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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教头看着枪头递过来,脸色一变,“啊也”一声,竟翻身载下马来,又一个懒驴打滚爬起来,灰尘满身,大叫道:“反了、反了!竟敢谋害考官……”
观战的众人忍不住想笑,却无人笑得出来,因为大家都看得清楚,杨再兴的枪只递了一半便停下来,连衣角都没碰到,陈教头却自己掉下马来,委实匪夷所思。
记录的小吏却是公道人,提醒道:“陈教头,他的枪还没靠近你呢。”
“哦,是这样?那本教头怎么坠马了?妖术,一定是妖术,快将这妖人赶出场去。”陈教头两眼一翻,恼羞成怒。
“这样的考官,小爷还懒得投军呢!”杨再兴铿锵掷下这一句,一拍马,径直去了。
小五暗道一声可惜,这样一个为将之才,却被这样一个花枪考官给撵跑了,官军如何壮大?杨再兴那一枪也只有他看得明白,枪势如虹,就如当日在北国所遇的疯罴,散发出一股杀气,而陈教头则如受惊的小兽,摔下马来纯是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小五自忖自己的枪法远未达到这等境界,杨再兴的年纪比他只小不大,却不知是如何练成的,莫非真是杨老令公的后人,才继承了百战精粹的扬家枪法。
或许真被杨再兴那一枪吓破了胆,在接下来的考教中,陈教头一直心神不宁,这一干“效用士”的投军者,十之*过了关,填了投军状。小五也第一次披上几曾羡慕的绯红战袍,正式成为大宋官军的一员。
十几个新“效用士”,换上新军服,领了头一份军俸,再一起来到刺字棚下,由刺匠按花名册在虎口刺上“平定军广锐军效用”几个小字,乃是被分拨到河东路平定军的屯驻禁军——广锐军旗下。
出了小校场,这班新旧同袍便找了一家茶酒店,搭伙会食,当上不用刺面的“效用士”,不亚于书生中了贡士,个个喜气洋洋,店主也识趣地送了一坛酒。
赵胡子等几个“敢战士”旧部对小五口口声声“岳队官”,勾得几个新同袍直问缘由,王贵、徐庆和张宪三人有心树立小五的威望,便将攻燕之战又讲了一通,这一下,也由不得小五不做个隐然头领了。
然后,众人各自回家,收拾行装,携家带小,准备启程。原来按大宋募兵制,军眷可以随军,军队不仅养兵,连士卒的妻儿也一并赡养。
这时,岳家上下最高兴的,莫过于小五的浑家刘荔,一直操持大家庭内事、不胜辛苦的她,终于又可以过上轻松的小家生活。而小五,也由此向生平的大志迈出坚实的一小步。。 最好的txt下载网
'叁拾' 百战死
平定军乃地名。大宋全国分为二十四路,京师开封府不在其内,各路下设府、州、军、监,大致平级,其中军多设于要塞,监多设于矿区,也有部分军、监隶属于府、州,再往下便是县。后世的知府、知州、知县等名,即起源于宋。
平定军以宋太祖、宋太宗平定北汉而得名,距离相州约三、四日路程,介乎太原府和真定府之间,是连接河东与河北路的交通要冲、一个不容忽视的战略要地。
因此,小小的军城虽然只有几百户人家,却驻扎了五指挥不同军钟的人马,其中步军为神锐军、宣毅军各两指挥,两千人;马军为广锐军一指挥,五百骑;再加上军眷,足有上万人,比城中居民还多,故而,这平定军倒似个大军营。
当分拨到广锐军的相州二十五个“效用士”抵达营地的时候,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军眷和十几个第一次从军的“生丁”,面对如丘的刁斗营房和如云的士卒将校,一个个惊叹不已,尤其是小岳雲,乐得连翻了几个空心跟头。惟独小五这一干“敢战士”旧部,却是在十万人马的刘延庆大营呆过的,并不稀奇。
二十五人先往指挥使处报个到,照例接受了一番训诫,便被分在同一都,又在都头处领了月粮和衣帛,方住进腾出的营房,开始完全新鲜的屯驻生涯。
平定军本来临近北部的宋辽边境,却因为燕境的回归而变成内地,战略地位随之降低。而朝廷却对新接壤的强邻大金国毫无防备之心,依旧将重兵摆在西北的宋夏边界,更将燕地守卫全盘交于原辽国降将郭药师等部,如此轻率,世之罕见。
朝廷的歌舞生平也同样影响到军营,各路禁军军纪废弛,操练松懈,甚至有将领故意令编制不满员,以保留缺额,冒领和私吞军俸。
平定军营也不例外,本来按照军制,将士每日一操练,每月一校阅。当年为收复燕云,朝廷也曾励精图治,先后制定了各般战阵之法和各种教阅之法,甚至详细规定了步军操练的“步射执弓、发矢、运手、举足、移步及步用标排”和马军操练的“马射六事、马使蕃枪、马上野战格斗”等条文并绘图阐明,命令诸军将士务必人人习诵,号称“最为密微”。而这些常规常例,也随着朝廷的轻率和将领的娇纵而日渐荒废。
小五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虽然他从来看不上官军的纪律和战力,但此刻身为其中一员,却不能不希望做出改变,以他此刻的效用之身,所影响的不过是一道出来的同乡子弟。
古人言亲,五服之外就是乡党,军中乡党尤其亲,只因到了生死瞬间的沙场,子弟兵更能同心抱团。这群相州子弟兵,逐渐会聚在小五的身边,其中,自然有王贵等“敢战士”旧部拥趸的原因,当然也离不开小五的德武兼备足以服众。
小五的武艺自不必说,入营不久,即以超强的弓力和百发百中的射亲升为偏校,这偏校之职,乃是最末等的小武官,手下带有十兵,主要负责夜里巡更,却是个苦差。其时天下太平,其他巡更的小队时常偷懒,随便走一圈便找地睡觉。惟独轮到小五带队时,一丝不苟,竞夕敲击刁斗,巡查巨细无漏。至于平日操练,更是严勤不误。
长此以往,队卒不免有微词,小五却言:“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等若是平日懈怠,真到用兵之时,只怕保命也是不及,为兵者当有剑悬于首之危,否则必授首于人!”
队卒中有上过沙场的,深以为然,自此再无人提出异议。
小五更令众人信服之处,却是在军务之外对困难同袍的关照。大宋士卒的军俸一般包括料钱、月粮和春冬衣,还有特支钱、雪寒钱、柴炭钱、银鞋钱、薪水钱等各种补助。正常情况下,一个“效用士”的军俸维持全家温饱不成问题,但如果子女众多,或独子携带父母者,未免生计艰难。小五当了偏校,军俸也多了,一家三口的日子自然好过,他却不顾浑家的不满,每月将节余的钱粮周济困难的同袍,自家只求不受饿、不受冻便可。
于是乎,小五在广锐军营便有了急难仗义的好名声,结交者甚众,相州子弟兵俱以小五为傲,而小五所在的一都百骑,在他的影响下,每日操练也最勤。
小五一步一步地向着自己的梦想前进,当上偏校的一大好处是可以借阅库房里的诸多兵书,在每日操练之余,他便一头钻入那积满灰尘的书库中,如饥似渴地翻阅已多年无人关照的历朝各代兵书。
倒也难怪,相比较前代武将的文武全才,崇文抑武的大宋朝廷对武将的要求之低难以想象,居然多为目不识丁的粗人,像那出身将门的三将军刘光世,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能写,照旧能爬上高位。而不通文墨的大将又如何汲取前人用兵之精髓,也直接导致了大宋武人的坐井乏谋,在战场上只能听从朝廷的遥控指挥,被动挨打。
小五不经意间为自己打开了一扇通往名将殿堂的大门,却也跟他的自幼好读与志存高远是分不开的。
那库中所藏兵书,数以千计,堪称填充栋宇,只有几本是小五读过的,其余有只闻其名未见其详的,更有连名都没听过的。他由此知道了本朝不独《武经总要》这等死板兵书,也不乏媲美孙、吴两位先圣的独见兵书。比如符彦卿的《人事军律》,陈贯的《形势》、《选将》、《练兵论》,胡旦的《将帅要略》,景泰的《边臣要略》,侧重于治军。又如许洞的《虎钤经》,王洙撰的《三朝经武圣略》,张预撰的《十七史百将传》,何去非的《何博士备论》,沈括的《修城法式条约》,侧重于谋略战法。
面对浩瀚如洋的各家兵书,小五才感所学微陋,读之吃力,毕竟他上过的只是“冬学”,能识字即可,却难比循序渐进的读书人,有时,为着一个关键的词句或用典看不懂,他几日吃不香、睡不安,但偌大的军营,却找不到一个可解之人,直至冷落了浑家,骂他一声“书痴”。
所谓吉人自有天助,就在“书痴”无限苦恼之际,一日收到从相州寄来的一个包裹,起初小五以为是老家所寄,再看寄址,却是来自州治安阳县的一家茶坊,不知是谁?小五好奇地打开一看,竟是一份厚厚的手搞,封皮是一行娟秀的苏体小字——“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他的心头顿时扑通一跳。
小五当然认得这笔迹的主人,不是韩九儿又是谁?幸好他没回家,否则真不知跟浑家如何解释,不及细看,只想这手稿该放在何处,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好去处——书库。
因为小五常来的缘故,库中又无机要或值钱之物,库头懒得每次为小五开门,索性配了一把钥匙给他,因此,这书库宛若成了小五一人的书房。
小五将包裹带到书库,置于案上,压下胡思乱想,小心翼翼地打开手稿,略略一翻,一颗心便放下来,并无涉及私事,甚至连简单问候都没有,豁然是几卷韩九儿手写的兵法论,他再细细一览,心头一阵狂喜,竟是一部兵法解析大全,其中不乏小五没有通透的典句,仿佛韩九儿真是诸葛再世,远隔千里算到了小五的困惑,及时来解。
这时的小五已算涉猎古今兵书,很快看出这份手稿上的各条兵法多出于《武经七书》,即宋神宗钦定的《孙子兵法》、《吴子》、《六韬》、《司马法》、《尉缭子》、《三略》、《李卫公问对》七部兵书至典,列出条条,浅俗易懂、有论有例地进行解析,尤适合小五这等文修有限的武者观阅。
小五如获至宝,挑灯夜读,正当严冬腊月,寒气袭人,小五边阅边呵双手,不觉三更,竟丝毫不困,翻至最后,忽现一页留言:“哥哥台鉴,小妹自归乡里,不堪俗事纷扰,遂闭门自研《武经七书》,以避父兄口舌。历经三载,勉强成书,望能对哥哥有所辅益,若有阙疑,可回复寄址,小妹当与哥哥鸿雁往来,隔空论战,不胜美哉。代好阿嫂、雲儿。小九手字。”
伊人小笺,直如寻常兄妹通信,有礼有度,小五却从“不堪俗事纷扰”和“以避父兄口舌”两句看出了她的苦境,一个十八岁的小娘子,尚待字闺中,却沉心兵书,父兄如何不操心着急?
小五没由来感到酸楚,和韩九儿共处的那段不长不短的时光,足够让他了解她的脾性是宁折不悔、永不回头的,他便有心劝也无从劝起,况且,他才是真正的源头,可是今生,彼此决计无缘了。
一念及此,小五头一回生出对某人的内疚,而且还是一个小女子,可是他能做什么来弥补这上天的过失呢?或许,鸿雁往来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更何况,伊人的聪慧、学识和对兵法的领悟,恰是他现在最需要的良师益友。胸潮起伏之下,他当即动笔,将心中疑难和理解阐于纸上,一挥而就,封成书信,以备来日回寄。
当小五在刁斗声中回到营房宿地,已过午夜,先在独睡小床的六岁娇儿跟前盘桓一下,疼爱地摸摸他的小脸,方钻进大床的热被窝。
黑暗中,刘荔嘤咛一声,把个柔软发烫的身子贴过来,竟还在等他,衣食无忧的营妇生活,使她*了不少,唯一的不满之处就是,夫君热心军务和专注兵书,对她冷落了不少,幽怨低语:“书痴,又在读那些劳什子,可曾找到了甚么黄金屋还是颜如玉?”
小五心头又是一跳,明知浑家是无心之言,却鬼使神差而言中,他今夜读的书中还真有个颜如玉,不敢应声,竟又生出对浑家的内疚,忙补偿地将她揽在怀里。
也幸亏黑灯瞎火,再加上春心摇曳,否则多年夫妻,刘荔一定能看出小五的不对,却被夫君宽厚的胸膛一捂,身子便软下来,嗔了一声:“岳郎,抱紧奴家……”
次日操练后,小五犹豫再三,还是将那封信匿名送到了递铺。自此,他与韩九儿书信往来,心照不宣,只谈兵法不言其他,但那种跨越时空的心灵之交,俱是此生未有。
继承了先父忠厚品性的小五,本非游刃于两个女子之间的薄幸郎,却天意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