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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翻身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我不去,我死也要死在这儿。从当新兵起我就在这个部队,待了快半辈子了,这是我的家,我哪也不去。”
李卫国深深地被牛翻身对老部队的痴情所感动,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假使自己是这位老人,心里又会是怎么想呢?也会像他这样做吗?
牛翻身看李卫国发愣,咳嗽了一声,问道:“你到这儿来干什么?也是来找王平安的?”
李卫国爽朗地笑了起来,说:“这里是我的阵地,我现在是这个旅的旅长。”
牛翻身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这个傻瓜,放着好好的师参谋长不当,跑到这儿来替他们洗屎盆子,你脑袋有病吧。”
“我是军人,服从命令是我的天职。”李卫国说道。
牛翻身收起笑容,颇为赞赏地说:“嗯!你小子有种,比那几个缩头乌龟强。你刚来,我不难为你,你该干吗干吗去。我在这儿等王平安,这个缩头乌龟,我不骂他一顿睡不着觉。”
“前辈,正好我也没事,不如陪着您在这儿一块儿等。外面太冷,屋里有好酒和热菜,咱们边喝边等,比干坐着强,您看咋样?”
听到有好酒,牛翻身两眼立刻放光,说:“这主意好,你酒量行不行啊?”
“行不行,不好说,反正没醉过。”李卫国答道。
牛翻身一听来了精神头,“我正愁找不到对手呢?你不知道,在这个旅没有人能喝过我,全都是我的手下败将。走走走,进屋。”
王平安在小树林里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心说旅长你是不是喝多了?你不想办法把“鬼见愁”骗走,怎么还把他往屋里请呢?你们在屋里又吃又喝,那我干什么去?
李卫国才不管王平安怎么想,他把牛翻身领到饭桌前,扶他坐下,帮他把拐杖放好,然后到厨房找了个酒杯,斟满后说道:“前辈,您是老英雄,为祖国为人民流血负伤,劳苦功高,无人能比,能和您喝杯酒是我的荣幸,我先敬您。”
上年纪的人都爱听奉承话,李卫国几句话,把牛翻身说得心里边好像有猫尾巴挠,怪舒服的。他没客气,接过来就干了,完事还特意把杯口给李卫国看,意思是自己酒风好,没打埋伏。
李卫国竖了竖大拇指,随后也端起一杯仰脖倒进肚里。
或许是他们都有过出生入死的经历,或许是他们都对酒情有独钟,或许是他们的情感世界都很坎坷,到底是什么原因谁也说不清,反正他们初次见面就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几杯酒进肚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牛翻身一边掰螃蟹腿一边问:“我听说你立过三次一等功?”
李卫国正啃着猪蹄,含混不清地答道:“对。头两个是战功,第三个是演习中立的。”
牛翻身接着问道:“我还听说你受过三次记大过处分?”
李卫国嘿嘿地笑起来,大言不惭地说:“没错。三个处分,白天头上顶一个,肩上再挑两个;晚上盖一个,垫一个,头底下再枕一个。”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一章 祸不单行(19)
牛翻身也乐了,用螃蟹腿指着李卫国说:“你是胸前挂奖章,身后背处分,前面是红的,后面是黑的。有意思。来,说一千,道一万,两横一竖接着‘干’。”
干完这杯酒,李卫国又问牛翻身:“前辈,听说您这条腿是在朝鲜光荣的?能不能说一说?”
牛翻身的情绪马上激动起来,那场战争铸就了他人生的辉煌,他失去的右腿和命根子恰好是他炫耀的资本。他曾无数次向别人讲述那段历史,此时他又一次打开记忆的闸门,回到战火纷飞的朝鲜战场。
“那是第五次战役,我当时是连长,指挥全连和几百号敌人从天亮打到太阳落山,子弹打光了,手榴弹也没了,最后被敌人困在坑道里。天一黑,我命令大伙冲出去和敌人拼命。刺刀见红的时候到了,我一口气捅死两个敌人,就在往外拔刺刀的节骨眼上,一个王八蛋的枪响了,一排机枪子弹打断了我的腿,昏迷中,我听到援兵也来了。再醒过来,我已经被捆在手术台上,医生对我说你的腿必须锯掉,你要挺住,我们一支麻醉药也没有了。不一会儿,我就听见锯子刺啦刺啦地锯腿,开始时我还拼命地喊,后来疼得连喊的劲也没有了。手术完事,我才知道,我不但少了一条腿,连命根子也被切掉了。操他妈的美国鬼子,我被他们害苦了!”
牛翻身说到动情处,开始拍桌子砸板凳,筷子一蹦老高,酒瓶子也震倒了,洒得盘子里到处是酒,把藏在厨房里偷看的王平安吓得心惊肉跳。
李卫国赶紧转移话题,让他恢复了平静,接下来不用李卫国劝,老头自己左一杯、右一杯地喝开了。喝酒不吃菜,必定醉得快。他喝着喝着就喝多了,喝多就哭开了,哭得伤心至极,鼻涕一把泪一把,弄得李卫国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把王平安雪白的毛巾递给牛翻身,老头接过来也没客气,捧在手上猛擤了几把鼻涕,窗户外的王平安心疼得不行,恨死了李卫国。
牛翻身边哭边骂:“明年的这个时候,这个部队就没了,就他娘的没了!这个部队的历史你知道吗?你刚来,不知道,我告诉你。它在井冈山上放过哨,万里长征开过道,鬼子头上撒过尿,老蒋身上拔过毛。这是多好的一支部队呀,想当年那也是千军万马呀,打了多少胜仗,出了多少英雄,就这么没了。我心疼啊!我难受啊!我现在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出不了远门。要不然我非上北京找那几个老战友要个说法去。怎么着,官当大了,就忘本了?这个部队不光培养了我牛翻身,还培养了他们,凭什么要裁掉,凭什么?”
老头一激动,抓起酒瓶还要往嘴里灌,李卫国伸手给夺了过来,说什么也不敢给他了,再这样喝下去非出事不可。
牛翻身见李卫国不给他酒喝,急火攻心,一口气没喘匀,剧烈地咳嗽起来,憋得满脸通红。
李卫国大惊失色,站起来拍牛翻身的后背,正拍着,老头嘴一张,“哇”地吐了。
牛翻身醉透了,吐完后人事不省,李卫国赶紧把他抱到沙发上,王平安也现身了,不停地埋怨李卫国多此一举,这下可怎么收场。
李卫国让王平安打电话,把平时照顾牛翻身的战士叫来,他让战士带路,自己背着牛翻身回宿舍,王平安则捏着鼻子打扫“战场”。
进了牛翻身的宿舍,李卫国心里酸溜溜的,这哪像一个革命前辈的住的地方,跟民工差不多,除了必需的生活用品,再无一物,衣服、被子脏得铁打的一般发着油光,散发出熏鼻子的异味。
第一章 祸不单行(20)
李卫国让战士烧水,然后他把自己的被褥取来,铺在了牛翻身的床上。水烧开后,他让战士打下手,一起给牛翻身擦身子洗头洗脸。等脱下牛翻身的胶鞋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老人的脚黑黑的,像块枯木,脚趾缝间的污垢连到了一块,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清洗了。他用手捧起盆中的温水,轻轻淋在他的脚面上,一捧,两捧……
脚洗好了,他让战士找来一条干净的军用白毛巾,自己小心地擦拭着,就像擦拭着一只易碎的玻璃瓶。他还给牛翻身剪了指甲,最后把他抱到床上,被子盖好。
小战士不禁为旅长的孝道所动容。
李卫国担心牛翻身半夜起来找水喝时容易摔着,所以搬把椅子坐在床边,不走了。
小战士也要留下来,李卫国说你先回去睡吧,吃过早饭来换我。
第二天,小战士过来时,牛翻身还在沉睡着。李卫国又回宿舍找了几件干净的衣服,嘱咐了小战士几句,这才离去。
日上三竿,牛翻身醒了,睁开眼睛发现里外三新,就问战士怎么回事。
小战士老实答道:“昨晚您喝多了,吐了政委家一桌子,衣服也脏了。是旅长把您背回来的,他给您洗的澡,剪的指甲,还把自己的被褥给您盖,干净衣服给您穿。昨晚他一夜没睡,就坐在椅子上守着您。”
牛翻身感动得半天无语,早已干瘪的泪腺竟溢出几滴老泪,他用干柴般的手背抹了几下,让战士帮他找鞋穿衣服,他要起床出去。
小战士问:“您老要上哪去?”
牛翻身说:“我找你们旅长去。”
李卫国在办公室正和王平安说事,牛翻身连门都没敲就进来了,王平安条件反射般起身要逃,却被李卫国扯住。
牛翻身开门见山地说:“你这个旅长和别人不一样,比前几个强,对我老汉有份孝心。这个旅的干部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以后谁敢不服你,你跟我说,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他又偏过身对王平安说:“看在李卫国的面子上,便宜你这个缩头乌龟了。”
说完,老头扬长而去。
王平安先是一脸惊愕,继而说:“我说旅长,你真有两下子,‘鬼见愁’都让你降住了。佩服!佩服!”
几天后,李卫国集合全旅官兵训话。
官兵们久无约束,散漫惯了,闹哄哄地涌进礼堂,一进去就觉得气氛不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份特制的、比电影屏幕还要大的名单,白底黑字赫然醒目,上书“步兵旅阵亡烈士名单”,旁边站着黑着脸的上校旅长李卫国,几千号官兵顿时鸦雀无声,肃然起敬。
李卫国慷慨激昂地说道:“同志们,我们是军人,军人是一种高风险的职业,走进军营就意味着奉献乃至牺牲。在这支英雄部队的历次战斗中,阵亡的将士成千上万,他们中有的名垂青史,有的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来。今天我把有名字的请到这里,让先辈们看看他们的后来人,看看这些后来人是怎样继承他们遗志的?对我们这些当兵的人来说,部队是什么?部队就是我们的家,部队就是我们的生命!但不幸的是,步兵旅已经进入倒计时,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同志们都很留恋这支部队这个家,我们的心情都一样,不愿意看到步兵旅从我们的手上消失。”
李卫国的话引发了官兵强烈的共鸣,有人当众哭开了,兵龄长的甚至抱头痛哭。
“同志们,我和大家一样,也面临进退去留的问题,也有很多烦心的事,事到临头我也有很多想法。每当这时,我就想起两句老话,一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另一个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轮到我们走了,就愉愉快快地走,不要有什么怨言。走也好,撤编也罢,说到底都是为国家做贡献。
因为要撤编的原因,有些同志失去了进步的机会,我听说有人摔盘砸碗地说当兵亏了。我说这样的同志呀,别把当兵看成是来吃苦的,也别把参军当成是找出路。当兵是个历练的过程,是个蜕变的过程。部队教你懂得了什么是勇敢、什么是自信、什么是责任、什么是荣誉、什么是人生应该为之奋斗而不能退缩的使命。你拍拍良心说部队给你的还少吗?面对这些阵亡的烈士们,同志们都好好想想,人家命都献出去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李卫国说的都是大白话,既中肯又实在,字字句句刻在官兵们的心里,大家听得心悦诚服。
李卫国振臂一呼:“同志们,撤编在即,我带头表个态,并保证做到。撤并降改听军委的,进退走留听组织的,工作姿态看自己的。我这个旅长保证能做到,你们能不能做到?”
台下雷声骤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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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司令上当(1)
(1)
中原这一年的夏天热得邪乎,三十八天滴雨未下。
日头自打睁开眼就伸着火舌,把麦田舔得裂开一道道口子,像一眼望不到边的乌龟壳。沥青路开始翻浆,大大小小的汽车轮子都涂了一层黑糨糊。鸟儿有气无力地飞着,飞着飞着突然有一两只翻着跟头抿着翅膀往下掉,中暑了。
往日在马路边游来荡去的小商小贩们被蒸发了,街头巷尾变得空空荡荡。在装有空调或电风扇的房子里,在大树或建筑物的阴影下,人们一边大口呷着祛火的绿茶,一边摇着蒲扇不停嘴地骂着狗日的天气,只有数不清的知了趴在树上不分昼夜撒着欢地叫。
是夜,两辆军用越野指挥车风驰电掣般开进,雪亮的车灯如同四把长剑在黑夜里挥舞着,一会儿刺上天空,一会儿刺向地面,一会儿照亮大团飞扬的尘雾,一会儿把路边的树木照得通明,而这一切一闪又都不见了。
坐在第二辆车里的是A集团军军长向玉良少将。
向军长中等身材,相貌平平,但注重个人形象,颇具军人仪表,皮鞋每天都擦得锃亮。他不吸烟屙不出屎,不喝酒吃不下饭。喜欢打球和狩猎,投三分篮和打野鸡是他的拿手好戏。他偏爱山东籍士兵,从当团长以后,无论是选公务员,还是挑司机,首要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