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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日轮陷在诡丽的灰烬里。地平线上是深不可泳的暗红。
蔺芙雅想起了多年前,在同样的床位上,那个苦中作乐的女人笑得柔媚,她说道,“芙雅,我想做个好梦,光拣好事做。你帮我!”
“怎么帮?”当时的蔺芙雅正手拿一支医用小手电筒照她的眼睛。
“你先说帮不帮。”
“帮……吧。”
对方狡黠地吻了蔺芙雅的额头,逗乐道,“小芙雅,我又占到你的便宜了。”
蔺芙雅似乎听不懂她的暗示。一脸愕然,转而肃然拧开门把走了。
那个女人叫戴望尧。年轻貌美,是个生意人,开的咖啡店。在她生病前,蔺芙雅是那家咖啡店的常客。
咖啡机,拉花杯,温度计,奶泡壶,自制模具……千百面的图形化作她的背景。戴望尧熟练地挑一些光泽度极佳、个头饱满的咖啡豆,细细一闻,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后,徐徐地把打好的奶泡注入装有浓缩咖啡的搪瓷杯中,她左右晃动手腕,在收杯后人们会见识到各式各样鬼斧神工的画。
她是这么地只手打拼。是个很努力的人。
“女性本身是一个伟大的族群。”她曾很骄傲地说。
蔺芙雅太疲倦时,在她店里兀自伤感,她会带上那自信的笑哄蔺芙雅,要蔺芙雅把心里的苦楚倒出来。她再取笑她,也开导她,非常留心蔺芙雅幼稚但具独创性的见解,并加以鼓励。
“人为什么不能一身两栖?我可以是医生,也可以是行政管理。我要花十倍、百倍、无数倍的勤奋去促成!”
“十倍、百倍、无数倍的勤奋啊。”戴望尧笑嘻嘻地说,“这谁也驳不倒你。加油。”
老是让自己看得开,活得一点也不容易。
在死别前,子宫癌也没有夺走她的笑。多么的,不容易。
蔺芙雅泪水滂沱,问,“那天,你真的有做个好梦么?”
“小芙雅,你这个榆木疙瘩。”她最后喃喃道,“唉,唉。笨死了啊。”
……
真正能操纵生命的是谁?
蔺芙雅回过神来,细心地为女孩盖好了被子才出门的。
线路检修,蔺芙雅往楼道口走去……
置之死地而后……
“高速翻车,右肺下叶无呼吸音,封闭性胸壁创口,心率过快,血压不足……还有另一个病人,对疼痛已无反应,鼻孔出血……”
“嗯。”白理央说道,“立刻给我根胸腔插管。”她无暇兼顾,急迫地喊,“氧气罩,好,打开呼吸系统……老张呢?这儿人手不够。”
“张医生有几个垂体瘤手术要负责。”
“老李?”
“李医生也在忙。”
“排了休息、行政班的医生全在忙!”
“我,我来吧。可、可行么?”见习医生小闵忐忑地说道。他和白理央是同辈。
白理央说,“你给另一个病人做血气分析,实验室检查。”
“好!”
万仞波涛轰袭般分据了千疮百孔的伤者,鲜血岌岌俯临。
“生理指数在下降……”小闵的脑子飞速运转,作出判断后,喊道,“手术刀!”
更多红浆自齐整的切口涌出,插管以深锥的威力进入——从左至右破空而堕。血要蚀尽了那脖子了,汹汹地喷洒。
小闵大惊失色,“不,不好了!”
“她心脏停搏了。”白理央出了一身的汗,“小闵,你管子插错位置了。”她为伤者做心脏复苏,祈祷唤醒她,潜她脉搏,一呼一吸,上下起伏,希冀呼吸相通。
“我、我、我再试一次应急气管切开术。”小闵大汗淋漓,一声声乞求道,“不要有事,不要!拜托!”
蔺芙雅是在这时到达这一层楼的。
“进去了!进去了!”热乎乎的喉核哽咽,有了遁辞,“哈、哈哈哈!”小闵眼前豁然一亮。
“真是九死一生。”白理央在喘气,“呵。”
蔺芙雅转身,走向下一个楼道口。
……
下班后,蔺芙雅邀请白理央到外面吃饭。
“我做给你吃吧。”白理央建议道,“意大利面条,怎样?用橄榄油炒火腿,炒得脆生生的来搅拌,再撒上一层切得细细的青菜……”
“就对面那餐馆了。”蔺芙雅说。
白理央的耳根腾地变红,“好。”她的一绺头发被风吹得在面颊旁荡,那一撮发梢尖儿很俏皮,执拗地徘徊。她捊了好几次也没搞定它。
路边有人在高声诅咒天气太冷,末了还吐了一口痰在地上。
这圈里圈外疯疯魔魔的太多了。
蔺芙雅的手旋即覆上白理央的手背,没有彻底贴合,“还是到我的公寓去吧。”
她无心的触摸更让白理央心动。
“那你讨厌意大利面条么?”白理央琢磨起晚饭,伤脑筋地问。
“那得分是谁做的。”蔺芙雅只好认真地回答。
蔺芙雅的公寓很大。有两部电梯。
客厅布置简洁明快,家具格调不错,枝形灯宛若忠于温度的水银,迤迤逦逦地映照,一派赏心悦目。
白理央低头,换上一双拖鞋,说道,“打扰了。”
“你在客套什么。”蔺芙雅走去厨房,切了柠檬,再放进汽水伏特加里,喝了几口,折回,问白理央,“渴么?”
“嗯。”白理央接过剩下的半杯汽水伏特加,喝完了它后说道,“那我去做饭了。”
“我先去洗个澡。”
厨房用具一应俱全,白理央用发绳扎了头发,解开袖口,挽起袖子忙活了起来。在装盘时蔺芙雅出来了,白理央不经意做了个鬼脸,“好巧。”蔺芙雅笑了一下,和白理央在餐桌上安静地用餐。
见蔺芙雅适意地吃着面,白理央手心上的汗渐渐干涸。
“吃饱了。”蔺芙雅没有闲聊的兴头,她到了客厅,坐在沙发上,抚弄几下桌上的观叶植物,人为地制造一份隔绝。
白理央洗好了碗筷,擦了手,默了几分钟,说道,“那我回去了。”
“我有话要说。”
白理央反倒如释重负,她站到了蔺芙雅的跟前,“你说。”
“坐。”蔺芙雅拍了拍左手边的位置。
白理央依言坐下。
“脸还疼么?”
“好多了。”白理央有不好的预感,她局外又轻声地答道。
“小闵今天差点要了病人的命。”蔺芙雅丢出这么一句话。
白理央一时无言以对。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个奇才。”蔺芙雅说道,“人手不足,再加上你是过了观察期后被我破格重用的,你没察觉到?”她用谈论天气的口吻讽刺了白理央,“一个小小的住院生通常只有打杂的份。”
“蔺主任。”白理央想说明那时的情况,又顿觉没意义,且不说对错。无论她怎样和盘地说明理由,她的作法仍是欠妥,而蔺芙雅不指正她的话就是在纵容。白理央堪堪地道了歉。
“你去洗澡吧。”蔺芙雅说。
主任是不定时炸弹。李少峰的话在脑海响起。
白理央低垂眼皮,比她睁大眼还要可人。她的美是为美而美,没有造作没有动机。
“太晚了。在这过夜。”一套睡衣被蔺芙雅放在了白理央的腿上。
蔺芙雅的忽冷忽热白理央真切地感受到。洗完澡后,白理央在客房里来来回回地走。有一个不明显的念头在鼓舞她,又引起莫名其妙的痛苦,囿她不得伸展。她岔了神地坐在地上,坐一席冰冷。
不久后,她到了蔺芙雅的房门外,轻叩了几记。
蔺芙雅开了门,问,“什么事?”她的嗓音总是轻柔,有惑人的奇妙主宰力。
她的睡袍掀一角方口,松紧度恰如其分,妖娆得合理。
白理央的头更低,“我晚上要去致馨社工事务所。”她感到蔺芙雅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便心实实地不动了。
“你又要去?”
“也可以不去。不一定要天天去。”白理央迎合她的手,托在手掌心上,“蔺主任,我能进你的房间么?”
“嗯。”
白理央躺在了床沿,眼睛乏了,她眨了一下。蔺芙雅在她之后上了床,褥子浮了褶皱,有婉约又锋利的气息弥漫开来,白理央的身心一种战栗的温热。
蔺芙雅摊开被子,盖在了两人的身上。
白理央只眈她短短一阵。
“晚安。”蔺芙雅说道。除此之外,没有给白理央其他理会。
“晚安。”白理央见她背过身去,为难了一会又重复道,“晚安。”
蔺芙雅闭上双眼,“嗯”了一声。
“蔺主任。”
“不许再这么叫。”蔺芙雅存心不存心地低声应道。
白理央睖睁,半晌后又是一句,“晚安。”
从指尖暖到心间的钥匙
大清早,白理央洗漱后进了厨房做早餐,做得格外丰盛。晨曦映照,她的影子浅浅淡淡的。
蔺芙雅走到白理央的身后,随手拿起一个鸡蛋饼吃了一口,“早。”打过招呼后她回到了客厅。
白理央看着那块被咬了一口的蛋饼,绷紧了嘴唇,眉心一抖,面上漫不经心实则心事满腹。她迟疑了会,挤出一丝笑容。
“蔺小姐。”
“你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么?”蔺芙雅直视白理央。
白理央的心怦怦乱跳。她的步子还是闲逸,手还是驾轻就熟地为蔺芙雅倒饮料,然而那躯体处处感知了她扩散的痛楚,呆滞地申诉,“芙……雅。”这两个字她唤得特别特别的性感。刺激而安慰。蔺芙雅都愣了一下。
“听说你要亲自为那名肌肉骨质化患者做手术,是么?”
“对。”
“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少?”
“最多百分之一。”蔺芙雅神情隐晦。
“我来主刀,可好?”白理央的请求出其不意,是戴罪立功的表述。
“它是罕见的疾病,这也是我主动免费医治她的原因之一。手术的前期准备工作很长,手术分为多个阶段,要通过不断的治疗把骨质化的肌肉剔除,目前尚无根治方法,只能说是探索。”蔺芙雅的目光像是在往深处勘探白理央,白理央端坐在那,等蔺芙雅看详尽。
“对此,你有多大把握?”蔺芙雅问道。
“百分之五。”白理央回答。她想到了一个十分冒险的方法。
蔺芙雅的嘴角上翘,奖励地吻了白理央,白理央的唇上有了水泽,这时她闭牢了眼,蔺芙雅又送来了第二个吻。
“理央,我信你。”蔺芙雅说道。
“嗯。”白理央张开了眼,双目盈盈。蔺芙雅的吻尽兴到火辣辣。细琐的快乐在疼痛的那一头,快乐、疼痛,隔得不远。白理央圈紧了蔺芙雅的腰,“芙雅,芙雅。”她很轻很轻地叫她。麻酥酥的热息蒸腾,“我有个久远的愿望……”白理央吁吁地说了几句话,蔺芙雅没有听清,甚至,白理央也没有讲清。蔺芙雅陷溺在白理央的绝不催促里,红唇一遍一遍地侵略白理央,吞了她的宛转娇喘。
她们终是为了某种证实而感动。
围城式的局势也正笃笃笃地拉开序幕。
白的世界。盛满猩红盛满灵魂,它们离间后,痊愈后,这个白也痊愈。
乏味,又勾引人。
监测仪的滴答声起起伏伏。冲突、和谐,铸在这。
白理央的手术刀从容不迫,张凡迫切望她。
……她在逐层缝合患者的头皮,这一瞬,气氛很浓,她从容地在颞肌下置硬膜外引流袋。
“好了。”白理央说。
今天的第三台手术完成了。
张凡回味刚才的景象,回味她垂下的睫毛,回味她起先轻轻一戳那颗翡翠绿的肿瘤,残颓而俏丽。太罪过的美了。她唇瓣启合发号施令,器械很有条理地交接。她一心一意,端美明净,在那氛围自生自食。呼的一下,知觉来了……张凡知觉着心跳。
白理央摘去了无菌帽,拉下口罩,再抬手拭去额上的汗水。
柔软随身的手术服,带着禀性的特殊气味。这时,她嫌热地拽拽领口。光色大大夸张了肉体的形状,她向前走去,里衣便变动一回光影,不刻意显示,也不刻意曝露。没有轻慢,是含蓄而丰富的味道。
咔嗒。
白理央打开了手术室的门。走道上,消毒水沁出它们的东南西北。白理央点了根烟,还未推开防烟门便吸了两口,再舒畅地吐出了烟圈。
正要搬器械去消毒的梅小玫特意对她来一句,“白医生,蔺主任在1805病号房噢!”
蔺芙雅每天都去看那名肌肉骨质化患者。白理央在喊她一起去吃饭前会在门口先观望。她削苹果,喂女孩吃,滋补女孩的疲惫,她斜起下巴冥想的侧影,还有她探身替女孩掩上被子时脊背的漂亮弧度……
“吃饭了。芙雅。”
“嘘。”蔺芙雅的食指抵在唇上,“小点声,她刚睡着。”蔺芙雅轻手轻脚地带上门,摸摸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