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三滩云雨 第一章 1(1)
“天耶,我的天呐……”这女人厉声叫着,就觉得自己来到了天上;蓝蓝的天空中那一团团白云,该是柔软的棉被。香郁的风里,飘荡着优美的谣曲。一条条七彩丝线,从千里万里伸过来,她探出手去,抖抖颤颤地抓了又抓,眼前就出现了人们常说的天堂圣境;那么美好的花园里,盛开着鲜艳夺目的花朵,呈现着各式各样的美食,让她亢奋无比,激动万分……
是的是的,这不是地狱!这儿,没有罗刹,没有小鬼拿着勾命簿来勾她的性命,也没有阎罗王瞪着眼睛喊:“你注定受罪,该在地府里炼狱……”
这儿的确是天堂。“天堂……”她拼命地喊叫起来:“我到哩……我看见哩……”眼中放射出希冀的光芒,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来。
然而,她什么都没抓住,就被焦急万分的兄长孔秀才拉住胳膊,嚅嚅地安慰道:“妹子呀,甭急、甭急,是快到哩!”
同行的赵四爷,这时也把帽儿戴端,擦着脸上的汗,说道:“弟妹,你好生躺着,贵贱别动弹……”
一阵紧张之后,这条小船从上游急驰而下。两个光膀子的艄公见情况紧急,更加拼命地摇橹划桨,嘴里发出“嗬嗬”的响声,船儿箭一般地在峡谷中飞奔。
此处,便是黄河从上游往下来的咽喉要道,谓之“虎狼湾”。两岸青山壁立,如刀劈斧削一般,相传正是当年大禹王治水时留下的遗迹。
黄河从山谷里跃出,桀骜不驯,浪花飞溅,一片雪白,腾起层层烟雾,阳光折射在上面,在天地间呈现出一道七彩霓虹,真可谓是“美哉壮哉”。难怪诗仙李白当年过虎狼湾时,会发出“黄河之水天上来”的赞叹。
从上头往下望,却是另一番景色;好一条滔滔大河,居然变成了一条细长的白练,缠缠绵绵萦绕着青山。那小船就像一片落叶,飘荡起伏,时隐时现。
忽然,人们眼前一亮,小船驰出了峡谷,进入一片开阔之地。
船上的女人伸着颤颤的手掌,仍然向天空抓呀抓的,嘴里不住在喊:“痛煞我哩……活不下人哩……唉吆唉吆,更痛得要命呀……”
这女人腹痛,痛得颇蹊跷,从己亥年末疼到了庚子年头。几个月下来,越疼肚越大,竟到了无法行走的地步。
上游禹王滩的父老乡亲见状皆说:世纪交替,便生怪事,该不会是妖气附了体吧?
更有些老婆婆们望着她日渐长大的肚子说:报应啊报应……当年大禹王冲犯了河伯,那河伯怀恨在心,总和咱禹王滩过不去,让女人一辈辈受苦受罪,要么生下怪胎,要么生下死胎,要么生下葡萄籽……
女人的娘家是世代书香门第,本不信这一套。孔秀才让人们“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可妹子老是肚痛不止,求遍名医,用尽秘方,总不见效。
有天晚上,他急得怎么也无法入睡,就在窗棂上挂上了吉祥符,念着祈祷赞辞,渐渐,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他看见,端庄慈祥的鲤鱼娘娘,安坐在庙里,周围青烟袅绕。她和颜悦色地对他说:“莫急莫慌,不要惧怕河伯!尔等不是来求过愿么?行行行,我这就给你们送子……”
听到这儿,他兴奋地大叫一声,“对哩对哩……”猛然惊醒,起来看时,眼前一片漆黑,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黄河的水,千年百代,永不停息地哗哗啦啦从禹王渡流过——鲤鱼娘娘已不知所踪。再仔细听听,那河水,仿佛就是鲤鱼娘娘在说话。
一骨碌爬起身,他精心地将辫子梳理好,兴致勃勃来到妹子家,见到妹子肚子疼得满炕打滚,李家大院一片慌乱,他赶紧把鲤鱼娘娘托梦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家闻言大喜,都说“是哩是哩,咋就把向鲤鱼娘娘祈求之事忘哩”,让他赶紧带着妹子,乘船过虎狼湾,来中游的鲤鱼滩还愿,以求平安。
都说黄河是天河。当这条天河从青藏高原顺势而下,掠过高山,流过荒野,进入黄土高原之后,便百流归槽,在千沟万壑之中弯弯曲曲地穿行,夹杂着沉重的黄土,形成了昏黄如泥的九曲十八滩。而后,分出南北,一泻东流……
然而,黄河并不是永远一往无前的。流着流着,就又变得逶迤跌宕,一路呼啸,进入了三滩——上游禹王滩,中游鲤鱼滩,下游蛤蟆滩。据说,于冥冥之中,黄河三滩命运相连,息息相关。
对于黄河这三滩,自古以来,各有说法;即禹王滩富,鲤鱼滩贵,蛤蟆滩荣。
虎狼湾上游的禹王滩,便是禹都。几千年前,大禹王劈山理水,降伏河伯,平定九州,大治天下的营盘就在这儿。大禹王设立的禹王渡,经历过时世荣辱,仍然兴隆如初。沿黄河晋豫陕三省的货物贸易,许多都在这儿集散。因此,这儿成了闻名遐迩的水旱码头。从唐宋而下,这儿就有商埠买卖,直到今日,禹王渡早已是商铺林立,人气旺盛,生意红火,富甲一方。
。 想看书来
三滩云雨 第一章 1(2)
所谓中游鲤鱼滩贵,就贵在了大槐树上面。据说鲤鱼滩那大槐树,是洪洞大槐树的连理兄弟,虽然两树不在一处,却根连着根,心连着心,是华夏民族之根。更奇妙的是,大槐树经过了千年百代的修炼,成了树精。因为当年大禹治水,得罪了河伯,让河伯老发脾气,动不动就发洪水或闹天干,使河沿百姓苦不堪言。为此,大槐之妻舍身救民,从树上跳进了河里,化做红尾鲤鱼,专治河伯,保佑着黄河上中下三滩的百姓……人们为了纪念鲤鱼娘娘,也为了感谢祖根大槐树,就在树荫之下,专门修起了鲤鱼娘娘庙。年年岁岁,三滩的父老乡亲,无论富人穷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来此虔诚拜祭祈祷。
下游蛤蟆滩之所以荣,是因为河水冲出虎狼湾,走过神奇的鲤鱼滩,流着流着,河面顿时变宽,水势也平缓了许多。然而,这滩并不平静,却十分奇险——水在河中形成无数的暗流,又有无数的浅滩,所以上溯的船只,经常在此搁浅,纤班汉子也时常在此舍命为往来行人拉船。这蛤蟆滩,是因了蛤蟆精的鼓噪而得名。而这蛤蟆精,本是鲤鱼娘娘的水中帮手,共同挟制河伯。后来,蛤蟆精既乐在水中游戏,又留恋岸上的生活,就渐渐演化成了两栖动物,亦水亦岸,左右逢源……千百年来,每逢春秋,便能听到成群结队的蛤蟆聚集在滩上,一起鼓噪,如歌如雷,实为黄河一道奇景。禹王滩和鲤鱼滩的人们都说,蛤蟆滩懂得适者生存的道理,所以能够谓之“荣”——荣者,如草之适时,如木之繁盛。
船儿走着走着,竟然打起转来。
孔秀才惊恐地喊:“快快,快划快划,到大漩涡哩……贵贱不能松劲!”
赵四爷说道:“你且照顾好她,我也添把力……”就来到船头,和光膀子的艄公们一起划起船来,嘴里也“嗬嗬”地发出怪声,拼尽全力与漩涡搏斗。
“天杀的李忠义,你在哪里……”女人又尖叫起来,声音更加凄厉,更加悲惨:“天底下哪有这样绝情的汉子,我……疼啊……我恨啊……”
孔秀才瞪圆了眼,忙不迭上来安慰,说道:“快哩,快哩,到鲤鱼滩便能见到他哩……”一边颤颤地说话,一边抬起脸眼朝前张望。
女人叫骂的李忠义,便是她的男人。
这李家,是禹王滩有名的大晋商,生意不仅做到了中原,还做到了北京,甚至做出国门,远达蒙古和俄罗斯。
按族谱而论,李家算得上是老子李耳的后裔传人。当年,李家先人得道之后,骑大象云游天下,过函谷关时,将那大象化做青牛飘然而去,其后代无论是务农的还是经商的,都善于养生修行,善于奇思妙想,善于坚守信念。
李家大院造得十分气派,在禹王滩的街面之上,一提起晋商李家,人人都会翘起大拇指的。
因为李家世代经商,坚守行规,义重如山,口碑极佳。而且李家与另一晋商大户赵家世代合伙,几百年来从没有因为钱财问题红过脸,正所谓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晋商做生意最讲究的是个“义”字。凡是能把生意做大的,都是出了名的义商。
有一回,家里来了一伙蒙古人做茶叶生意。货物和钱财交割清楚,他们赶着骆驼西出塞外之后,却发现自己携带的财袋遗在了禹王渡。由于路途遥远,兵荒马乱,商路不畅,就再也没有回去寻过。
几十年过去了,老蒙商临死之时,对儿子说起了当年那件事。年轻力壮的小蒙商,子承父业,又到黄河沿沿来做生意。他经历了千难万险找到这儿时,发现李家把父亲那财袋一直存着,却从未打开过。
年轻的蒙古商人打开之后,见里头的金条金砖、云南玛瑙、和田羊脂玉、贵州猫眼宝石等财物一应俱全,顿时感动得连连赞道:“世上果然有如此义商,真是不可思议啊!”
李赵二家生意越做越红火,下游蛤蟆滩王家便来巴结,每每分得一些小分额,就兴奋得又是送礼,又是提亲。李老太爷觉得王家心诚,也就同意将大女儿淑敏嫁到王家。
彩礼除了银圆之外,王家还白送了许多“富贵膏”。女婿王荣耀殷勤地说:“累哩吸两口,浑身舒坦。不怕人不信,真能胜过活神仙呀!”
李老太爷秉承道家衣钵,身心舒坦的方式,就是打拳习武。自认为筋骨活络开来,才能浑身舒坦,自小到老,从没见过什么“富贵膏”,也不相信那一套。
接受孝敬之后,他对女婿说“先别吹,尝尝再说”,便试着抽了抽,果然自己飘飘欲仙,心情愉悦,浑身舒坦,就大叫着:“世上竟有如此宝贝呀!”从此天天吸食,久而久之,竟然成瘾,再也放不下了。
自从染上那瘾,过去健壮如牛的李老太爷,身体渐渐不济,人也一天天地消瘦下去,整日里只想着舒坦,一旦离了烟枪,便又是哈欠,又是鼻涕,横竖没法活人。
。。
三滩云雨 第一章 1(3)
李家有两儿两女。大女儿淑敏下嫁蛤蟆滩王荣耀;二女儿淑惠远嫁河东张家,女婿是个留学东洋的学子。大儿子名叫李忠义,长期在外;二儿子名叫李勤义,在家当着事。
按理说,李老太爷的家业应该由长子李忠义继承的,但是这人自幼骨子里就充满了反叛精神,死活不愿当生意人。
在家庭的威逼之下,他一怒而逃离故乡禹王滩,上了华山,跟随伯父李道之潜心学道,一去就是若干年。下山之后,也不回家,而是去了纤班,终年累月与黄河纤夫们厮混在一起,居然当起了纤班班主。
家里的李老太爷,眼瞅着儿子年过三十,居然无妻无子,急得直跺脚,大声叫骂“不孝有三,无子为大”。
在媒婆的张罗下,李家千挑万选,选中了孔家千金作为长房儿媳妇,试图用女性的温柔将儿子捆在家中。
于是,早已娶妻的兄弟李勤义,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了纤班,谎称父亲病重,不由分说,将正在闹义和团的大哥生生地拽了回去。
一切皆都安排就绪,鞭炮齐鸣,唢呐高奏,宾朋满院,容不得他抗争,就被人们强摁着与新娘拜了天地。
新婚之夜,李老太爷忿忿地教训道:“你若是行孝,就应该好生过日子,给咱李家传宗接代,不然老子打断你的腿!”吼毕,“咣当”一声,将洞房的门锁死,拂袖而去。
李忠义暗暗叫苦:“我本是自由自在之身,决不情愿过这种日子呀……既然如此,就不能害孔家小姐一生。”这样想着,他就庄重地向新娘子拱拱手道:“你另选人家吧——望好自为之……”扒开窗棂,匆匆逃走。
女人既嫁,哪肯容丈夫洞房花烛之夜逃婚?她哭着喊着,不顾一切翻窗追了出去。
“扑通”一声,李忠义跳进黄河,正拼命逃跑,就听水里传来女人的呼救之声,以为是谁不慎落水,游过去才发现,她竟是自己的婆姨。
这女人不会水,胡乱扑腾着,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喊:“李忠义呀,快回家……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他绝决地说:“你是个好女子,该过正常的生活,而我是河侠,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有今天没明天,我可不能害你守空房……”一边劝说,一边将女子往岸边上推。
女子摇着脑袋“呜呜”地哭道:“忠义啊,我虽出身孔门,可自小到大,河侠的传闻最吸引我哩……我稀罕河侠——我心疼你……”
“这……”一席泪汪汪的话,把李忠义的心泡软了。他不由自主用手将她的头发理顺,亮亮的星光下,一张洁白美丽的脸蛋,像月亮似的漂浮在水面上。
他情不自禁抚摩起女人来,那柔软而丰腴的乳房,把他的心摸醉了……突然之间,他大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