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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机,彼岸-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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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趟水到瀑布下面,很快就把水袋接满了。当我走回岸边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僧人正盯著我之前放在岸边的剑饶有趣味地看。我很不喜欢这种被打量的感觉,刚要开口,却见他转过身来,从我手中接过水袋,笑著说:

  “公子的剑上没有灵性。”这一句神叨叨的话,一时间把我唬得一愣。

  见我没有反应,他又说,“公子不知为何练剑,这剑自然不知如何回应公子。”

  难道又是“看清自己”的翻版麽?一想到如此,我不禁怒火中烧,脱口而出:“那你又是为何当和尚!”

  “公子以为?”没想到他面对我的无理竟不怒反笑。

  “为何?”一顿,稍微有点转不过弯来。

  “贫僧修行多年,凭修为,做个住持应该不会玷污佛门名声。”

  “难道不是因为你想当住持麽?”

  “当年贫僧入佛门完全是喜好研读佛经,兴趣使然。若是想成人上人,自可入仕途,何必遁入空门出家为僧呢?”

  “……”

  “公子,这世上烦恼多因心中执念而起,镜中花水中月,公子又何须在乎太多。”说话间,僧人已背好背囊。

  “心中执念……”细细玩味,突觉其中大有文章。抬起头欲详细询问,却发现僧人已翩然而去。

  “喂!……那个……大师!”情急之下,我也顾不上礼节,只想叫住他。

  听见我的叫声,僧人回过头来,像看透我的想法似的了然一笑:“去除杂念,心境自然澄澈。公子若看得开,自会云开见月,无需强求。”

  去除杂念……云开见月……也许,这个僧人是为了替我解惑才与我见面的吧……心中涌上这样的想法,我不禁仰起头来长舒一口气。已是落日十分,天边,一轮新月正与欲坠的夕阳遥相呼应……

  
  我怀著心事,默默地向家走去。刚过拐角,就见一顶便轿缓缓停下,一掀帘子,从里面走出一位大著肚子的少妇。

  看著这个女人单手扶腰前去敲门,我竟愣得不知怎麽办好。那不是……

  “小、小……是小姨麽?”舌头好像打了千百个结,简单几个字,在我嘴里却怎麽也说不利索了。

  “洁……?哈!洁!”女人的脸上笑花绽放,不知是不是余辉的反射,此刻,女人的脸色仿佛带著一种透明的美。

  “洁!还愣著做什麽!快过来!”小姨殷切地向我招手。

  跑过去仔细看了看,原来真的是小姨啊!“小姨!”长久的思念立刻烟消云散,我摇著她的手,雀跃起来。

  

2。8
“曳安,辛苦你了……”看著出现在眼前的小姨,外公严肃的面容微微抽动,半晌之後,他深深地看向小姨,眼里流露出说不出的复杂。

  “……没、什麽大不了的……”刚刚还眉开眼笑的小姨居然在听了外公的话之後红了眼圈咬住了下唇。

  这气氛实在有些怪。站在外公和小姨之间,突然有种插不上话的感觉。这样的气氛我不喜欢。於是我摇了摇小姨的手,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她那隆起的腹部:“小姨,这是……”

  “这啊……”小姨的表情瞬间变得开朗,变脸之快不禁让我以为刚刚看到的她的伤感是否是我的错觉。小姨拉住我的手轻轻覆在她的腹上,“洁,感觉到了麽?这是弟弟。不久之後,洁就会有弟弟了!”

  “嗯……可是怎麽知道一定会是弟弟?”

  “看了大夫知道的啊!”

  “还没生出来就会知道麽?”

  “当然!好几个大夫都这麽说呢!”

  “那……小姨!”我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小姨!你还会嫁那个姓承的人麽?”

  “小傻瓜!”小姨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尖,“当然不用了!”狡黠的笑容一如往昔。“话说回来,我家的洁好像比我走的时候长高了不少?怎样?有没有进步啊?有没有被‘训诫’?”小姨微微弯下腰,一副看戏的表情。

  “小姨!”她总是喜欢这样捉弄我!她不是知道我现在遇到瓶颈了,所以故意挑这个时候回来逗我乐子的吧……呃……

  “多学了几套剑谱罢了。”外公的声音适时地响起,算是把我从小姨那算计里救了出来。

  “哈!已经开始学剑谱了?进步好快的嘛!”没有我想象中的“切”的表情,小姨投过来的目光里更多的是赞赏。“唔……照著个速度看的话,半年之後就能出徒了是吧?父亲?”小姨抚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说。

  “怎麽可能那麽快?你以为是春天里长竹子麽?”外公对小姨的推测不屑一顾。

  “可是,防身的话,有那些功夫应该足够了吧?反正洁以後不是要过平常百姓的生活嘛!什麽大内高手江湖人士应该不会碰到吧,哈!”小姨不依不饶地追著外公的脚步,直到走出去好远,才像突然想起来似的,顿了下,转过身向我喊了声“洗把脸过来吃晚饭!”

  
  小姨的话在我的心里激起层层波纹,半年之後,就可以不用再学了麽?告别辛苦枯燥的日子,应该很好吧?可为什麽有些不甘心呢?

  小姨说的不错,如果不住在宫庭的话,过去那样的行刺应该不会再遇到了吧……如果没有那样的人来威胁性命,苦苦地修炼也就成了多余的吧……防身的话,有点功夫足够了,何需成为一个高手呢……反正当初习武就是为了防身,赶不上外公又如何?这个世上,能赶上外公的人,好像也没有那麽几个,没什麽可沮丧的……

  但是,我……

  明明应该如释重负才对,可心里的那种失落又是为何?

  就像是要放弃一件喜欢的东西似的……

  喜欢的东西啊……

  喜欢……喜欢……

  喜欢……

  我当初是为了保命才习武的,

  後来,这种想法改变了。

  变成……

  如果要是放弃的话,会舍不得啊!

  舍不得,那是什麽呢?

  像放弃喜欢的东西一样……

  原来是

  喜欢啊……

  
  我喜欢习武了……

  不知不觉中……

  所以,才

  不能放弃啊……

  就像那个僧人一样……

  我好像可以明白他和外公的话了。

  
  看清我自己,原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呢!

  可是,

  我还是在夏天即将来临的时候,找到了答案。

  
  然後,

  在我重整旗鼓的这年夏天,即距母亲去世的那个夏天一年後,父亲的第二个孩子、新皇後的嫡子於後廷出生;

  在我最喜欢的金秋时节,小姨的孩子呱呱坠地,继承了朔家人的紫色眼睛,还有,大概是源於异域的──金发。外公为他起名:纯。

3。1
默诵完先生新教的文章,上午的经史知识学习算是告一段落。闻著书房里袅袅的熏香,我紧绷了一上午的精神开始有些懈怠。“反正一会儿就吃午饭了,也不是真的想睡,索性就先留在书房里闭目养神好了。”这样想著,身子已经放松地靠到了椅背上。

  谁知一盏茶的功夫不到,门外细微的呼吸声就把我从浅眠中拉了出来。

  “原来是他。”

  小心翼翼地拉门声让我想起了每天都必定会上演的戏码;随著开门的动作飘进屋里的若有若无的土腥味,再次让我确认了身後人的身份──虽然和以前“砰”地破门而入大喊“洁!拿命来!”不同,这次的行动轻的像小猫。

  心念微动,抿了抿唇,差点笑出声来。

  “不知又要打什麽鬼主意。”难得他换了个花招,不配合一下岂不扫兴?於是我赶紧轻吸一口气,假装仍在睡著。

  
  虽然脚步迈得很是压抑,可我还是清晰地听到了声音;

  一阵微风轻扫过额前的发丝,想必是人已经转到我眼前了;

  呼吸变得稍微急促了一些,大概是阴谋得逞正在偷笑;

  书桌上传出笔管和桌面相触的微响,我大概猜出我面前这个人想干什麽了。

  
  感觉到有什麽在向眉心靠近,於是我睁开眼睛,果然是那头抢眼的金发和那双带著算计得逞般精光的紫色双眼。好像是没料到我会突然醒来,那抹贼笑就明晃晃地僵在嘴角,竟忘了收敛。眼前这副表情看得我更想偷笑,果然比以前的“偷袭”好玩!於是,我假装漫不经心地开口:“纯,你在干什麽呢!”

  “啊!”如我所料地爆出一声惊叫,“洁!你吓死我了!”猛地向後跳出一步,慌乱地想把手里的笔放回到桌上以“掩盖”“罪证”,结果却刮掉了桌上的笔洗……“那个……那个……”

  看著眼前人手足无措的样子,捉弄之意更加强烈,於是我故意板起脸,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纯,你惨了。被你砸坏的这个笔洗可是外公最心爱的掐丝珐琅的。你就等著被‘训诫’吧!”

  大概是遗传吧,“训诫”这个字眼,无论对小姨还是对纯来说,都是魔咒一样的存在。

  “掐、掐丝珐琅……?!‘训诫’……?!”深紫色的瞳孔猛地一缩,“那个!呃……洁!我今天没有到书房来过!你帮我兜著点!”语毕,一个闪身,人便不见了踪影。

  看著大敞的书房门,我终於忍不住露出笑来。纯就是这样!尽管每次都想捉弄我,可我就是生不起气来。但是,当眼角的余光扫过那碎了一地的笔洗,心里还是升起淡淡惋惜。要想个什麽理由搪塞过去呢?正想著,门外回廊上一起一伏的两声对吵却为我省了这个麻烦:

  “多大的人了!走路还不看路!是不是又干什麽坏事了!你给我站住!”

  “我冤枉啊母亲!我没想在洁的脸上画鬼脸……啊!不是……那个笔洗不是我故意打……”

  “好你个不肖子!你给我站住!站住!”

  劈里啪啦的拳脚声,和纯亦真亦假的哀嚎,这样的互动,从纯学会走路之後,就成了家里每天必须经历的一个环节……

  
  “真是气死我了!”午饭的时候,当小姨被一个馒头连续噎了三次之後,她终於把矛头从无辜的馒头上又转回到令她发火的“源头”──纯那里。“我说我天天这麽训你都快词穷了!你怎麽还这麽乐此不疲!你是不是存心想气死我啊!”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母亲……”怯怯地含著筷子,纯小心翼翼地瞟著小姨。

  “你那是什麽吃相!”果然……生气的时候看什麽都不顺眼……

  “好了!”终於还是外公出来平息小姨的怒火,“七八岁的孩子都讨人嫌。那笔洗碎就碎了吧。以後小心点就是了。我都没说什麽,你也不要再生气了。还讲究人家的吃相,你看看你自己,饭桌上大呼小叫的像什麽样子。”

  “……是,父亲。”说完,小姨又心有不甘地瞪了纯一眼,然後嘀咕了声,“也不知这惹祸的本事随了谁!”

  我原本以为弥漫在饭桌上的硝烟应该就此散去了,谁料纯竟然不会察言观色地接了句:“说不定像我那死鬼老爹。”

  语惊四座,六只眼睛错愕地盯著纯,结果这个孩子竟然毫无知觉地抓著一只猪手大快朵颐。

  完了……我暗道不好……

  果然……我刚把耳朵堵上,小姨那声厉喝还是刺痛了我的耳膜:“朔纯!抄《德经》一百遍!不抄完你就别想吃饭睡觉!”

  
  午後的阳光热辣辣地射下来,墙角的芭蕉蔫著叶子,没精打采地垂著头。我站在墙脚隔著窗子向书房内望去,只见桌上摊著一张大宣纸,只有右上角有那麽稀稀疏疏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粗细不一的毛笔横七竖八地散在宣纸上,而趴在桌边抄书的纯正瞌睡得频频点头。

  这个场面不禁令我莞尔。纯现在这个样子若被小姨看到,少不了又得挨顿骂。还是帮帮他吧!如果不是被我反捉弄了一下,他也不会失手打碎外公的笔洗。可等我绕进书房站到纯的面前之後,我才发现,纯已经由刚刚的“捣蒜”变成了直接把脸枕在桌上,而且那顺著嘴角流出的口水已经把宣纸晕出不小的一块渍来。再仔细看纸上的那几个字:德者人,之根,本,乃修……连第一段都没有抄完,而且句读也没断对。

  要是这种抄法,得抄到什麽时候才能抄完?

  纯的那副憨憨的睡相,更加促使我拿起了笔。反正小姨只是说要抄,又没有说可不可以找人代!

  等我抄到第八遍的时候,纯睡醒了。眨了眨惺忪的睡眼,看到我手边那沓有些厚度的纸,纯立刻变得口笑颜开,咂巴咂巴嘴,来了一句让我倒背如流的“赞美”:“洁!你真好!够兄弟!”

  “我是怕你饿死了闹出人命。”

  “饿死?哈!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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