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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俯在她的身边,与她说着病好之后的打算和许诺。这些许诺绝没有一丝做假的成分,而是多年来想为妈妈做却始终没来得及尽的孝道。不知妈妈真的听清楚与否,只见她的眼角久久地渗着泪花……
一阵阵剧烈的咳嗽,憋得妈妈身体开始扭动起来。我赶快取走后背靠垫,用掌心给她叩击后背,帮助她尽量自己将痰咳上来。可怜的是,咳痰这种人的本能行为,妈妈却很难做到了。她的半边身体早已不听使唤,长期的卧床,加之意识丧失,除非憋得实在撑不住,否则,就咳不出来,非用人工吸痰的方式解决。
为了帮助妈妈咳痰,我让刘韵和我一起将她翻向右侧卧。没想到,掀开被子的一刻,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喊了出来。床上的尿不湿、靠垫和导尿管都粘上了黏糊糊的大便。原来剧烈的咳嗽刺激得妈妈大便失禁。
这些日子,自从妈妈的大小便失禁以后,完全靠两个妹妹在家日夜不停地收拾。听说,最多的时候,一夜二十多条毛巾都换不过来。但妹妹们从不嫌弃,为妈妈做这些事都是争先恐后,甚至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去做,仔仔细细地给老人清洗得干干净净。每逢妈妈的意识稍微清醒一点时,妹妹边做,妈妈就会边流泪。无奈的泪水是妈妈不忍拖累儿女的表示。
今夜,我生平第一次为妈妈清理满床的排泄物。我让外甥打下手,迅速动手干起来。按理说,作为特一级护理,护士有责任做这样的工作。但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护士们打针、送药、抽血和输液可能是不打憷的,而为病人收拾这样的残局,是没人情愿去做的,要做也是不得已。对于她们来说,床上的那个人是病人,而对于我们来说,床上的那个人是生身母亲!
此时去喊护士来清理应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我没这样做。是妈妈一把屎一把尿把我们五代人养大和送终的,她不曾把责任推给任何人。如果是我卧倒在床,她老人家是不会让护士去做这些的。
收拾完床上的残局,我又开始逐一清理地上的尿不湿、毛巾和换下来的被子,用清水清洗干净。当我用力拧干衣物时,一串汗水滑落在背心,晶莹的汗珠滑出一条长长的水渍。
暮春的大连,夜晚只有不到零上十度的气温。生平第一次为母亲做了一件回报她养育之恩的事,我竟干得大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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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何时晓?
2007年5月3日 周四 晴 19℃ 大连 00:00…07:00H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5月初的大连,恰如江南3月的好风光,迎春、海棠、樱花、桃花、梨花、牡丹、郁金香……所有春天的使者齐聚在这座年轻、整洁而富有活力的城市。
滨海路、迎宾路等黄金旅游路线上,游人如织,车水马龙。工商宾馆的马路一侧依次摆满出行的车辆。举目远眺,老虎滩公园四周的马路上全是各种型号的轿车,成千上万辆,原本比较宽敞、通畅的马路顿时拥挤不堪。公园里的人们像蚁群一般密密麻麻,如此景象,让人叹息,印证了“花钱买罪受”的抱怨和感受。
眼前的景象叠现出妈妈长眠在病榻上的情景。此时的妈妈多么渴望自己是这熙熙攘攘的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啊!一生勤俭的妈妈,把旅游视为奢侈浪费,在她的人生词典中没有“旅游”这个词组。妈妈这一生,自己从来不曾去过什么地方游玩。即使是星海公园、劳动公园和动物园这些人们经常光顾的地方,也都是陪客人才去过。记得小时候,妈妈和姑姑领着我去过那里,自我长大不需要大人带领后,妈妈便从此与那些地方绝交了。后来,直到妹妹们都成家后有了下一代,妈妈才与孙女们去过,在我记忆中,这样的情况也仅有一次。这对于已经退休在家的人来说,有点不可思议。但对妈妈来说,她觉得似乎没有什么不公。在她的人生词典里大概只有几个屈指可数的词组——“节俭”、“劳动”、“家务”、“子女”、“老人”、“孝敬”、“善良”等等。
这是她的人生词典和80年人生历程的全部。
妈妈一生去过一次北京,三次重庆,在重庆过了三个春节。来重庆这三次都是我千呼万唤,加之家人劝说才成行的。后来,妈妈说,她来重庆的动机并不是来观光,而是担心我这么大了还过着单身生活,怕我像去世的舅舅一样没人照顾,她是来做饭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她在电视上看了不少反腐败的电视剧,她担心我会误入歧途,她是来教子的。
如今,想起那些日子,恍如隔世。北京那个年代虽然有相机,但留下来的照片已寥寥无几。只有在重庆这几年,因为数码相机的普及,我的电脑中才存储了近千张妈妈在重庆的各种生活的留影。有些照片还是生平第一次拿起相机的父亲给妈妈拍的。
最宝贵的是,爸爸还有两张照片是妈妈拍的。照片上爸爸的表情,显然是在抱怨妈妈拍摄的动作太慢。从数量上推测,估计是爸爸把妈妈那点胆量和兴趣给说没了。
病榻上的妈妈在80年的人生中,唯有一点休闲的时光就这么三言两语便说尽了。
我曾问过妈妈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她说,她喜欢一望无际的草原和上面的羊群、奔马。但她从来没说去美国看望定居在那里的妹妹,尽管妹妹多次游说老人家。在妈妈的眼里,那里再好也不是咱的家,“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的草窝”。
当年出国热的时候,我大学的同学都先后去了美国,我也准备赴美留学。妈妈的一席话让我彻底放弃了赴美的念头,而是考了国内的博士。妈妈说,美国再好也不是中国,是国家出钱让你念了10年的大学,干吗要去美国?在中国就没有出息了吗?
妈妈在晚年是完全有条件外出旅游的。我也多次劝她走出去看看,但却从来没有带着老人外出过。时至今日,我真有“口惠而实不至”的悔恨。现在,对于外边的大好春光,妈妈已毫无意识了。闲暇的时间和美好的季节,对于一个被疾病锁在病榻上的迟暮老人来说,无异于瞎子和烛火的关系,简直没有任何意义。
沉睡中的妈妈,何时才能醒来,感受春光,观赏鲜花,徜徉海景?倘若上帝赐福于你这一天,我一定会用轮椅推着你去那些该去而没去过的地方,看草原、看羊群、看奔马,看……精彩的身外世界。
醒来吧,妈妈!天又亮了,新的一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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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挚的情谊
2007年5月4日 周五 晴 20℃ 大连 08:00H
“五一”长假里,收到了无数祝福妈妈康复的来信,友人和同事要求探视的亦不在少数。千里迢迢的这份情意难能可贵,而我都婉言相拒了。
然而,终有不速之客要来探视母亲。他们绝不会事先告知我,而当手机响起时,人已到住院部或者医院门口。不惜放弃假日的休息当天往返,这样的真心诚意让人无法拒绝。
衍武,一个憨厚朴实的小山东,曾经接待了老人在重庆三年的往返,与老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他屡次要求前来和我一起照顾老人,都被我拒绝了。但最终他还是执意飞来了大连。恼人的航班一晚就是两个多小时。直至深夜,他们才来到医院,坚持叩开大门探视冥冥中的母亲。
妈妈似乎意识到远方的友人前来造访。夜深时分,竟然睁开眼睛等待着。妹妹说,妈妈尚能说话的时候,常常提及她所思念的人。如今,妈妈思念的亲人和友人,先后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她的病榻前,她的心应该得到告慰了。
这种真心诚意的情意源自伟大的母爱,源自所有人对于母亲的尊崇和敬佩,源自人性最纯真、最本能的天性。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深爱的母亲。当然,妈妈个人的品行和为人,给认识她的人留下了与人为善的良好印象和感受,也是母亲得到他人崇敬的重要原因。
在妈妈的眼中和心里,几乎是没有坏人的。只听妈妈骂过“日本鬼子”和“蒋该死”,这大概是她当妇救会长时铭刻的烙印。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有着最朴素的憎爱,无须太多的道理。
妈妈不吃斋念佛,但不杀生不伤人,伤天害理的事更是不做。她相信因果报应,坚持行善积德。她常说,一辈留一辈,要给后人做出榜样。这是妈妈一生的自觉行为。正因为如此,妈妈赢得了这个家庭男女长幼几辈人的敬佩。
95岁高龄的爷爷生性好强,加之在家族中的辈份高,是个说一不二的老太爷。至今,这个年近百岁的老人依然身板硬朗,说话中气十足,在家族中的地位毫不动摇。老人的健康一是自食其力,基本的农活每天都干。二是谁都不依靠,从不向儿孙们伸手要钱。他的能力决定了他不许晚辈挑战他的权威。
随着年龄的增高,后代人也偶尔数落老人的不是或者敢于说“不”了。老人有时也自我检讨说“脑袋跟不上形势”。然而怎么变,有一点是至今不容改变的,就是别人不能对他的大儿媳有半点不敬。否则,老人就会大光其火。
今年春节,老人家来大连看望病卧床上的母亲。说起母亲对家里的贡献时,他老泪纵横,欷逴不止。这是儿孙们生平第一次见到爷爷的眼泪。
如今,妈妈只能在床榻上无奈地面对病魔,她不能再为任何人做什么了。但她的晚辈,特别是非亲非故的友人,却要不远千里来与老人见上最后一面,以示敬重。
相信妈妈能够感受到这些情谊,永不孤独,直至永远。
再现危机
2007年5月5日 周六 晴 17℃ 大连 10:00…14:30H
在守候母亲的第15个晚上,危机再次来临。
监视器上的血氧饱和量从95—100降至85—90之间,心率从70左右上升到90左右,血压也经常突破180—120,体温也从37℃左右升至℃以上,呼吸频率也难以稳定在正常值内。
此外,从体征上看,血尿的情况更加严重。导尿管壁的底部由细细的红血丝变成了鲜红的管子,就像在流血。最严重的莫过于呼吸的困难,妈妈吃力地呼吸着,整个腹部都在抽动。喉头深部的浓痰已不能自主地咳出,完全靠反复地吸痰。妈妈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吸出的是和着鲜血的块状浓痰。痰块呈现出黄绿色,这表明她的肺部已有感染的迹象。妈妈的身体在迅速地消瘦,皮肤呈现出严重的脱水现象,一层皱起的表皮,只要用手轻轻地抓起就会堆积在一起,完全没有了正常肌肤的弹性与光泽,原先红润的容貌变成了菜青色。
各种监测的数据和生命指征,让值班的邱医生处于紧张的状态。她反复地检查了几种主要指标后,忧心忡忡地告知我,老人家这样下去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的。血氧饱和度低于85以下就会损伤主要的脏器,因缺氧而造成的后果是致命的。抽取动脉血化验的结果表明,血液中的二氧化碳为,是潴留的表现。
现在能够延续生命的极端手段就是气管插管。一是切开气管插管,二是分别从嘴或鼻子插入。庄主任介绍说,插管给病人带来的痛苦是难以忍受的。有的病人在意识清醒时会本能地抓扯,以反抗强烈的不适。如果出现呼吸或心脏骤停,就要以胸部按压和除颤的方式做最后的抢救。
几种方式的抢救是现代医学的进步,也是极不人道的特殊手段,只能如此才有希望留住细如游丝的生命。但是,对于一个风烛残年的迟暮老人,尤其像妈妈这样心脑肾功能已经衰竭的垂危病人来说,任何一种手段只不过是一种尝试罢了,实际意义几乎为零。以胸部按压来说,未必可以起动已经骤停的心脏,却可能将老人两侧的胸肋压断,因为疏松的骨质根本承受不起太大的压力。
显而易见的结果可以阻止非理性的选择。有的患者家属为了挽救患者,也为了向亲属作秀,往往会这样做,以免落个见死不救的“罪名”。
从感情上讲,妈妈能多留在人世上一分钟都是我的期盼。但面对已经周身布满管线的母亲,理智让我做出明确的表态,抢救必须以不再增加妈妈的痛苦为原则。我对医生说,如果这些手段是我可以承受的,就用;否则,就坚决不用。
邱医生为了慎重起见,专门写了一段医嘱,送我签字。显然,这是在生命簿上背书——生死由命,家属选择;一切后果,自行负责。
拿着医生递来的签名笔,我在上面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个人的名字,平素里就是一个符号,是人与人之间称呼的代码,而此刻却是生与死的代名词。
孙院长,一位拥有双博士后的专家应邀而来。一场开诚布公的对话在医患之间展开。双方没有争执,只有理性的探讨与交流。最后的一致意见是采取保守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