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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我、我……我表,我表。”徐宝林哭起来。田鸡要命蛇要饱,顾不了许多了!
吴四标和任标侯从被俘的民兵里被拉出来,绑在墙角的槐树上,嘴也堵上了布。
朱达明递给徐宝林一把二尺长的新砍刀。
徐宝林两腿打颤,怎么也挪不开。
吴四柱和任标侯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眼里喷出火。
“软啦?”朱达明“哗啦”一声,把短枪子弹推上膛,“我数‘一二三’,你狗日的要是还不动手,这头一颗子弹就是你的了!一 ——”
徐宝林惊得一松手,砍刀“当”地掉在地上。
“妈的,捡起来!二——”
徐宝林的脸扭成了歪把瓢。他喘一口气,没等朱达明的“三”字喊出口,便“啊”地狂叫着扑过来,紧闭着眼朝两个小队长身上连砍七八刀。
吴四柱脑门被砍裂,任标侯脖子被砍断。徐宝林全身上下溅成血红,只剩眼珠儿是白的。他身子一歪,瘫坐在血泊里。
*天过去,徐宝林一无所获。跟随他行动的还乡团一个个筋酸骨软,骂声不绝,时不时就拿徐宝林当出气筒。
“王八蛋,存心折腾老子们!”
“这号软*种,不是人养的!”
“等着吧!抓不到张宝成,一人赏他一颗‘花生米’……”
挨骂装个耳聋也就罢了,要命的是每到一处落了脚,烧水做饭的活儿谁都往徐宝林身上推,有几个家伙竟还差他倒洗脚水。徐宝林不敢违拗,只能乖乖地当孙子。死罪好忍,活罪难熬,他指望能抓到张宝成。只有抓到张宝成,他才有出头之日。
可……要是抓不到呢?徐宝林不敢往后想。
幸运的是一路上老百姓都把他们当成民兵游击队,没人找麻烦,而且总能得到点张宝成的消息。只是这些消息尽是马后炮,次次都扑空。眼瞅着十天期限快到头,徐宝林急得撒不出尿来。
“姓徐的,明天可是最后一天了!”这晚上临睡前,朱达明提醒他。
“我、我……敢肯定,他就在这一带!他娘子挺着大肚子,跑不远。”
“少说废话,我只管向你要人!”
徐宝林转转眼球,打出最后一张牌:“张宝成藏在哪儿,有个人肯定知道的。”
“哪一个?”
“我连襟张具成。——他一家都住在海屁股洼儿。”
朱达明蹦下床,“啪”地扇徐宝林一耳光:“狗日的,怎么不早说?——带路,今晚上就抓他!”
当夜里,张具成一家三口被押进了双窑保安队。
事不宜迟,朱达明决定连夜审讯拷打张具成。
“吊起来,先让他松松骨头!”
几个保安队员涌上去,打得张具成鼻青脸肿,连声不断地喊“冤枉”。
“冤枉?不冤枉!”朱达明走近前,“张家老二,我不想为难你。说吧,你家老三夫妻俩现在哪儿?”
“我不清楚。”
“你清楚,你肯定清楚!”徐宝林急急地叫,“张具成,看在菊香份上,你就帮我一回,老实说了吧!”
“我真的不清楚,说什么?”张具成怒视着他,“你和他都在共产党,你不清楚,我怎么会清楚?”
“你们是亲兄弟,情义深。你还为他办过事,他信得过你……”
“呸!徐先生怎么养了个你这号乱咬人的疯狗?你不是晓得,宝成自小儿就去八信街承嗣了,我也去城里当学徒,各人走的各自的路。我是为他办过事,那是为打鬼子!可我没入共产党……”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朱达明咬牙切齿地骂,“你爷,你哥,你兄弟,没一个好东西。今日子,我还就不信撬不开你的嘴!”
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毒打,张具成不吐一个字。
到此时为止,我的二伯还算坚强。即使朱达明拿刀捅了他或者拿枪毙了他,我以为他会表现出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的;尽管他没有参加过共产党,我们家族成员的血液里铁质成份同样的浓!
然而,当匪徒们把反绑着双手的梅香和招儿也押进审讯室后,张具成大惊失色了,发疯般地喊:“放了他——,放了他们!和他们没关系!有手段,冲我身上来!欺负女人娃儿,算得什么好汉!放了他们——”
朱达明不想当好汉,这家伙整人有的是经验。从张具成的失态里,他捏准他的穴位了!
“要放了他们,容易。说吧!只要你说出张宝成藏在哪儿,我马上就放人,让你们三个一起回家!”
“朱达明,你不是人!我、我……真的不清楚——”
朱达明果然不是人。他邪笑着摸摸梅香的脸,又转身盯住了招儿:“哟,嫩嫩的黄花女儿!我看看,*长得有多大了。”
他一把扯开招儿的衣襟,伸手在她胸脯上捏起来。
未满十四岁的招儿发育早,乳房已长成小馒头。她惊恐地尖叫着,避让着,“畜生!畜生!放开我!爷,救我——,救救我……”
朱达明却不理会,伸手朝招儿的裤裆里探下去。
梅香也大骂起来:“狗日的,畜生!畜生——”
“怎么,吃醋了?黄大,你先让她舒服舒服!”
一个家伙走过去,把梅香的裤子扒下了。
张具成紧紧闭上眼,全身抽筋似地颤动不已。
“怎么,眼不见心不烦吗?”朱达明一副猫戏老鼠式的神态,扯开招儿的裤子,狞笑着,“看看,刚长了几根绒毛儿。呆会儿,我先尝个鲜!”
几个打手也跟着狞笑了:“我也喝口二锅汤!”
“我排第三个……”
“畜生,畜生!”梅香叫骂着,哭喊着,“具成,具成,你、你说了吧!宝成的事,让宝成担!让他们去找宝成!救救我,救救招儿呀……”
妻子女儿的呼救如同皮鞭一左一右地抽打着张具成的心。肝脏俱裂的他颗颗牙根渗血水,呻吟说:“放、放了他们。我、我说……”
他招了。——田萍的肚子一天天大,行走不便,这些日子张宝成一直陪她住在海屁股洼儿北边八里地的汪家园。
这故事太残酷,残酷得让我叙述这段往事时握笔的手直颤抖。遭受蹂躏的毕竟是我的亲伯母和堂姐姐呀!基于忠实于生活真实的原则我还是咬紧牙齿把它写了出来。我不知道你们怎样看待我二伯的出卖和招供,当你心爱的妻子和女儿即将被人糟蹋你又会作出怎样的选择呢?设身处地地想,如果这样的惨剧落在我头上我大概也只能做张具成。失去了对妻子女儿的保护欲,还能称之为丈夫和父亲吗?还配享有妻子和女儿的爱戴吗?无论如何,弟弟张宝成总还是个男子汉,与其让妻子女儿承受这种惨绝的灾难,不如让他出来顶着!我以为张具成可能这么想。他的选择有情可原。
善良的张具成万万没想到,朱达明和他手下的那帮打手完全是一伙丧尽天良的禽兽。在他招供之后,梅香和招儿还是被他们糟蹋了。
该说什么呢?
哦,不堪回首的那一页……
(四)
汪家园不大,仅十几户人家,但僻静,夜晚很少听得到狗吠声。张宝成觉得让妻子呆在这儿等待临产很安定。
奇怪的是,连续好些日子他睡觉总是不踏实,梦也漫长得无边无际。
他梦见自己的生身父亲张木匠。张木匠拿一把新锯子,居然把一枝“汉阳造”锯成一截一截的木疙瘩,倒进锅里,煮出了一锅香喷喷的豆腐汤……
他梦见八信街小客栈老板张岱五。好脾气的张岱五在梦里变成都天菩萨,在房顶上跳过来跳过去,手指着养母姜珍儿唱起了僮子戏……
他梦见保安旅四营营长吴祥英。蒙蒙的水雾中,吴祥英腥里腥气地看着他。看得他全身起鸡皮撅起的阳物也萎萎地耷落下去。他一把推开吴祥英,吴祥英竟倒了,七窍流血地倒在海滩的一片沙土里……
他梦见贾怀建,贾怀建依然抹着香脂梳着分头,白白净净的脸直往营长太太李惠花的眼前凑。——不,不是李惠花,是田萍!他气炸了,拔出匣枪,对着贾怀建的脸“当”地就是一枪。一朵血花儿在那张白脸上漾开,贾怀建竟还是一脸色迷迷的笑……
他还梦见了陆彪——“小黑驴”张锦西手下那位三排长。陆彪带领着十几个弟兄齐齐地举起枪,瞄准了吴祥英和军需官。那黑黑的枪口越晃越大变得水缸般粗的,罩住了他也罩住了挺着大肚子的田萍。不好!他高叫一声,扑上前去。枪却“砰”地响了,并且喷出一团浓浓的烟雾来。田萍,田萍——,你在哪儿……
他惊醒过来,心“别别”地跳个不停。
再也没法入睡。蓝底白花的水纱布蚊帐上,一张张扭歪了的脸拉洋片似地流动着跳跃着,活着的中间夹了不少死去的脸,死去的中间也夹了许多活人的脸。“你说,你有什么理由枪毙了他们?啊,谁给了你的杀*利?”皇甫敬歪拧着脖子发问,疙疙瘩瘩的脸吐出轻蔑和仇视。去你妈的!张宝成转身就走。然而,皇甫敬的逼问却镶嵌在他的耳廓上,怎么也甩不掉……
且不去管皇甫敬的逼问——那纯是一种整人害人的强词夺理,去他妈的!但,从另一个角度看,都是父母爷娘生养的,都是喝奶水吃五谷长大的;谁又有权利去定夺别人的生命呢?陆彪、卢狗儿,贾怀建、邱二郎……都是二三十岁的生命哪,活得正年轻正兴旺,刚爬到山顶上,就让他送去了阴曹地府;于是,白发爷娘没了儿子,年轻婆娘成了寡妇,小儿小女没了父亲。多少的悲痛多少的泪,多大的怨恨多大的仇!自己 的枪口下死了那么些人,到底是图什么……夜色里,张宝成分明看见一大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从半空中围过来,满脸写着仇恨,眼里吐着怒火,一步步向他逼近,逼近,挤兑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天,老天!张宝成呻吟了,这会儿他真实地觉得自己确实有罪,这罪比狼山高比海水大。这辈子,自己怕是偿还不清了……
呻吟声惊动了田萍。她伸出胳膊摇了摇丈夫:“宝成,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张宝成掩饰,转过身,把手轻轻地放在娘子硕大的肚皮上。他清晰地感到了那个小生命的脉跳。哦,儿子,他的儿子!——他希望是个儿子,儿子再过些日子就会降临人世了。他会给他吃最好的饭菜,穿最好的衣服,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可……那些被他枪杀的冤魂,那些死鬼的家属子女,会不会找他的儿子寻仇报复?如果他的儿子被杀害,他、他的娘子田萍,将会是怎样的悲痛……
张宝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田萍费力地撑起,借着斜照的月光,端详丈夫:“你……想啥呀?”
张宝成伸胳膊揽住娘子,让她把头枕上自己的右肩,停半晌,轻声说:“我……我想请僮子班,做个道场。”
“做道场?”田萍咯咯地笑了,“平白无故的,算啥?亏你还念过师范呢,迷信!”
“是。原先,我不信。可……信不信吧,那么些人,那么多条命,死在我手里,心里……不安生!”张宝成喃喃地解释,“不为别的,就为肚子里的娃儿,也该拜拜菩萨神灵,图个消灾弭祸。”
田萍不再说话。为了将要降临人世的孩子,做啥都应该的!请僮子做道场有多大灵验不要紧,总不至于有坏处。
“这地方,有僮子班吗?”
“石塘有,二十多里的路。赵家僮子班,很有名气的。我让汪老爹去请,也就是多花个几块钱的脚力钱。”
“僮子”这种巫术,好象只存在于我故乡那方濒江临海的土地上。民俗学者们考证,它起源于古代的“傩舞”,用于驱逐瘟疫,追赶恶鬼,祈福禳灾,超度亡灵。
隔一天,汪老爹果然把石塘镇的赵家僮子班请来了,另外还请了好几个纸库匠竹篾匠木雕匠,大半天工夫,就在汪家园的空地上用桌子凳子门板床板芦苇篾竹银箔彩纸搭起一座两丈高的灵华宝坛。
僮子班班主听说是大名鼎鼎的张宝成请做道场,很有点受宠若惊,于是整顿精神,洗手沐香。午时过后,灵华宝坛里外飘起十多道献榜吊挂,正门四道,从右至左,分别为:
军旅同伍阵亡将士孤魂
刀枪无情军法处置孤魂
九世同居张氏列祖列宗
先考张公大林张公岱五
既做斋事,不妨多供神灵多发善愿。按僮子法事规矩,左右旁门,也吊起了十多道献榜,什么历代王族、建节封候、百郡贤良、书生高僧、商旅闺阁、盲聋病哑、苦役囚徒等等,不分高低贵贱,各行各业,人人有份。
对我的三伯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