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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忙脚乱地给玉多洗了头,换上了新衣服,把她抬到了西屋的地上,那里,公公已经为她架好了一张松木灵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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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鸭绿江》25(2)
玉多一躺到这张床上就苏醒过来,看看身边的一切,她的眼泪一下子淌得满脸都是,恐惧地握着灵芝的手说:“嫂子,我真的要死了吗?妈,讷,我还没活够……”女人们齐声哭起来。
赵一普哽着喉咙说:“哭什么!也不问问她还有什么交代?”
玉多听了,明明白白地说:“没有了,阿玛,我只问你一句:我死了,还能不能进赵家的坟茔?”
赵一普愣了愣,心一横,说:“怎么不能?闺女,你还是赵家的人哪!”就揉着眼睛出去了。
玉多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她又睁开眼睛,让娘家妈出去,她有话要对婆婆和嫂子说。赵关氏和灵芝急忙关了门。玉多的嘴张了几次,微弱的声音终于鼓足勇气说:“讷,嫂子,文晖回来……千万不要对他说啊……”
赵关氏哭着说:“他现在在哪旮呀?是死是活谁知道?我惦记他把心都惦记碎了,到哪去对他说呀?”
玉多明白地说:“他不是上山当了义勇军吗?桑皮村当义勇军的周贵生,受不了那个苦,都偷偷跑回来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呀?”
赵关氏痛哭起来:“在枪子儿里讨命,谁知道还有没有他这个人了?我天天都梦他一身的血,把手举到我眼前说讷呀,我冻手,冻手啊!”说着大放悲声。
玉多仿佛没听到婆婆的哭声,眼望屋梁,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使足了气力对着冥冥之中的神灵说:“老天爷呀,你保佑他吧!”无力地阖上眼,昏迷过去,过了一会儿,她咽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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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鸭绿江》26(1)
玉多死了,赵家的日子开始出现了衰败的迹象。
冬天,风拍打着翅膀,长长的风头一下下舔拭着屋檐下的茅草,北风里鸟儿也瘦了,统统躲到了避风处。光秃秃的苍天底下,只有乌鸦粗着喉咙啊啊大叫,声音又凄厉又晦气,令人联想到坟头和蓑草。近来赵一普特别讨厌黑色,讨厌乌鸦,听到乌鸦叫就火冒三丈,认真地跟一只鸟儿生气。如果乌鸦落到屋脊上,他就拎着一根长杆踩着梯子爬上房顶吹胡子瞪眼吓唬乌鸦,直到把它们赶跑。家里的大白猫下了一只通身乌黑四蹄雪白的小猫,如果在从前,赵一普会很高兴,可是现在,他觉得黑猫不吉利,喝令赵关氏把小黑猫扔掉。除了扔掉猫崽儿,他还拿门杠打了赵关氏一顿。他终于发现了赵关氏和灵芝隐匿了小边儿,夜里,他常常在喂完牲口后站在炕沿边悄悄看着熟睡的小边儿,明明不喜欢她,竟然又心疼这个没妈的孩子,悄悄流下了眼泪。他的内心充满惶然不安的预感:他的日子快过到了头,仿佛有一件可怕的事马上就要发生了。
赵一普的预感不是没有道理,义勇军的家属尽管掩掩藏藏,还是被日本人知道了,日本人限期要他们把做了义勇军的家人招下山,向“皇军”投降,做义勇军的事可以既往不咎。
白凤吾的二儿子白承实也跟赵文晖上山做了义勇军,他怕得矮了身子悄悄跑到赵家问赵一普:“文晖有信儿吗?我家承实自打上山就没了音信。”
赵一普说:“文晖也没信儿哩!我的心里天天都像浇了火油,吃盐花儿都不觉得咸哪!”
风声渐渐紧起来。隔几天,白凤吾又来到赵家,悄悄对赵一普说:“你知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在哪旮?”
赵一普实话说:“不知道。我还给文晖备着粮食哪。我琢磨着,他再也没回家,是怕连累着家里吗?这孩子……”
白凤吾露了真谛说:“不管你知不知道他们的信儿,日本人都叫你到镇里去呢。”
赵一普吓了一大跳:“干吗?”
白凤吾说:“也没啥,不过是问问文晖的事,你知道多少说多少,说完再回来种你的地。”
赵一普瞅了瞅白凤吾的表情,明白日本人叫他去的事里面肯定有白凤吾的功劳,愤然说:“文晖当了义勇军日本人召我去,承实也上了山,日本人没召你去吗?”
白凤吾阴囊一样抹搭着的眼皮迅速惊掠上去:“一普,可不能说承实也在山上!再说承实上山还不是文晖鼓捣的?我家承实懂个什么?还不是文晖说咋就咋?文晖干得天都要翻过来了,听说在邻县还造了大炮,打死不少日本人,日本人的鼻子比咱还灵呢,你不去?嘿!早晚也跑不了!”说着,倒腾着粪叉子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赵一普在原地发呆。
夜里,赵家一家人商量着怎么答复白凤吾,不去肯定是不行了,也许去了只是问一问。景龙在一边听了一指德章爷爷,悄悄对赵关氏说:“反正他已经那么大岁数了,死就死了吧,让他去,别让我玛发去!”
赵一普听到孙子的话,感动得一把将孙子搂到怀里,眼里闪着泪花厉声喝道:“不能胡说!”随即又哭起来。近来赵一普的眼泪特别多,这和他以往的暴烈性格很不相符,从前村里死了人,他总是心硬地说:“他该这么死!到寿了不死,阎王爷是干吗的?”可是这会儿,他一改常态,为一点小事就眼中蓄泪,暴炭性子被不幸的日子摧毁了。这种日子太让他伤心了。赵一普搂着孙子说:“景龙啊!你阿玛是玛发养的,他做了义勇军,玛发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啦!再说,往哪里跑呢!后人不如先人哪!先人落了难,挑着挑子一口气跑这么远,咱往哪跑?连江那边都是日本人哪!”景龙抚摸着赵一普的胡子,他柔软的小手仿佛触到了赵一普的心尖上,赵一普心里更难受了。
第二天早上,白凤吾来到赵家,催道:“一普,日本人比中国人讲理,叫你去问问,希望你配合皇军,能行就把文晖召抚了,不能行你还回家种你的地,老老实实做良民。日本人保证不碰你一根毫毛。”
《寂静的鸭绿江》26(2)
赵一普撅着胡子昂着下巴说:“文晖到哪旮他也不会告诉我,叫我上哪去找他?要是能找,你不也把承实找回来了吗?”
白凤吾一听赵一普又说到白承实,急忙煞白着脸说:“一普,到日本人眼前可千万不敢说承实也在山上啊!日本人并不知我有这么个儿子!遍地都是义勇军,日本人人生地不熟,他们哪知一家一户的事?咱可不要自己说漏了!”
赵一普说:“你放心,我赵一普嘴紧得很,就是掉了脑袋,也不会卖了别人!”
白凤吾脸色缓过来,说:“我放心放心,我还不知道你赵一普的底子?咱们快走吧。”说着推着赵一普往外走。
赵一普一走就是整整一天,这一天里赵关氏和灵芝婆媳俩没吃一口饭。当晚,赵一普没回来,白凤吾也没回来。不祥的预感终于冲破了侥幸之心,灵芝知道公公凶多吉少了。赵关氏的胆子到这时小得已近于无,听到门响,身子就风中的树叶一样抖瑟起来,细听,是风刮的。她把灵芝当成依靠,一有风声,就不离灵芝左右,忧忧戚戚说:“你阿玛怎么还不回来?”
第三天,太阳一冒红的时候,景龙跑到村口,又从村口跑回来,激动地说:“大妈,道上有人影儿了!”
灵芝急忙跑出了院子,眯缝着眼睛,远远看到村路上有几个人,正抬着几根木头搭成的担架朝村里急匆匆走过来,跟在后边紧走的那个人,像是白凤吾。灵芝的心一下子跌到了地上,预感中,担架上的人是公公赵一普。
果然是他。担架上的赵一普已经被日本人折磨得看不出了模样:一道弧形的刀口在头部划开,露出了头盖骨。开刀处皮肉耷拉着,耷拉下来的皮肉又遮住了眼睛。血在脸上结了痂,原来石头一样坚固的牙齿在嘴里断得乱七八糟,但是他至死没有说出白承实也参加了义勇军的事。从日本独立守备队出来,赵一普只剩下了一口气,他咬牙瞪眼,硬挺着脖子不肯把这口气咽下去,直待看到自家的房山头,他才心一松,白眼儿一翻,从腔子里“噗”地捯了口气,就再也没声儿了。半辈子的勤苦,发家置业的梦想,儿子光耀门楣的渴望,都随着他肉身的变冷,一概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灵芝看清了担架上的人是公公,叫了一声“是阿玛呀!”赵关氏就软软地贴着灵芝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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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鸭绿江》27
当家人一死,赵家的日子就毁了,不但失去了平静勤苦的生活,而且霉运也乌鸦一样直往头上落,赶都赶不走。赵一普死后,霉运又盯上了灵芝。
日本人前几次进村,村里就像羊群里进了狼:炸了,连小马驹看到日本人都哆嗦,这畜生比人更警觉,日本人还没进村,它浑身的皮毛就不停地掣动,不吃草料。不仅仅是小马驹,大牲口看到日本人也浑身打战,只有猪不知怕,无论日本人进村否,它都无所谓。
乡亲们一见村路上有人影,就抱起孩子挑着担子没命地往山上跑,年老的、来不及跑的就顾头不顾尾地钻了碾盘下、鸡窝、猪窝。日本人走了,乡亲们才发现头上、嘴边糊满泥屎,至于是在哪里涂抹上的,却愣着眼睛想不出,瞬间的记忆让位于恐惧,只记得拼了性命要躲避的那个字:死。后来日本人通过白凤吾告诫村民,“皇军”是爱护良民的,不要跑不要逃嘛!只要不参加义勇军,不给抗联送粮食,就可以大大的安心,有什么事我白凤吾顶着。跑兵灾是那么容易的事吗?人家“皇军”剿的是义勇军,是抗联,人家瞅咱不抵一只蚂蚁!唉,活着吧,风来了草都知道低头,大活人还能连草都不如吗?现在山里山外都是“皇军”的天下,你往哪跑?这会子连山上的石头都得听“皇军”的,听说没?“皇军”要修铁路了,山上的石头一个比一个听话,都变成矿石了,“皇军”要往日本国运呢!你说说,你往哪跑?以后响水村人都得听“皇军”的,谁再跑,就是通匪!日本人终于知道了白凤吾是义勇军家属,却并没有治他的罪,而是对他更加客气。白凤吾心下惊恐,不知日本人揣啥心思,只能更加卖命。
村乡亲不敢跑了,可守在家里,日本人一来,不少人就恐惧得尿了裤子。那种怕,即使吓碎了苦胆,人被染成了绿色,也还是觳觫不止……
日本人在满洲站稳了脚,就不再像刚进城那样见人就砍,见到花姑娘糟蹋够了拿马刀从下身一直捅到喉咙。他们把满洲当成了自己的土地,一边清剿义勇军和抗联,一边整顿地方治安,到各村屯视察公干,深入体会东北风土民情。他们酷爱这片沃土,垂涎这片土地上的丰饶物产。早在甲午战争结束后,日本人就以修铁路和建筑为名,占领了东北的大片良田街市,逼迫清政府将大片领土划归日本“株式会社”属地。1911年,第一座鸭绿江大桥建成,安奉铁路和朝鲜铁路接轨,从此构成了从中国东北纵贯朝鲜半岛直达日本的运输线。日本获取了对鸭绿江沿岸原始森林的采伐权,并由森林而矿山,这条运输线就日夜不停地载满中国物资驰向日本。然而,丰饶物产毕竟难填欲壑,九一八事变后,日本终于如愿控制了东北的金融。市面上,旧有的钱庄被取消,满洲币悄然取代了白银,白银又静静地流向了日本本土。东北商会及所属银行被解散,城市里出现了日本人开办的造纸厂、橡胶厂……日本人在中国有了行业协会及经营机构。随着日本对满洲经济的垄断,中国人难以发展民族产业,一贯自给自足的乡村经济也受到了严格管制,不许民间纺纱, 不许民间织布,要统统购买东洋布匹。粮食、柞蚕、皮张以及金属、煤炭、木材等资源都由日本人控制,中国人只允许从事低级生产,不得染指违禁行业,甚至吃一口大米,也是经济犯——死罪,这就是亡国奴。
城里的日本人以武力维护日本商人在中国的经济活动,乡下,日本人依旧要以武力剿灭中国人的反抗。战斗之余,肉体需要享乐,他们到各村公干时不但要吃小鸡炖蘑菇,村民还要忠诚出奉——男人勤劳奉仕,女人奉献身体。最后一条虽无明文规定,可各村怕事儿,日本人一来,乡亲们就像对待河伯娶妻一样争着往里扔女人,所以这条规矩各村已暗中约定俗成。
《寂静的鸭绿江》28(1)
日本人来响水村不到冷冰冰的村公所,而是要到白凤吾家。
白凤吾只好让老婆子和两个儿媳妇给日本人做饭。
白凤吾的老婆白丁氏一听日本人要来响水村了,已经吓得快翻白眼,边擤鼻涕边哭骂白凤吾:“你把这一家子往火坑里推呀!我的天!”
白凤吾跺脚骂:“混账东西,是我叫他们来的吗?快点儿麻利点儿!做饭时可得长点眼睛,日本人在香炉村吃饭,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