头发都愁白了呢。”“哪呢?白头发在哪呢?俺得蹦着高找找,用金匣子供起来,日里磕头夜里烧香哩。”张渑武笑得眉弯唇翘:“疯丫头!热锅里的豆儿,也没你蹦得欢!手里拿着啥?”“任公子的信。他准备转投奉天警员教练所,临行前想跟您学几路拳脚。爹,您可一定要答应哦!”张渑武一声不吭把信撕了……
张渑武撕信的原因,和路人戳任辅臣脊梁骨的原因一样:安埠街上,任辅臣和乌斯钦正朝张家大院走来。从轮轴交错的大车咯吱声;喙对喙的斗鸡厮打声;呼卢喝雉的赌博声;磨豆粉的噗叽声中;传来一声骂:“二毛子!”任辅臣不禁皱了皱眉:“交你这个洋朋友可真倒霉,我如今成了‘二毛子’了,还不知张老爷子待不待见咱?” “放心,我是好交际者‘拔都’,没有交不上的朋友。成吉思汗孙子拔都的心,在我这胸口里蹦着呢。”乌斯钦的冷笑和他的肩章一样,闪着自恃优越的光芒。“这倒不假,从本性上说,你是个具有浪漫气质的野蛮人。”乌斯钦哈哈大笑:“野蛮人?我和所有的野蛮人一样;讨厌西方文明,这倒是真的。”
两人迈进院门,发现成桶新收的大豆,像缩成球的金龟子,滚得满院都是。一个俄兵周身滴着豆油,犹如大雨中的雨伞。任辅臣一声怒呵,踹翻一扑向小姐的俄兵。俄兵被吼声和乌斯钦的肩章镇住,暂时收了手。乌斯钦逼仄的神态,真假难辨:“你们真大胆,敢打俄国士兵?”“他们想强征大豆。”张含光喘息着侧了侧身,想遮掩莲花色套衫扯破的地方。任辅臣的目光一下变得漆黑;他抓起一把大豆甩向俄国人:“拿去吧,都拿去吧。中国人的命就像豆渣,一起拿去算了!”乌斯钦有些吃惊,嘟囔道:“你镇静点!对不起,你们是对的,是我问错了!”那戈比旦还想硬来,乌斯钦不耐烦地斥退了俄兵。
乌斯钦拍了拍张渑武油乎乎的肩膀:“你们中国有句老话: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咱们一起喝两盅咋样?”张渑武捋了捋沾了豆油的矛尖胡:“行啊,瞅您还是个讲理的主,俺今儿非把你这老毛子喝趴沟里!”又冲任辅臣道谢,承认自己“从前看走了眼。”张姑娘喜得贝齿含光:“你本来就是门缝里看人嘛。”张渑武啧啧咂嘴:“辅臣啊,这闺女为了你,差点要和我拼命哩!”张含光一跺脚:“爹!你老糊涂了?”
乌斯钦刚一落座便道:“各位都是些勇敢的人,我也就不妨直说:我是俄国社会*工党党员,也就是中国人中传说的‘穷党’……‘穷党’是干啥的?它是一个叫列宁的人创建的……”——就像在灵魂深处,突然开出了一朵奇香异味的黑花,任辅臣顿时全神贯注;这是一道天外飞来,操人生死的闪光。多年以后,当他早已成为一名坚定的布尔什维克时,在某些场合;还能见到他对这道闪光的朦胧追忆。……
第五节 萨沙,真的是他!他没死!
第五节
布尔什维克党组织与任辅臣只保持单线联系,他的联系人叫乌斯钦科,是任辅臣家庭女教师的丈夫。任辅臣的工作汇报以及地区党对任辅臣的指示,往往是通过家庭女教师来回传递的。
——《铁岭文史资料第一辑》
一九一一年二月,清帝退位。勤政殿内,隆裕太后搂着溥仪直抹眼泪;这当口,任家老屋内,任母也在抹眼泪。“儿子结婚是喜事,张家闺女又贤慧,你掉啥眼泪呐!”任老先生一抖碎金亮纱开气袍,埋怨道。
呼门喝道的杂役,一见乌斯钦夫妇,慌忙传呼:“洋……洋大人和洋太太到!”任老先生外罩一掩衿短袄,趋前恭迎。甫一寒暄,乌斯钦拿起一双红纸包筷:“这是派啥用场的?”“这是挑起新娘脸上盖头帕用的。”安娜环顾着婚礼场面,从门口的苇管笙箫,到室内的琼盏玉台,都觉得新奇。任辅臣介绍说:待会儿,还要往床上撒花生,红枣……“在俄国;是往靴子里撒小米。”“在我们高加索,是撒花瓣和贝壳。”乌斯钦擤着鼻子道。
桑来脚蹬一双千层底布鞋,一身裁剪得体的学生装,颈挂习武用麝香药囊:“……俺这姓发音不吉利,只适合白喜事,晚来早走得啦。”安娜大吃一惊:“是你……你……你是活人吗?”发短如麦茬的青年,扭过头来:“桑(丧)这音是死的意思,可不代表我不是活人。”安娜用手指强撑着桌沿:“天啊,那个举刀挡火车的……是你吗?”“你……你咋知道……噢,您当时就在火车上,对吗?” 桑来的眼睛眨了眨,象累了似的眯缝起来。安娜在桌沿上弓起手腕:“萨沙,真的是他!他没死!……太神奇啦!”
门口鞭乐齐鸣,花轿落地。新娘一身丝红罩袄,彩绫鸾缎。透过蔼然低垂的盖头一角,可见姑娘波状的绕脖云髻;骨梳玉簪上,斜插着密花妆刀。安娜用俄语赞道:“真漂亮!”桑来不大留意新娘,脱口道:“你说啥?”安娜眉尖一挑:“想学俄国话吗?学会了就知我说的啥。”桑来踩灭地上的炮仗渣皮道:“想学。可我拳脚利索舌头笨,怕烦扰您。”“教我点拳脚功夫嘛,烦了就捶你。”唢呐声太响,安娜大声得脸都红了。杯盏之间见真性,乌斯钦喝上了头,引人侧目:“苦啊!……苦酒啊!”任老先生一听,不乐意了:“咋说是苦酒呢?!”安娜望着丈夫袖口的酒渍,苦恼地道:“婚礼上喊‘苦’是俄国习俗,您老别见怪。……萨沙,别喝啦!”乌斯钦推开妻子,安娜摔倒在桑来怀里。酒鬼用袖口擦擦眼睛,残酒抹到了脸上:“你咋没喝就倒?”桑来向杂役招了招手。乌斯钦朝一棵披红挂彩的大树,深鞠一躬:“主……主人,能送我一罐美……美酒吗?”醉汉推开杂役,抱起一罐豆油:“好一罐美酒,谢谢啦。”……
寒风吹拂着骡马套包上的彩带,乌斯钦翻倒在大车上,抱起油罐仰头就喝,又连吐带骂地坐了起来。众皆失笑。桑来面色凝重,同情地望着安娜。安娜涨红了脸,满眼含泪:“让大家见笑了。”她坐上马车,带着一股被压抑的生气,回瞥了桑来一眼。桑来以为车影停在街角,和白杨树忧郁的投影迭在了一起。其时,马车早已消失了。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提前公布的注释
因为文中出现的数字如“一,二,三。。。。。。”没有显示为上标符号,插在文中让人不明白(实为注释标记),故提前发表注释如下:
注释:
一香坊:哈尔滨的旧称。
二啷桶:救火水枪。
三幌杆:类似华表
四喇嘛台:哈尔滨尼古拉大教堂
五羌帖:旧时东北人对卢布的称呼,也称老帖
六戈比旦:俄语音译,司务长
七叶尔马克:替俄国征服西伯利亚的冒险家,号称“西伯利亚之王”。
八刘泽荣:又名刘绍周,留俄学生。最先在彼得格勒组织了“中华旅俄联合会”。
九斯摩尔尼宫:十月革命期间为列宁及苏维埃中央办公地。
十克瓦斯:一种俄式饮料
十一科木奇:指为了恢复立宪会议权力而作战的西伯利亚政府的军队
十二布柳赫尔:曾于一九二四至一九二七年间担任广州国民政府总军事顾问,期间以加伦这一化名为中国人所熟知,一九三五年荣升苏联元帅。旋即被斯大林处决。
十三恐怖的伊万:指俄国沙皇伊万四世,因棒杀亲生儿子等行为被称为“恐怖的伊万”。
十四姆拉维约夫:第一任东方面军司令员。曾有一位女社会党人想暗杀他,后来才知道他也是一位社会党人。历史上为红鹰团授旗的是捷尔任斯基,小说作了改动。
十五 塔玛:以斯帖和塔玛均为犹太教《旧约》中的女性人物。
十六 谢肉节彩蛋:谢肉节埋彩蛋祭祀大地是一种古老的俄国乡村风俗。
十七《船歌》:柴可夫斯基创作的交响组曲。
十八两个奸细:史料上没有留下他们的名字。中国团战士追踪了他们半个月,最终在阿克塔伊河附近一处沼泽里处决了他们。
十九郭旺琴:中国国际营(又称别尔米中国支队)政委。在支队全体阵亡,自己受伤被俘后仍然坚贞不屈,被敌人残酷地碎尸。战后,苏维埃政权在卡马河畔为中国国际营竖立了纪念碑。
二十司芬克斯:西方神话中狮身人面的怪兽;以神秘著称。
二一 吗哪:据《圣经》记载:犹太人逃出埃及途中断粮,上帝在野外为其天降“吗哪”为食。
二二七叉烛台:最开始是一种犹太礼器;有七个分叉的支架;象征上帝七天创造了世界。
二三高巴克舞:一种欢快的乌克兰民族舞蹈。
二四米哈伊洛夫驯马场:彼得格勒市区的一处军马场,在一九一七年十月二十九日的士官生叛乱中,该马场曾被叛军占领并布置了四辆装甲车。
二五救国委员会:一九一七年十月二十九日于彼得格勒成立的一个反革命组织。
二六霍霍儿:俄罗斯人对乌克兰人的蔑称。
二七 包其三:沈阳人。在符拉迪高加索组建“中国国际支队”。转战高加索、库班、卡兹别克、阿斯特拉罕和撒马尔罕各地,被称为“工农政权的传奇式捍卫者”,“巴斯马赤战线上的第一位英雄”。后任红军穆斯林骑兵师师长。在弗拉基卡夫卡兹和格罗兹内的保卫战中负伤。
二八韦尔霍图尔斯克战役:也有史料称为诺伏—屠林战役。此役红鹰团仅幸存六十二人。
二九有两位俄国女人目睹了红鹰团的覆没。她们一个叫唐克娃,一个叫波德苏亲娜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六节 一切都变了!
第六节
桑来凭靠在三等车厢的窗口,眺望着窗外。那些微润的坡垄植被,鸟眼似的坟茔,闷烧的荒火,都让他伤感。车厢壁上昏暗的煤油罩灯下,过来一个围着披肩的姑娘。“嘿!桑什卡!你怎么在这?”神情落寞的桑来,微微一震:“安娜老师?!您好!”安娜拉他坐下,戏学他的俄语发音:“安娜老师!你是用肝脏,用脚趾在发音啊?瞧您,一说俄语就脸红。”桑来似坐似立:“让老师您给唬的:‘再出错要打手心啦!’”说着伸出手来:“不如让靴子落地,打一次得啦,省得人提心吊胆。”安娜眼风含笑:“您真是因此才脸红心跳的吗?”桑来见说破了心思,窘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你像个老师吗?谁心跳啦?”安娜咯咯大笑。
一切都变了!日月星辰离开了原位,围绕着他的安娜而运转!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即使眼里偶含忧伤,她的目光仍然含讥带笑,让人紧张。“看报,看报,革命党组织大*啦。”报童摇得报纸象铅皮一样哗哗响。桑来拿了一份边角磨损的旧报:“*是任大哥组织的吧?”“是啊,哈尔滨工人团和三十六棚的路厂,船厂都参加了。”“看报,袁大总统任命赵尔巽为东三省总督。”安娜手指着报上的照片道:“这个赵尔巽是什么人?”桑来望着安娜手指上的婚戒,半晌才道:“是……是赵氏四兄弟中的老二。老大赵尔震、曾任工部侍郎,老二赵尔巽,官至盛京将军。老三赵尔丰,人称‘赵屠户’,总督四川。赵家满门官宦,先辈和任家过从甚密。两家都是祖籍铁岭,由山东泰安迁来。任大哥的祖父中过举;祖母为大家闺秀,娘家有仪仗队。可任大哥打死不往赵尔巽跟前凑!”“是吗?”安娜粉面含春:“你知道这么多啊,难怪总见你抱着书。”“古书,永德堂的线装书,黄绢装订的手抄逸卷,”桑来微嘻的脸色,润泽如古红瓷:“一页页就像这雪片,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中飘飘而来……”
现实中,飘飘而来的是两名暗探,风衣下摆挟起一股冷风,吹得油灯直晃悠。“糟糕,”安娜宛如一株顺风而倒的山梅花,朝桑来胸前靠了过来:“让俺把脸埋靠一会儿,行吗?”桑来沦肌浃髓地一哆嗦:“你被盯上了?”安娜的几根头发缠在了他的领扣上:“好在我是黑头发。”安娜一动,头发便断了几根。“您身上有股树木的气息。真希望这车永不到站!”可他的这份希望薄如蝉翼:马家窝棚车站已经在望了,只是站台上一个棚子而已;桑来觉得它从未如此僻陋,像件随手扔那的破斗篷。
火车进站了。两人装扮作情侣,相偎着走向出站口。一名瘦高的暗探,狐疑地盯着两人的背影,像块站牌似地呆立不动。桑来像是飘在幽谷里,踩在水波上:“你……你说什么?”安娜软软地捶了他一拳:“别想入非非啦。记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