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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申屠嘉每想及此不免叹气。
正叹气间,家老前来耳语一番。
申屠嘉顿时眼睛放亮,大声道:“此事当真?”
“当真,老仆亲自去查探过了!”
申屠嘉老眼滴溜溜地转了起来,刚才的灰头丧气一扫而空,他激动地直往大堂上奔去,末了吩咐家老道:“叫心腹宾客前来议事!”
原来家老盯了晁错好几个月,总算有了点收获,晁错胆大至极,他居然未经奏准便私凿宫墙。以前介绍过,长安宫殿格局可以概括为十一区,八街,十二城门。北半部宫殿横排由东到西为明光宫,北宫,桂宫,明光宫,桂宫当时未建,南半部横排由东到西为长乐宫,未央宫。晁错的内史府在长安城东北片区,每次要去未央宫,必须经过大街闹市。久而久之,晁错就感觉多有不便了,堂堂二千石官员每天要混迹于市井,那岂不是太折杀晁错了。如果,晁错仅仅只是个内史,倒也无话可说,可他现在名为内史,实为丞相,大事小事每天都处理不完,有的时候一天入宫数次也是常有的事。
晁错便想有没有办法即可以缩短去未央宫的路途又可以不用经过市井大街。
他在内史府徘徊探查,瞄了瞄去,他瞄向了正南方的长乐宫,众所周知,长乐宫与未央宫是互通的,也就是说只要打通明光宫与长乐宫,就可以省下很多日理万机的时间。
为了隐蔽一点,晁错选择了明光宫东南角落的太上皇庙,庙的背面即是太上皇庙的外墙,也是明光宫的围墙。晁错的想法很聪明,太上皇庙毕竟是供奉死人的地方,往日里去的人少,在那里凿个小门,能知道的人少得很。而且又是宫中的死角,太后皇帝更不会注意这种地方,那些知道的宫女和宦官只要对其恩威并施,谅他们也不敢外传。
晁错自作主张地开了个小门,但并没有向宫里的主人刘启报告。
申屠嘉高兴的就是这一点,如果刘启亲批,那他也无话可说,毕竟皇帝自家的墙角被撬,皇帝都不急,别人急什么。
“晁错,你真是嚣张跋扈到了极点,这次老夫不参你一本,不把你奏倒,老夫就枉活了一大把年纪!”申屠嘉料定晁错此次必死无疑,即便不被治罪也难逃免职贬官的厄运。
礼法上讲,晁错已经犯了重罪,要知道,皇宫大内,凡是沾个皇字的,是随便碰不得的,就算是刻在地上的龙案,你要吐口唾沫那就要倒大霉了,何况还是挖皇家墙角。
晁错不是不懂规矩礼法,他之所以敢这么干,是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即便刘启得知,也不会将他治罪!
申屠嘉连忙找来心腹宾客商议,最后一致认为,明天早上朝议参晁错一本,他必死无疑。不少宾客已经开始先行祝贺申老丞相要战胜‘奸臣’了,议定之后,申屠嘉过了景帝登基以来最惬意的一个晚上。
然而,有句俗话,我们常常挂在嘴边,今日事要今日毕,机会稍纵即逝不等人。
就在申屠嘉全力谋划参倒晁错时,晁错安排在申屠嘉身边的眼线,被申屠嘉视为心腹宾客的人却将消息带给了晁错。
晁错本不在意开凿太上皇外墙的消息是否走漏,但他没想到,申屠嘉会费尽心思在这上面做文章。
晁错做人的原则,一直都是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万一让申屠嘉捷足先登,先行抖搂出来,抑或再添油加错,难保皇上不性急,匆匆作出决定。
为了以防万一,晁错一路小跑,连夜奔赴未央宫求见刘启,把开南墙的事情告知了刘启。
刘启打着哈欠摆摆手道:“老师,这种小事就不用来请示朕了!”
晁错看着刘启的神态,一颗心放了下来。
漫漫长夜,晁错竟然也难以入眠,他十分兴奋,因为明日便可看到申老头如何在皇帝和大臣面前威严扫地了。
这或许是一个契机。
第二天,申屠嘉起了个大早,将昨天写得弹劾晁错藐视皇帝,藐视皇祖,藐视王法,僭越的罪行一一呈上,相信晌午之前,晁错不是一颗人头落地便是卷铺盖滚蛋。
对于申屠嘉来说,还是不希望晁错死,人老了,积点德也是应该的。
晁错啊,别怪老夫了,要怪就怪你自己,为何咄咄逼人?为何嚣张跋扈?
申屠嘉迈着颤颤巍巍的路准备呈上有生以来第一次弹劾皇帝宠臣的奏章,这多少让他有些诚惶诚恐。
朝会上,刘启昨日的睡眠并不是很好,坐在几案上连连哈欠。
在传礼官的一声开始朝议之下,申屠嘉斜眼瞟了一眼晁错,但见他竟然面含微笑,泰然自若。
申屠嘉心中暗骂一声,便出列奏道:“老臣有本要奏!”
“老爱卿,请讲!”
“臣奏内史晁错罪状十条,请陛下明察!”
话一出口,举朝哗然,自从刘启登基,晁错上台,朝廷中还没有谁敢跳出来弹劾晁错,致使晁错愈加嚣张跋扈。群臣中不少人也为申屠嘉暗暗叫好,“老丞相英雄,有胆气!”也有支持晁错的臣子不以为然:“就凭申老头一把老骨头,也能扳倒内史大人,自不量力!”
在群臣小声议论纷纷之时,申屠嘉已将晁错的十大罪状朗读完毕,申屠嘉话音一落,大家的目光便齐刷刷地望向刘启。
刘启听得很认真,但却木然地毫无表情,在他听来,申屠嘉所谓的罪状十条无非就是弹劾晁错私自凿开明光宫南墙,什么大不敬,僭越等都是过于夸大了。
晁错倒也气定神闲,仿佛置身事外般,他从刘启的表情就可以判断出,申屠嘉这一次又败了。
申屠嘉眼巴巴地望着皇帝说出决议,群臣也静静地竖起耳朵听,瞪大眼睛看,一个是德高望重,一个是锐气逼人,而他们中间的裁判的三言两语,甚至于一个字一个眼神就能决定谁胜谁负。
官场中人都很清楚这种致人于死地的骇奏,那是公开决裂和决斗的信号。
刘启也并未细想,眼前的申老丞相虽说是父皇留下的顾命大臣,可却老而迂腐,不擅政务,每每自己与老师有新提议必会反对,坦白说来,刘启并不喜欢这种人。
刘启顿了顿,说道:“老师开凿南墙的事情,他已经事先向朕禀报了,只是朕觉得事体不大,并未通报列位卿家!至于其他的罪状,朕认为朕即位时短,容后再议,略为妥当。老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申屠嘉没想到他废寝忘食策划的机谋竟然被这么一瓢冷水浇灭了。
他顿时感到无比的屈辱,曾几何时,他如此肃然筹划会如此惨败,这样下去,大臣会怎么看待自己,皇上会怎么看待自己。申屠嘉一时哽咽竟然说不出话来。
这时只听支持晁错的人高呼:“陛下圣明!”
所有在朝大臣便不由自主高呼起来。
申屠嘉下朝的时候是被人抬出去的,他就象一个斗败的公鸡般不但折伤了翅膀,更折伤了再一次抗争的勇气。
他实在想不通,那天家老告诉他皇上并不知情,家老跟了他几十年,自然不会背叛他,那么就是宾客,不,不对,那些宾客都是生死腹心啊!难道是家人?
一向忠厚正直,为人信义,虽然隐约知道必是祸起萧墙,但他却始终无法接受身边的人背叛他的事实。
淤结一时间竟象利剑般划破他的心脏,申屠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高声喊了声高祖太宗之后化作一摊黑血喷射出来。
申屠嘉的暴卒,让晁错终于等来了进一步升迁的机会。
两个月后,刘启便将另一个老好人御史大夫陶青改任丞相,将晁错提拔为御史大夫。
胸怀无限抱负的晁错终于等来了大展宏图的时机。所谓如申屠嘉者,无非是他走向人臣巅峰路上的亡魂。
不管未来是喜是忧,晁错都决心创立一番功彪千古的大功业出来。
这项功业便是刘恒留下的残局之一,削藩。
第82章:刘启的纠结
景帝三年,晁错在御史大夫的位置上屁股还没坐热,就正式向刘启呈上了削藩的奏章。
关于削藩,晁错不是一拍脑袋的想当然。早在青年时代,他就从贾谊的言论中受到启发,从而形成了对于藩王的清醒认识。
所以在文帝时代,他就曾经上书提醒刘恒要严密注意吴国,削弱吴国的谏言,但是文帝并没有采纳。
刘恒很清楚藩王的问题,他硬是拖着不解决,绝不是因为不想解决,而是没有余力解决。他认为在一个大发展的关键时代,如果因为藩王问题,贸然打断,那么,他将成为千古罪人。
当然,刘恒也意识到,藩王问题不能久拖不决,所以,才在他最后的日子里,苦心孤诣的给儿子刘启物色了镇国大将。
在皇位上摸爬滚打了三年的刘启,似乎并没有尝到权力带来的甜头。
因此,当他接到晁错的削藩书时,一时错愕不已,心里突然有些发怵。
削藩自然是千秋万代利国利民的好事,可削藩是利益攸关的事情,你削那些藩王的地,削他们的财,削他们得权,他们能老实听话么?能引颈就屠吗?若万一出个闪失,必然引发天下大动,到时候战乱四起,烽烟处处,谁能保证朝廷一定胜利,藩王一定失败?谁能保证朝廷一定能够控制局势?
可是,如果不削,又该如何应对,难道任由诸侯王坐大?难道任由他们对抗朝廷?不,绝不可能!
在这件事情上,刘启最希望的是能够再缓一缓,再等一等,等到皇位更加稳固了再解决问题。
刘启召来晁错,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晁错却坚定的摇摇头,他的回答很干脆。
“藩王们反不反已经不取决于朝廷削不削藩,而是取决于他们的实力,换言说之,不管朝廷削不削,他们迟早都得反,削得早,反得早,祸小;削得迟,反得迟,祸大!”
晁错顿了顿,见刘启眉头紧皱,晁错心知刘启还犹豫不决。
于是,晁错继续分析道:“高皇帝在扫灭异姓诸侯王后,大封同姓,齐国七十城,楚国四十城,吴国五十城,已经占了天下一半的土地。特别是吴王,一直对陛下误杀吴太子耿耿于怀,为此称病不朝二十余年,他真的有病吗?病能病二十年?臣听说这些年吴王铸铜钱通行,煮海水制盐,招引亡命之徒,为的就是反叛朝廷啊。陛下若继续纵容下去,恐怕将来愈难解决!”
刘启听完,“啪”的一声手击几案,大骂道:“吴王,这个老不死的,枉父皇二十年仁义待他,却如此图谋不轨!”
晁错见刘启又开始急躁起来,他皱了皱眉头,想起年初刘启曾在宴请弟弟梁王刘武的家宴上,为了哄太后开心,竟许诺千秋之后要传位于梁王。好在詹事窦婴站了出来指出了刘启的酒后失言,才让刘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晁错眼见刘启急躁的神态,深感为帝师者的责任重大,便正色道:“陛下,为人君者,当喜怒不形于色也!”
刘启自然明白晁错的良苦用心,苦笑道:“老师,削藩之事事关重大,朕需时日细细思谋,来日再廷议才可!”
刘启第一次陷入了痛苦的抉择中,他七岁封为太子,三十岁即位,人生波澜不惊,平平坦坦,每有难事,他总能从睿智的父皇那里得到答案。他甚至无需做任何的决策。因为在他的面前,还有父亲伟岸的身影为他遮风挡雨,撇开对权力的追逐,刘启的前三十年,都在快乐平淡中度过。可如今一切都已成往事,他接过了父亲留下的权杖,加冕为九五至尊,却面临着更多的痛苦与挑战。
一连几日,刘启都为削藩的事情茶饭不香,朝议也停了下来。
刘启希望在下一次朝议上直接讨论这个议题,而他则必须在此之前,作出他自己的选择。
刘启又一次在石渠阁内斜仰着沉沉睡去。
春季的凉风袭来,刘启感觉一阵凉意,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盖在身上的毯子,不想,却感到有人轻轻地为他盖上了。
刘启微微睁开疲惫的双眼,却是母后,正一脸慈爱地望着自己。
刘启立时撑起身子,准备向母后行礼。
窦太后轻轻按着他道:“启儿,躺着,躺着,母后见你一连两日都在石渠阁过夜,甚是担心!来,这是母后给你炖的参汤,快,趁热喝下!”
刘启坐起身子,想是饿了,端起参汤,一阵咕噜咕噜便喝得个底朝天。喝完,顿觉精神振奋,连忙夸赞“好喝,好喝!”
“你这个傻孩子,真是跟小时候一点都没变,做什么都急急吼吼的!你这样喝,连味道都尝不出来!”窦太后关爱的言语中有些抱怨,但见着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