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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游行进行到深夜,队伍中很多人举起了火把、打起了灯笼。九丈多长的鞭炮已经放完,踏高跷的老婆婆早就手脚酥软。鼓声不响了,口号零零星星。当队伍懒懒地在街巷上转着时,突然有人在临街的屋顶上往下浇起了大粪尿来。无比的臭气立即驱散了洋洋喜气,人群大乱,呼叫不停。游行只得就此结束。后来才知道整个队伍都被分段儿浇上了大粪。臭气相同,时间相同,肯定是有人搞破坏无疑了。革命委员会刚刚执掌起洼狸镇的无权之权(因镇委印章早被一个奇怪的黑影窃走),第一件事就是要破获浇大粪的臭案。但费时不少,“走群众路线”等方法也用过,都无济于事。有人就此议论说:“这个革委会成立第一天就被大粪泼过,最不吉利,日后必然不会安生。”
长脖吴接受了起草致敬信的繁重任务。他洗了几次身体,还是散发出淡淡的臭气。他瞧不起以往出现的所有致敬信,这次决心全力以赴,一鸣惊人。信的开头自然也是“最”字叠用,但妙就妙在一叠七个,连用三叠。下边的文字则古香古色,一唱三叹。革委会的秘书不敢苟同,特意让第一把手过目。第一把手目不识丁,但觉得长脖吴整齐的墨迹十分和顺,就说了一声:“好!”长脖吴得意地对秘书说:“领导觉悟就是高。你以为这是随意乱书嘛?这是采用了古代名篇《滕王阁序》的句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样写来,可咏可唱,滋味深长恰如老酒。别处的致敬信可以清如白水,毫无文采,洼狸镇可不行。本镇历史久远,不可不仔细为之。”革委会秘书听了,无话对答。长脖吴日日苦做,多次推敲,一周之后才算最后定稿。抄写时他使用了陈年香墨,一字一字正楷书就。可是致敬信拿到革委会,大家发现它无法捎到首都:通篇透出微微的臭气。开始人们不解,后来才明白是长脖吴游行时被粪尿浇过。有人将其放在通风处,想让浊气慢慢散尽。但历经数日,气味依旧。焦急之下有人想起了张王氏,于是请了她来。她闻一闻,然后就去采来艾叶和干花瓣,将它们点上熏着信纸。一个钟头之后白烟散尽,致敬信变得一片芬芳,令人爱不释手。
镇上人一年来不知参加了多少游行。白天里满是惊天动地的鼓声和吶喊,夜间就难以沉睡。好不容易睡着了,突然街上鞭炮齐鸣,又得起来游行。不是从上边运回了“宝书”,就是广播了“最新指示”。接“宝书”和“最新指示”都不能过夜。有一天隋不召刚刚睡着就被鼓声惊起来,急急忙忙穿了裤子跑出来。街上人声鼎沸,人群自动形成了队伍,一挪一挪地往前走。走了不知多远隋不召才听说又来了“最新指示”。可是人多嘴杂,到底是什么也听不明白。直游到半夜,隋不召临离开游行队伍才听清了半句话:“……不是小好。”隋不召叹着气,觉得挨冻游行,结果也就接回了这么几个字:“不是小好”。他觉得这太不合算。
革委会成立后乱子层出不穷,应验了人们第一天的预言。先是“无敌战斗队”和“革命联总”几个组织嫌分权不公,接上又对镇上的“支左”士兵大肆攻击。大字报骂革委会是伪据点,扬言“早晚铲除”。革委会大院前边出现了请愿的人,开始早出晚归,后来夜晚也不走,实行了“绝食”。反对革委会的组织搞起了松散联合,一派搭起了席棚,另一派就差人坐到棚下绝食。绝食的一派提出了无数条件,其中包括“改组革命委员会”等条款。一些人不吃不喝。到了第三天上,革委会里有人慌张起来,走出大院答应了几条次要的条件。绝食的人也仅仅喝一点稀粥,然后重新坐到棚下。革委会无比焦灼,思来想去,请来了年老体迈的李玄通和绝食的人陪坐。李玄通糊胡涂涂,以为大家在棚下是“打坐”,就念一句“阿弥陀佛”坐下来。他双目垂帘,两腿盘起,取双跏趺姿势静坐了。后来渐渐入定,气息全无。这样过了五天,对方绝食的人已经轮换了两次。李玄通还是坐着,平静如初,一坐又是五天。绝食的人大败而归,几派大骂李玄通实在可恶。李玄通醒来,回到家里再不得安宁。不断有人去骚扰他,有人大骂他反动,加入了那一派等等。李玄通苦不堪言,也听不懂那些年轻人的话。后来他终于听清了“造反”二字,不禁大惊失色。他从此卧倒不起,三天后就死去了。
绝食的失败令几个组织极其羞恼。这一行动除了使几十个最坚定的革命战友瘦得皮包骨头之外,几乎没得到任何好处。他们越来越坚信“枪杆子里面出政权”。革委会门前绝食用的席棚撤掉了,显得空空荡荡。洼狸镇突然安宁起来,倒使人满腹狐疑。街道上行人稀落,大家都在逃避着这可怕的沉寂。不久,一个惊人的消息在镇子的上空炸开了:深夜里,镇上士兵被一些陌生人解除了武装。全镇人都惊慌起来,知道打仗的日子近在眼前。过去的日子也常有武斗,但大多使用棍棒和石块。赵多多手里有民兵连部的几支枪,他们也至多向空中放过。他们还用来打狗,全镇的狗几乎都变做了赵多多司令部的夜餐。如今士兵的枪究竟被哪一派搞走了,谁也不知道。士兵的头头通过有线广播勒令抢枪的人交枪,不然就执行上级“对抢枪者开枪”的命令,严惩不贷。但对他们的话已没人相信,因为谁都知道他们手中已经无枪。从属于革委会的一派及相反的一派连日来都在密谋。上一次围攻“无敌战斗队”绘制的大地图如今已落到了赵多多手里,成为至宝。每一派都成立了“前敌指挥部”,司令就由各派的头头担任。各种消息都在流传,这更加浓了洼狸镇的火药气味。有的消息说不仅镇上的几派要战斗,而且镇外的组织也要打进来。外地战事频仍,兵工厂大显神威,坦克车也隆隆开出,好不威风。有的地方血流成河,战事正在继续。有一个准确的消息说县拖拉机厂正把一台履带式拖拉机改成了一辆坦克,造反派们已经开了出来,支持他们在全县各地的战友。
各种消息正传得热闹,突然有人大声疾呼,说洼狸镇最大的走资派、一直在押的周子夫已经逃遁,没了踪影。全镇人都惊呆了。大家突然觉得两手空空,前功尽弃。无数的人愤怒地涌向街头,有人包围了革委会,又有人反包围了。交通切断,电话不灵。落日前打响了第一枪。之后就枪声不绝,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第一次听到了机枪声。月亮出来了,枪声断断续续。有人在黄蒙蒙的月光下,踏着屋脊飞快地跑。突然“叭”的一枪,正跑着的人就顺着房瓦滚了下来。几乎所有的屋顶上都有了人,打枪的、拋瓦片的、高声喊叫的。当厮打的人群涌到街巷上时,屋顶上的人就伏到檐上。人群中有的臂上绑了白手巾,有的头上绑了白手巾。“劈劈啪啪”的棍棒声、哀嚎声,充斥了整个镇子。不一定哪个角落烧起火来,有老婆婆在哭叫:“我的儿呀!儿呀……”有的地方喊着“打流氓”,正喊着声音顿失。
在这个厮打的夜晚,流血的夜晚,一些人战战兢兢地搂在一起,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隋抱朴和弟弟妹妹偎在一起,藏在院子的眉豆架下,身体瑟瑟发抖。镇子上有无数个这样的角落,死一般沉寂,连呼吸的声音也没有。
在镇子北边的一处茅草搭起的棚子里,黑夜遮掩了一切。一幢大房子挡去了它的月光。它一直处在墨一样浓的夜色里。这是一处饲养棚。棚子的主人近日来一直为他的一头牲口操劳不息,心力差不多都要用尽了,此刻歪在一个角落里睡着了。这个棚子里有一匹老马,两头老牛和它们的孩子。主人与他精心护理的那头老牛相处多年,每个夜晚入睡前都要与它交谈。可是今夜没有。外面枪声大作,他歪在乱草里,一下子就睡过去了。那头老牛很多天以前被人从后臀那儿剜了一刀,主人看到时它正卧在地上,血流不止。主人大叫一声,差点昏厥。接上就是去请兽医、日夜的护理。……这个夜晚里,那头老牛艰难地喘息着,再也站不起来了。它是一头黄牛。老黑牛和它生下了那头粉丹丹的、如今已是很大了的雄性黄牛。
老黑牛和小黄牛此刻也跪卧在老黄牛的身边。它们默默相对。老黄牛舔了舔小牛的鼻子,最后一次表现出母性的温柔。老黑牛的眼角不断滴下泪水来。小黄牛轻轻叫着。老黄牛眼里似乎有什么闪了一下,永远地熄灭了,接着它的头垂下来,身子松松地歪倒了。老黑牛突然“哞──”的一声长嘶,站了起来。
主人醒了。
外面的枪声又密起来。
古 船张 炜 著
第二十五章
女公务员站在柜台后面熟练地应酬着各种顾客。她每天诅咒赵多多,坚持不懈。自从调查组进入洼狸镇之后,女公务员就有了几分得意。渐渐她已经不满足于一般的咒骂,吐言芜杂,并且恶声恶气。她咒这个大流氓早晚不得好死,绘声绘色地叙述赵多多一年多来对她的多次摧残。张王氏边听边笑,露着一口黑短的牙齿问:“后来呢?”女公务员好象完全忘记了李其生办丧事时挨的那一巴掌,两人感情格外融洽。张王氏教她量布匹怎样做手脚,怎样使白糖、碱面、胡椒粉等物品增多。女公务员一学就会。张王氏有时禁不住说一句:“见素真有眼力。”女公务员听到见素的名字就目光发直,然后骂周燕燕不配,还说这个女人来站柜台的那几天,她似乎闻到了“狐臭”。见素每隔一段就要回镇上一次,除了带来新的商品之外,还搞回了一套放小电影的机器。小电影片子很杂,大多都是武打的。洼狸大商店用篷布围个场子,女公务员和张王氏两人把门,看小电影的人进场时必须交上两毛钱。这种小电影使全镇着了迷,老老少少都轮番看过。粉丝工人扔下手里的活计跑了来,一看就是几个钟头。赵多多被调查组搞得自顾不暇,再无力去催促工人上班。栾春记以审查片子为名,进场时可以免交两毛钱。李玉明倒是按章办事,从不白看。隋不召每场必到,百看不厌,而且从来不忘交钱。他总是坐在前边,给全场的人讲解。他进城归来时就总结过这些小电影:小伙子打不过女人,女人还打不过怪老头。有一次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跛足老人,隋不召紧紧盯住,像自语又像叮嘱屏幕上的其它角色,说:“千万小心哪!”结果跛足老人果然所向披靡。镇上老人提着马扎走出帐篷时常常感叹,从心里承认它比当年的“拉洋片”好看些。
小电影搞得镇子轻松愉快,使人们十几天不去想那个铅筒留下的隐患,也忘了地下河带来的喜悦。但少数有心人却没有忽略这样一个现象:老隋家正一步一步走回到洼狸镇的舞台上来,而老赵家随着粉丝公司的坍台会重新走到下坡路上去。有人注意到隋抱朴一次也没来看小电影,倒是几次走进了粉丝房,像一个真正的主持人那样关心浆液和沉淀池,用手去试浸豆子的水温。大喜和闹闹也都没来看小电影。闹闹的变化比大喜还要显著:她几乎整天不说一句话。有人亲眼见抱朴有一次从沉淀池边走过,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闹闹做活,两人神色异常,久久对视,后来抱朴又慌慌地走开。
隋见素将小电影搞好之后就匆匆进城了。张王氏与女公务员被每人交来的两毛钱弄得十分憔悴。后来她们擅自决定只在周末开场。这一决定引起了全镇青年的激烈反对,老头子们则趁机提出重开酒坛。张王氏答应了老头子们的要求,篷布场却坚持只在周末开放。女公务员也学会了往酒坛里掺凉水,只是加桔皮时更为吝啬。张王氏对她十分满意,但有一次去为四爷爷捏背,回来时见她正在偷吃糕点。
也许是太热闹了的缘故,人们似乎都忽略了跛四的笛子。他已经许久没吹了。有一天晚上隋不召坐在厢房里,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