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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晌,毛旦咋咋呼呼进了院子。一看那架势,老顺就明白:事成了。
《白虎关》第六章(5)
果然,老顺还没问,毛旦的唾沫星子就迸了一院子:“哈,那个老插花,可吓坏了。我还没说完,她的脸就白了,嘴里乖乖乖乖地叫,头上的冷汗珠子咕辘辘滚……”老顺打断毛旦的话:“你咋说的?”毛旦不答,却挑挑眼角,反问:“你猜,我咋说?照你的心思儿,我该作践猛子?”妈忙说:“咋能作践娃子,人家才活人。”“就是呀。”毛旦说:“我也是长心的。有心把猛子作践一顿,又怕将来没人给他当媳妇,只好委屈你们老俩口了。”老顺道:“该。这老妖,编排了一辈子人,也该着你把她编排一顿。时候一到,恶有恶报啊!”毛旦缩缩脖子,哧哩几声道:“我也这么想过。可又想,光编排人家婶子也不公平。我可是个清官,不能拿偏刃子斧头砍人。要编排,老俩口子都编排。反正,你们早成了脚后跟上的垢甲了,狠狠剐几下也没啥。”
“成哩成哩。”妈笑道。
老顺催道:“你咋个编排法?快说。”
毛旦忽而抠指甲,忽而耸鼻头,忽而瞪眼睛,拿腔作态一阵,看到老顺要恼了,才说:“我就说:亲家――我可是称她亲家哩。嘻嘻,你可把姑娘送到好人家了。那老公公可贤德得很,可会疼人哩。那婆婆,更没得说,可会替换媳妇子哩。”
“你咋这样说?”猛子妈嗔道。
老顺白老伴一眼,“嘴夹紧!叫人家说。”
“我一说,那个老插花,眉毛都飞起来了,说就订婚,订了婚,过完年,就叫他往婆家拿人。我说:该。越早越好。那老俩口儿,可是个有趣的人哩。老婆子去浇水,媳妇儿头疼,睡在小屋里。哎呀,这老公公看到媳妇子一个人在家,就去买头巾……”
老俩口笑了。老顺道:“屁。咋把这事按我头上了?”
毛旦道:“我说,哎呀,那婆婆可是个鬼精灵,眉眼儿一动,就知道老头子的心思,就回来,叫媳妇子浇水去,自个儿睡在媳妇子的炕上。一会儿,老公公来了。你们笑啥,往下听……就摸上炕,给了头巾,后来就烧白头了。老公公说,哎呀,还是我娃的好,那老嫁汉的,早成驴笼头了。第二天,婆婆顶了头巾,扫院子。老公公问:哎!你哪儿弄的头巾?婆婆说:驴笼头换的。你说,这公公好不?可疼媳妇子呀。亲家,你的丫头去了,吃香的,喝辣的。丫头顶红的,女婿戴绿的。好不?”。
老俩口好容易才忍住笑,“人家咋说?”
“咋说?那老插花,眼都直了,说,乖乖,这号老牲口,头想成个蒜锤儿,也不给他丫头。又问我那老牲口叫啥来着?我说叫陈顺,人叫老顺。”
“唉呀,毛旦。”老顺说,“你少作践我两句成不?明明是人家干的,按我头上干啥?”
“人家不是挑婚吗?”妈笑道,“人家最后咋说?”
“人家骂神婆哩。”
妈吐吐舌头:“乖乖,叫齐家干妈挨骂了。”
老顺说:“那有啥?把那些退来的礼物给了神婆,还个情。”
老顺摸出三十块钱,给了毛旦。毛旦接了,嬉皮笑脸地走了。
挑了婚,又没得罪神婆。老俩口轻松地笑了。
莹儿进了书房,老俩口仍在笑。妈问:“月儿说啥了没?”莹儿说:“那丫头,是个话壳子,心里有一句,嘴里吐十句。”“你咋想?”莹儿不解地望望婆婆,说:“我想啥?……活人嘛,还是少想一点,想多了,脑子疼。”妈说:“就是,啥都是顺其自然地好。”
“就是。”莹儿取了几块油饼,笑笑,给“打七”的兰兰送去。
莹儿并不知道,她已成了鏊板上的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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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关》第七章(1)
“九里山前驴推磨,老鼠它拉不到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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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三正在井上,大声说话,一副粗豪的屠夫样儿。没治,他生在屠夫家,长在屠夫堆,又当了十几年屠夫,虽有了几个钱,不屠夫也由不了他。显然,他自个儿也想不“屠夫”,努力想优雅些,可屠夫味儿硬是从汗眼里往外冒。没治,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想不屠夫,也由不了他。
那双福,倒叫钱熏出了几分文气。想当初,穷得精屁股撵狼时,也不过一个乡巴佬,后来,财发大了,到大地方,粘了些文气,就斯文了些,听赵三说笑时,便只是矜持地点头。但再矜持,猛子仍觉一股恶心往外冒。那学来的,只是皮毛儿,里面的实质若恶心,有多好的包装,也掩盖不了恶心。
花球说:“瞧那烧样,想当初,也不过是个生疤的土豆,一有钱,就牛气成金疙瘩了。知道不?听说,这几日,他出的金子,早超出了成本。再出,就是净赚了。要不,我们也弄个窝子?”猛子道:“说得轻巧。你连骨头撕不滿一盆子,拿啥开窝子?”花球叹口气。
两人到那涮金槽水口处,花球又去背双福涮过的沙。猛子眯了眼,看远处的山。那山,隐约在薄雾里,看似很远,但并不远,骑了骆驼,或步行,几个时辰,便能到那山上。那山,便是祁连山,蜿蜓千百里,扭呀扭呀,便扭出一道窄长的峡道。西边大山,东边大漠,中有小道,东窜西窜,人便称之为河西走廊。但猛子懒得管那些屌长毛短的事,他只是将胸中淤积的恶气吐出。他很想叫几声,但他知道,他一叫,别人就会将他当成叫驴之类的动物了。叫得有资格,人穷了一叫,别人就当你侵犯了他。
听得双福说:“花球,你打模糊,我也不说不叫打。可是,你别偷没涮的沙。”花球笑道:“我倒真想偷呢,不想偷是假的。听说,那夜有人偷沙,差点偷去几两金子?”赵三笑了,那笑也一幅屠夫气,粗声大气地冲人。赵三说:“那穷命的贼,若偷去那沙,最少值千儿八百。可惜呀,有发财的心,没发财的命呀。”猛子听出他话里有话,估计他们怀疑是自己偷的。要说,河里打模糊的,现在就他二人。别人也可能偷,但涮来却没他们方便。猛子心里有了气,他最反感别人说他穷命,便说:“赵三,听你的话,你是好命了?既是好命,为啥老人说屠汉养儿子是充数儿呢?”赵三的笑一下子没了,支楞起脑袋来。虽然离得不近,猛子还是看到了赵三脸上鼓起的肉棱。“啥意思?”他恶狠狠地问。
“没啥意思。”猛子懒洋洋说。
猛子知道这话气得他够呛,心里暗暗好笑,但还是觉得对方那命穷的话刺疼了自己。先前,他觉不出啥,只要山芋米拌面填饱肚囊,就懒得想别的。可近来,他发现,那穷,已成尖刀了,时不时就刺他一下。当那“穷”字仅仅是影响生机时,也没啥。这世上,填肚子的东西有的是,或野兔,或野鸡沙米啥的。吃饱之后,便能懒洋洋晒太阳,也惬意,觉不出做人的沉重来。一旦那“穷”字超过一定限度,影响到做人的尊严时,就不能不正视了。当然,这“尊严”二字,他才放入心里不久。不过,那概念,只要一入心,就生根了,时不时就会探出刺来,扎他一下。
爹似乎是不怕穷的,老听他说:“穷是老子的活该穷。”这话,他说了一辈子,很坦然,一副乐天知命的架势。当由穷带来的磨难袭来时,爹虽也苦恼,呲牙咧嘴,坦然受刑,但很少怨天尤人。爹老说:“老天能给,老子就能受。”,他将那坦然的“受”,当成向老天示威的武器。猛子虽能感受到爹“受”时那份尊严,但还是不愿效法他。他跟爹不一样,老天不公时,他就会大骂:“老天爷,我日你妈!”
猛子不信赵三那话:“你没有发财的命。”他不信真有个叫赵公明的,是个溜沟子拍马屁的家伙,谁富了,就再扔给他一疙瘩金子。他不信。他呆在家里,当然是谋不来一份钱的。当他带了兔鹰,抓几只兔子,到城里卖了,就是几十块钱。这钱,是他挣的,不是那赵财神赐的。赵三那财,是千百个猪呀、牛呀、羊呀的命换的,不信老天爷会安排你杀生害命。要是他真安排了,猛子又该操他妈了。
《白虎关》第七章(2)
花球背来了沙。他放下袋子,吁吁喘气。猛子懒得闲言,取出金盆子,铲些沙,迎了水波,一下下涮。浮沙忽地腾起,在盆里旋几下,叫水带了去。涮的感觉很好,沙打旋时,有种流动的美,一晕一晕,茫无轨迹。那图案,一次次刷新,决不重复。浮沙一晕晕逐水而去。几块石子把盆底咬得格格响。猛子拣了石子,很想朝赵三扔去,但想归想,还是随便一扔。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谁叫你自个儿穷呢?朝人家撒啥气?
几点黄星又露了出来。这晃前晃后,为的就是晃出这几星黄来。猛子吁口气,那黄光很叫人喜悦,但怪得是,心底竟腾起一股无明火来,搅得他心绪大恶。他手一扬,恶狠狠将盆子抛出。那盆划个弧后,溅在河水中。
花球嗔道:“发啥烧疯?”
猛子懒洋洋出了水,朝沙上一躺,长吁一口气,闭上了眼。花球仍在唠叨。猛子也不去在乎。许久,他一咕辘爬起,恶恨恨对花球说:“别人吃剩的,有个啥吃头?”
花球冷笑道:“有本事,你也开个窝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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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子再次接受了花球的提议:去偷沙。花球的想法很实用:偷来半袋没涮的沙,若运气好,淘出几千块钱,再生法些,就能开个窝子。
大头又定了土政策,地皮儿又涨价了。谁要也成,一个窝子交五百元。钱虽不很多,可这仅仅意味着允许你在白虎关开井。这儿,撂荒几百年了。谁要是种辣子需肥沙,你哪儿掏也成。现在,大头定个所谓政策,就要收钱了。据说,市上也眼红了,正在订新政策。花球说:“现在才五百,再过些日子,可就说不准了,五千?五万?嘿嘿,就看人家的嘴咋张。”猛子想,凭啥?就凭你大头舔乡长屁股当了村长?
但平心说来,真要淘出金来,五百元也值。可问题是,那五百元,仅仅是允许你在白虎关挖个四米方圆的朝天窟窿。挖个窟窿,得用人,人得吃饭,得发工资。虽说这地面旱得冒烟,可地下却似骚女人,稍一碰,就会汪洋成一片。这儿曾是水路,千年了,祁连山的雪水,就是打这儿流向大漠的。后来,上游修了水庫,截了水,明水没了,暗水却还在地下咕咚着。你掏洞,碰到人家痒处,人家就会咕嘟着上冒。你要么被淹了老鼠,要么就得备下抽水设备。这设备,你朝凉州城的营业员龇龇牙,人家又不给你。手里没刀杀不了人呀,你个驴操的票老爷。
花球的提议不无道理。
入夜,猛子便背了纤维袋,和花球一起,摸向大沙河。才出门时,天上还有星星。那星星,睁个贼眼,贼嘎嘎笑。一入大沙河,星星就没了。那儿,到处是贼亮的电灯,哗哗地放光,一晕一晕的,直往脑中钻。还有那抽水机声、沙娃的叫骂声、窝铺里传出的猜拳声,都一团一团往脑中扑。
这世界疯了。
因怕有人偷沙,那堆沙处高挑起一盏电灯,不知有几百瓦,反正贼亮。别说往跟前爬人,飞来个马蜂都能扎眼。更可恶的是,那沙堆附近,竟冒出个小帐篷来,虽不大,可住几个人不成问题。那里面,说不准就有人举了木棒候着呢。
猛子吁口气,捣捣花球。花球半晌不语,忽见几个黑点,一跳一跳,在帐篷前出现。猛子认出,那是狗。因沙娃吃“腰食”时,懒得洗手,沙子就粘在馍上,吃时也懒得洗,剥了皮,随手一扔,便招来吃野食的狗。花球说:“我想了个法儿,装狗。”猛子还没弄清这话的含义,花球已融入夜了。花球一离开,那声响就大了许多倍,滿天搅着。脑中也有好多机器吼。猛子有些灰心了,虽也不信命运,但仍然觉出有种巨大的力量正桎梏了他,闹得他干啥都不顺。
不知过了多久,花球摸来了。他们的窝身所在是一道沙岭,从大漠那头扭来,探入了白虎关。那沙丘想不到自个儿胡乱的一扭,会成就两个做贼的人。但猛子并无做贼的感觉。这很怪,他偷女人时,有做贼的感觉,偷别的东西时也有,唯有偷沙时没有。他眼里,这沙,跟这天,跟这地,一样,是大家的。虽然双福凭了你有几个臭钱,从地下掏出,但凭啥叫你独吞?就凭你屁股大?沟糟肥?
花球递过一张狗皮,说:“等会儿,披了,爬过去。咋看,都会当成来觅食的狗。”猛子破口而笑,见那些寻食的狗,倒真是没人注意,便说:“你爹老骂你贼坯子,看来真没骂错。”花球捣猛子一下,说:“你不贼?咋连人家女人也偷?……等过了半夜,闲人睡了时,再去。这会儿,谁都睁了贼眼瞅你。虽披了狗皮,也容易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