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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唯一一部电话的号码。他问那些塞内加尔人,能不能在他们公寓里给克劳德打个电话。他们回答说这太贵了,并告诉德奥他可以在哈林区路边的电话亭往布琼布拉打电话。你只要走到路边一个电话亭,马上就会有人上前来——一般是个男人——让你写下你想打的电话,然后他会拿起话筒拨几个号。这人通常会转过身去拨号,这样你就看不到他输的什么号码。德奥不想知道这些拨电话的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因为要是他知道他们干的事情是非法的,他就不想再使用这种服务,可是他还没找到别的能往布隆迪打电话的便宜方法。
德奥第一次在街边打电话时,那人要了他五美元,德奥很不情愿地给了他。让人惊喜的是,电话那头有人应答。那人用基隆迪语告诉德奥克劳德就是住在那儿,并为他转接。
德奥得知,布琼布拉现在的状况还是很糟糕,内战还未结束。克劳德和德奥来自同一山区,两人就好像家人一样亲密。可是那个拨电话的人却不愿意让他继续说下去了,他告诉德奥他超时了——虽然德奥听不懂,但那人的语气完全表达了这个意思。德奥摆摆手让他走开。
拨电话的人身边站了个女人,正举着用纸袋子包裹的瓶子喝酒,她开始冲着德奥乱七八糟地大吼。德奥正和克劳德说着他会过段时间再打给他,这时,他从余光中看到那女人把酒瓶狠狠地扔向了他。瓶子在他脚边摔碎爆裂,德奥穿着拖鞋的脚被玻璃碎片扎到,痛得他喊了出来。他愤怒地瞪着那个有些疯癫的女人,而她却开始嘲笑起德奥来。德奥气得攥起了拳头,看到这儿,有个塞内加尔小商贩跑过来抓住他的手,用法语告诉德奥,别和那个女的计较。为什么是那个女人打他而不是那个拨电话的男人,这是有原因的。
小商贩告诉他,在美国,你不能对一个女的动手,要是有女人打你,你最好还是走开。
第二章 纽约 1994年(6)
后来德奥发现,代拨路边电话这个行当竞争也很激烈,于是他每次打电话都和对方讨价还价一番,并几乎每次都能找到有人愿意以三美元、最多四美元的价格让他打个电话,可这也足足是他一天工钱的三分之一。德奥来时带的钱早就花光了,而他那点可怜的工资,不管怎么省着花,都会很快变得空空如也——治疗脚疾的杀菌软膏要花钱,缓解慢性腹痛的抗生素要花钱,吃喝要花钱,词典要花钱,坐地铁还要花钱。一天晚上,德奥查了查词典做好了准备,第二天一早便跑到公寓外的地铁站,和出纳员为了几个硬币讨价还价。出纳员对他十分客气,但态度很坚决。也许德奥不是第一个试图和她讲价的人,这个区域还有许多从非洲来的穷人。
德奥不再拒绝小费,即便如此,给小费的人也是寥寥无几。一方面德奥自己从不会主动索要小费,另一方面就是因为戈斯。德奥现在终于能想开了,他送货的次数越多,拿到小费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有一阵子,他就连周日也坚持送货,只是为了多拿些小费,他最多能拿到四美元小费。一美元的小费很可观,五十美分也很令他满足。可是大部分时候,人们给小费的过程都显得仓促而冷漠。
偶尔他也会碰到有顾客想要同他聊聊天。比如在110大街边那座高高的公寓大楼里有个法国女人,她曾和德奥聊了很久,放着自己的孩子在屋子里哭闹不休。她好像把德奥当成了自己的同胞,说她知道那些商店给他们的待遇很不好,并建议德奥应该到法国大使馆求助,让那儿的工作人员帮他找一份好点儿的工作。德奥觉得这个女人是出于好心,可是显然她不明白他的处境。法国是卢旺达种族屠杀的盟友,也就是他的敌人。那女人是个基督教信徒,她说她会为他祈祷。德奥离开的时候,她给了他一美元小费。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美国女人,德奥是在上西区的A&P商店工作的时候碰到她的。德奥被派去把商品送到她的公寓。德奥觉得这个女人很美丽,虽然看上去接近中年,但身材很好。“气质真好。”德奥抱着她的商品走在她身边,心里这么想着。她问了德奥一个问题,德奥没听明白,只得微笑,她也笑了笑,好像很喜欢和德奥在一起。德奥戴着之前在某个地方捡到的一顶棒球帽,上面写着“我纽约”。他们走到了她的公寓时,德奥把东西放进厨房,那女人奇怪地看着他的帽子,问:“你真的爱纽约吗?”
这回德奥听懂了:“嗯,是的。”他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这一次,他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或者说起码这不是假话。
她把德奥送到门口,他走出房门时觉得这次即使拿不到小费也没关系。可这时他听到女人说:“等等。”德奥转过身,她说了些什么,德奥没完全听明白,大概意思好像是说她不相信德奥真的爱纽约,她也不知道这能不能帮到德奥之类的。她一只手撑住门,另一只手伸向德奥,德奥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她要给他二十美元。
德奥拿过了钱,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有说出口。他希望自己能知道英语里比“多谢”更好更强烈的表达方式。
“祝你好运!”她用法语说。
难道她会说法语吗?如果她会,德奥很愿意和她聊聊。可他还没来得及问,她就已经关上了门。
德奥每天基本是靠牛奶、面包还有饼干来充饥。偶尔他也从商店那儿的农产品箱子里偷偷拿些胡萝卜或是葡萄,大家都那么干。德奥想,也许有办法能从格利史蒂斯或其他商店偷到食物,可这太危险了,而且比要饭还要卑鄙。有一次出于好奇,德奥在回家路上看了看上东区一家高档餐厅的菜单。在这种地方,德奥甚至连餐巾纸都买不起。对他来说,那餐厅里的模样或许是另一个星球的光景。还有那些他天天路过的酒水吧、咖啡屋、热狗摊、比萨店……现在他已经能够做到无视它们了。这些地方对他这种人来说太过昂贵,而且也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
第二章 纽约 1994年(7)
德奥记得自己以前也曾对食物很上心,会有特别想吃某种东西的时候。可是在过去几个月,他早已经被耗得没了食欲。他在医学院时没有学过关于食欲的生理因素,可自己目前的状态似乎是因为他身体里某个开关被关上了。在逃命的时候,他学会了怎么忍受饥饿,而现在,他不得不逼自己吃点东西,甚至在觉得自己精神状态还算不错的时候也是如此。最近,他也只喝得下牛奶。这样也不错,德奥心想,这样至少他身体里还有乳糖酶1。
刚来纽约的时候,德奥很奇怪住在上东区的高级公寓里、穿着光鲜亮丽的女人怎么会那么瘦,在布隆迪,瘦成那样说明他们贫穷。德奥现在比刚到纽约时还要瘦,简直可以说是骨瘦如柴。
有时候他会早早起床,徒步穿过大概三十个街区走到商店。有时他会在连续十二小时的疲惫工作后走着回去,好省点地铁费,也拖延一下回到公寓的时间。还有时,他不坐地铁改坐公交,因为公交车更慢。他的膝盖总是疼痛难忍,在他和穆罕默德同住的脏乱公寓中也睡不大着。就算偶尔睡了过去,他反而希望自己不曾睡着,因为那些可怕的梦魇又会来逼迫他。他常常从噩梦中惊醒,却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梦。但是他无比清楚地感受到恐惧、战栗、呼吸不畅,吓得他再也不敢合眼。
现在,穆罕默德准备回塞内加尔了,以前德奥还可以去那些塞内加尔小贩的公寓,洗个澡或用用厕所。可是没了穆罕默德这个敦实可靠的朋友和守护者,德奥不想再和那些醉汉、吸毒者和妓女住在这里了。穆罕默德也觉得这样不好,所以离开前,他带德奥去了哈林区第126大街上另一处废弃的公寓,并把德奥介绍给占据那里的人。他们都是非洲裔美国人,可是没人会说法语。穆罕默德称他们为“朋友”,可是穆罕默德一走,他们就没那么友好了,马上开起德奥的玩笑。德奥听不懂那些玩笑,可他知道那都是针对他的。德奥在那儿住了几天,就有人要他付房租,德奥装作没听懂,蒙混过去。但没几天,有个地痞一大清早便拿着一把刀子威胁德奥,要他交出身上的钱。那人块头很大——起码比德奥大很多,笑起来十分阴险。德奥说他没钱,那人晃了晃手里的刀子,一只手伸到了德奥的口袋里,然后一边把德奥那周好不容易存下的零钱拿出来一边说:“看,你这不是有钱吗。”
在那之后,德奥就把钱藏在内裤里,并搬到了另一个废弃公寓——第131大街和第三大道交汇处。那儿也是臭气熏天,老鼠蟑螂满街窜。德奥在那儿给自己找了个住处,刚搬进去不久的一天,他正坐在二楼一个破窗户旁边,突然听到两声轰响。他马上听出那就是枪声——这声音对他来说太熟悉了。德奥往窗外望去,只见人们往四面八方跑开,而在肮脏的路边,有人躺在一摊血泊中。
德奥想:“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不相信在这个地方还会有人流血!”
接着他听到了警笛声,警察来了,然后是救护车。一群人围着那摊血迹,德奥躺在屋中,听着楼下那些旁观者兴奋地议论纷纷,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听了整整四个小时。
他必须离开这里,离开哈林区。
每天早晨去上班时,他都要穿过中央公园。他顺着麦尔坎X大道走,到了第110大街时就爬上一段被繁茂的大树掩映着的石梯。就在中央公园和哈林区的交界处,德奥曾见过一小群人,他们有的坐在椅子上打盹儿,有的裹着毯子睡在附近的草坪上。每个人似乎都用一个塑料袋装着自己的家当。穆罕默德曾经告诉他,这些人就住在公园里。
第二章 纽约 1994年(8)
就在德奥亲眼目睹枪战的第二天,他去了塞内加尔人的公寓,从寄存在那儿的行李中取回来些他觉得会用得上的东西——一套换洗的衣服、牙刷、毯子,然后把他们装到一个塑料袋中。那晚,他就在中央公园过夜,睡在第110大街的入口。半夜,他被一阵难闻的气味熏醒,那气味在他身上整整一天都没散。德奥这才意识到他睡的那片草坪是其他流浪汉撒尿的地方。第二天晚上,德奥靠着自己的鼻子找了一个更干净的地方。那儿风景很好,是个青草茂盛的小山坡,两边有高树遮掩,旁边还有个公共游泳池。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德奥才明白为什么那个地方没人撒尿——因为警察赶走了要在那儿住的人。德奥在警察发现他之前就先看到了他们,然后赶快跑开。那是个公共游泳池,之所以干净是因为有警察在那里看守,不让人们随意露宿、方便或洗澡。但德奥自己是在商店或是塞内加尔人的公寓上厕所,他也常去那个公寓洗澡。
开始几天晚上,德奥总是躲着其他住在公园里的人。过了几天,他开始从远处观察他们,听他们彼此间谈话。渐渐地,德奥听出了那些人的常用词,可是大部分在他的词典里查不到,比如“motherfucker”。那些流浪汉会在冲对方大声叫骂的时候频繁地使用这些词,这让德奥明白那些肯定不是什么好词。可是没人真的动手,事实上,他们互相间都比较照顾,甚至对德奥也很友善,比如给他纸袋包着的酒喝,或者把他们抽的烟分给他。这时候,德奥就会说:“不用了,谢谢。”
他们称呼他“兄弟”,比如说:“嘿,兄弟,你哪儿来的?”德奥走开的时候,他们就会说:“怎么了你?放松点!”
“放松点,兄弟!”德奥就这么回答,心里却想:“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们并不能帮助德奥学习英语,但是习惯了后,德奥也不怕他们,甚至还可以拜托他们在他离开去送货的时候帮忙看着自己那袋子东西。德奥觉得那些人都同情他,就像他同情他们一样。
他们都是黑人。德奥心想,他们中大多数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或其他方面的疾病。德奥靠近他们的时候,不得不屏住鼻息,用嘴巴喘气,这样就闻不到他们身上的气味。可是和这些人一起住在公园里,可比和那些拿着刀子抢他钱的地痞一起住在废弃的公寓中安全得多。
德奥找到几处比较隐蔽的地方,被灌木丛掩盖着的草地,或是铺满落叶的大树下。躺在柔软的草地上,透过大树繁茂的枝丫看天上的星星时,德奥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家乡,仿佛他又找回了那个真正的自己。
回忆还是在不断地侵袭着他,甚至比在穆罕默德的公寓时还要严重。特别是在月光清朗的夜晚,过去的记忆仿佛是不请自来的幽灵——每次他看到月亮,就会忆起自己的童年时光。当他还是个孩子时,就经常跑到自家山坡的牧场里,同爷爷隆基诺一起躺在用香蕉叶铺成的垫子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