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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祭-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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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宝成跑回位置,发令:“扛枪!向左——转!”

  队伍“刷”地转成纵队。

  “齐步——走”

  一连一排走在最前面。一排长吉加林控制着行进的步幅和速度。张宝成如今和他是好朋友。张宝成领操,他格外卖力,步子不大不小,摆臂准确到位。身后的兵们受了传染,一个个精神抖擞士气昂然,“嚓、嚓”的踏步声整齐划一。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抗、御、日寇——”

  “抗、御、日寇,保、卫、家园;英、勇、杀敌,一、往、无前!”

  三百条喉咙的喊声震天动地,激起操场边一片热烈的情绪,学生们也齐声呼喊:

  “向保安四旅官兵们致敬!”

  “团结一心共同抗日!”

  “打倒帝国主义……”

  第二天是军事比武。一个营各抽出一个建制排,真枪实弹地比功夫。巧得很,抽的正好是一连一排。一排长军事过得硬,兵也不含糊,投弹、打靶得了第一名,另几项成绩也都排在前面。

  会操结束,四营受到旅部特别嘉奖。吴营长兴奋得象是表演《贵妃醉酒》,站在队列前手舞足蹈:“同志们哪,弟兄们,这次会操,我营官兵英姿勃勃,气概非凡,扮相漂亮,漂亮!荣光哪,荣光哪!我吴祥英此厢有礼了,谢谢,谢谢弟兄们捧场!我们的宝成书记官,当记头功。王参谋长慧眼识英才,嘱我对他多多提携。从今日子起,他就是中尉了!一连一排长吉加林,晋升上尉副连长。弟兄们跟着我,也没吃的亏。明天回青灶港,我请客,全营聚——餐——”

  最后几个字他念的是京腔,长长地甩出几道弯。

  官兵们一片欢呼声。

  兴高采烈的吴营长不知道他太太正和二连长在床上演一出“天台会”。

  
  (四)

  二等兵余年儿站完岗,哼哼唱唱往营房里走。

  说余年儿有点“二百五”是抬举他,因为他根本就闹不清“二百五”是个多大的数。他数数靠板指头,指头板完了也就数到了头。这号兵当兵纯是为混碗饭吃,会操只能让他留守看房子。

  走到营部旁,余年儿忽然想撒尿。撒尿得避人,不避不文明。这是余年儿来队伍上学下的。于是他走到营部后面的竹林里,掏出家伙“刷刷”地尿。“人生三桩惬意事,撒尿喷屁拉急屎”,余年儿一边享受着惬意人生一边抖动家伙把尿流洒成暴雨点,沉浸在心无所牵身无所累的美好境界里。一窝儿悠悠闲闲的蚂蚁遭了难,不明白风和日丽的晴朗天怎么突然浇下来这股子骚臭的酸雨。于是紧急动员你拥我挤地展开了抢救家园的大行动,一时间万头攒动蚁潮如海。余年儿当然不会想到自己是怎么唐突地破坏了蚂蚁世界的和平与安宁,他更不会想到自己的行状会构成戏剧情节出现在七十年后我的这部小说里。

  尿完了,余年儿把家伙装进裤裆正想离开,忽然好奇地睁大了眼。

  十多丈远的营房边,一扇后窗台蹶着个尖屁股。

  余年儿咧嘴笑着走过去:“看什么?我看看。”

  那人回过头,是八班副丁大荣。——丁大荣左腿负过伤,这次也没去会操。

  丁大荣朝他一瞪眼,摇了摇手,嘴角上口水挂了三寸长。

  余年儿抬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什么好看……”

  丁大荣捂住他的嘴,指了指窗户。

  余年儿撅起屁股,把右眼珠塞进了窗户缝。

  他先看到的是一条高高跷着的雪白的腿。那条腿让人心里痒兮兮麻酥酥。

  他接着看到的是半个黑屁股。

  他随后又看到那黑屁股挤紧了白腿根一前一后地颠……

  余年儿被那屁股颠得筋骨酥软,感觉全身的汁水往腿根涌。他看不见窗户里人的脸,但听见哼哼声。那种哼哼声让人听了像太阳底下的雪人要融化。

  “吭,吭,吭……”

  “来,我俚换个‘老牛耕田’……”    

  湿了裤裆的余年儿正想看看老牛怎么个耕田,不意蹬坍了脚下的碎砖堆,头也撞在窗棂上。

  丁大荣一把将他按趴在窗台下。

  窗户里好一阵没动静。

  丁大荣拉着余年儿弯着腰向西走。

  刚走到竹林边,猛听得一声喝:“站住!”  

  丁大荣和余年儿吓一跳,连忙并拢双脚立正。   

  二连长黑着脸,提着皮鞭走过来。那皮鞭蛇一样地抖动着……

  结果可想而知,丁大荣和余年儿让二连长的皮鞭咬得遍体鳞伤满脸血痕。第二天,会操的队伍回了营,二位还躺在床上直哼哼。

  他们同是三连的兵,余年儿跟连长邱奎还沾着点姑表亲。这趟去会操邱奎欠了自已一肚子酒债,正没滋没味地窝着火,看两个兵被打成这样,鼻子也气歪了。

  “妈拉个巴子,你们究竟是看什么了?轮着他这么打!”

  余年儿呜呜地哭:“我,我看‘老牛耕田’……”

  “屁!屋子里老牛耕什么田?”

  丁大荣解释:“是、是二连长他、他和营长太太,干那事儿。这两天一直没闲着……”

  “妈的,‘摸得闻不得,日得说不得’,竟还看不得!”邱奎咕噜噜灌了半瓶酒,呼呼地喘粗气,“怪说狗日的‘小黑驴’不肯去领操,竟是存了心钻这空裤裆!我去找营长!”

  邱连长刚刚走出门,却撞上了一脸涂霜的吴营长。却原来,李惠花来了个恶人先告状,说是三连两个兵趴在后窗台偷看她擦澡,被二连长发现,抽了几皮鞭。她要吴营长好好教训教训这两个色胆包天的兵。

  “什么什么,偷看你太太擦澡?你太太擦澡二连长他在屋里帮什么忙?还玩什么‘老牛耕田’!我那二五眼表弟能编出这种瞎话?吴营长,你也太……耳根子软,别戴上绿帽子叫暖和!”

  “你你你,”吴营长涨红了脸,“血口喷人——理不该!”

  “我血口喷人?八班副也亲眼所见,被‘小黑驴’打成血人了!——好好,我的话你信不过,那你问问张宝成!他成天呆在营部里,不会不知底。你去问问他!”

  其实吴营长对太太和二连长过从甚密不是不知底。他只是不愿意相信他们有那种事,也不想弄清楚他们有没有那种事。谁家的灶墙不漏烟,谁家的猫儿不偷嘴?自己对太太没兴致,哪还能让太太讲贞节守空房?况且,这个李惠花只是个小,比不得结发夫妻的!一肚子戏文的吴营长想得开。只是……他二连长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你装病不去喊操搞我的太太,搞就搞了还打什么人呐?这不是存心找热闹丢我的脸面吗?

  一向好脾气的吴营长心里堵得慌。他转几圈,找到张宝成,问:“宝成,你跟我说实话,我太太规矩不规矩?”

  张宝成眨眨眼:“她……没听说有什么不规矩的事呀!”

  “你说,她和二连长,是不是有那种见不得人的事?”

  张宝成又眨眨眼:“这……我看不可能。太太这么漂亮,能看上二连长那黑炭鬼?要说二连长对她存了心,倒也有可能。”

  “对对,我也这么看!宝成哪,你给我盯着点,要他们真有那种事,我、我……决不轻——饶!”

  张宝成还是眨眨眼:“营长,您也别乱猜疑。二连长是您手下的一员勇将,太太也是百里挑一的好女人。要是原本就没那事,可就冤枉他们了!”

  “对对,言之有理!”吴营长点头不迭,感叹出十足的温情来,“宝成哪,宝成,你的话我爱听!”

  事情好象也就过去了。吴营长和太太那段日子特别恩爱,夫妇俩燕啼莺鸣你应我和,唱《盗仙草》唱《凤还巢》也唱《倩女离魂》,清音袅袅云敛风回把个赳赳军营扯出片片柔情。不少兵竟也哼会了几段“西皮”“二黄”。营长太太偷汉子碍得了别人什么事?你丁大荣余年儿大饱了一回眼福也该皮肉受点苦。谁还没事找事捉虱子往自己头上放?

  然而张宝成却想管。人如果无所求怕是一辈子很难有所作为,而人一旦有所图也就很容易变得冷酷可怕。我想象那会儿张宝成就象一只卧在草丛里的狼,随时等待扑击撕咬的良机。

  他把监视奸情的任务交给了刘文书,叮嘱:“这是营长交待的,不要传,你我知道就行。”

  小刘文书和吴营长不是夫妻却情同夫妻,对这份差事自是热心。他哪会想到自己只是张宝成宏图大略中的一枚小棋子?只点头说:“我懂,我懂!”

  张宝成暗自冷笑:你懂个*戳营长屁股!

  一天下午,吴营长去镇上会票友——青灶港镇上也有几个戏迷。营长一去总要到半夜才回营。刘文书发现敌情了,慌慌张张来找张宝成:“书记官,他、他进去了!我亲眼看见的!”

  张宝成往实处敲了敲:“没看错?”

  “没错,是二连长!他进去后,太太还探头看了看,把门关上了!”

  “哦?——你去镇上叫营长,我给看着!”

  小刘忙不迭地往镇上跑。

  张宝成转了转,前去敲李惠花的房门。

  屋里悉悉索索地忙乱了一阵,蓬乱着头发的营长太太把门打开了:“是你?!”

  “是我。”张宝成笑笑,瞅着床底下喊,“二连长,出来吧!”

  二连长灰头灰脸地爬出来,裤子也没穿,冻得瑟瑟地抖。

  “快点,把衣服穿上。”张宝成和颜悦色,“我不会为难你。”

  二连长连忙把衣服穿上了。

  “宝成兄弟,我晓得你是……聪明人。”李惠花一只手搭在张宝成肩上,嗲嗲地说,“今天这事儿,你不会告诉营长吧?”

  “太太,我当然不会。不过,怕是已经有人去报信了!”

  “谁?是谁嚼舌头?”

  “这你别多管。隔会儿营长就回来,还是想想对付的办法吧!”

  听说营长要回来,二连长两腿打着颤就想往外挪。

  “怎么,想开溜了?把事情撂给太太一个人?”张宝成拦住他。

  二连长苦了脸,说:“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想?——书记官,你脑瓜子灵巧,帮我们想想。”

  张宝成神情认真地想一会儿,点头说:“好吧,看太太的份上,也看你我同一个姓的份,我替你们作证,没这事!二连长,你可也把牙齿咬紧了!”

  “一定,一定。”二连长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兄弟,今后,我们就是亲兄弟!谢谢你了!”

  “好,你走。带几个兵去场上练练操。”

  二连长连忙溜了出去。

  “太太,你还躺下,就说头疼。来,我给你敷条冷毛巾。”张宝成扶着李惠花躺上了床。

  李惠花动情地拉住张宝成的手:“宝成,好宝成,我可怎么谢你哟!”

  “太太,这说的哪儿话!我张宝成还不是依靠你和营长提携照应?”张宝成一脸正色,“现如今你有难处,我要不帮忙就太没良心了!你躺着,我在外面等着。” 

  说完,他往外走,分明感觉背上嵌了两块热烫的光斑。

  在场边等了一会儿,营长和刘文书气喘喘步匆匆地走来了。

  张宝成迎上去:“刘文书,你有没有看错哟?”

  刘文书咬定说:“没有,没看错。”

  “这就怪了!”张宝成一脸大惑不解,“我一直守在这儿,也没见有人出来呀!——二连长不是在那儿?”

  吴营长扭头看去,却见二连长正带着兵在竹林边练操,口令象炸雷。

  刘文书傻了眼。

  “搞什么名堂?说瞎话嘛!”吴营长横了刘文书一眼,脸色很不好看。

  “可能是看错了人。——进去看看。”张宝成护着营长往屋里走。

  门虚掩着。李惠花躺在床上呻吟着:“嗯哟,嗯……是祥英吗?我头疼得要命,给我倒杯热茶。”

  小刘文书吓得两腿发软,人往地上缩。

  “瞎了你狗眼!”张宝成骂一句,伸手“啪啪”两巴掌。

  俩耳光打得刘文书“呜呜”地哭脸上现出两只巴掌印,俩耳光也打出书记官的一片忠心营长和太太心里暖洋洋;俩耳光甚至也为刘文书消了灾,吴营长看刘文书眼泪涟涟一腔恼怒马上转化为怜爱,吩咐说:“别哭了!去,喊尹医官来,给太太把把脉!”

  刘文书连忙跑出去。

  趁吴营长去倒水,李惠花对张宝成挤一只眼笑了笑。

  张宝成接住,感觉那笑粘粘的,浓浓的。


第  四  章

  
  (一)

  晃眼之间,梅香小学毕业了。李老板让她去考初中、考初级师范,梅香却不肯。六年的小学已经让她读怕了,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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