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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山·边境流浪者-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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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吗?“给她吃过卫生所的药,但发烧没退哩。”你不假思索地表明可拿点药给小孩试试。女人有点惊讶,痴痴地漾起微笑,有些细纹扯在眼尾,她的轮廓感觉很年轻。
  其实阳光低沉眩红的颜色,让你根本难以分辨她的面貌。听到一声“好”,你旋即转身而去,走了十几步,突然听见女人从身后唤你:“我叫——” 声音被晚风吹散了,你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只看到她向后方一排木楞房指去,似乎在告诉你她家在哪。
  你匆匆携带着药品,准备出门时,竟被管家拦路说大伙儿都在等你开饭。望着室外漆暗的天色,你便不好意思再出门了。
  老祖母在火塘前的地上,摆满一盘盘热菜,你正踟蹰着该坐在哪里以合乎祖母屋内的礼仪,摩梭的壮丁就把你拖到中央的板凳上。这一连串的东惯例西规矩,说客人得吃满三大碗米饭才准走出门外,你即使没听过也死撑着肚皮不敢违背。不到片刻,盘中的菜肴所剩无几,不过被奉为尊贵的老祖母,窝坐在屋内暗隅,连碗筷都未拿起。你把在座的人都问烦了,只得草草一句:“祖母吃别的。”这与你熟读的摩梭知识大相径庭,难道摩梭文化已经改写,抑或你根本是理解错误。
  虽然你们没有明确约定,但你好像错过了什么,心里一直耿耿于怀。你尝试摸黑往赴先前的路径,想着能否遇到那女人还等在附近,一个步伐没走好,半只腿便陷在泥泞之中。你只好打退堂鼓,狼狈地返回旅社。
  管家正呼朋引伴邀人参加篝火晚会,你说自己不会唱歌又不会跳舞,就免了罢,几个摩梭男人却把你架出门外,坚持不让你一人在此自闭。
  大概所有的游客还在享受酒酣耳热的晚餐,会场冷冷清清,一尺见方的枯木围堆就是晚会的篝火。你趁着他们去找朋友时脱逃了,一心想赶回安静的房间里。
  黑暗湿滑的半途上,前方倏然出现几个的人声,手电筒灯光忽灭忽亮。当你与他们交肩而过,中间一个温柔的声音把你喊住了。是她,即使在黑暗中,你依然能辨认那听过的声音。你把口袋准备的药品交到她手中,总算松了一口气。“去嘛,去嘛!”女人希望你一同参加晚会,像是挚友的说服力,或许这种熟悉和亲切的感觉,可以让你不再那么害怕去面对那陌生人众的环境。
  除了摩梭人外,入场游客照例一个人次收取十元,这是你一晚住宿费用的一半。晚会还没开始,女人告诉你关于泸沽湖的生活模式:“每户摩梭家庭至少得派出一位代表参加篝火晚会,赚到的钱,多是用来建设村里的公物设备,如果还有多余,我们才各户均分。”“你游湖了吗?(你摇着头)像那些白天带领游客划船游湖的工作,也都是由我们各家派人轮替,不能随着游客的喜好指定或杀价。”他们竟能如此有条不紊地经营着自己的家园,这在你听来相当惊讶,你突然对现今里格村的摩梭人所执行的共产制度,产生了更多意外的好奇。
  你还不知道她的名,因为它被黄昏的风吹散了。 。 想看书来

泸沽湖的女儿(3)
晚会开始,出席的摩梭男人个个高壮,顶着牛仔帽,身穿或黄或青的斜扣上衫;摩梭女人则传统盛装,长发盘头镶着粉花、珠链,一袭艳红的外衣,配对白纱百褶裙。只有她在背肩上披着一条小羊皮毛,她说那是为了凸显自己与别人的不同。为了炒热气氛,摩梭男女就掺杂在游客之间,众人围成圆圈,手牵着手,腿蹬着腿,跟随领头俊俏的摩梭青年高歌起舞。人影在篝火的映照下缩短,拉长,拉长了又缩短,只有你独自倚在老远的廊柱下静静地欣赏歌舞。
  哪位是扎西先生?他是网站上游客流言中的多情公子,听说部分女游客到里格半岛的目的,都是为了想亲泽扎西先生柔情万种一夜的锋芒。或许就是那位最高最帅的人吧!你无端地想着,究竟会有多少的男男女女在这旷野联欢的晚会中,以自然和风俗的名义,等待或主动,用摩梭人惯有抠抠手心的暗示方法,对他们赏心悦目的人送出爱意。
  喧闹的舞动告一段落,摩梭人与游客分成两队人马准备对歌: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何时自你家乡的流行歌曲,竟也跨越过千万里,流传到这女儿国度来。你又好笑又感叹,为何你有那么多的慨叹呢?歌声到激昂处,戛然终止。晚会结束,游客们纷纷争相与摩梭的俊男美女拍照。她似乎是摩梭女人群中最受欢迎的一个,你看她耐心地满足完众多男女游客的要求,最后,她朝着角落的你走过来说:“你不想与我拍照吗?”你突然一阵脸红,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与她和她的表妹、阿姨,随行走回旅社的路上。她的家到了,她邀你明天一早来家里吃早饭,你欣喜答应。那摩梭阿姨竟天外飞来一笔:“不要知道人家住哪,晚上就偷偷跑来走婚喔。”让你们彼此道别晚安的气氛,徒增一阵晕热。
  然而,你还不知道她的名,因为那声音被黄昏的风吹散了。
  你把行装搁在房里,走出户外消磨最后一个早晨的时光。阳光洒落在软柔的湖面上,透露着一种无可名状的温暖。你的脑海突然模糊浮现起昨夜的梦境,一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有一天,我将出发追寻。”有一天,我将出发追寻,代表着什么?你怀疑是不是自己究竟失落过什么,才会在隐约的梦境,回荡出这种辗转反复的声音呢。胸口上鼓宕的压力仿佛释出依稀,似有若无的思想交击在面湖的额上,你专注凝望着那逐渐被商业侵扰的摩梭国度,惊觉自己的确有某种惆怅的情绪在提示着,萌芽着。或许从内在延伸到外在,你应该去追寻,季风的姐姐似乎在向阳深处等你,等你去追索一些阴晴的故事——关于这里的女儿,她们仍有话要说。
  你答应她在临走前,去她家说道别的。那道门栅轻轻虚掩着,你推开门进去,一位老妇正坐在庭埕剥玉米。你难以启齿说要找那位还不知道名字的她,所以只能径自地傻笑点头。老妇仿佛早已知道你是谁,勉强说了几句单音词的汉语,“阿,坐,去”,把你请进祖母屋内,便使唤着炉灶旁年轻的姑娘去叫那位你想找的人。
  “松娜,松娜——”叫了几声,她还在睡觉。
  那一根根厚实木柱所搭建的祖母屋,是每位摩梭人的家庭中心,只有当家的妈妈或祖母才够资格入住。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泸沽湖的女儿(4)
光束从屋顶上的破瓦投射进屋内,微细的尘埃无声地旋舞,旋舞,火塘里的火从来不灭,烟气直接在室内盛放,屋梁都熏黑了,这样可以避免虫蛀,橱柜上的猪膘肉都熏黑了,烟熏两年三年愈久愈香;神龛上的藏传神也熏黑了,作困神明来守家;酥油点燃,这样神明才不会饥饿负气,溜出家外云游四方。
  年轻的姑娘弯起月眉对你说:“摩梭人是晚上偷偷摸进来,早上偷偷溜出去的意思。”
  直到老妇为你端上一碗面条时,松娜才带着惺忪的睡眼踏入昏暗的屋内。她掏出一只松软如水烟袋般的奶,喂着襁褓中的孩子,自在地向你介绍她的妈妈和表妹:“孩子的烧还没退,照顾她一整夜,所以睡得那么晚。” 你一面吃着面条,一面拘谨地点头,从口袋再掏出一包药品给她。
  松娜问你何时离开,你说订好中午的车子,这里做客完便回旅社拿行李,准备明天出发到中甸,然后一路骑着单车去拉萨。松娜露出惋惜的口吻:“你刚来就要走,还有很多地方没玩吧?”你表明自己可不是来玩的,只是纯粹想来感受泸沽湖的况味。
  她问你为何不搭车反而要选择骑单车呢,那山那么高,路那么长,身体怎堪受得了,你们盘旋在你如何独自旅行闯荡的话题间许久。你不时暗自地看表,松娜说:“要你能多待几天,我带你去那些一般人不知道的地方。”你惊讶地反问她,去哪?松娜与妈妈用母语交谈着,回头开始解释: “去山上,我想去湖的另一侧——四川边境有座神女山,以前听妈妈说—— 她怀我之前一直流产,后来有人介绍她去神女山里的一处洞穴,用手去摸摸那洞里的‘女阴’,神女就保佑不再流产了。我很想去那,那里算我真正出生的地方。”
  你听到此,耳目一亮,怎么去呢?松娜与她妈妈再次低头交语,接着说:“走很远很远的路喔!要先到妈妈以前住在四川那边的小村子,再转村子后的山路上去,还要两天。”你完全被她的话熨服了。
  她说你不像一般的游客,会骑车去拉萨圣地的人,想必也能吃苦爬到神女山上。可你踌躇了一会,担心地问她:“你的工作、小孩怎么办?”松娜果决说她已经很久没出过家门,最远一次去过的地方是丽江,其余的人生便待在这湖畔度过。她的家人此刻都赞成她跟你同行,自愿帮她照顾小孩,分担工作。她说如果这次没你跟着,自己以后可能再没有勇气去了。你仿佛获得一种莫名的感动与信任,于是把原先的计划延后,答应松娜。
  她的全名叫“阿它·松娜七朵”,换好一身牛仔便装,在岔路口等你。
  松娜领着你走出环湖公路外,攀爬、下切各种意想不到的捷径,有时穿越密密的树丛,有时横过比人高的玉米田。
  一路上,你们遇到的摩梭人都会对她亲切地招呼,你好奇都走了这么远,为何她还能遇见认识的人。松娜说:“这湖就那么大,摩梭人就一丁点,这些人若不是亲戚,就是爸爸的朋友。我爸爸以前当过村长。”你带着可疑的口吻:摩梭人不是应该都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吗?她灿灿地笑着:“有些人的确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啊,但我很幸运知道。以前摩梭人走婚,到 ‘文革’时期政府就禁止了。他们说结婚才是文明人的行为,然后我的爸爸妈妈便办理结婚。不久后,政府有天不知为什么,突然又说可以恢复走婚了,但我爸爸妈妈结完婚没改变过,一直到现在,爸爸还与我们住一起。” 听着松娜讲述,你仿佛觉得她亲身遭遇过那时代的一切,你心里暗地对那些把摩梭人标本化的作者愤愤不平。你自己呢?她接着说:“我与丈夫是走婚。以前他到我们村里当路工时认识的。他见我就喜欢我,回去找了他的妈妈来我们家送礼,与我爸爸妈妈商谈。我愿意,两人便在一起了。一年中,有两三个月他会从宁蒗过来,住在我们家。”

泸沽湖的女儿(5)
你问松娜喜欢走婚还是结婚,她毫不迟疑说结婚好,向她追索原因,她勉强微笑,掩着一声长吁:“结婚比较有保障啊,自从走婚后,我生了小孩子,丈夫就没有责任感,不关心我们的生活,我觉得对这种关系很没有把握。有时,我在想是不是我的丈夫外面已经有别的女人了。”
  为了避免静默的气氛尴尬太久,你强诌出一句没脑的话:既然如此,为何不再找新的对象。“我和丈夫没说清楚要分开,女人就不能再找其他的对象,否则在村里会抬不起头的。我妈妈说我是家里最聪明的女儿,已把家里的一切准备传给我,所以我必须更小心更有责任,这样才能扛起我的家。”松娜眼睛睁得斗大认真地说,根本无视头顶上的艳阳如何刺眼。
  摩梭人面对走婚情爱的严谨程度,远远超过你的想象,她们到底还存在着多少恒久与不变的思想?在松娜的身上,你看到了新旧血液的相互交织。过去传统的走婚,早已不复存在今日的泸沽,而未来呢?你只能希冀,面对外来强势冲击的摩梭文化尚有自己的一缕余烬;但,你知道终究每个自主的生命,都有权利去选择自己未来的导向和命运。思索至这,你的心不禁微微胀痛了起来。
  松娜是摩梭传统下被挑选出来延续自己传承的女儿,她亮出手腕上那只银环,告诉你这手环愈戴会愈细,因为它会渗进每位戴过它的人的血液里,这就是她的命运和责任,以后她也将把它再传到下一个掌管祖母屋的女儿身上。这位泸沽湖二十一岁的女儿,知命沉着,两颊间竟已微微长出了些白鬓。她的两位姊姊都在遥远的都市打工,然而,她确信有一天她们将回来,继续做湖的女儿。
  你终于忍不住拿起相机,对着湖面上所切割的天工,一连拍摄几个水波荡漾的镜头。松娜指着湖边峭起的岩壁,开始述说——最早以前,这块湖泊本是干涸贫瘠的土地,曾有个小孩就在那岩壁下方的洞里,发现了一条大鱼,于是大鱼跟小孩约定,若能保密它的所在,小孩每天便可割下一块它身上的肉。很神奇地,那鱼竟能长好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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