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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雄说:“不要生气了,彼得没有恶意。”
之平仍然不说话。
“我同情所有爱上曲之平医生的人,因为他们再也没有机会。”
“这倒未必。”
李雄不理她的玩笑,说:“没有彼得,我不会知道爱你到生死相许。”
之平听了鼻子发酸,但是仍然说:“真够文艺腔。”
他们紧紧拥抱。
回到家里,之平坦白:“我仍然记得今天是你生日,可是不知道送你什么礼物才好。”
李雄并不介意,他在卧室抽屉里找到一个小小首饰盒递给之平。之平立刻明白那是戒指。她接过来,迟迟没有打开。心中不是不紧张的。
李雄说:“把里面的戒指戴在正确的手指上,算是给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之平犹豫着说:“医生平时戴戒指恐怕不方便。”
谁知李雄说:“我已经想到,所以只买了一个指环而已。”
之平又说:“我可以把它戴在项链上。”
李雄终于明白,他问:“我以为你已经答应我。”
之平苦恼地说:“对不起,李雄,我害怕。”
李雄很宽容,说;“没关系,慢慢来。”
他理解之平的担心,她从小见过太多不成功的例子。所以恐惧不是一时就可以消除。
之平收起戒指,放进抽屉前,她有些好奇,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铂金指环。套在左手无名指上,刚刚好。
下午,之平接起电话,是一个小朋友的声音,要找她的“熊爸爸”。
之平去榨果汁,不免听到李雄的讲话。
李雄在餐厅接起电话问:“节日快乐,有没有收到礼物?喜不喜欢?”
大概是对方问他为什么今天没有去看望他们,李雄回答:“今后我的生日都不能和你们一起过了。因为我未婚妻会和我一起度过。”
之平听了,有种想要秉住呼吸的感觉。李雄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对之平的感情也从来在人前自然流露。
李雄又说:“是的,她对我非常重要。”
之平把果汁倒出来。她没有立刻去找李雄,而是把戒指拿出来,终于下定决心戴在手上。
忘记在哪本书上看到,一个结婚的男人首要知道的是自己的妻子是最重要的人。李雄已经具备这种品质。之平从来觉得需要很多爱,她一直希望有人能够把她捧在手心里。小时候,她羡慕同龄的女孩子,她们都是爸爸的小公主。现在,李雄愿意这样做。
用左手把果汁交给李雄,可惜李雄没有注意到。之平只好说:“手指有些难受。”
李雄马上问:“哪里?”
之平把左手伸过去,说:“看,总觉得不习惯。”
李雄看了非常欣喜,说:“一开始都一样,很快会觉得喜欢。”
之平愿意相信他。其实人生中再重大的决定都可能是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有所感悟而做出的。
那天晚上,他们只是呆在家里一起吃饭,之平定了蛋糕和几样菜。可是李雄说:“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个生日。”
后来,开云最先看到之平手上的戒指,他不满。
“是你自己选的?”
书简过来看,说:“是很简单。”
之平不在乎,说:“一只戒指,有什么关系。”
“关系到求婚是否成功。”冬冬说,“我梦想中,他要拿着蒂凡尼的钻戒,跪在我面前,捧着一束玫瑰,在月光下向我求婚。”
之平不在乎,说:“成功与否只关乎那个人,和其他无甚相关。不过你可以继续梦想。”
之平从来都是脚踏实地。
她和李雄都恢复正常工作。李雄明显非常忙碌,之平十分理解,并不抱怨。她也有自己的生活。
她和姑父联系,将老年健康讲座补上。姑父后来反馈信息,表示他的朋友们十分喜欢之平的讲座,还有人愿意给之平介绍男朋友。之平一笑置之。
一天,之平接待一位急诊病人。一位老人大腿骨摔伤,由一个年轻女子陪同看病。
之平看他的注册表:黎伟常教授,65岁。
之平询问他受伤的经过,黎教授十分不配合,说:“你是医生,要你来诊断,反倒问我。”
陪她来的女子面有歉意地说:“他从商场的扶梯上不小心摔下来,当时就无法站立。”
拍完X光片,之平判断他需要钉一颗钢钉,在床上大约要躺上半年。黎教授听了,十分怀疑地说:“请说明你诊断的根据。”
之平幸运,第一次遇到沟通如此费力的病人。她问:“黎教授研究哪一科?”
“莎士比亚原著。”
“我不懂莎士比亚,但是我懂医学。即使有人会说拉丁语,也不见得认识我用拉丁文写的病历开的药。这叫术业有专攻。”
黎教授听了不响,气愤地问:“怎么会需要六个月?平常人断手断脚三个月即好。”
陪同的女士一直表示十分歉意。
之平耐心地说:“人在不同年龄段,细胞的恢复和再生能力是不一样的。倘若是个孩童,今天这种情况或许安然无恙。”
黎听了,脸色十分不好。幸亏这时护士过来推着黎教授去处理。那女子想要跟了去,之平叫住她。
之平说:“照顾病人,家属其实最受累,压力最大。”
那女子听了,觉得宽慰。也坦诚说:“我是他妻子。我今年不到三十岁,很多人看我们在一起觉得不可思议。”
之平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情人,夫妻,她没有表示惊奇。
“别人说什么并不重要。”她说。
很多人觉得之平是个倾诉的好对象。
黎太太听之平这样说,决定一吐为快。
“我当年是他的研究生,和他一起编一本英语字典。觉得爱上他,便飞蛾扑火一样不顾一切。我父母是传统保守的人,当即和我断绝关系。结婚以后,才发现做学者教授的他和做丈夫的他截然不同。大多数人都觉得我是因为贪图他的财产名声才嫁给他。婚后我既要照顾他,又要照顾他九十岁的母亲,研究几近荒废。从前的同学来看我,见到我的别墅式的房子,大声赞叹我何其幸运,我都无言以对。”
之平听了,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说:“有什么我能帮忙,尽管说。我建议你请一个特护。你这样瘦弱,恐怕无法移动黎先生。”
黎太太叹口气,说:“结婚以后,他一直想显示年轻,最憎恶别人明示或者暗示他已年迈。又对我非常疑心,说孤男寡女在一起五分钟可能发生任何事。倘若请女特护帮忙,力气一样弱小;若请男子,不知又要生出什么矛盾。其实今天,他是想从上行的扶梯走下去,才会摔倒。”
之平注意到黎老先生头发染得漆黑,身着时尚休闲装,怎奈无论如何他的年纪一望可知。
之平也不知如何帮她。
黎太太又说:“曲医生,我其实仍然渴望做母亲。可是,黎他多年前已经结扎。”
之平告诉她:“依靠现代医学,这也不难办到。只是抚养幼儿的工作不仅仅是科学技术能够解决。”
“这我也很明白。”黎太太无奈地说。
之平给她一些关于人工受孕的说明,说:“有什么疑问,只管联系我。”
黎太太问:“曲医生,若是你会如何决定?”
总有人咨询之平的意见,会请她设身处地的假设。
之平说:“倘若是我,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但是,黎太太,你仍然十分年轻,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平日她殊不寂寞,早已和往日同学朋友失去联系。黎太太感激之平听她倾诉,给她鼓励。
之平深深叹息。这位黎太太也是个勇敢果断的人,为了爱情,竟可以和生身父母断绝关系,代价委实太大。
一天李雄问之平:“记不记得宋哲良?”
“当然。”之平怎么会忘记,表面上看似粗犷豪爽的山东大汉,竟然是那么情深意重的人。冬冬说过,他配得起“侠骨柔肠”四个字。
“他现在是我的产品经理。”
之平真正意外,问:“他现在怎么样?”
“外伤已好,内伤还需要一些时日。同事们都喜欢他。话不多,工作起来像拼命三郎。”
之平明白,他是用工作转移自己的伤痛。
她没有告诉冬冬这个信息,既然天时地利不对,就不要徒增烦恼。
姑父联系之平,事关一个NGO(非政府间国际组织)对乡村医疗的捐赠和援助活动。之平愿意周末去实地参观,再定方案。
周末,之平坐车六个小时才到达那个小村庄。那里只有一个土医生,在自己家里办公。所有能做的是处理简单的外伤,一般的伤风感冒。事实上这里的人又很少注意“轻微”身体不适。
之平其实第一次来到真正的农业乡村,她走泥土路,喝压井打上来的水,看大片农田和山上的果树,还有,朴实好客的当地人。
之平随医生探访了一些人家。很多小孩子平日不穿鞋在山野里玩耍,浑身上下都是伤口;还有人被蜈蚣等有毒的虫子咬伤,只用土办法涂上煤油;有些老人有关节炎,但是毫无办法;等等等等。之平准备了简单的医药箱,给一些人简单的处理。
一天下来,之平感觉心痛。临走,村长送给之平一大筐亮晶晶的水梨和许多玉米棒。之平想拒绝是不行的。
回到姑父那里,之平和姑父姑妈讨论如何进行下一步。
姑妈安慰她:“我们这里不乏有钱有爱心的人,捐款并不艰难。”
姑父问:“之平,为何这样沮丧?”
之平沮丧:“从前只是听说有些地方不通电和自来水,今日亲眼所见,才发现自己如此,”她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形容自己。
她想起要考大学时,问开云:是否离家万里会增长见识。开云答:坐在家里也可能通天晓地,看你自己的世界有多大。
现在,她的世界又有多大呢?
很晚,她在厅里等李雄。李雄刚进门,之平就把手中的果盘送上,里面有四只梨。
李雄见盛情难却,勉强吃了一个。之平立刻告诉他:“一只梨十万元。”
李雄处变不惊,微微笑说:“你确定这只是一只梨?”
之平皱着眉头说:“李雄,今天以前,我一直不知道我的世界里其实只有我自己。”
“难道没有我?”李雄故作惊奇。
“我是说,我一直知道的只是我的生活,我的朋友,我的事业,我不知道有那么多人的生活环境和我们如此不同,相差如此悬殊。”
李雄安慰她:“别走极端,当然每个人的工作都是贡献给社会,造福大众。”
“同行中有些人参加医疗队志愿到非洲服务,其实这里就有无数人需要支援。”
“有一分力,出一分力。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写支票捐款。”
“我好不容易攒的老婆本。”
李雄见之平无心玩笑,只好郑重地说:“我们有公共关系专员负责这个,我让人周一和你联系。”
从此,曲之平经常协助捐款,药品和医疗器材。
后来,之平在日记里写:“作为医生,有人为我的服务付很多诊金,也有人想要送我贵重的礼物,但是从来没有什么比那一筐水梨和玉米更让我感动。”
她对冬冬讲这件事,冬冬听了,说:“你不是要成为社会活动家吧。”
“我只是知道了世界如此多样,而我从事了一个很有用的工作。”
冬冬拍拍她的肩膀,说:“所以大家要努力学业和事业。”
黎太太又一次来到诊所,仿佛比上一次更加哀愁。之平问她的情况。
“我需要一个特护才行。我没有办法移动我先生,前两天还扭伤了腰。”
之平马上说:“我们帮你介绍。”
黎太太欲言又止,最后说:“这其实还不是最令人烦恼的。”
这时,她的手机响。她接起来,回答:“我当然是在医院里。”
她无奈地把手机交给之平,之平很理解,和对方讲:“我是曲之平医生。”
那是黎教授打来的,他又怀疑妻子的行踪。所以黎太太说最令人烦恼的事情另有其他。
临走,之平用英语说:“任何人都有权利过一种快乐正常的生活。”
黎太太潸然泪下,说:“于情于理,我愿意等到他痊愈。”
李雄的酒吧重新开业,装修一新。
之平问:“有没有抓到纵火犯?”
李雄答:“有。但是幕后另有其人。”
之平有些担心,说;“你要小心。”
李雄并不担心这些,他问:“之平,你是否信任我?”
李雄的口气不同寻常,之平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当然。”
“无论发生什么事?”
“会发生什么事?”
“没关系,之平,我信任你,你的判断力。”
“李雄?”之平看着他的眼睛。
“之平,我爱你。”
之平感觉李雄心中有事,可是他不说,她也不会问。之平总觉得,即使爱得再深,一个人也总有自己的独立的空间。
又过了一周,一切风平浪静。之平渐渐放下心来。
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用手绢捂着额头来诊所。之平立刻给他查看,并且请护士给他止血包扎。伤口缝了五针。陪同他来的女孩子一直哭,又害怕看见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