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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船-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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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周子夫站在新垒的一丈多长的泥锅台上讲话。为了使人安静,镇长先是击掌,叫着:“同志们!同志们……”人群终于没有安静,李其生终于听不清他讲些什么。他只是看到一些头戴白帽的镇上女人一手提一个小桶,摇摇晃晃往食堂里提水。他这样看着,又一个重要的设计在脑海里萌生了。这使他激动不安。他费力地从人群中找到隋不召,对他说:“你去搬一些向日葵秆子到我房子里。”隋不召问:“多少根?”李其生扔下一句:“越多越好”,就急急地往回跑了。

  李其生耐心地用一根带钩的铁丝掏空了一百多根向日葵秆。这期间妻子又急火火地来擂过一次门,喊道:“快出来看吧,全镇人都出来了。”李其生大声问:“又有什么事了?”妻子答:“修水利的挖出一只老船,烂得只剩一副骨头。上面有土炮……”李其生听了,哼一声坐到地上,再没有理她。妻子一个人向着远处跑走了……隋不召一连几天没来小屋。他后来才知道:隋不召身负全镇重托,到省城去报老船的消息去了。余下的一段时间里,李其生将向日葵秆子刮白,一根一根用麻绺缠了,刷上桐油。他把这些秆子互相衔接,从食堂外引自食堂内──外面有个高水池,水车按时将水打到水池中,这样空空的秆子里常有清水,随用随放。大食堂配上了自来水,又是一个重要的革新成果。自来水安装完毕的当天,大食堂又像刚刚开张那天一样,被围个水泄不通。李其生当众表演:他颤颤抖抖地拉开软木塞子,水就呼呼涌出。大家鼓起掌来。镇长周子夫没有鼓掌,而是像上次一样握住了李其生的手挥动。有的人嫉羡地死死盯住耸动的两只手,心想李其生埋头革新,还不就为了最后这一握一耸。“记住了我上次的话嘛?”镇长笑着问。李其生不住地点头:“全记住。”

  “你必定成个新人!”周子夫又郑重地对李其生说了一句。

  不久省报、市报和县报都报出了洼狸镇新出现的重要发明。由于大食堂正在全国铺开,因而这项发明格外引人注目。镇党委再三研究,决定在老庙旧址上开大会。这是一个奇特而盛大的聚会,这次会如果公平而论,也许应该与李其生的一些发明一起记入镇史。这是个专门表彰农民发明家李其生的一个大会。凌晨,全镇的人已经陆续往老庙旧址活动,天大亮时人群已经熙熙攘攘。有一个地方横着扯了一条红幅,那是会标,会标下有前年四爷爷放粗瓷碗的那个白木桌。可是人群并没有全部面向主席台而坐,而大部分却在广场上缓缓游动。后来老婆子小孩儿也全从巷子里走出来,汇入了人群。大家都尽可能地穿上了新衣服,有的姑娘还从衣襟下余出一截彩色布条。赵多多率领民兵维持会场,跑前跑后,扳动枪栓,汗流满面。最终仅有少数人安坐下来,多数人还是游动不停,互相擦肩。周子夫和四爷爷坐在白木桌后,李其生坐在白木桌侧。镇长观望着阔大的会场,心中惘然。四爷爷赵炳却面带微笑对镇长说:“洼狸镇人把表彰会错当成赶庙会了。”镇长悖然变色,四爷爷拍拍他的胳膊:“不要紧,会开起来会好些。”镇长这才镇静下来。这会儿他们都望见张王氏背着野糖和泥虎出现了,心中不禁一怔。人们都去买野糖了。有人按响了泥虎,很多人听到了亲切的“咕咕”声。这是从遥远的、另一个时代传来的声音,洼狸镇人都醉眼朦胧了。周子夫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后来终于站起来喊了一句:“开会了──”没有多少人听见。赵炳坐着,清一清嗓子,声如洪钟喊了相同的几个字:“开会了──”一场人似乎都听到了,嘴含野糖,缓缓地转过脸来。个别人手持泥虎,这时就牢牢地用手封住虎嘴。

  正式开起会来。周子夫捏住一张纸念着。念完了这张纸,已过了一个钟点。接上他又念两张关于洼狸镇的省报。报纸展开,人们都认出是登过红色巨数的那张报,不禁吸了一口冷气。有人似乎看见周子夫念一句,扶耧那个老头儿就湿淋淋地在水井里翻滚一下。好不容易两张报都念完了,镇长指示民兵“办起来”。于是有个民兵两手伸到李其生腋下将他扶起,另有两个民兵展开一个彤红的背心给他穿上──红背心是按照黑背心的反面意义想出来的──效果当真不错,李其生穿上它,红光照射脸颊,双目炯炯有神。他抖抖地坐下,又似有不妥地站起来。他向着镇长和四爷爷鞠躬,又向着全场的人鞠躬。他磕磕巴巴地说:“我本、本是一个资产阶级……”周子夫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你如今是一个英雄儿了!”……雄字的“儿”化,使一场人觉得特别有趣,大笑起来。接上去是挂花。民兵把一朵大如葵盘的纸花给李其生别在左胸。李其生从挂上大纸花的那一刻就有些不能支持,身体前倾,嘴角乱抖,双手攥成拳头提至两肋。周子夫看看李其生,与四爷爷对视了一下,急急地喊了一声:“散会了──”这一声自然是李其生听得最真,只见他往上一蹦,然后飞快地向着孤房子的方向跑去。

  但大家没有散去,而是继续在场上游动着。张王氏把泥虎整得“咕咕”响,把野糖插在了头发上。谁买野糖,还能顺便去抚摸一下她的头发。后来她把野糖别在了扣子上,买野糖时就可以摸到胸脯。小见素也买了一支,怯怯地去触了触乳房。张王氏嘻嘻笑着:“这个资本家小崽子挺懂啊!”……野糖和泥虎很快售完了。夜晚,人群在场上点起了大火,尽兴地继续玩。有人还在远处凑趣地嚷叫着什么。张王氏拍打着手掌说着顺口溜儿:“不求金,不求银,求个心里亲……”大火渐渐弱下来,最后场上一片漆黑。有人在黑影里叫着张王氏的小名,张王氏骂着:“去你妈妈的!”她最先一个捂着口袋跑开,因为里面装满了卖泥虎和野糖的钱。

  李其生跑回孤房子就出了毛病。有一次跳起来,头顶差点撞上屋梁。他在炕上翻展不停,有时伸手一扯,扯破了半边席子。幸亏被人发现得早,请来了郭运。郭运只观察了几分钟就得出结论,说是得了“狂病”。人们问他什么狂病,他不详解,只是挥笔开下处方,嘴里重复:“狂病!”李其生的妻子手牵小小的知常,大哭不止,说男人疯了她和孩子可怎么办……一些人折腾至深夜,李其生吃了汤药,才慢慢安静下来。后来郭运又诊了几次,说这种病难以去根,只要不再躁跳起来,也就不碍大事了。他的话也许有理。因为大家后来都看到,李其生安静如常了还是乐于穿起那个红背心,并且极其珍爱那个大如葵盘的纸花。这分明是疾病没有去根。 


古 船张 炜 著 


第十章 
  抱朴很多天以后才得知李其生的病,十分难受。他去探望病人,可是李其生的门紧紧关闭。抱朴只好遗憾地离去。科学革新小组因李其生闭门不出而不解自散,坩埚的数量也已经足数。抱朴再也不需要捣制瓷粉了。这之前他整天抱着石臼捣个不停。白色瓷末染灰了他的头发,看上去像个小老头一样。他的性格最适宜做这种工作,动作单调,只是无限地重复。他也不知捣碎了多少瓷器──这些瓷器已经被人先敲成巴掌大小的瓷片,再由他捣成粉末。有一个瓷片上绘了一个彩色的少女,俊美而单薄,很像是老隋家的那个桂桂。他想将这个瓷片捎回送给桂桂,又没有胆量偷窃做坩埚的原料。他只得把美丽的瓷片捣碎了,好象捣在了桂桂身上一样,心中隐隐作痛。他每次离开石臼回他的厢房,路上都觉得胸部沉甸甸的。他有时想这是瓷粉涌进了肺里的缘故。大概不会长成一个“瓷肺”吧?他很高兴地想着“瓷肺”会是什么模样。他简直害怕跨进老隋家空荡荡的宅院。这个宅院自从正屋烧了以后,就变得愈加神秘了。镇上不知派多少人用铁(同:金千;音:千)捅过,探着古老而富庶的老隋家留下的宝器。可怕的是这种钻探并非每次都空手而归,比如有一次铁(同:金千;音:千)捅在一个破瓷碗上,他们就愉快地拿走了。四爷爷当众扯下了皮带铁扣之后,问题似乎变得更严重了。老隋家的宅院不仅用铁(同:金千;音:千)钻探,而且改用铁揪挖掘。眉豆架儿被掀掉,到处都挖出一簇簇湿土。深土里的知了猴儿给挖了出来,挖土的人当场烧了吃。后来有人提出厢房里面也要挖,抱朴百般劝阻,说那样房子会倒的,他们才改用铁(同:金千;音:千)钻探。半天工夫厢房的地面上就布满了洞眼。以后见素和含章坐在地上,可以往洞眼里灌着细沙子玩儿。

  大食堂开灶后,再也不用各家各户自己做饭了。看来揭走铁锅炼钢是极其有远见的。所有的粮食都收上去。早午晚都要手提陶罐排队打饭,由一个壮年汉子分发饭菜。他手持一个镶了木把的葫芦瓢,开口就问:“几口?”打饭的报了人头,他就“(同:口光;音:光)(同:口光;音:光)”几瓢饭菜。抱朴从未见到李其生出来打饭,一问才知是别人代他打饭。叔父有时也效法李其生,让抱朴给他捎饭。有一次抱朴去送饭,见他正专心致志读那本航海的古书。这是因为他刚刚去省城报老船回来的缘故。这一切诱发了他扬帆远航的激情,记忆如潮,整个身心都陷入了樯桅之中。抱朴坐在叔父旁边,默默地看着。隋不召翻着那本书,翻到了一个地方,用手指去度量上面的一张图。他摇摇头,嘴里念出:“『子午卯酉、干巽艮坤』……”他又摇了摇头,另翻一页念道:“『……用乙卯三更取郎木山,乙卯八更湾内是三巴哇大山,不可入湾。门右边山尾近看似山寨嘴头,有老古浅,东边是火山二尖,东边山尖高,西边山尖出火,船近火山进门妙。过门右边有湾好泊船,待流水过急水门祭献……门中有屿一列四五个不可近,东北边有老古坪……』”隋不召抬头看着抱朴说:“这些地方我都经过。这本书说得一点不错。唉唉,老船给运走了,郑和大叔在的话一准骂我。不过我怕大食堂取了它烧饭。”抱朴定定地看着那本书,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它。它藏在砖壁里,由一个铁盒盛着。抱朴记起很多年前叔父拿给他看过,打开铁盒时,有一股屑末像细烟一样飞出来。隋不召手指着一个地方说:“『一更』是六十里。有人说三十里,那是胡诌。古书上记下一条大船离洼狸码头三十更沉了,就是说离这里一千八百里。我就凭这个推断出它不是挖出的这条大船。再说那时的船怪模怪样,你想不出它有多么古怪:用桂树枝做桅杆,编起香茅当旗,桅的顶上还高高挑起一个玉石雕的斑鸠,说是它知道四时的风向……”抱朴把发热的陶罐递给叔父,让他先吃饭。隋不召伸手到陶罐里一摸,摸出一个软软的玉米饼。因为饼太热,他的两手就飞快地倒换。他说:“饼做得不错。颜色也好。共产主义就是好!”他咬一口,又从另一个罐里摸出拌了酱的萝卜。隋不召吃着,问抱朴都有哪几个女人在大食堂里做饭?抱朴说了几个名字,隋不召乐得合不上嘴。他说:“赶空儿我得去大食堂玩玩,教会她们使用自来水。”抱朴不明白,心想拔开葵秆上堵的软木塞就哗哗流水了嘛。他这样想着,提起陶罐回自己的厢房了。

  抱朴与桂桂圆房的日子里,仍是吃大食堂。这时的伙食已经大不如从前了。为了保住伙食,河边的老磨终于停转,省下绿豆熬粥喝。打饭的时候再不必用两个陶罐,因为饭菜总是合一。通常是豆渣、菜叶、几颗绿豆混合一起打成稀糊糊,味道特别咸。全镇人都口渴起来,到处都可以看到咕咕喝水的人。大家对于咸粥抱怨但不惊讶,惟对老磨停转深感忧虑。因为人们的记忆中,老磨停转的时候是不多的。有的老人回忆说,闹长毛的日子里,护城河里漂着人头,老磨照常呜隆呜隆转。还乡团杀回来,四十二个人给活埋在红薯窖里,老磨也不过停转了三十多天。就这样,镇上人喝着咸粥,数着老磨停转的日子。当数到第三十三天时,全镇人都有些慌了。有心眼的老婆婆开始收集树叶存放起来,磨屋边上一些发臭的粉渣一夜之间没了踪影。正这时召开了全镇大会,周子夫号召大家用“瓜菜代”的方法暂渡难关,说今天是新的时代,什么也不用怕。还说大食堂的食物欠缺,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当初收集粮食时,有不少人家匿藏不交。他命令这样的人家必须在会后三天交上粮食,不然严惩不贷。最后他又安慰大家,说万不得已,将重新发动洼狸镇的科学革新力量,投入新式食物的发明工作。总之,不要慌张。办法,总会有的。这个会内容繁杂,有希望也有威胁,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害怕。人们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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