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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沐天让曹仁照顾好朗措,就一拎缰绳驰到前面去了,曹仁宽容地笑了笑,回头看朗措。朗措开朗地露出雪白的牙齿正在笑着,一上路朗措就活了,他喜欢在蓝天白云下行走,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高声歌唱。
曹仁让朗措给大伙儿唱歌,朗措也不推辞,从行囊里取出一把扎聂琴,在马背上拨动着琴弦,亮开喉咙大声唱起来。他的嗓子好极了,比得上云端里的嘹鹰。他唱的是堆谐《美丽的普迟仙女》:
美丽的仙女普迟,
住在措果地方,
本来可以望见,
却被高山遮挡……
歌声向天上飘去,优美动听,行人在途中打尖,曹仁替朗措吊脚,树枝做成三脚架,朗措的脚被吊得高高的,他躺在草甸子上,扎聂琴仍然抱在胸前,热情地唱着。
古蒙儿从河汊里提来清水,眼疾轻松了一些,情绪却低落着,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草地上躺着的朗措,差点儿没绊着。她没想到朗措的歌唱得这么好听,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
郝大地从古蒙儿手中接过帆布桶,把水倒进小型高压锅中,锅架在火堆上,熟练地做饭。肖沐天抱着一抱柴火过来,放在火堆边,看一眼远处草地上的朗措和曹仁,声音压低地对郝大地说:“重新分配一下工作。”
郝大地和古蒙儿停下来望着肖沐天。肖沐天说:“一会儿再上路,速度得加快,我在前面,古蒙儿跟着我,郝大地帮助曹医生,照顾一下朗措。”
郝大地和古蒙儿还是看着肖沐天,他们都不说话,肖沐天拿不准他们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古蒙儿说:“我不是你的下属,我们之间也没有契约关系,你不能约束我,更无权向我下达指令,包括对我的行李下指令。”说完丢下帆布水袋,朝唱着歌的朗措走去,郝大地脸上涌出得意的笑容。
肖沐天回头看郝大地,郝大地说:“要我重复一遍?人家是老百姓,是你的保护对象,可保护不是带孩子,不像我,令行禁止,号令分明。再说,你职都拿掉了,再指使人不合适。你放心,我会照顾朗措,但不是因为你下达了指示,而是我该那么做。”郝大地丢下干粮袋,起身走掉,走出几步,又停下来了,他望着肖沐天说:“这么跟你说吧,朗措的歌,我喜欢。‘本来可以望见,却被高山遮挡’好歌,深刻,有批判性。这种歌,是人都喜欢。”
郝大地走掉了,把肖沐天一个人撇在那里,古蒙儿清脆的笑声银铃般从远处传来,然后是扎聂琴的琴声和朗措的歌声:
——请别摇动柳树,
露水打湿衣裳,
不如摇动桃树,
能把鲜桃品尝;
大树根深叶茂,
愿你像树一样,
树下荫凉舒畅,
来吧我的姑娘……
肖沐天一个人在火堆旁蹲下,侍候火,独自做着饭,他想不明白古蒙儿和郝大地为什么都要和他对着干呢?
第三章 我是献身派 <;4>;
在山脚下,五匹马驰过,马快,能追上白云落在地上的阴影了。肖沐天独自骑着马走在最前面,曹仁断后,朗措是中心,郝大地和古蒙儿紧傍着他,古蒙儿清脆的歌声和着朗措嘹亮的歌声响了一路,倒也愉快,他们一口气冲出好远,马匹汗津津的,他们才肯停下来,让马匹休息,啃些草填充。
郝大地嗅着鼻子朝远处看,他看远处的云彩,又在想电话里的哭声,摘了一片杜鹃叶在手上,用指头抹了一下杜鹃叶的背面,皱了皱眉头,心揪在一起,疼痛着。
肖沐天帮助曹仁为朗措处理伤口,古蒙儿关心地在一旁看,一路上有开朗的朗措,她压抑的心情好多了,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弟弟了。
朗措自责着要不是他的伤,他们会走得快多了,是他拖累了大家。古蒙儿安慰朗措,又不是打仗,要速度干什么,她愿意陪着他慢慢走,朗措不同意慢慢走。他才不要拖累大家呢。两人争执起来,肖沐天说还有十来里路,快到了,他为朗措重新包扎好脚,回头看了看一旁的郝大地,郝大地还在那儿皱着鼻子狗似的嗅着什么。肖沐天走到郝大地身边,站住,学着郝大地的样子抬头看天。“麻烦了。”郝大地说。东北方向过来的雨下得不小。肖沐天说得加快速度,黑马河河床浅,上游落多少,河里涨多少,水如果涨起来了,他们就过不了黑马河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转身往回走。
他们上马,加快速度向前赶着,马蹄急促地一路狂奔着,黑马河到了。朗措开心地瞪大眼睛,他大声地喊着:“黑马河!我们到了!”古蒙儿接住朗措的目光,抿嘴笑。朗措夸古蒙儿笑起来比红景天的果子还甜。
肖沐天和郝大地笑不起来了,他们忧心忡忡地看着黑马河,肖沐天眉头紧皱,郝大地面无表情。黑马河,浑黄的河水咆哮着,腾起一团一团的浪花,远处的河边,一些人在那里喊着跑着。隔得远,看不清他们在干什么,可肖沐天隐约感觉到很可能过不去了,他们几匹马掉头,向渡口驰去。
渡口班的营地是一栋石屋,周班长抱着高压锅,胳肢窝下夹着一只水壶,小战士林小林抱着一摞碗筷,两人猫腰进了石屋。肖沐天他们一行人在这里停下来了,周班长招呼大家吃饭。朗措靠在里间的一张床上,曹仁在为他处理伤口。肖沐天把一桶煤油从包里取出,这是他带在路上预备应急的,没用上,他把煤油留给渡口班。
古蒙儿靠在石屋外的木架上,看远处,一些人在河边跑来跑去,喊叫声隐约传来。太阳正在一点一点地往下落着,夕阳洒在黑马河上,河水不再浑黄,而是金色的,流光溢彩,古蒙儿看不清那些人在干什么,却入迷地看着。
郝大地卸完马鞍,去河边洗手上的马粪,回来时对古蒙儿说:“进去吃点儿东西吧,今晚过不了河了。”古蒙儿没动,目光还在河岸那边。郝大地猫腰钻进石屋,古蒙儿没进屋,而是朝河岸走去,她要去看看那些人到底在干什么。
郝大地钻进石屋,周班长说断断续续十一天。十三号早上涨的水,落过又涨。最后过河的是马达林兵站的陈干事和廖股长,险些没让水冲走,堵了不少人。前两天七团一个排奉命过河执行任务,调了冲锋艇,没能冲过去,也回去了。照我的经验判断,要是上游不再下雨,渡船能动,两天半;水全下去,需要三天。
肖沐天朝郝大地看,郝大地像是没听见,埋头大口吃面条,呼啦啦,动静大得夸张。肖沐天指望郝大地拿点主意出来,看来指望不上。周班长让肖沐天别只顾着说话,吃面条,他们做面条的手艺全军区数得上。
古蒙儿走到了河边,被看到的情景惊呆了。河边有一大群家属,她们有的一个人,有的成群结队,有的带着孩子,还有一个家属带着老父亲。她们都想过河,都过不去。河边除了渡口班那个简陋的石屋,再没有别的建筑,家属们就在河畔搭起塑料棚,或扯一块包袱皮,做饭睡觉。汹涌的河水咆哮着,家属们人多,不管谁想干什么都不得不大声喊叫,不这样,就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了。
古蒙儿在家属群中穿梭。她不断躲开冲过来的家属,帮她们搬重物,替她们拾起掉在地上的包袱,搀起摔倒的孩子,哄孩子不哭。她的头发散落下来,她的脸上全是汗,可她做得那么心甘情愿,也做得那么自然而开心。
一个大肚子家属被卵石绊住,趔趄了一下,差点儿没摔倒,古蒙儿眼疾手快搀住她。大肚子看古蒙儿一眼,问她是不是新来的?古蒙儿不知所措地点头,她看大肚子,大肚子很年轻,模样儿不到二十岁,一口嘎嘣脆的四川话,古蒙儿就和她交谈起来,大肚子以为古蒙儿也是来探亲的干部家属,古蒙儿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大肚子,她的真实身份,就算她说了,大肚子也不会明白,没人会明白她闯进边境地到底是为了什么。大肚子认真地看古蒙儿,她没明白古蒙儿既不相亲,也不是部队家属,怎么也会在这里呢?大肚子把古蒙儿拉进狭小的塑料棚里,让古蒙儿坐下,像认识很久的姐妹一般,大肚子说这是她的屋,临时的,没有住房证,又问古蒙儿吃不吃饼干?葱油味的,好吃得很。
古蒙儿不饿,实在没有胃口,急切想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大肚子自己吃葱油饼干,吃得很香,很馋,一副很饿的模样,大肚子一边吃,一边打量古蒙儿,她说:“你不像是二婚。这么俊。你肯定是献身派哈。”
古蒙儿困惑了,不明白献身派是啥玩意儿。大肚子一派老到的神色,扶住肚子,一脸骄傲地解释,献身派就是不爱别个、只爱边防军、把自己献给边防军的女人沙。大肚子说她二十七了,古蒙儿二十二,她该叫古蒙儿妹儿。
大肚子说她在镇上是一枝花,追她的人起码一个排,她偏不嫁给他们,偏要嫁给刘转风。有人说她把自己干掉了,有毛病。不是军人她不嫁,军人不是边防军她不嫁,她宁愿当老姑娘,她现在这是第四胎,前三胎都落了。这回一定怀巴实,非给刘转风生一个胖娃娃,要不然,他们连的人一见到她就躲。
古蒙儿不明白地看着大肚子。大肚子咯咯地笑,捂着嘴,不好意思,她说他们会觉得对不起她沙。她怀娃儿啷个怀?要找刘转风怀沙。她到哪里找刘转风?要到山上找沙。山上怀的种子轻飘,怀不住,怀了就落,他们觉得是他们影响了她沙。她不要他们对不起,她要对得起他们,对得起刘转风,所以她才上来,让他们看一看她的肚皮。
大肚子边说边看自己的肚子,很有力地抚摸它。这次刘转风看不成她的肚皮了,她的钱在路上让贼娃子摸走了。没赶上班机,是搭十八团的车进来的。厂里只准了两月假,来回一个半月丢在路上,到这里又耽搁了十天,香港同胞在他们镇上办的厂,不回去就开除。她不能让厂里开除,那样刘转风妈妈的病就治不成了,她明天就打算回。
古蒙儿脸上淌着汗,她心里有什么堵得慌,她拿不准自己是什么感受,酸酸的,苦苦的,好像又不是这两样,疼痛吧,也不像。
大肚子和古蒙儿说话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大肚子朝塑料棚外面看了一眼,把手伸向古蒙儿。古蒙儿把大肚子拉起来,大肚子拉着古蒙儿往塑料棚外钻,大肚子很灵巧,捂着肚子在前面跑,古蒙儿紧跟在后面。来到河边,几个家属正围着一个流着泪的黄头巾妇女,在朝河对岸喊话,河对岸站着三四个军人,他们也朝这边喊话,两岸的喊话不是喊,是吼,不吼声音就让咆哮的河水掩盖了。
黄头巾叫朱明明,她吼着要见赵指导员,河对岸的赵德刚也吼着喊,他就是。军人、家属彼此吼着话,谁也听不清是什么,赵德刚往一块大石头上爬,三四个军人把他扶住,让他站高一些。
朱明明在这边等了五天了,她可以再等,等一辈子,她现在不能再等了,她女儿病了,得了肺炎,她怕女儿等不起。赵德刚愣在河对岸,很快跳起来,赵德刚喊:“朱明明!朱明明你把妞妞抱来,让我看一看!不,别抱来,别让她吹风!朱明明你等着,你在那儿别动,我马上就过来!”
赵德刚明显慌乱了,对那三四个军人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裳,三四个军人去拖一条绳子,把绳子往军官腰上系。黄头巾愣住了,泪水不停地往外涌,她终于相信对面的男人是她的德刚,不是德刚就不会这么拼性命,她自责她怎么就没认出来呢。她疯了似的往回跑,摔了一跤,古蒙儿上前去扶,黄头巾推开古蒙儿,继续往回跑,她一边跑一边喊:“妞妞!妞妞!是你爸爸!你爸爸接你来了!”
黄头巾瘫倒在卵石堆中,失去了知觉,古蒙儿带着几个家属七手八脚,又是拍背又是掐人中,把黄头巾弄醒。黄头巾一醒就推开古蒙儿往河边挣,跳着脚拼命朝河对岸喊:“妞妞他爸!德刚!赵德刚!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河对岸,两个军人和湿漉漉的赵德刚争执不休,另两个军人在一边劝解。赵德刚和军人拉扯起来,拉扯得要打架。他们拉扯的是赵德刚腰间的那条绳子。
赵德刚摆脱同伴,腰间拖着绳子大步朝河边走。两个军人紧跟着他。另两个军人把绳子往河岸上的大石头上绕。
黄头巾急了,嗓子也哑了,泪水如雨,她哭叫着:“赵德刚,孩子她爸,冤家,我求你了,”黄头巾失声了,她张着嘴,却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其他的家属跳着脚朝河对岸喊:“莫过来,莫过来……”
河对岸,赵德刚充耳不闻,一步步坚定地走下河。他身后,两名军人也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