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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我的女儿-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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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好端端地,苏晨霜的右眼皮突然跳了几下。

  正是傍晚时分,苏晨霜疲惫地坐在回家的巴士上。下了班匆匆赶回家的乘客把一辆高高胖胖的双层巴士塞得满满的,素不相识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这有限的空间中你拥我靠没法子不亲密。车长面无表情,瞪着一双不算大但却很职业的双眼在前拥后挤的车道中小心翼翼地拖着大腹便便的巴士。突然,巴士在斑马线的红灯前来了一个急刹车,就象醉汉般地收不住脚跟地踉跄了一下,乘客们个个毫无戒备地跟着前仆后仰,一下子车厢里的秩序大乱,“SORRY”,“EXCUSE ME”的抱怨声四处响起,有人甚至忍耐不住地发出了尖叫声。

  苏晨霜就是在这尖叫声中眼皮突然一跳,她心里不由地一颤,一种不祥之感顿时涌上了心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晓晓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学校到住家要过两条马路,这些天不断有学生被车撞倒的新闻在报上写着呢。苏晨霜忽地扬起了头从人缝中睁大了眼睛往车前张望,透过司机的后脑勺她看见一个个鲜鲜活活的身影在巴士前有条不紊地攒动着。晓晓,苏晨霜心里一阵紧缩,眉目拧着了一字形,晓晓晓晓,妈妈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过马路一定要看清红绿灯,你该不会忘记吧?

  苏晨霜不敢往坏处多想。水往低处流,人往好处想。小时候苏晨霜就常听外婆这般说。到大了以后她才知道这原话应该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曾经历战乱*,从生生死死中闯荡过来的外婆不是有意地去篡改这句名言。她有她的生活哲学:水往低处流这是自然界不可改变的规律,而人想往高处走却不是一件能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事,但是人能够往好处去想,只要你天天都往好处去想,这生活就不会那般沉重了。

  近朱者赤,苏晨霜每每在关健时分总能想起了外婆的这番话,眼下她下意识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按住了胸口中正在砰砰做加速运动的心脏。

  20秒后巴士在绿灯的指引下徐徐移动了,苏晨霜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她知道晓晓绝对不会有什么事的。苏晨霜对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恢复了信心,晓晓从小就不是那种娇嘀嘀被哄的团团转的小囡囡也不是凶巴巴蛮不讲理的小太阳,她一直很懂事也很独立,从没有让大人多操过一份心。苏晨霜这样想着,五官渐渐地恢复到了原处。

  窗外花草树木随着司机手中方向盘的轻巧移动正在优雅地做匀速运动,苏晨霜瞪大了眼睛似看非看地盯住了窗外发起呆来,眼前闪过了自己小时候的情景。那时,只要她和妹妹晨雪放学时稍迟一点儿回家就能在家门口的路边看到母亲踮着脚东张西望,那时候苏晨霜总觉得妈妈实在是太小心了,等现在自己也有了晓晓从早到晚自己的全部心思全都被女儿牵动着的时候,苏晨霜才体会到做母亲真正的不容易。

  窗外那原本青翠绿滴的树叶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片灰蒙蒙?苏晨霜把思路从远处拉了回来目光却结结实实地被眼前的灰色吓了一跳,是不是自己的眼花了?这段时间她不时地觉得自己眼前常有一片挥之不去的白雾,也许是自己年纪慢慢地大了,眼力不好了。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眼睛变得清爽了一些,但窗外的灰色并不没随之而去。这是一片黑蒙蒙的灰,远处的房屋近处的树木还有苏晨霜那颗渐渐平静下来的心全在这灰色中变得深沉起来。

  是天色变了,一块块乌云凭借着风力悠悠哉哉地却又是十分霸道地遮挡住蔚兰的天空,这天说不准立马就会下暴雨呢。新加坡给人的感觉总是匆匆忙忙,走路匆匆忙忙,吃饭匆匆忙忙,做事匆匆忙忙,还有说话,总要把英语华语渗杂在一起再加上几句福建话广东话,反应要是慢一些就听不明白了。苏晨霜想起刚来的那阵,坐在巴士上给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让了坐,那老人一口不知是广东话还是海南话反正嘀嘀咕咕说半天自己什么也没听明白,只听到最后老人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THANK YOU”时她才乐了;老人是在感谢自己呢,还是晓晓反应快,急忙追加了一句“YOU ARE WELE”。

  苏晨霜想到此,又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快六点半,这时晓晓独自在房里干什么呢?苏晨霜又把思绪转到了女儿的身上,她会不会把晒在窗外的衣服收回来呢。新加坡晒衣服的窗台和国内的也不太一样,国内是横着放竹杆,从左到右,而新加坡却是竖着,从里到外,要是气力小一点的话还真搬不动,晓晓还是一个孩子,要是掌握不好自己的平衡是很危险的。再过几个月就是小六会考了,她应该是抓紧时间复习功课才对,衣服收不收就算了吧。

第二节
对了,还有明天,苏晨霜想起了明天的安排,明天苏晨霜要去晓晓的学校见校长,据说这是每一年小六学生的例行家长见面仪式,为的是即将来临的毕业会考和选择中学。苏晨霜心里暗暗有一点儿的紧张,担心自己不懂英文怕影响与校长的交流。

  要是在国内的话,苏晨霜想起了在国内每一次学校开家长会,自己总是快言快语地与老师来来往往,有的时候还要帮做在身后的家长说上两句呢,哪像现在,在楼下的小贩中心看到女儿的老师连一声“HELLOW”都开不了口。还有,明天是晓晓的生日,要是有时间的话还要带她去麦当劳一趟,晓晓最喜欢吃麦当劳的炸鸡块,这日子过得真是忙忙碌碌,匆匆忙忙地出门上班,再匆匆忙忙地回家左一声再右一声地说孩子,快做功课!连带着出门吃一餐麦当劳都没时间,孩子怕是已经馋久了,这天底下哪个孩子不贪吃呢?

  窗外景色依旧,只是行人变得越来越少,而汽车却是越来越多了起来,一辆辆银色的白色的灰色的黑色的红色的小汽车凭借着灵巧的优势穿插在巴士的前后左右却又被前后左右同样的车阻挡住了,看样子一时间想快也是快不起开。苏晨霜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窗下那个手扶着方向盘两眼漠视着前方漂亮女孩儿,心想人家驾车不就是图个方便图个快吗?遇到这下雨天快不起来也真让驾车人够受。

  苏晨霜就这样随着巴士的颠沛一路上胡思乱想着,终于赶在大雨降临到来之前回到了住处。此时,已是乌云压顶之际,天空由灰色转成了漆黑,狂风在人前人后肆无忌惮地狂奔乱跳,拽得头发衣服全走了样。苏晨霜来到自己的住房前,把一头散发往耳后拢了拢,拿了钥匙正想开门耳朵旁飘进了一阵剌耳的女高音:“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这里不是你用的地方。你怎么能不听话!”这是屋主吴培其的太太在说话,她人胖嗓门大,说起话来楼上楼下前面后面方圆好几米怕都能有共鸣,苏晨霜不只一次被她的嗓门剌激得心脏砰砰直跳,晓晓也曾被吓得几乎把手上的书本掉在了地上。

  苏晨霜定了定神,吴太的声调高得有些走了调,象是一把叽叽叫的二胡:“你很过份的你懂不懂,你把我整个家都弄脏了,天——哪!”吴太显然是在发脾气,她喜欢发脾气喜欢高声地唱着这个“哪”字,就像母鸡喜欢红着脸踱着方步高叫“咯咯咯”一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苏晨霜和晓晓时常在如此这般的“哪——!”声中得知了她先生和两个孩子的许多不是之处,今天不知是轮到了谁。苏晨霜开了门走进去,一眼看见女儿晓晓正站在厨房里,呆呆的,傻傻的,不知所措的模样儿。她的对面站着两个男孩,同样低着头不说话。那两个都是吴太的孩子,个高的叫义文,和晓晓同龄,读中二,小的叫义新则比晓晓小二岁,和晓晓一样读小六。“妈妈!”晓晓看见母亲走了进来,两只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地,一下子噙满了泪水。

  怎么?苏晨霜一惊,一股冷气直堵上了心窝。整天在外辛辛苦苦地奔波,她时时刻刻都在心底里暗暗地祈祷晓晓晓晓你千万千万不要有任何事情发生,否则的话妈妈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此时,凭着直觉苏晨霜也得知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在几个孩子之间闹开了,或许还已经闹大了,这只要看吴太了一双斗鸡般眼睁得象铜铃般大就能明白。

第三节
果然,还没等晓晓开口回答,怒气冲天的吴太立马转向了苏晨霜:“苏小姐,我跟你们说过了吧,煮快熟面要拿到窗台上去才能开锅盖,现在你看,这面锅打得开开的,这油气全跑出来了,我这房子算是搞脏了,你女儿是怎么搞的么!”吴太把话说完呼呼地直喘大气,就像一个只出气不进气的圆烟囱。苏晨霜顺着吴太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灶上有一锅面已毫无热气,“晓晓!”苏晨霜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她责怪地看了女儿一眼,顺步走上前去把锅盖合了起来。吴太不满地盯着苏晨霜吼声叫道:“这时候再盖锅盖,有用么?”而晓晓也委屈地叫了出来:“不是我打开的锅盖!” 

  “不是你还有谁?”吴太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一身肥肉助威似的抖动了起来:“有你这样的孩子,你做了坏事还要说骗话,你以为这世界上谁都可以骗呀,我这么大的人会被你这小瓜骗么?”

  “真的不是我,是他们。”晓晓用力一伸手指向两个男孩,为自己据理力争。两个男孩不约地抬走头互相望了一眼,再往自己母亲身后先靠了一靠,却不说话。

  “哟!我的孩子会来碰你的面呀,真是笑话。”吴太嘴边露出了一丝地讥笑:“你不是以为义文义新想吃你的面吧,你这方便面真的很好吃吗,还会比咖啡店老板煮的大虾面云吞面板面福建面马来面好吃吗?义文义新,你们说是不是?”看着半天没有回响的儿子,吴太又高声地叫喊起来:“你们俩个发什么呆呀,人家说你们,你们也要敢敢地说呀。什么话也不敢说,真是没有出息。”

  “就是他们嘛!”晓晓也往母亲身边靠上去,把一肚子的委屈化成了力量:“面煮好以后我就去房间里看书了,是他们把我的盖盖打开的。”

  “女孩子也这么不诚实呀,这么小小的就说话骗人,长大以后谁还敢娶你哟。”吴太嘴一撇,脸上横肉被拉宽了。

  “我没有不诚实。上次我煮快熟面就是义新把锅盖开了放了辣椒在里面,害我不能吃只好把整锅面倒了。对不对,吴义新?”晓晓并不理会吴太的话,振振有词地说着自己的理由。

  苏晨霜听了又吃了一惊,她平日里早出晚归忙着工作,有时从补习中心放了工还要赶去做家教,回来时早已是满天的星辰。晓晓为了早早做功课,也常常是自己煮一包两三角钱的方便面就算吃过了。母女俩在一起的机会虽不算多,但她从没听晓晓说过房东一家人的不是,她还一直以为三个孩子之间相处的很好,以为晓晓天天都快快乐乐的。苏晨霜此时望着满脸通红的女儿,从心底里责怪着自己太粗心了一些。她不作声地打开了锅盖,用筷子搅了搅那面,只见锅底下是有两只红辣椒,她迅速确定了晓晓说的话没错,晓晓是不肯吃辣的,这辣椒肯定不是晓晓要的东西。

  苏晨霜把询问的目光转向了吴义文和吴义新。

  吴义新脸红了,他结结巴巴地对母亲说:“不是我,不是我,是,是义文,是义文叫我做的,不,是义文做的。”吴义文瞪了弟弟一眼,脸也红了,但依旧不说话。

  谁是谁非已经很明白了,苏晨霜不再需要询问自己的女儿,当然她也没有朝着吴家兄弟俩发火。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委婉地对着怒气冲天的吴太说:“吴太,要不等我问清楚我女儿再说?”

  一脸霸道的吴太却是脸不变色心不跳,她依旧振振有辞:“这还要问吗?白痴才要问呢。要不是你家小孩煮面的气味跑得满房间都是,我家儿子会来开你的锅盖看吗?我这两个儿子又不是什么事情都爱管的三八婆,苏小姐。”吴太太双手一插腰,象一座肥墩墩的铁塔:“你要管好你的孩子哩,这么小小的就这样乱讲话,以后长大就更乱乱讲了。我们新加坡人最怕人家乱乱讲话。”

  “我女儿不会乱乱讲话!”苏晨霜有些恼怒了,她瞪了蛮不讲理的吴太一眼抢白了她一句。她不想与吴太多说什么,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家,更不是什么事张开嘴就能说得清楚的。乘吴太张大了嘴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苏晨霜拖起了晓晓正想转身回房,这时后面传来了男主人吴培其的说话声:“吵什么吵什么?你们在吵什么,这么大声干嘛?这是我的家哩,我要休息一下都不行吗?”吴培其一身便服慵慵懒懒地踱出房间的门,一张瘦长的苦瓜脸面对着妻子很是不耐烦,那语气语调却分明是针对着外人。苏晨霜停下了脚步,不由地搂紧了自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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