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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祭-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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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有份。

  对我的三伯而言,做这回道场有一种宿命的意味。尽管汪老爹再三叮嘱乡邻们为张部长保密不要张扬,消息还是传了出去。请僮子做道场,这兵荒马乱的年景里可是少见的稀罕事儿,得到消息的人们也都悄悄然赶来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为祖宗借供上香,有的为亲人烧纸铺路,也有的为后代祈求神仙庇佑。来就来了吧,谁家也都有个求菩萨保平安的心事!张宝成很是大度,还让乡亲们摆上了一溜儿供桌让大伙儿献祭焚香。他不可能想到,朱达明派来探路的两个特务也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

  申酉之交,一番“七冬八冬仓冬仓、七冬八冬仓冬仓”的锣鼓之后,两个少年僮子手展一面席子大的青鸾百脚幡走向祭台。领班的老僮子手捧雄鸡一只,口中念念有词;左旋右转中猛地大喝一声,将雄鸡脖颈生生扯断。鸡血顿时喷溅四方。稍停,老僮子手蘸鸡血,空书“敕令”二字。然后将幡升向二丈四尺高的竹竿顶端。老僮子引领着张宝成拜天拜地拜四方,行祭算是正式开场了。

  黄元纸上,一一写上张宝成所能想起的受祭人名,汪老爹指挥乡邻们排上了祭品。祭品中,除“赵太祖报晓金鸡”、“耿老公西湖鲤雨”、“太行山巧造肥羊”、“郑三郎修身贡猪”四样牺牲外,另有香烛纸马、清茶美酒、糕团面点、豆腐鲜果。鸡是整鸡,鱼是全鱼,猪羊各取其头,嘴里含根尾巴替代全身。

  祭供完毕,三声鼓响,老僮子焚化黄元,发符召请值日功曹到坛听命。但见八个僮子列成两班,手舞锦幡绕着大香炉走马灯似地串起花来。八条身影越走越快,搅得烟雾缭绕纸灰弥漫。老僮子摇动铃杵,引着众僮子一领一和地唱将起来:

  “发牒三道鼓三敲——”

  “天兵天将下九霄。”

  “紫金炉内把香焚——”

  “奉请四府十方神。”

  “一请开封包龙图——”

  “阴阳界上贴关符。”

  “张龙赵虎来听令——”

  “兖州城内捉替身。”

  “二请南阳诸葛亮——”

  “锦囊妙计点兵将……”

  那唱腔高亢激越,似哭似嚎,搅和着烟往人身上裹也往人心里钻,让人遍身冷嗖嗖地起鸡皮。张宝成看看夜空,感觉那些飘游的浮云里隐藏了许多的躁动,这让他心头升起一缕缕的惶恐。不,不能让田萍受了惊吓!他可能会这么想,没等道场结束,就把田萍搀回了他们安身的那几间独立的茅屋。

  一切,全让两个探子看在眼里。

  差不多半夜时分,道场才渐渐散了,热闹了多半天的汪家园静下来。

  夜色浓黑,黑得充满阴险。

  送走僮子班,张宝成感觉心安了许多。不管这回道场能不能真的超度那些枪子下的死鬼,他总算是尽了一份心,做了一份功德!

  然而,另一种预感也如蛇一般从草屋的泥墙、芦芭帐里爬出来,“嗖嗖”地吐着蛇信儿,令他迟迟难以入眠。三更天他起身查了一回哨,没发现什么异常,才重新回床上躺下了。

  身边的田萍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张宝成伸手轻抚她鼓鼓的腰腹,心头涌起一股将要当父亲的异样情绪,深深的愧疚也如蚯蚓钻进心田里蠕动着。他觉得对不起娘子,也对不起将要出生的娃儿。结婚近两年了,田萍一直跟着他东跑西颠,至今没个安稳的住处,娃儿出世后怕也不可能过上安定日子。早知如此,还真不如守着八信街那爿小客栈,太太平平地数年头!人活在这世上,原不该存下太多的指望的……

  差不多四更天,他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突然,“砰、砰”两声枪响,惊得他从床上跳起来。

  “胡三儿,快,起来!”

  他叫醒了睡在堂屋里的通讯员。

  胡三儿持枪就往外冲。

  “不,等等!”

  张宝成拦住他,侧耳谛听。

  门外只沙沙的细雨声。

  “小黑,汪小黑——”

  胡三儿喊。汪小黑是房东的儿子,这些天也跟着张宝成跑腿,后半夜轮到他放哨。

  ——张宝成不知道,汪小黑已在刚才的两声枪响里被打死了。

  听不到汪小黑的答应声,胡三儿轻轻拉开了门,走出去。“砰砰砰”,又是一阵枪响,胡三儿“啊”地叫一声,仆倒了。

  有人喊:“张宝成,缴枪吧!我们晓得你和你娘子在屋里!”

  “你二哥、你嫂子和你侄女,都在我们手里了!”

  “识相点!再不缴枪,请你的大肚子娘子一块儿见阎王……”

  张宝成怔住了。

  田萍走过来,急急地叫:“宝成,你快走!别管我——”

  张宝成却不动。趁着天黑,他或许还有可能冲出去;可田萍呢?他能丢下自己的娘子不管吗……

  “张、张部长,你缴枪吧!”是徐宝林的公鸭嗓子,“你跑不了,嫂子更跑不了!缴了枪,啥事儿都好商量!”

  僵持了十来分钟。

  张宝成不想再打死人,终于,他把枪放在桌上,朝外喊:“好吧,我认了!”

  他点燃美孚灯,稳稳地坐在桌边的椅子上。

  十几支枪管从门窗里探进来。

  张宝成“哈哈”地笑:“都他妈兔子养的!怕我飞了吗?”

  朱达明带头跨进屋,门里门外围了七八十人,有还乡团,也有保安队。

  “张宝成,我敬你是条汉子,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吧!”

  张宝成理也不理,抬起手逐个逐个地扣衣扣。

  田萍的目光刀一般从人群里扫过去,最后落在徐宝林脸上。

  徐宝林缩紧肩胛,直往朱达明身后躲。

  “徐宝林,”田萍从牙缝里挤出声,“我记着你这狗畜生!”

  “娘细皮,嘴还凶?”一个拿手枪的保安队军官走前一步,“今日子也跑不了你!”

  张宝成“呼”地站起,发出一阵阴森可怖的笑:“嘿嘿,找死?我张宝成今天没别的话,跟你们走。不过,谁要是敢碰我娘子一指头,嘿,我砍他全家的脑袋当尿壶!”

  虎倒威风在,匪徒们吓得面面相觑,感觉后脖子上凉嗖嗖。

  朱达明看看田萍那腰身,点头说:“好吧,我朱达明平生敬的是英雄,就听你这句话。——弟兄们,别为难她!”

  远处传来几声枪响。

  这一带民兵游击队神出鬼没,朱达明不敢久留,连忙押着张宝成撤回了双窑镇。

  朱达明不可能学过心理学,但却懂得怎样往人的痛处下刀子。他把张宝成和张具成关进了同一间屋子,分别绑在两根梁柱上,中间只隔了三尺远。

  “宝成,宝成,”张具成撕心裂肺地哭喊,“我该死,我该死!是我、我害了你呀……”

  “你?”张宝成怔住,上下打量二哥。

  “是我,是我呀!他们、他们抓了梅香,抓了招儿,打他们,要、要毁了招儿……我、我没办法呀!”

  一边喊,一边把后脑勺朝梁柱上“通通”地撞。

  窗口前,朱达明有滋有味地看着这一幕。

  “二哥,二哥……”张宝成一声声地叫,想制止他。

  张具成照样撞脑勺,鲜血成片成片地沿脖颈往下挂。

  “张具成!”张宝成睁圆了眼,突然爆出一声大喊,“再脓包,我不认你这哥哥!”

  张具成怔住,定定地看着张宝成。

  张宝成深深地叹出一口气。语调也变得苍老,说:“二哥,怨不得你哟!本来,你就不是这块料,只配安安分安地开布店。我……我不该让你沾边的。别流眼泪了,没你的事。天塌下来我撑着!”

  张具成却还是不停地哭,眼皮肿得没了缝。 。。

十三(因字数限制,接上)
(五)

  张宝成被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南通城乡。国民党控制的《南通晨报》还发了号外:“双窑保安队英勇奋战,匪首张宝成缉拿归案——保安司令部通令嘉奖有功人士”。

  为诱降张宝成,南通保安司令部政训处主任邱训义带着七八名随员赶来了双窑。其中有当年曾诱使那位绰号“老太婆”的共产党南通特委书记叛变的审讯高手,有逼得切腹自杀未遂的日本宪兵队长渡口哭爹喊娘的用刑专家,还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女特务。

  张宝成却是四季豆不进油盐。

  先施之以高官:“张宝成,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干共产党有什么好处?只要你肯投降,通东县副县长、保安大队长由你挑!”

  “嘿嘿,不怕我率部起义再投靠共产党?”

  “这个……我们不担心,用不了半年,共产党都得完蛋!”

  “我看你是没长下巴!共产党快完蛋,你们还要我投降干什么?”

  卡住了壳。

  继诱之以厚利:“我们知道,你是商家出身。跟共产党出生入死图什么?能给你几个钱?只要你站过来,我们可以一次给你五千块。我们也知道,通东几十个乡的民兵都听你指挥,每收缴一支民兵队的枪,再奖你千儿八百……”

  “你省省吧!没听说我张宝成拿中央票子擦屁股!”

  “说笑话了!你们闹共产,还不就是为的钱?”

  “为的是老百姓家家都有钱!就算你们把姐妹娘子都卖进四马路的婊子行,才能凑多少?”

  气白了脸。

  再诱之以女色。张宝成却不动心。半夜里女特务的肉身子偎过去,让他几拳头打得满脸开花差点毁了容。

  黔驴技穷了。

  只得施之以酷刑。坐老虎凳、灌辣椒水、烫火钳、夹指骨、压木杠、掼麻包、脊背上浇松香、生殖器里插竹签……打手们的聪明才智统统展出来,把张宝成的右眼珠也打爆了。张宝成却是哼也不哼,昏过去又醒过来,醒过来又昏过去,脸上凝固了讥讽和嘲笑。“生存还是毁灭”这一人类永恒的困扰此时对他毫无意义。十多年的大起大落大憎大爱,已经让张宝成饱尝了人生况味;轰轰烈烈、出人头地的欲望和雄心也已在他心里节节枯萎。既然死亡不可避免,那还不如选择一条轻松、痛快的道路!我以为我的三伯从放下短枪的那一刻起,他已经作好了献身的准备甚至怀有某种冲动。从哲学角度认识他的奔向属于自觉。

  邱训义朱达明们当然不可能想到,他们的劳心费神只是为张宝成的人生描绘了一笔最壮丽的辉煌,用酷刑雕刻出一个宝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共产党人的英雄形象。这个形象光彩熠熠顶天立地永存在我的家族里,也永存在数百万南通人民的心目中!通东县革命烈士陵园里,张宝成的事迹介绍占了半堵墙。

  “*”中,我和靠边站了的父亲曾有过这样几句话:

  “……要是三伯还活着,不知道会怎么样?”

  父亲怔了怔,摇头说:“‘三反’、‘五反’、‘反右’……他熬不到今天的。”

  “要能活着呢?”

  父亲叹一声,扭头看窗外那铺天盖地的大字报。

  张宝成被捕后的十来天,双窑的还乡团、保安队倒了血霉。半夜里,保安队副队长被一把铁叉钉死在床板上;大白天,巡街的邱二宝被吊死在榆树上;到任才两个月的乡长上厕所,竟淹死在三尺深的粪缸里;朱达明那个富农舅舅,在酒馆里让人捅了个透明窟窿。死者身上无一例外都贴了一张纸:“不放张宝成,小心你们的狗命!”

  人心惶惶,不能再拖下去!

  商量了好几次,竟是没人敢当刽子手,从不把杀人当回事的朱达明也害怕沾张宝成的血。无奈之下,只得花钱从石河镇请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刽子手。该老刽子穷困潦倒却是牛皮哄哄,声称光绪十六年在通州衙门他曾半天砍过十二颗脑袋气也没喘。朱达明连连称他是“老英雄”,哄着他“咕噜咕噜”地灌了一瓶烧酒然后提刀上阵。被绑在树上的张宝成一只眼睛看着他,“嘿嘿”一笑,说:“老伯,做得利索点!”老刽子立时酥了手脚,鬼头刀象被什么拽住再也举不起来。还是邱训义有办法,拿一块黑布蒙住张玉成的眼睛,又烧了四刀纸,老刽子这才壮起胆连劈了五刀,把张宝成的脑袋砍下了。

  消息传开,四乡里一片叹息,一片哀鸣,半空中纸灰飞扬。乡村干部们鼓动一百多个老头儿老太太簇拥着前去收尸,还乡团和保安队谁也没出面阻拦。人们解开黑布,看见张宝成的左眼照样睁得大大的,嘴角上还挂着笑。

  隔一天,老刽子揣一叠钞票回石河镇,半路上脑袋也被人砍了,悬挂在关帝庙的旗杆上。

  张宝成被杀的第二天,张具成一家被放了出来。三个人全没了人样。最惨的是招儿,蓬头散发,满脸青痕,两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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