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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以中庸之道而论,东海先生不但身体力行,学术造诣亦深不可测,若是有缘与雪竹先生交流,必和雪竹先生心心相印。”
“东海先生是谁?”宗雪岩说。
“项城先生的义兄徐世昌。”王月波回答过后,马上朝袁克文问道,“可是,寒云贤弟,东海先生人在青岛,远水不解近渴呀!”
“徐世昌?”宗雪岩说,“寒云先生原来打算请大清国的邮政尚书给家兄的著作题跋作序啊!”
袁克文尽管一再说徐世昌目前虽在青岛寓居但请他给雪竹先生的著作题跋作序仍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可宗雪竹本人却始终笑而不语。事实上,即使对王月波的建议,他也一直没有明确表达过接受的意思。甚至连梁启超当面提到这事的时候,他也未置可否。离开六国饭店,走在返回虎坊桥的路上,满腹疑问的宗雪岩终于把自己的问题提了出来。不过,为了不让王月波听见,宗雪岩的问题是在哥哥的耳边提出来的。
“大哥究竟打算请谁题跋作序?”
“这还用问,”宗雪竹却毫不掩饰自己的声音,大声说,“他们都是忙人,可遇不可求!况且为兄在这个时候张扬中庸,实属不识时务。天下不靖,谁还肯和衷共济,相忍为国呢?”
宗雪竹很清楚,天下大事总能被他不幸言中,一场战争已经不可避免。果然,宛若仇雠的口诛笔伐被厉兵秣马的军事部署取而代之不久,一场意味着南北决裂的战争终于爆发了。宗雪竹为党同伐异的不睦局面不幸沦为战争而忧心忡忡的时候,王月波却若无其事,爆发战争的第二天就又去了六国饭店,去参加早稻田大学教授有贺长雄的欢迎会,仿佛南北战争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装备精良的政府军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南方的国民党*分子绳之以法。从六国饭店回来,他对战争只字不提,只兴致勃勃地说起了欢迎会的事情。他说,假如没有这场欢迎会,他大概无缘知道,在不足九百人的国会参众两院里,毕业于早稻田大学的国会议员就有六十多个人。说完这些,他又十分动情地说,一个幼年丧父的苦孩子,既然能够沐浴着一中一外两位饱学之士的恩泽而最终成为一个国会议员,那么这个苦孩子除了必须把自己为国家的奔忙劳碌作为报答之外,其实还应该把两位恩师邀到一处,让他们认识一下,权作另外一种报答。宗雪竹对他虽未直言不讳但却显而易见的心愿未置可否,宗雪岩却认为他给自己的老师出了一个馊主意。
“这跟留学可是两码事!”宗雪岩说,“会见一个倭人,那会授人以柄,叫人说三道四的。”
“此话怎讲?”宗雪竹这才说,“未见其人便分良莠,莫非倭人都是奸佞小人和狂妄之徒?既为月波的恩师,月波心中自然有数,焉能授人以柄,叫人说三道四。”
“先生所言极是。”王月波说,“学生惟以先生和有贺先生相识为愿,别无他念。况且,有贺先生也有博弈之好,如与先生手谈,至少不会不知所云,陌如路人。”
可是,王月波却又一次忙碌起来,经常一连几天不入家门,像是把这事忘到了脑后。宗雪竹若无其事,除了和宗雪岩一起出入琉璃厂并从古玩店里选购几乎无人问津的出自康熙、雍正和乾隆时期的官窑瓷器之外,便是呆在王月波的书房里读报纸。这一天,除了南北战争,他还从报纸上读到了一条消息,这条消息用推测的口气说,有贺长雄极有可能被袁世凯聘为政治顾问,而促成这一事件的人十有*就是早年毕业于早稻田大学的国会议员们。晚饭前,王月波从报纸上读到了这条消息,结果他大吃了一惊。
“他们好糊涂!有贺教授醉心于君主立宪,他们怎能把他荐举给总统当政治顾问呢?驴唇不对马嘴嘛!”
对此,宗雪竹倒没问什么,却是宗雪岩对王月波说,他既然没有参与这场张冠李戴的政治游戏,那又为何忙忙碌碌,是不是正在给民国政府寻觅消弭南北战争的良方妙药。
“以武戡乱,军人自有良方妙药。”王月波答道,“泰兴又来信催了,我这一阵子除了去天坛开会,便是给国泰煤矿公司筹集官股。国泰煤矿公司眼下只有商股没有官股,一遇波折就难以为继。”
事实上,国泰煤矿公司早已经陷入了困境。面对强大的福记公司,雍阳地方煤矿公司的同仇敌忾目前正被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逐渐取代,为争夺市场而竞相降价售煤的不良竞争就像可怕的蛀虫,不但蚀掉了他们的利润,还将蚀掉他们的团结。就连三个雄居其中的佼佼者也未能幸免。尽管财大气粗的中兴煤矿公司一忍再忍,但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居然一下子就把惟利是图的广裕煤矿公司逼到了无利可图的地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没有官股支持的国泰煤矿公司因此陷入亏损的困境后,王泰兴虽然守口如瓶,但其捉襟见肘的窘相却已为明眼人有目共睹。所以当王月波说起他已经答应王泰兴的请求,正忙于为国泰煤矿公司筹集官方股本时,一直都在替王泰兴保守秘密的宗雪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第十六章(3)
就在王月波为国泰煤矿公司筹集到第一批官股的这天晚上,为了给即将前往德国的袁克定饯行,王月波和宗雪竹、宗雪岩又一次来到了六国饭店。这是一次无论在谁看来都似曾相识的的酒宴,袁氏兄弟虽然不再是东道主,但和袁氏兄弟宴请宗雪竹的酒宴如出一辙,在座的仍是那次酒宴的原班人马。可是,当一个目光炯炯的不速之客突然出现在房间里并目不斜视地走到宗雪竹面前时,王月波和袁氏兄弟分别流露出来的惊讶和恭敬却表明,这个原本普普通通的饯行酒宴转眼之间就变得不同凡响了。
“项城一向眼拙,”这个不速之客十分爽快且一见如故地说,“但与雪竹先生幸会,断不会认错了菩萨拜错了佛。雪竹先生是否知道个中渊源?”
“哦!大总统先生!”宗雪竹拱手道,“莫不是云台先生的错爱让雪竹的名字叨扰了大总统先生的清静?”
宗雪岩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不速之客并非走错房间的冒失鬼,居然是国家元首袁世凯。不仅如此,他和兄长容貌酷似俨然一人,平时纵有熟人出面介绍,陌生人也往往一下子难分彼此,而袁世凯居然一眼就把他们兄弟二人分了个一清二楚。
“记儿哪知个中渊源。他只知道他义弟的恩师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鸿儒巨绅。雪竹先生毋需客气,咱们是河南老乡,直呼项城其名才显得亲近。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
“那一定是詹天佑先生的错爱叨扰了项城先生的清静。当然,那一定是项城先生当年以直隶总督的职守操持京张铁路期间的往事。若是詹天佑先生当年确在项城先生面前错爱了雪竹,那也已是过眼云烟,不足挂齿了。”
“詹天佑谦恭务实,素无虚妄之言,岂能错爱雪竹先生。项城当年请他领总工程师之衔构筑京张铁路,始见项城,他便对雪竹先生赞不绝口,说雪竹先生妙人妙语无人企及。不求其速,何以速达?与其争以空文,不如争以实力。面对洋人,雪竹先生出此刚柔相济的妙语,那时胸中或许空有远见卓识,但对詹天佑而言,则有行成于思的教化之功,终将一条铁路构筑于崇山峻岭,不但把雪竹先生的远见卓识变作了实力,一种史无前例的技艺还叫那些袖手旁观并打算幸灾乐祸的洋人刮目相看。文如其人,雪竹先生不卑不亢、刚柔相济的风骨昭然若揭,项城纵是眼拙,也不会错认了这种风骨。”
自从走进房间,袁世凯对自己的两个儿子一直不理不睬。说罢这话,他才把目光投向一从座位上站起来便没敢再坐下来的袁克定和袁克文。
“记儿、招儿听着,你们若是有眼无珠,遇上了雪竹先生这样的贤达却不知其何以贤达,你们将后悔莫及。为人处世,不卑不亢、刚柔相济乃立于不败的法宝,你们懂不懂?”
袁氏兄弟连连点头。
“靖国抚民,攘外安内,不卑不亢、刚柔相济亦为立于不败的法宝; 你们懂不懂?”
袁氏兄弟又连连点头。
宗雪岩偷偷笑了起来,不为袁世凯突如其来的严厉,只为袁氏兄弟噤若寒蝉的顺从,同时也为袁世凯显然属于口头语的“懂不懂”。
“这是雪竹先生的令弟雪岩先生吧?”袁世凯对宗雪岩说,“为一部弘扬中庸之道的著作慷慨解囊,果有重义轻利、返朴归真的儒商风范。”
酒宴重新开始后,袁世凯突然向宗雪竹问道,福记公司和雍阳地方煤矿的关系如何,是否妨害了雍阳地方煤矿的生计。尽管这是一个和酒宴主旨南辕北辙的话题,但宗雪竹却并不觉得不妥,因为在他看来,面对一个知情者,袁世凯不失时机的垂询,纯粹出于国家元首的职责。
当宗雪竹如数家珍地说起雍阳,宗雪岩注意到,袁世凯对雍阳充满了兴趣,凝神静听时,目光专注而深透,表情游移而活泼,仿佛宗雪竹讲述的每一件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却又都在他的意料之外。当宗雪竹说起雍阳地方煤矿公司之间蛀虫般的不良竞争时,宗雪岩察觉到,这恐怕是他惟一没有料到的事情,因为他突然凝重起来的表情,表明他对这件事情有着非同寻常的关注。
“这可不好!”他十分忧虑地说,“倘若长此以往,那独享行车大权的洋人必会乘隙而入,而且只需各个击破,便可独占鳌头,断了雍阳地方公司的生路。”
自始至终,雍阳是一个断了又续、续了又断的话题,为袁克定饯行的主旨反倒淹没在了宗雪竹对雍阳滔滔不绝的介绍和描绘中。当宗雪竹说起吴浩宇用一双肉眼勘矿无不应验的神奇技艺,无论袁克定或袁克文,听罢宗雪岩深入浅出的解释后,都深信不疑。可是,正像不相信拳民念了咒语请了神仙就刀枪不入的神术一样,袁世凯起初怎么也不弄不明白一双平淡无奇的眼睛何以具有那么不可思议的目力,根本不相信这是真人真事。后来,当他弄明白那种不可思议的目力源自深厚的经验和渊博的知识时,他所流露的态度也只是半信半疑。酒宴结束,和宗雪竹拱手道别时,他仍然半信半疑。
“眼见为实。若是有缘和那双神眼相见,信与不信,项城自有分晓。”
第十六章(4)
宗雪竹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夜居然成了宗雪岩的不眠之夜。早晨起床时,看见弟弟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而面容却毫无倦意,宗雪竹吓了一跳,以为他昨晚喝了太多的酒,以至于到现在还醉得无法入睡,于是就劝他吃了早饭以后设法补上一觉。不料,他的回答南辕北辙:
“贵不可言啊!”
“贵不可言?什么贵不可言?”
“项城先生呗!”
宗雪竹终于意识到,弟弟并非真正的进步党人,因为他情有独钟的不是什么轨道上的政治,而是值得信赖的国家元首,只要国家元首值得信赖,他就还是一个痴迷末富之道的商人,一个只在无所适从的时候才会掉进政治旋涡的商人。所以宗雪岩离开北京这一天,除了一路保重之类的嘱咐,他什么也没说。倒是王月波恋恋不舍,一再说自己有朝一日再到汉口从事政治活动的话,就还会住到宗雪岩的家里,就还会得到商界朋友的帮助。
宗雪岩是在国庆节的第二天离开北京的,因为国庆节是总统宣誓就职的日子,只有亲眼看见总统宣誓就职,他才会心满意足地离去。总统就职仪式和阅兵仪式使他兴奋不已,他从天安门回到虎坊桥之后怎么也睡不着觉,结果又熬了一个不眠之夜。
宗雪竹没去看热闹,是因为他不喜欢看热闹。王月波也没有去看热闹,则是因为宪法起草委员会还没制定出来真正属于母法的宪法,无论是乱成一团的总统选举或是庄严肃穆的总统就职仪式,所依据的只是一部从属于宪法的据说为了避免满清复辟和列强瓜分才被宪法起草委员会本末倒置的法律。尽管报纸上说这是宪法起草委员会承受国内国际双重压力的必然结果,尽管法学理论对宗雪竹来说是一门一窍不通的学问,但宗雪竹却对王月波的一个说法大惑不解,那就是把选举总统的法律先于宪法制定出来的做法叫别出心裁。
“为师不懂。”这一天,他终于对王月波说,“既为母法那便像是母亲,既为法制总统那便像是儿女,儿女反倒先于母亲呱呱坠地,他们谁是儿女,谁又是母亲呢?”
王月波正沉醉于法律的力量,同时对诸如此类的疑问已经十分厌倦,所以没作任何解释就又去天坛开会了。这天的中午,王月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