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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玉花偏头一笑,抬头拢拢头发。随着手的动作,鼓鼓的胸脯上下颤动……
四周的海滩上不见一个人影,颠簸的海涛里光斑闪烁。
张府成两眼发直,挪两步,喘一口气,猎豹般猛扑过去。
吕玉花惊叫一声“你——”声音便被堵住,两人滚一圈,停在海蒿旁……
就这样.在这浩瀚的黄海边,在这燃烧的晚霞下,在海鸥们你呼我应的欢唱里,张府成把吕玉花*了——“*”这词儿的可信度当然应当打上问号,我估计吕玉花其实并没有存心反抗只是半推半就地成全了这好事。要不是天黑下来远远地传来吴亮们的呼叫声,我相信他们会在海堤上一夜狂欢。
张府成和吕玉花成亲的唢呐如同进军号,那些没家眷的汉子们也就顺势直下一个个堂堂正正地躺进了寡妇们的被窝。经历自然各各不同,有的一拍就合,有的推推挡挡,有的挑挑拣拣,但终于殊途同归。陈富明竟然在同一天娶了姐妹俩。
这里面的浪漫故事情节生动曲折有致,由你想象铺陈。
唯一的例外是我爷爷张木匠。
我爷爷属虎,推算下来他出生于光绪十六年。他来海屁股洼儿落脚的那一年也才四十出头。四十岁出头的爷爷对中年寡妇们肯定富有诱惑力。据说徐姐半夜里曾经钻进他独自住的那间芦苇棚把衣服也脱了。徐姐那年也就四十来岁,人长得齐整,一对茶壶大的*让男人们眼睛发亮。然而我爷爷却没碰徐姐一指头,拿一把苕帚毫不留情地把她赶了出来。
关于男人们的性能力,黄海滩流传着一首属于经验之谈的民谣:“二十连连,三十天天,四十数钱,五十挑鲜,六十晒盐,七十过年,八十九十回忆从前”。我爷爷正值“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地数钱的年龄,身体也健康。他为什么对徐姐没兴趣对别的寡妇也没兴趣令人费解,海屁股洼儿的老辈人说不清我更说不清。我唯一能说清楚的是这与我奶奶不相干。
我爷爷和我奶奶共同生活了二十年并且繁殖了一大堆儿女这只是生活使然。他们的生活里没有“感情”这个词。我想我奶奶在我爷爷心目中大概只是个生儿育女的工具。“商人重利轻颜色”,木匠重生存重生殖重江湖义气轻老婆。这从我奶奶生前唠唠叨叨的抱怨里可以听出来。
“你爷爷,斧子柄打我,打得我头上起包,鸡蛋大。他的心狠,狠!”奶奶回忆说。
“你爷爷不顾家,有几个钱,当沈万三。沈万三!徒弟家穷,沾他光。王汉成的娘,和他相好。当众人摸铜板,你爷爷不恼,笑。不是个安分人,不安分!”奶奶进一步回忆说。
“好生念书,写字儿。别学你爷爷,做野豁事,担心受怕。要是他正经做木匠,哪会得东离西散?儿子一大帮,兴旺,兴旺!”奶奶深有感慨地回忆说。
奶奶生活在遥远的世界里,她的话听起来象回声。
我爷爷落脚海屁股洼儿之后,再也没和我奶奶见过面。他曾经捎信让我奶奶带娃儿们去海边住。我奶奶却没肯。她一辈子都没吃过天上会飞的岸上会走的水里会游的,海边的荤腥鲜臭肯定让她受不了。我爷爷本来也可以离开海屁股洼儿去城里与家人团聚的,但他同样没有。至于他究竟为什么选择海屁股洼儿作为自己的归宿则又是一桩让我说不清原因的事。
(四)
时隔半个多世纪,因无文字记载海屁股洼儿又经历了几场大的变故,已很难考证其时村子里的生产关系了。唯有一点无可置疑:我爷爷在村里占有绝对的无可争议的统治地位。他按照自己的理想和意愿安排着全村的物质文化生活也设计着村子的未来;在推动海屁股洼儿向前发展的历史进程中,我以为其功绩不亚于中国的秦始皇美国的华盛顿俄国的彼得大帝,区别仅在于位置不同。乡亲们对他无限信赖也无比忠城。如果我爷爷具备一定的文化素质理论修养,说不定真就可以在黄海滩创建出一个货真价实的“乌托邦”。我曾经相当认真地研究过“张太林是不是共产党员”这一课题,结论似非而是、似是而非,没有任何材料能让我作出肯定或否定的判断。如果说不是,情理上讲不通。我知道那会儿南通共产党组织给党员们布置过“三天发展一名党员,一月发展一个支部”的硬任务,宗步恒、王立阳们不可能不发展他入党。如果说是,我爷爷的举止作为却又不象在斧头镰刀的旗帜下举过拳头的人。只能存疑。我爷爷的形象在海屁股洼儿灿烂辉煌在我的脑荧上却有些灰暗模糊。探寻他的生活轨迹,好象很难确定他走的是直线是曲线还是弧线。如果让我为他写悼词我知道我写不了。这里,只能把有关他的一些杂乱的资料罗列如下——
1、我爷爷几乎不下地不劳动,每天早晚背着手在村里村外转一圈是他的主要工作。什么时候该播种什么时候该施肥什么时候该祭祖什么时候该宰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由他说了算。听他的,他把你当兄弟当儿女;不听的,他立马砸你的锅摔你的碗。徐八斤的女人孙大脚是孙二娘她嫡传玄孙,天不怕地不怕。有一回竟无端猜疑王寡妇勾引她男人张牙舞爪拉破了王寡妇的脸。正巧让我爷爷撞见,他二话不说操一根扁担赶过去,一家伙就敲碎了孙大脚的脚踝骨,从此孙大脚成了孙跛脚。
2、在海屁股洼儿落脚安身后,我爷爷的革命意志彻底衰退了。他认定民国的气数还没有到头,闹革命也是白闹!张府成、陈柱子们曾计议要买子弹添步枪。被他挡住训了个稀里哗啦,且把仅存的两支“汉阳造”一支“独角龙”扔进了大海潮。
3、最使人无法理会的是,这位在战场上一砍刀劈下警察的脑袋一梭标戳穿国军胸膛的汉子,来海屁股洼儿的第二年,竟然拜起菩萨来。他不拜西天如来,不拜纯阳老祖,单单拜土地。一张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土地菩萨画像成了他的寄托,每天早晚都要点九柱香叩三个头,口中念念有词。那股虔诚丝毫不亚于我奶奶拜观音。
4、张府成成亲后另搭了芦苇棚,后来又筑窑烧砖砌起了村子里第一座砖瓦房。我爷爷却一直往在村头的那间草棚里没挪窝,饭也是自己烧煮,吃得相当简单穿衣服却讲究,托人做了杭罗褂子做了棉布袍子还做了一顶黑缎子瓜皮帽。我想象他穿上这套行头模样大概和电影里的地主形象差不多。
5、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似乎没在我爷爷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但他的枕头下却压着一面旗,一面被子弹穿了几个窟窿扯去一只角的红旗,旗的左上角歪歪扭扭地涂着“共产万岁”四个字。这面旗一直保存到解放后并且被收进了市博物馆。1990年纪念红十四军创建六十周年展出时我也看到过。已完全褪去红色变为灰白了。
6、我爷爷们的包袱里究竟装了多少从地主富豪家中抢来的金银细软没人说得清。我奶奶带着三个儿女在城里生活,最初几年的大部分费用我估计也是来自那只包袱。留在双窑当木匠的大徒弟陈兆芳讲义气重情份,红十四军被打垮后,为照料师弟们的家眷他把地也卖了。我爷爷听说后托人捎给他一百块大洋,让他赎回了地又买了一头牛。这当然是好事,偏偏生活捉弄老实人。解放后,陈兆芳被扣上了一顶富农分子的帽子吃尽了苦头。1960年冬天死于饥寒交迫。
7、有人说我爷爷那几年抽上了大烟。证据是抽大烟上了瘾的王汉成常常朝我爷爷的棚子里钻并常常为他跑掘港跑金土镇。*说宗教是劳动人民的鸦片,如果我爷爷真的抽鸦片那我以为鸦片可能是我爷爷的宗教,可以让他忘记鲜红的血泊忘记成堆的尸体忘记噬心的惨痛甚至也忘记寄居于南通城里的妻子儿女,从而逗留在美妙的幻境里。
我能提供的就这些。不知道这些资料能否为你勾勒出一个清晰的形象?但我提醒你千万别把我爷爷看成是经不起失败挫折的懦夫或者鼠目寸光只图私利的糊涂虫。他是海屁股洼儿乡亲们心目中的丰碑这谁也否认不了动摇不了。
1933年,也就是民国二十二年。我爷爷领导下的海屁股洼儿已有些兴旺昌盛人欢马叫的气象了。村里多一半人家有了隔年粮盖了砖瓦房。入了秋,村子四周的垦地上黄绿相映,眼看着又是一个好年景,一场台风却卷来了一场大潮。海水从村南海岸的低凹处涌进来。大部分土地被淹了。退潮后满地一片泥沙只几支穗儿不倔地挺着象是秃子头上的几根发。三五个太阳天一晒,地皮上泛出白花花的盐碱。全村人一个个僵立在村口,满脸的凄苦,满心的冰凉。
我爷爷蹲在地边上,一把把地抓起沙土,又簌簌地从指缝间漏下来。村里人呆呆地看着地,只等他发话拿主张。然而,一个多时辰他一动也没动一声也没吭,脸上的褶折如干涸的沟。午饭后,人们看着他沿着海岸一步步朝南挪去了。无边的天幕和广阔的沙滩夹击下,那微驼的背影显得是那么瘦小和苍老。
天傍黑,他回来了。进了村就立在公孙树下豁开嗓门喊:“筑堤——,筑堤——”
几天后,大海堤破土动工了。为测定大堤的基线我爷爷显示出了过人的智慧。趁着潮水没上涨,他沿海滩撒下了几十担麦糠。潮水涨起又退去,麦糠也就在海滩上划出了一道用精密仪器也难以测准的平潮线。筑堤的艰辛不言而喻。我以为可能比六十年代大寨人三战狼窝掌七十年代林县人修筑红旗渠更为艰难也更为壮烈。大家不妨想一想,海堤高一丈宽两丈,既没有推土机也没有拖拉机,甚至连板车也没有,全靠村子里五六十个壮男健妇的锹挖肩膀挑,一天筑个两三丈就算到了顶。海堤从村口向南一直延伸到当年垦牧公司修筑的拦潮堤,弯弯曲曲足有六七华里,这需要怎样的气魄、雄心和毅力!我没筑过海堤但我服兵役时曾在黄河上游岸边修过水渠。那种繁重的土方活儿全然就是一种压榨。榨出你肌肉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也榨干你骨头里的最后一滴髓液。十七岁的我累得鼻子里*小*也淌血,差点儿把小命赔上。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一个人的阅历是无法用知识和想象替代的,因而我可能比你更能体会出海屁股洼儿乡亲们筑堤的艰辛困苦。前些年我去海屁股洼儿曾在那段至今残存的老堤走了几趟,唏嘘不已,感叹不已。愚公移山感动了上帝,大寨人三战狼窝掌感动了毛泽东,他们名扬九州永垂史册,而海屁股洼儿的乡亲们苦战数年竟没有在地方志上留下一句话一个字,至多只是感动了几个下海挑鲜的汉子帮着担了几担土。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二
第 二 章
(一)
木匠们出东家进西户,识三教认九流,木匠们的故事多得象刨花。世上七十二行业,哪个行业木匠们都能刨出一串串的趣事笑话来。
刨子刨木花也刨刨子托儿,木匠们同样拿自己这一行解嘲当笑料。
有一个关于木匠的故事这样说:
一个木匠世家,祖传了不知多少代。好几辈祖宗都不想让后代再当木匠,可儿子长大后别无生路照样当木匠,于是认定是祖传的木匠种。到了这一辈,木匠跟老婆商量要换换种,于是请一个过路的秀才帮忙。木匠娘子让秀才下了种,满以为这回养个儿子会是秀才了。高兴之余,她蹲在田角上撒了泡尿,不意却烫出条蚯蚓来,两只小蛤蟆看见,蹦过来各叼住蚯蚓的头尾一左一右地拽。木匠娘子看了大为泄气,回家对男人感伤地叹:“唉,借的种也不行,尿出来还是个天生拉锯的!”
我以为这个故事很生动,道出了一种深刻的幽默和无奈。
不知道我的木匠爷爷是不是听说过这个故事。他的大儿子斧儿当了木匠,便不想让二儿子锯儿也当木匠,于是让锯儿念了几年私塾,随后送去了城里兴隆布庄当学徒。
大家对影片《林家铺子》里那个店伙计寿生或许有印象。我想象我二伯张具成年轻时就是寿生那模样。
兴隆布庄是个小商号,只两间店面,正对着“丁”字路口的螺儿桥;门面两边的墙垛上,嵌上两块梨木板,板上用绿漆勒出一副对联:
欲知世上丝纶美
且看柜前锦绣朝
螺儿桥与一个和尚有关。和尚法名清澄,光绪元年游方驻锡于南通州,挂单法林寺。清澄和尚年过花甲,面貌清癯,终日默坐枯禅,礼佛颂经而无一言。逢天气干旱,但见他携帚出门,踯躅于河沟浅滩,将螺儿一一扫入畚箕,投入深水,使之免于干死,二十余年持之以恒。一城人感其心诚,称其为扫螺儿和尚,捐资于光绪二十五年造了这座石板桥,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