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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灭的村庄(上部)-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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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天来,他总是愿意回想过去的事体。回想最多的,便是与死去的媳妇过日子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酸枣活得可不像现在这么窝囊儿,也是一条浓眉大眼粗腰厚背的庄稼汉子,也有一个不算好看但浑身结实的婆娘。

  那时候,酸枣有使不完的力气,有过不够的小日子,有喜欢不够的女人。白天俩人成双成对地出入家门,任谁见了都羡慕得紧儿。夜晚俩人就不歇气地滚在一起,从没有个够儿。而且,女人的肚子很快就让酸枣弄大了,天天喊着要酸的东西吃。酸儿辣女嘛,酸枣就喜滋滋地天天盼着女人生娃儿抱崽子。但是,谁知老天不睁眼啊。就在酸枣出夫到镇子西南角上去建水库的当口儿,他家的屋子夜里起了火。想是女人急于给他烙煎饼时,没把火星灭尽。当夜一把大火把他的一切烧得一干二净,包括自己心爱的女人和辛辛苦苦积攒起的家业。从此,他的精神彻底垮了下来,整天陷入自责中而不能自拔。他责备自己不应该撇下就要生产的女人去出夫挣那点儿工分,不应该急着叫人捎信催要干粮。这种深入心髓地自责,一直陪伴着他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十几年。

  是茂生一家人的到来,让酸枣的心思活泛起来。一想起这儿,酸枣就有些羞愧难当,但事实又偏偏如此。

  茂生回来的当天晚上,酸枣把匆匆挪到西屋里的凌乱家什拾掇好,便早早上床了。微睡中,迷迷糊糊地听见隔墙东屋里响起了曾经熟悉的声音。细听起来,竟是夫妻行房事时发出的那种暧昧又搅人心魂的声响。酸枣的心里咯咯噔噔地跳起来,早已没啥感觉的下腹竟有了缓缓的热流,慢慢侵满周身。久已萎缩的男根儿,又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渐渐胀大着,充满着,有湿滑的粘液流出来。

  因了东屋越来越大的响动,他不能自控地爬起,凑近平常用来观察西屋牛群的隔墙上的裂洞,向发出声响的地方望去。在明亮亮的月光下,他看到了两团肉影在剧烈地扭动着,听到了急剧地喘息声。那是早已忘却了的扭动,是自己早已失落了的喘息声。直到东屋里的酣战彻底结束,他才恋恋不舍地钻进被子。

  男根儿已经在不觉中昂首暴立,威武不屈地站立在他的心身中央,急切地渴盼着抚摸与战斗。他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与它撕扯搏击,重温着与自己女人滚抱在一起时的场景。在一声如释重负的长长舒气声中,他颓然瘫躺在床上,久久回味儿着刚才的快意,好像自己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自己心爱女人的臂弯里。

  正是这次偶然地偷窥,让酸枣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有着世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还想着过以前没有过够的日子。自此,他的心里装满了心事,暗暗盼望着哪天能再有个婆娘,再过上滋滋润润的日子。

  他心里明白,这种想法就如白日做梦,哪有这么好的事会砸到自己的头上。但是,他愿意这么想,一有闲空儿就把自己埋进这想法里,并仔细编排着过这种日子时,可能会出现的这样那样的故事。而且,他又重新染上了自慰的毛病,几天释放一次,乐此不彼。

  有几次,他竟把“老伙计”牵到了屋内,学着茂生的样子,与母牛交合,并把母牛当成了自己的女人,格外地看护照顾着它。他暗地里咒骂自己也变成畜生了,甚至连畜生也不如,再不能这么作孽下去了。逐渐地,他忍住了与母牛交合的念头,强迫自己用手来解决。这样一来,心里的重压减轻了不少。

  今晚,他又用手释放出体内积攒多日的欲望后,安然睡去。

  睡前,酸枣心里还琢磨着,这几天“老伙计”不大爱吃草,也没有精神,天明儿得跟茂林说说,牵到公社兽医站去瞧瞧,别是得了啥病症吧。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疯狂的杏林(8)
从发现“老伙计”不爱吃不爱动,到它慢慢地咽下最后一口气,经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期间,酸枣衣不解带寝食难安地陪伴着它走完了劳累的一生。

  酸枣竟像个孩子似的哭成了个泪人。肩膀一抖一抖的,瘦瘪的胸膛若风箱般一起一伏地抽搐着,嘴里发出阵阵嘶哑的泣涕声,就如死了亲娘老子甚或媳妇婆娘一般。

  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向前来打探的人讲,这牛是不该死的。打发现牛不爱吃草,我就跟队长茂林汇报过,几次跑到公社的兽医站去抓药,都不顶事。后来,我还亲手牵着牛去过兽医站,打过针,灌过肠,仍是不管事。到后来,牛就不吃不喝了,肚子胀得鼓鼓的,夜里就是这么活活儿地给胀死哩。它临闭眼的时辰,还拿眼瞅我。它还想活哦,还想叫我给它治吔。说着说着,便老泪横流。

  前来打探的人就装出一副同情的嘴脸,随和几句,便偷乐着愉快地离去,像遇见多大的喜事似的,到处大张旗鼓地传播宣扬,引来一批又一批兴高采烈的探视者。

  为队里劳累了一生贡献了一生的耕牛死了,全村老少千把儿口子人中,只有酸枣悲痛欲绝,其他的人心里乐开了花儿。

  终于有牛肉吃了,让终年难见肉腥味儿的老人孩子解解馋儿,是每个村人乍听到这一喜讯时,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心思。他们逢人就讲,相互转告,仅仅上工集合的一小会儿,这消息便传遍了全村的角角落落。

  茂林吹了几声哨子,压住众人唧唧喳喳的谈论声,也强压住内心的喜悦,使劲儿绷紧着脸道,耕牛死哩,还是头母牛,这可是咱队里的重大损失哦。我得立马到公社汇报,再到兽医站请人来验看。大家伙儿都安心上工干活儿,别为这事耽搁了生产呀。

  待众人兴奋地离去,茂林兴冲冲地跑到酸杏家,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之情,急切地汇报了此事,并请示道,是先把牛开膛剥皮后等着公社来验看呢,还是等公社验看完了再开膛剥皮。

  酸杏早看出那牛已经不行了,也盼着它快快死掉,好多留点儿牛肉吃。心里还一个劲儿地埋怨弟弟酸枣照顾它也太上心了,弄得该死的时候不死,等身上的那点儿肉靠没了,只能啃骨头架子了。

  酸杏怀着好心情,耐心地听完茂林的汇报,把手一挥,大声地道,等咋?今晌儿就剥。你快步去公社,立马把兽医站的人拉来验看,吃晌午饭的时辰就分肉。让振富把帐捋清喽,每家每户按人头儿分,年底从工分里扣,千万别弄出差错哦。

  耕牛是生产队重要的财产,没了牛,就等于工厂没了机器农村没了重劳力。基于此,公社制定了严格的上报制度。若是队里新添了牛崽儿,要像家里添了孩娃儿般向公社报喜。若是牛死了,要在十二小时内报告公社,指派兽医站的人前去验看,检查是病死的,还是意外死的。要是意外死的,必须查清是饲养员失职,还是坏人有意残害致死,就要追究上至村支书下到当事人的责任。严重的,支书要撤职,党员要开除,当事人要拘留法办。

  酸杏和茂林当然不怕公社来验看,只是怕公社的人来不及时,这牛肉就得拖到天黑才能分到手,恐怕全村人都得半夜三更地吃夜饭了。

  茂林旋风般地奔出酸杏家门,一步并着三步地匆匆赶往公社汇报去了。

  酸杏和茂林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茂林一溜烟儿地赶到公社,也就是八、九点钟的样子。秘书杨贤德慢条斯理地听完茂林的汇报后,眼角闪过一丝儿不易察觉的光亮。

  他给茂林亲自倒上一杯水,还格外加了一小捏儿茶叶,说道,别急,别急,说细点儿。

  茂林就从牛得病开始说起,怎样救治,怎样护理,最后又怎样死掉,就跟讲故事似的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茂林还自作聪明,想当然地加入了一些自己现场胡诌乱编的场景和细节。杨贤德就认真地听,认真地记,还有意提了几个无关紧要不痛不痒的问题,让茂林细细解释。如此这般,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杨贤德慢悠悠地打了个电话,通知兽医站的头儿,叫他安排一名工作人员去验看。

  等了半个多小时,兽医站站长老崔拎着一只脏兮兮的黑色人造革提包,急匆匆地亲自赶来,说站里的同志积极性很高,都主动要求去,但考虑到杏花村山高路远来回太辛苦,就自己亲自跑上一趟吧。

  杨贤德称赞道,还是老崔会当领导,干工作身先士卒,哪有干不出成绩来的。又说,你都这个年纪了,还要赶这趟辛苦,我就陪你一块儿去吧,回时也好有个伴儿。说着,也找出个铮亮的黑色人造革提包来,把茶缸和笔记本一股脑儿地塞进去,率先跨出了公社的大门。

  一直耗到了中午,他们仨儿才来到了杏花村。

  此时,半个村子的人都围在西院里,眼巴巴地盼着他们的到来。

  酸杏大老远地望见杨贤德仨人的身影,就紧步迎上去,热切地打招呼,道辛苦。到了院子里,指着地上已经开膛剥皮的牛说,本想等领导来验看过再剥的,又怕膛里馊了,就没来得及请示,先动手哩。

  杨贤德绷着脸道,老贺,不是我说你,这明明是违反制度的,是要犯错误的。虽是你大我些年纪,我可要重重批评你哦。

  酸杏“嘿嘿”地赔着笑,一连声地应道,是哩,是哩,我检讨,我检讨。

  老崔就上前拽耳朵扒眼睛扯皮肉地察看,过了半晌儿,才说,是病死哩,不是意外伤亡哦。

  这句话引起人群的一阵耸动。人们都尊敬地看着老崔,从心里感激这位胖乎乎的老头儿,觉得他是那么地亲切可人。要是他嘴里突然冒出句“意外死亡”的话,谁也别想吃牛肉喝牛汤儿啦。

  酸杏咧开大嘴一个劲儿地赞老崔的医道精儿,说不管牲口得了啥病症,只要老崔一到场,一准儿看个清清楚楚,这是全公社公认的哩。接着就叫操刀的喜桂赶快割下几块肉和下货儿,记在大队的账面上,再送他家里去款待公社领导。叫茂林和振富按各家各户的人头儿分肉。还吩咐周遭的村人说,吃肉归吃肉,生产可不敢耽误哦,一会儿公社领导还要到地里检查工作呐。

  说完,酸杏热热地谦让着杨贤德和老崔往家里引。

  杨贤德推让道,咱们可不能吃这肉,都留给社员吃吧。老贺,咱到你家里吃个便饭就行了。一边说着,一边随酸杏去了他的家。

  酸杏女人本来也挤在人群里等着分肉,见酸杏把公社领导往家里领,就有些着急。家里可是拿不出啥好东西来招待领导呀。

  喜桂已经预先割下了几块肉,又把肝肺肠等下货儿割下几块,统统放进了酸枣扒牛草用的篮子里,四下里喊道,婶子,婶子,你先回去招待领导,你家的肉我回头送去呀。

  酸杏女人把自己带来的篮子递给喜桂,挎着酸枣的篮子挤出人群,一脸愁苦相地往家里走,迎头碰到木琴正抱着钟儿站在自家门口看热闹。

  木琴先打招呼道,婶子,这么快就分好了?

  酸杏女人回道,哪儿吔,公社的人来验看牛,让我家的老鬼儿领家去哩,要吃晌儿饭。我正愁着拿啥款待哩。光吃这牛肉哪儿成哦。

  木琴接道,别急,我坐月子时还留有点儿鸡蛋和米面,现在出了月子,也用不着了,一会儿送你家去。

  那哪儿成哦。你不吃,还有娃儿们呢。

  孩子多一口少一口的,见风儿还是疯长。这公社领导可不是天天都能来的。伺候好了,对咱村里有好处,各家各户也跟着沾光呢。

  你是识大体的人哦,就比俺们看得长远呀。行,你就送去,先给救救济儿,等攒下了,立马还你呀。

  酸杏老婆的步子顿时变得轻快起来,与酸杏一行人前脚赶后脚地进了家门。

  酸杏的屋子也是一溜儿六间,一道低矮的院墙把院子分隔成东西两院。隔墙的正中开了一扇门,贯通了东西两个独立的院子。做饭的锅屋建在东院靠东墙的位置,两小间低矮的屋子,被烟火熏染得黑黢黢的。

  东院是酸杏俩口子和闺女叶儿住的,西院里住着酸杏娘和大儿子国庆、二儿子人民、三儿子劳动。叶儿在家里排行老么,与京儿同岁,还是个不懂人世的毛孩芽儿。因了最小,又是家里惟一一个女娃儿,大人们就看顾得多,也娇惯得多,便惹得三个儿子齐了心地嫉妒她。酸杏家里时不时地就传出叶儿略带夸张的哭喊声。哭声过后,他家紧闭的大门前,必定会聚着这仨儿毛头小子,不是摸着头,就是护着腚,一脸的哭丧相和委屈样儿。

  东屋共三间,有隔墙把屋子分成里外间。西间是个暗间,是酸杏俩口子居住的地方。东间是二间明间,靠东墙放着一只小床,是叶儿睡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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