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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世界却不容易发现。
今日黄昏,不费一点力气,我们见到了宇宙的美妙形象。宇宙的拥有者亲手把完整的美捧到我们的眼前。如果我们仔细剖析,进入它的内部,扑面而来的是数不清的奇迹。此刻,无垠的暮空的繁星间飞驰着火焰的风暴,若容我们目睹其中一部分,必定目瞪口呆。用显微镜观察我们前面那株姿态优美的斜倚星空的大树,我们能看清许多脉络,许多虬须,树皮的层层褶皱,枝丫的某些部位干枯,腐烂,成了虫豸的巢穴。站在暮空俯瞰人世,映入眼帘的一切,都有不完美和不正常之处。然而,不扬弃一切,广收博纳,卑微的,受挫的,变态的,全部拥抱着,世界坦荡地层示自己的美。整体即美,美不是荆棘包围的窄圈里的东西,造物主能在静寂的夜空毫不费力地向世人昭示。
强大的自然力的游戏惊心动魄,可我们在暮空却看到它是那样宁静,那样绚丽。同样,伟人一生经受的巨大痛苦,在我们眼里也是美好的,高尚的,我们在完满的真实中看到的痛苦,其实不是痛苦,而是欢乐。
我曾说过,认识美需要克制和艰苦的探索,空虚的欲望宣扬的美,是海市蜃楼。
当我们完美地认识真理时,我们才真正地懂得美。完美地认识了真理,人的目光才纯净,心灵才圣洁,才能不受阻挠地看见世界各地蕴藏的欢乐。
白开元译
与花儿攀谈
艾.巴哈加特
艾哈迈德.巴哈加特,生年不详,埃及当代散文家,评论家。
其散文、杂文、评论文章等已有多部结集出版。
我站在一株花面前,这花孤零零地生长在一座被遗弃的花园里。这花园坐落在沙漠中的一个庭院里。花儿感到孤寂,或者我是这样想像的。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只有她。我以为她一定渴望着一个绿色的伙伴,来慰藉她那无边空旷中的孤独。
我对她说:“早上好!你是此处最美丽的花朵!”
她说:“‘最美丽’是什么意思?”
我明白了,她太谦虚了,谦虚到这种程度一一不知道自己是美丽的。造物主的法则一一花儿们都顺从这法则一一使我感到惊奇。我又问她:“你在泥土的黑暗和沉重中开辟道路时,想着什么?你感到很痛苦吗?”
花儿说:“什么叫‘痛苦’?”
我明白了,痛苦只存在于人类的生活中,而纯美也是她所不了解的。
我又问她:“我很遗憾,你现在在想些什么?”
她说:“我在想给空气送去芬芳的时刻。”
我问她:“你喜欢空气到这种程度吗?”
她说:“太阳是原因。”
我说:“你陷入对太阳的爱了吗?”花儿说:“太阳给我能量,上帝允准太阳给我能量,使我充满了馨香。这馨香将一直囚于我的内心。所以我想,何时芳香将从我溢出,散发在我周围的空气中。而这就是正在发生的事情。”
我问:“花儿哟,对你的奉献,你将得到什么?”
花儿说:“我不考虑这些。我不问将获得什么,我只给于。”
我对她说:“我希望你回答我的问题。再想一想,对你的给予你将得到何种补偿?什么样的回报7”
花儿说:“什么叫‘回报’?”
我对她说:“我似乎在和你用另一种语言说话。我很遗憾。你现在的梦想是什么?”
花儿说:“凋谢,走向老年的乎静。创造物落于大地,这多么美妙啊!它给予馨香,留下智慧。”
伊宏译
3徜徉山水
徜徉山水
树与人,我们都在这无垠的星河里共行。但是,在这个暴风的日子以前,在我没有爬上高树、感受树的摇曳以前,我却从未意识到树是行者。
夜宿松林
罗.路.斯蒂文森
罗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1850—1894),英国作家。主要作品有小说《化身博士》以及散文集《内河航行》等。
在布列马德吃过晚饭,我不顾天色已晚,开始攀登洛泽尔峰。一条时隐时现的石子路指引我向前。途中,我遇到四五辆来自山上松林的牛车,每辆车上都载着一整棵冬天御寒用的松树。松林长在坡势平缓、凉风飕飕的山脊。我登上松林最高处,沿林间小径左行片刻,便来到一个芳草萋萋的幽谷,溪水潺潺流过石堆,漾起一股碧波,“在这未曾有仙女光临、牛羊徜徉的清幽圣洁之境”。这些松树并不显得古朴苍劲。然其蓊郁茂密的枝叶,却遮蔽了林间空地。欲见林外天地,只有北眺远处的山巅,仰望浩渺的苍穹,于此过夜,既安全,又似居家独处,不受打扰。我安顿好住处,喂罢莫代斯丁①,暮色已经笼罩了山谷。我用皮带缚住双膝,钻入睡袋,饱餐一顿。太阳刚落山,我便摘下帽子,遮住双眼,沉沉睡去。
室内的夜晚何等单调乏闷,而在含芳凝露、繁星满天的旷野,黑夜轻盈地流逝,大自然的面貌时时都在变化。寓居室内者,在四壁包围的帏帐中憋闷至极,觉得夜似乎是短暂的死亡,露宿野外者,则弛然而卧,进入轻松恬适、充满生机的梦境。他能彻夜听见大自然深沉酣畅的呼吸。大自然即便在休憩之际,也会回首绽开笑靥。更有那家居者未曾经历的忙碌的时刻,大地从睡梦中苏醒,所有的生灵都直起身。雄鸡最先啼鸣,不是为了报晓,而是像一个快活的更夫,催促黑夜离去。牧场上的牛群闻声醒来,羊儿在露珠晶莹的山坡上吃完早餐,迁入掩映在蕨类植物丛中的新居。与禽鸟共眠的流浪汉,睁开惺忪的睡眼,恣情饱览这美丽的夜色。
这些眠者同时醒来,是应了某种无声的召唤,还是由于大自然轻柔的抚摸?是星星向大地施展了法术,还是由于分享了大地母亲体内蕴蓄的激情?牧羊人和年迈的庄稼汉,在这一知识领域虽堪称博学,也无法猜出上天催醒万物生灵的目的。只是声称,这样的时刻在两点以前到来。他们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不过,这实在是一件赏心乐事。因为我们只是在梦境里稍受攘扰,诚如那位阔绰气派的蒙田所言:“如此,我们反而更能充分领略睡眠的美妙滋味。”尤其是想起我们已和近处生灵息息相通,远遁喧嚣的尘世,此刻只是听任上天驱策的一只温驯的羔羊,心里便贮满快慰。
我于此刻醒来时,觉得口干舌燥,便一气饮干身边的半罐水,沁人心脾的凉意使我神清气爽。我坐起身,点燃一根烟。头顶上的星斗熠熠生辉。宛如一颗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天幕上,却又没有那种傲睨人世的高贵气质。浩瀚的银河,浮着一匹云烟氤氲的白练;在我周围,黑黝黝的冷杉树梢笔直挺立,纹丝不动。就着白色的驴鞍,我看见拴着绳子的莫代斯丁一圈圈地踱步,听到它缓缓嚼草的声音,除此之外,耳边仅闻石上清溪隐隐传来的流淙,似在喁喁倾吐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愫。我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边吸烟,一边观赏这清虚深邃的夜空的色彩,从松林上方微微泛红的暗灰,直到映衬着颗颗星星的深蓝。我平时戴着一枚银戒指,仿佛是为了使自己外形气质更接近商販。此刻,随着夹在指间的香烟上下抖动,只见戒指周围闪着一圈朦胧的光晕。每吸一口烟,烟火与银光相映生辉,照亮掌心。一时间,它在黑暗笼罩的景物中显得格外耀眼醒目。
阵阵清风不时掠过林间空地,与其说风,毋宁说是荡涤心胸的爽洌气息。我在这宽敞的住处,能整晚享用这源源不绝的清氛。我不无悚悸地想起沙斯拉代的旅馆和人头攒簇的夜总会;想起那些夜游在外,无所顾忌的牧师和学生,想起热浪蒸腾的戏院和空气污浊的旅馆。我难得享受如此恬静旷达、超然于物欲之外的心境。我们从野外弯腰钻入狭小的居室,而屋外世界似乎本来就是一个温馨舒适的栖身之地。每天晚上,在这上天安排的露营地,都有一张铺好的床榻迎候你就寝。我自觉已重新发现了一个虽为村夫莽汉悟及但仍为政治经济学家懵懂不明的真理,或者至少说我已为自己觅得一种新的乐趣。我陶醉在独处的乐趣中,却又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缺憾:但愿在这灿烂的星光下,能有一位伴侣躺在身边,寂无声息,一动不动,就躺在伸手可及之处。世上有一种情谊,比起幽居独处,更能保持心神的宁静。倘能正确领会,便可升华孤淡的心境,使之臻于完美。和一位自己挚爱的女子同宿于露天,实乃最纯真、最自由的生活。
我这样躺着,心中交织着满足与憧憬。这时,一个声音隐隐约约地飘忽而至,我起初以为是远处农场传来的鸡鸣犬吠,可它不绝于耳,逐渐变得清晰可闻,原来是一位过路客沿着谷底小径边走边唱。他的歌算不得优雅动听,但却融入了美好的心声。他亮开嗓门,歌声在山坡上飘荡,震得林中的茂密枝叶飒飒作响。我曾在夜间沉睡的城市里听见行人走过身边,有的边行边唱,记得还有一位大声吹奏管风琴;我也曾听见街上骤然响起辘辘的车声,打破了持续数小时的静谧。当时我醒在床上,车声久久萦绕于耳际。但凡夜游客,无不具有一种浪漫的气质,令我们饶有兴致地猜测他们的行止。眼下,歌者听者同时浸润于浪漫的氛围。一方面,这位夜行客酒意醺然,引吭高歌;另一方面,我躺在睡袋里,在这五六千英尺见方的松林,独自吸着烟斗,仰望星空。
再次醒来时,天上的星星多已消失,惟有坚定护卫黑夜的几颗依然闪烁。远望东方地平线上现出一抹淡淡的晨曦,就像我夜间醒来时看到的银河。白昼将至。我点燃灯,就着微弱的光芒,套上皮靴,系好绑腿,掰碎面包喂了莫代斯丁,水壶灌满溪水,点上酒精灯,煮了些巧克力。黑暗长时间地笼罩着我香甜入梦的林间空地。然而顷刻间,维瓦赖峰顶上空一大片橙色镀上了粼粼金辉。看着妩媚可爱的白昼翩然而至,我心头涌动着庄严与欣喜的思绪。我兴致勃勃地谛听汩汩水声,纵目环顾四周,实指望有什么美丽的景物突然出现在眼前。可是没有。纹丝不动的黑松,宽敞的林中空地,嚼草的驴,一切仍是原样。只有光由晦转明,给万物注入了生机,注入了和畅的气息,也使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欢畅。
我喝下味虽寡淡、但却温热适口的巧克力汁,在林中来回踱步。就在信步闲逛的时候,一阵劲风呼啸而至,恰似早晨大自然的一声长叹。风过之处,附近的树垂下黑色的枝叶,我看见远处崖畔稀稀立着几株松树,树梢沐浴着金色的朝晕,随风起伏荡漾。十分钟后,阳光迅速洒满山坡,驱散斑驳的阴影。天色大亮了。
我连忙收拾行装,准备攀登矗立在眼前的险峰。可脑中冒出的一个念头却令我踌躇难行。其实它不过是个幻觉,可幻觉有时也会萦心系怀,难以摆脫。我依稀觉得,我在绿野仙境受到慷慨、及时的款待。空气鲜澄,溪水清冽,黎明召唤我驻足片刻,欣赏美景,且不说斑斓绚丽的夜空,秀色可餐的幽谷。受到如此盛情的款待,我觉得自己欠下了谁的一笔人情债。于是,我一边走,一边喜滋滋地、同时又有些忍俊不禁地往路边草地上抛撒钱币,直至留足住宿费。我相信这笔钱绝不至于落到哪个家境富裕、脾气乖戾的牲口贩子手里。
……
①斯蒂文森骑的驴子。
朱建迅 译
远处的青山
约.高尔斯华绥
约翰.高尔斯华绥(1867一1933),英国著名作家。著有《福尔赛世家》等作品。一九三二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不仅仅是在这刚刚过去的三月里(但已恍同隔世),在一个充满痛苦的日子一一德国发动它最后一次总攻后的那个星期天,我还登上过这座青山吗?正是那个阳光和煦的美好天气,南坡上的野茴香浓郁扑鼻,远处的海面一片金黄。我俯身草上,暖着面颊,一边因为那新的恐怖而寻找安慰,这进攻发生在连续四年的战祸之后,益发显得酷烈出奇。
“但愿这一切快些结束吧!”我自言自语道,“那时我就又能到这里来,到一切我熟悉的可爱的地方来,而不致这么伤神揪心。不致随着我的表针的每下嘀嗒,就又有一批生灵惨遭涂炭。啊,但愿我又能一一难道这事便永无完结了吗?”
现在总算有了完结,于是我又一次登上了这座青山,头顶上沐浴着十二月的阳光,远处的海面一片金黄。这时心头不再感到痉挛。身上也不再有毒氛侵袭。和平了!仍然有些难以相信。不过再不用过度紧张地去谛听那永无休止的隆隆炮火,或去观看那倒毙的人们、张裂的伤口与死亡。和平了,真的和平了!战争持续了这么长久,我们不少人似乎已经忘记了一九一四年八月战争全面爆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