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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船-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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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就对了。”他走了过去,茴子突然把眉头皱到一起,像猫一样恶狠狠地举起两爪,把赵多多的脸抓得稀烂。当时赵多多忍住疼,抽出枪来,把脚下的泥土打了个洞。茴子这才跑走了。

  停了一个月,赵多多脸上才结住了疤。接上高顶街就由他领着开会了,辩论隋迎之算不算开明士绅。有一次隋迎之被叫到了会上,刚辩论一会儿,赵多多就以手代枪,嘴里发出“啪”的一声,用食指触了他的脑门一下。隋迎之像真的被枪击中一般,一下子倒了下去,气息全无。开会的人赶紧把他抬了家去,有的人又去叫来老中医郭运,折腾到多半夜才算救出一口气来。隋迎之恢复得很慢,病好之后再也直不起腰,人出奇地瘦削。抱朴听到父亲不停地大咳,整个房间都在共鸣。那个辩论会好象彻底折损了他的元气,他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有一次他咳着对抱朴说:“老隋家的欠帐还没还完,事情得及早做,没有工夫了。”那天他咳了一夜,家里人醒来时,再也找不见他了。抱朴发现地上有吐的血,知道父亲又骑上他的枣红老马出去了。

  接下去的日子是难捱的。好不容易过去了一个星期,这一天远出云游的隋不召正好回来了。他听了哥哥又一次骑马远行时,禁不住就笑了起来。天傍黑,全家人都听见了老红马的嘶鸣声。一家人全惊喜地跑出去了──老马伏跪在大门的木台阶上,叫着,不停地用前蹄扒着。它的目光不看人,只向着深深的门洞望去,一身鬃毛抖个不止。有一滴东西溅到抱朴的手上,他一看,见是殷红的血。这时红马又仰天长嘶一声,转身跑去。一家人跟紧了这匹马,跑出了镇子……前面出现了一片红高粱,红马钻进了高粱田。红马所行之处,高粱秸上都有鲜红的血印。茴子一路咬着牙,血印远远地排下去,她大哭起来。马蹄扑踏踏响着,奇怪的是它碰不倒一株高粱。抱朴没有流泪,不知怎么一点悲痛的感觉也没有。他在心里骂着自己。红高粱田像没有边缘似的,老红马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最后猛地立住。

  隋迎之躺在干燥的土埂上,脸色像土埂一样颜色。他周围是通红的草叶,不知是天生这样还是被血染的。看看他的脸色,大家明白他流了一路血,血快流尽了才从马背上跌下来。隋不召抖索着身子抱住他,叫着:“哥!哥……”隋迎之嘴角往里收了一下,用眼睛去找抱朴。抱朴跪下来说:

  “我明白了。你的心太累了。”

  父亲点着头,咳了一下。又一股鲜红的血流出来。隋不召对茴子说:“他是咳炸了肺。”茴子轻轻地撸开男人的裤脚,发现腿肉松松,白得透明。她知道丈夫的血如今是完全地流完了。“见素!含章!快看看你爸!”她叫着,把两个孩子推到抱朴前边。含章吻着爸爸,嫩嫩的小嘴沾上了血,嫌苦似地皱着眉头望一眼妈妈。隋迎之剩下最后一点时间了,就急促地咕哝了几句话,闭上了眼睛。隋不召一直号着他的脉,这时把手里的腕子放下,号啕大哭起来,瘦小的身躯在哭声中剧烈颤抖。抱朴从来没有见过叔父会哭,吓呆了。叔父哭诉说:“我是个浪荡人,我知道我不得好死。你哩哥?你规规矩矩,知书达礼,是老隋家拔尖的人,最后还要吐净了血死在半路上。哦哦,老隋家呀,老隋家呀……”

  老红马垂着头,多皱的鼻孔沾满了细细的土末,一动不动。大家屏住呼吸,把隋迎之抬到了老红马的背上。

  “老隋家的一个人去了。”洼狸镇上的老人这样说。整个镇子蔫蔫的样子,后来落了两场雨,还是蔫蔫的。谁都发觉街道上空荡荡的,像是突然间把一大批洼狸镇人差遣到哪里去了似的。河边的老磨屋里,那个木木地扣着木勺的老头子对人说:“我是给老隋家大爷看了一辈子老磨的人。大爷去了,到那边开粉丝厂去了。我也得跟去给大爷看老磨。”他这样说了有五六次,一天早晨果然就坐在木凳上死过去了。老牛像没有发觉,依然拉得空磨隆隆响。镇上老人知道了,逢人便用尖尖的眼神盯住,问一句:“没有神灵吗?”

  茴子闩牢了大门,轻易不愿打开。隋不召的厢房是老宅外面的,抱朴打开了一个小边门才放他进来。隋不召知道再也没有人阻止他和侄子玩了。可是他马上发觉抱朴脸上的神色沉重多了,跟他谈那些海上的奇遇,他也不似先前那样有兴趣了。有一次隋不召把盛航海古书的铁盒子放在对方脸前闪了一下,抱朴才转过眼神来。见素有时跑过来,隋不召就像当年扛抱朴一样把他扛起来,直扛出了小边门。他们去河滩,串小巷子玩,买野糖吃。他发现见素比抱朴聪敏,什么事情一学就会。他也给见素小望远镜玩,发现见素老把小望远镜对准河里洗澡的女人。见素咂着小舌头,恋恋不舍地把望远镜还给叔父,说:“这个真好。”隋不召扛起他来,一绊一绊往前走着说:“咱俩才是一对儿。”

  见素老骑在叔父的肩膀上,有人就跟见素叫“人上人”。隋不召说,早晚还要驾船出海,这样才有意思,才不枉为镇上人。他让见素等着这一天。他说最要紧的是有一条船,河水浅了,但行小平底船还可以。他说过这话不久,真的有人搞来了一条破旧的小舢板,隋不召乐得手舞足蹈。他制了一支光滑的橹,又给小舢板堵漏、上桐油,还用一条花布单改做了船帆。镇上有很多人赶来看隋不召的小船,用手抚摸着,不停地议论。大家都很兴奋。大人对娃娃说:“这叫『船』。”娃娃学一句:“船……”隋不召请一些年轻人帮忙把船抬到早就干废的码头上。那儿早围起了密密的人,他们似乎听到了什么,在耐心等待。隋不召注意地看了看,发现人群中有抱朴,于是精神更足了。他对周围的人介绍起船的功能,特别提到了它的那个舵。人们催促船快下水,隋不召翻眼说:“那么容易吗?下船不念神文,听说过吗?”说完再不东看西瞅,一脸的端庄。他字字清晰地背诵道:

  “某年某月今日今时四直功曹使者,有功传此炉内香,奉请历代御制指南祖师,轩辕皇帝、周公圣人、前代神通阴阳仙师、青鸦白鹤仙师、王子乔圣仙师、李淳风仙师、陈抟仙师、郭朴仙师,历代过洋知山知沙知浅知深知屿知礁精通海道寻山认澳望斗牵星古往今来前传后教流派祖师,祖本罗经二十四向位尊神大将军,向子午酉卯寅申巳亥辰戌丑未乾坤艮巽甲庚壬丙乙辛丁癸二十四位尊神大将军,定针童子,转针童郎,水盏神者,换水神君,下针力士,走针神兵,罗经坐向守护尊神,建橹师父……千里眼顺风耳部下神兵,擎波喝浪一炉神兵,本船奉七记香火有感明神敕封护国庇民妙灵昭应明着天妃,海洋屿澳山神土地里社正神,普降香筵,祈求圣杯。或游天边戏驾祥云,降临香座以蒙列坐,谨具清樽。伏以奉献仙师酒一樽,乞求保护船只财物,今日良辰下针,青龙下海永无灾,伏望圣恩常拥护,东西南北自然通。伏以三杯美酒满金钟,扯起风帆遇顺风。海道平安往回大吉,指东西南北永无差,朝暮使船长应护往复过洋行正路,人船安乐,过洋平善,暗礁而不遇,双篷高挂永无忧!……”

  所有人渐渐都肃穆起来。人们恍惚间看到了烟波飘渺的远洋,众人赤膊奋力板橹,生命危在旦夕。或者珠宝盈船,华光闪耀,一会儿又被浓雾隐去。真是天海人船,祸福相生。老人们则忆起码头上密集的樯桅,满天的腥气。新船老舶拥拥挤挤,重重叠叠,无有边际。一万个船夫在甲板上呼气,淫荡浑浊的气味扑面而来。洼狸镇生意大盛,丁当响的银元四处滚动。倾盆大雨下个不停,河船像蝗虫一样浇也浇不散……大家围着隋不召和小船,一声不吭,像不认识似地互相看一眼。他们搓揉着眼睛,这才看清隋不召已经坐在了未下水的船里。他坐着,举起了栓在腰上的望远镜,吸引见素也跟他上船。

  见素呼喊着什么,疯迷了一般向船上跑去。

  抱朴眼疾手快地扯住了他的后衣襟,任他挣扎,也决不松开……隋不召在船舱里骂着,骂声不堪入耳。后来他招招手,大家明白那是让把船和他一并抬进水里,于是就兴奋地照办了。船一入水就像有了生命似的,不知哪个部位还发出了咕咕的叫声。帆涨满了,船体飞快向前移动。隋不召从舱底站起,让河风吹乱了头发。他一会儿掐腰,一会儿拍打身体,迎着岸上的人做着各种鬼脸。人群中的女人都低下头去,小声骂着:“这个不要脸的!”

  船到了河心,众人这才醒过神来,大声地呼喊起来:“好船!好家伙!”“隋不召,你能的!”“回来载上我啊!”……正喊着,河心的小船突然震动了一下,接着按逆时针方向旋转起来。开始转得非常缓慢,像河边的老磨一样缓缓地转。但是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在人们担心它马上就要飞走的时候,呼地一下就沉到河底了!河心里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大家想,隋不召若不赶紧趁漩涡中心的通洞爬出,那他也就没命了。这样期待着,但他终于没有爬出,通洞一会儿平复了,河水依旧。见素在抱朴怀里大哭,抱朴抱紧了弟弟,两臂颤抖。

  一群人正在失望悲伤,突然靠岸处的水里硬硬地昂起一个人头。不是别人,正是满脸胡须的隋不召。大家惊呼着,他却谁也不理,一个人摇晃着,洒下一路水滴走了……这时才有人议论:船沉了也是天意,或许洼狸镇再不该有船。如果这船不沉,隋不召也许就永远离开了镇子!众人称是,心里都怪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想一想他要驾船去哪里呢?大家一齐转过脸来看着见素,都说万幸万幸。还有的说这个隋不召也算得上个心底阴幽的人了,怎么好拐走一个孩童呢?抱朴听不下这些议论,最后扯起弟弟的手,沿着叔父洒下一行水滴的小路走去。

  隋不召一连很多天羞于出门。他大病了一场,走出厢房时已经瘦得皮贴骨头,额上还莫名其妙地捆了条蓝布条。他像是要把脑壳坚固一下。一条船沉了,但几年之后又有一条船出现了。它震动了全省。差不多与之同时发生的,还有扒城墙的事件,那可真是个狂热的年头。

  那一天隋不召正在埋头穷读他的航海古书,忽听得有谁在窗外大喊一声:“那条船给修水利的挖出来了!”隋不召知道这会儿全镇人都在穷挖,也真说不定那条小船给挖出了呢。他心里怦怦跳起来,急急地向河边跑去。到了码头他才望见,几乎全镇人都出来了,汇集到了离芦青河岸半里远的地方。他奔跑着,两腿交绊,不知跌了多少跤子。等他跑到了那里之后,人们已经把什么铁紧地围起来。亏得他身体瘦小,在人空里钻挤着,这才看到了被掘起的一卷一卷的泥土。巨大的沟渠浊水流动,里面的东西已被搬到了高处,他看了一下,撕心裂肺地呼叫了一声:“妈妈呀!……”

  这是一条残缺不全的大木船。船舷已朽碎无存,只剩下一条六丈多长的龙骨。有两个铁疙瘩歪在龙骨上,那是两门古炮。龙骨一旁是一个生铁大锚,还有些散乱东西看不出眉目,沾了黄土粘在一起,黑黝黝一簇。船头上有斜横着的两个铁杆,原来是什么笨重的枪矛扎在上面。一股奇怪的气味弥漫在空中,招引来一只大鹰在高处盘旋。这气味让人喉咙发干,欲呕不能。龙骨的外层被风吹干,接着就发红。木头上,所有洞眼一齐滴水,先是白水,然后是红水。到后来谁都闻到血腥味了,啊啊呜呜地想退远一点。高空里,那只大鹰还在盘旋,有时像定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负责开渠的人一旁蹲着吸烟,吸了一会儿站起说:“莫大惊小怪了,干活干活。先把它解开,搬到大食堂生火……”他的话音刚落,隋不召蹦了起来,跳到离龙骨最近的地方,高喊:“谁敢!”……大家楞着。隋不召指着残船说:“这是我的船!我和郑和大叔的船!”大家终于笑起来。负责人又催促一遍,有人就弯着腰走向龙骨。隋不召啊啊大叫,灰白的瘦脸变紫了,接着额头上的蓝布条“嗡”地一声断了,像断掉一根丝弦。他猛地抄起锈蚀的大锚,举过头顶喊:

  “谁动我的大船一手指头,我就砸死谁!”

  抱朴和见素都在人群中。见素这时喊了叔父一声。

  隋不召没有听见,只是咬咬牙,胡须一根根活动。终于有人议论说,这船至少埋了上百上千年,是个宝器也说不定,何不先找个明白人来看看再拆?众人齐声应和,于是负责人派谁请李玄通去了。一会儿派去的人报告,李玄通正念“佛说观无量寿佛经”,活动不得;也只得求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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