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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街-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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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德显得特别高兴,干起活来格外勤快。快到中午时,听跑堂的伙计说,宗雪竹正沿着东马市街朝长庆楼走来,李庆升慌忙出门迎接。

  “小人这厢有礼啦!”

  李庆升行着过时的礼节把宗雪竹迎入长庆楼时,紧随其后的宗四朝长庆楼对面的盛世洋行扫了一眼。那是薛瑞祥的洋货店。因怕祖父听到风声,开业时,薛瑞祥连鞭炮都没敢放。宗四注意到,盛世洋行兜售洋酒的广告牌前,一个男人紧紧盯着长庆楼,像在观察长庆楼迎来了什么客人。走进长庆楼,宗四才意识到那人是范鄂生。不过,前来赴宴的却不是范鄂生一个人,沿着木楼梯次第而上进而又拥着挤着出现在宗雪竹面前的,还有他的一妻三妾。她们都没有涂脂抹粉,但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漂亮女人。或许出于她们都很漂亮的缘故,抑或是她们要求人人平等的缘故,范鄂生不得不按四季交替的顺序轮流和她们睡觉,因为她们的名字一溜排开后,与一年四季恰巧吻合:春桃、夏荷、秋菊、冬梅。

  “雪竹先生享誉宁城,”范鄂生拱手笑道,“贱内们以一睹雪竹先生的风采威仪为幸事,范某冒昧携来拜见先生,若与故里习俗有悖,万望先生见谅。”

  “无妨无妨。”宗雪竹也笑着说,“范先生毕竟生于汉口,长于汉口。汉口民风特异,女子抛头露面、谈笑无忌,乃司空见惯的市景风情,不足为怪,不足为怪。”

  说话之间,跑堂的伙计已把酒菜上齐。宗雪竹面呈微笑,先把酒杯举在了面前。

  “范先生慷慨赠地,不胜感激。请!”

  “先生请。”

  一杯酒落肚,范鄂生便红了脸,显然不胜酒力。

  “先生万万不可言谢。”范鄂生说,“那无主之地,范某先入为主,得来没花一分一文,先生万万不可言谢。先生欲建造寓所于斜街,别说此地,即使良田,拱手相送也在所不惜。”

  宗雪竹把“寓所”二字听得真真切切,一愣之下,先是不动声色地看了宗四一眼,然后就漫不经心地说自己已经改变了主意,建造寓所一事以后再说,眼下要做的事情是要开办粮行做生意。

  “先生就是开戏园子,”范鄂生说,“也照样拱手相送。”

  宗雪竹这才问范鄂生,汉口方言虽然不难听懂,但与雍阳方言相比,仍有很大差别,范鄂生生于汉口长于汉口,乡音何以如此纯正。范鄂生这才知道宗雪竹两度客居汉口的经历及其弟弟宗雪岩在汉口大获成功的商业。他回答说,范家在汉口定居后,立下的规矩代代相传:出门入乡随俗,回家沿袭家乡习俗,家人之间必操乡音;男儿结婚,必选家乡女子为正室,侧室不拘。

  听了范鄂生的家规,宗四这才弄明白,那个看上去模样反倒年轻一点的名叫春桃的女人原来才是范鄂生的大老婆。这是因为除了春桃以外,其他三个女人说出来的话在他听来唧唧喳喳犹如百鸟争鸣,活像自己掉进了鸟窝,费了半天的劲儿也没听懂一句,又活像自己回到了满是吴音越韵的江南水乡。目睹四个女人频频向宗雪竹敬酒的情景,他也直犯糊涂:究竟是宗雪竹宴请她们,还是她们宴请宗雪竹?

  回到家里,宗雪竹对宗四说,宴请范鄂生,不为答谢赠地之情,只念他是性情中人;赠地之情,情可领而地却不可成为嗟来之物。宗四心领神会,第二天就又来到了斜街。范鄂生还没弄明白宗四的来意时,五十块银元就已整整齐齐地码在他的面前,而宗四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斜街的人流中。

第十三章(4)
一幢坐北朝南的阁楼式建筑及一座用作仓库的大院在程记油坊的斜对面建成时,适逢秋收麦播时节。宗四十分娴熟地把笔墨纸砚一一摆放在书桌上,宗雪竹未假思索,“裕民粮行”四个大字就被他一挥而就,跃然纸上。

  裕民粮行挂匾开业的日子定在中秋节的前一天。宗雪竹自己不声张,也不允许宗四声张,可是开业这天,却出乎意料地来了许多送礼道贺的不速之客。最初的一批客人中,不光有吴浩宇、吕云逸、朱洛甫、许清远和薛三孝的儿子薛绪贤,另外还有麦克伦和孙和顺。麦克伦送来了一座用煤玉雕刻而成的雕像,说是他特意从民间艺人那里为裕民粮行定做的贺礼。宗雪竹把煤玉雕像看了又看,终于发现立在上面的一个貌似神祗的人既非财神赵公明,也非武圣关云长,心里不禁十分奇怪。从雕像的底座上看见一行蝇头小楷,他才弄明白麦克伦送来的雕像是中国商人的祖师爷白圭。因为那一行蝇头小楷记录下来的一句话分明为二千多年前周国大商人白圭所津津乐道:

  欲长钱,取下谷

  刚刚拱手送走第一批客人,笫二批客人又纷至沓来。看见第二批客人都是陌生面孔,宗雪竹就一边拱手恭请客人落坐,一边吩咐伙计从后院喊来宗四,叫宗四和自己一起应酬。第二批客人都来自斜街,他们在泰和记说书场陈泰和率领下前来祝贺之前,刚刚得知裕民粮行是宗雪竹的生意。他们送来了各式各样的寓意吉祥如意、生意兴隆的礼物,以昭示一家大型粮行将给斜街带来的福运。就连陈泰和的傻儿子陈亦贵,似乎也明白一家粮行对于斜街的意义,在裕民粮行后院的库房前留连忘返的时候,发现一坨坨煤矸石已被一囤囤粮食取代,憨憨的笑声经久不息,好像他终于找到了世上最可笑的东西。第三批客人到来之前,他不知从哪找来了一只又粗又长的爆竹,小心翼翼地竖立在街道的中央,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点燃了炮捻。

  小油坊的麻脸汉子这时正一如既往地倚着枣木棍子打着盹。爆竹的脆响把他从梦中惊醒。

  “买油?”

  这话从麻脸汉子的嘴里脱口而出。但见面前空无一人,麻脸汉子便又继续打盹。宗雪竹第一次出现在斜街时,他也在打着盹。街坊姚秀珍拍醒他的梦,要买二两香油,他却把姚秀珍撞了一个趔趄,拖拉着一双瘸腿冲到街道上,趴在宗雪竹面前就磕起了响头。他一共给宗雪竹磕了六个响头,前三个是替已故的母亲磕的,后三个才是他自己的。宗雪竹激动不已,不为自己的善行获得的回报,只因他心头铭刻着母亲的遗嘱,始终没有忘记母亲托付给他的事情。

  程记油坊是斜街上独一无二的生意,麻脸汉子的麻脸和瘸腿交织而成的苦相也是斜街居民中绝无仅有的形象。人们对他的一张麻脸早已熟视无睹,对他的一双瘸腿却另当别论,结果让“瘸子程”这个绰号妇孺皆知。“瘸子程”不单单是他的绰号,也是油坊的牌子。瘸子程让挑剔的长庆楼没有了挑剔,长庆楼则通过挑剔的食客让瘸子程声名远扬。裕民粮行开张,一份份贺礼穿梭般没入其中的情景使瘸子程想到自己精心制作的香油就像想到了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从长庆楼讨来的两只洋酒瓶足足灌了四斤香油才见满。他把油瓶捆扎结实,然后叫妻子代替自己的一双瘸腿,当作贺礼给裕民粮行送去。看见宗四接过油瓶时被浓郁的香味香得直咂舌头,他不禁心花怒放。看见妻子温玉枝不但缄口不语,而且来去匆匆,他却不禁勃然大怒。

  “连句让人家高兴的喜庆话都不会说,招打啊!”

  一根终日不离手的枣木棍子打在温玉枝的身上就像打在毛驴身上,可温玉枝比毛驴还要老实,抽动着肩膀,却始终没敢哭出声。

  “干活去!”

  听到命令,她小心翼翼地绕过油坊中央的红沙石油磨,回到后院继续翻晒芝麻,继续呵斥跳到空中啄食芝麻的公鸡母鸡们。

  忙于应酬客人的宗雪竹没有看到这一幕。他拱手送走最后一批客人,看见柜台上的香油,这才又一次注意到了程记油坊。他想,粮行和油坊,一个卖粮,一个卖油,都为民生所需,而且隔街相望,不期然而然,倒是显得相得益彰、珠联璧合。

  事实上,真正和裕民粮行珠联璧合的是宗四。因为粮行的裕民宗旨起初只是宗雪竹的愿望,而这一愿望如愿以偿并因此竖立起来口碑,却是通过宗四事必躬亲的操持。追求薄利多销的裕民粮行让斜街居民有口皆碑之后,其他街区的居民闻讯后纷至沓来,裕民粮行因此常常门庭若市,与一般粮行的情形有着很大的不同。偶从斜街路过的行人一旦不察,就会误以为裕民粮行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往往怀着好奇心停住脚步,好不容易才挤进去,又好不容易才挤出来,带着一身臭汗悻悻而去。

  面对经常入不敷出的居民,特别面对拖家带口的矿工,除了薄利卖给他们粮食之外,宗四还敢于赊销粮食给他们。其他粮行一直不敢这样做,主要是怕来自异土他乡的矿工留下别人的庙宇跑了自家的和尚,血本无归。宗四却认为,自从洋人利用稀奇古怪的玩艺儿把地下的煤炭抽水似地抽个不停,山一样堆积在旷野上,雍阳这才开始成为外乡人欣欣向往的求生致富之地,时至今日仍有成批成批的外乡人沿着铁路纷至沓来,由此决定,求生的路子即使再艰难,也不至于难以为继,拖家带口的煤矿工人断不会因小失大,赊了区区几升粮食就逃之夭夭。所以,宗四不但敢于赊给他们粮食,还直接或间接地鼓励他们来裕民粮行赊粮。他们都是毫无技艺可言的外工,受雇于包工的本钱只是一身的力气和敢于时刻面对死亡的胆量。他们一方面把自己的名字写入花名册的包工看做恩人,另一方面又被包工的小算盘拔拉得敢怒不敢言,因而对粮商也心存疑虑。尽管如此,他们中间的很多人还是十分乐意到他们唯一能够赊到粮食的裕民粮行记账赊粮。果然不出宗四所料,除了个别死于矿难的矿工,其他矿工一拿到工资,首先想到的事情,便是到裕民粮行销账。

第十三章(5)
为把宗雪竹借助铁路让粮食广泛流通的设想也变成现实,宗四和调度股的职员混得稔熟,每逢见面,总是先开上一大堆七荤八素的玩笑之后才言归正传。遇到行情紧急的大生意,调度股虽然一时难以调出车皮给予照顾,却总能设法把零担车厢全部空出,装上裕民粮行的粮食,运回来或发出去。由于零担车厢处于封闭状态,每从沿途商埠返回雍阳,宗四就只能坐在露天的运煤车厢里。他因此经常冲着被自己押运回来的粮食骂骂咧咧:

  “早晚要变成大粪的东西,比老子还舒服,不受风不挨淋,一路咣咣当当地就过来啦!”

  裕民粮行所裕之民,不仅包括普通居民,还包括范鄂生这样的富人和享有厚禄的职员。后来,就连别墅区的厨工们,也开始为他们的洋主人着想,纷纷光顾物美价廉的裕民粮行。

  铁路的东头,一批借助京汉铁路来回倒腾粮食的几个粮商,一直都叫宗四大伤脑筋。因为他们虽不至于叫他无利可图,却总能从他运过去的粮食中多揩去一层油水。可是,他起初却对他们流水般倒来倒去的大米视而不见,坚持认为大米的质地过于疏松,很难让健壮的北方人吃饱肚子,根本就不打算问津。听说雍阳镇有不少居民来自南方,一个粮商的建议无论怎样诚恳,他也只肯捎回来一包大米试试销路。不料,这一包大米刚被伙计扛进粮行,范鄂生的三个小老婆——夏荷、秋菊和冬梅,就一起弓着腰冲进了粮行,然后一起发着嘿哟嘿哟的声音,活像苦役犯,气喘吁吁地把这包大米抬回了范家大院。午饭的时间刚刚过去,范鄂生就来到了裕民粮行。范鄂生一边剔着牙缝一边说,他的三个小老婆今天中午终于摆脱了食不果腹的饥饿感,定居雍阳后的第一顿大米饭把她们都撑得半死,眼下正在家里比赛似地打饱嗝呢。宗四忽然想起他在江南水乡逗留的日子里,从小尝新鲜到大倒胃口,他对食不果腹的大米饭厌恶到忍无可忍的程度时,曾一度觉得人生最美好、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临死之前先吃上一大碗捞面条,然后再把两只又大又暄的白面馒头细嚼慢咽到肚子里。

  “原来如此!”他说,“北方人吃南方的大米饭怎么吃也不觉着饱,南方人吃北方的馒头也总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吃。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都是不服水土的毛病!”

  宗四十分爽快地答应了范鄂生的要求,从此以后就源源不断地给范家大院供应大米。时隔不久,镇上的南方藉居民一个接一个地来到裕民粮行,也求购起大米来。他们大都来自潮汕铁路,既有火车司机,也有机修工人。

  似乎每个人都有异乎寻常的天赋,关键在于如何唤醒天赋,使其大有用武之地。从十分稔熟的农业到完全陌生的商业,宗四未遇任何曲折便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天赋所在昭然若揭。所以,宗雪竹很快就把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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