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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上“平原县十七年教育黑线总代表”牌子满街游斗的厄运。姜海河对这个老校长特别尊敬,倒不光是她对平原县教育事业的贡献和差点成了丈母娘的原因。刚上高中,父亲去世,姊妹兄弟五个都上学,母亲一个人挣不够口粮工分儿,生产队不分给粮食。姜海河觉得哥哥上大学,退学可惜,弟弟妹妹都小,只得自己回去帮母亲挣工分儿。沈校长不忍心这个得意门生中途辍学,破例让他回到学校代着初中语文课,继续读完了高中。那个年月,十六块八毛八分钱的代课津贴顶大用,不光领回了全家口粮,还成全姜海河和姊妹兄弟五个的学业!后来大学不招生了,当兵是唯一能转商品粮户口的机会,又是沈校长找她在武装部、在公社的学生,把姜海河一直填写的家庭出身上中农改成了革干,并抱着他发表的作品找到带兵的连长李连衡,介绍这个学生如何如何有才,姜海河这才破格通过了政审。姜海河一直视她为恩人,每年探家,都要去看望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校长。
沈校长也喜欢姜海河,很可能心目中早就选中了这个乘龙佳婿。女儿早恋,当校长、做母亲的能看不出来?不但没有阻止,还想法给他们创造条件。对后来的变故,她很伤心,但又觉得两个孩子都没错,总是自责当时没有帮他们顶住。
她不喜欢冯连发,说他要么血性阳刚,痛痛快快,直来直去,要么有学有识,见地深刻,言行有度,没有学问假斯文,心窄量小像个女人。说他内心太阴郁,只有他自己,缺乏对社会、对他人、对家庭的责任感。
姜海河每每遇到老校长跟他说这些,总是想法岔开。现在听张宁也说起这个,更不好接话碴了,忙又换话题说:“老校长身体还好吧,杨欣她们随军后也没机会回老家,有几年没见她了。真想再听她讲鲁迅的《故乡》,那人物、景色,讲得就像在课堂上给你挂出了一幅幅的水彩画。”
张宁说:“她没少叨念你。上次几个同学去看她,说起你来,还历数了你的种种罪行哪!挑头反对开球场种菜,骗开总务长钻到菜窖里偷胡萝卜吃,都是你干的好事。”
姜海河笑着自我解嘲:“老校长讲孔乙己,不是说得很明白嘛,窃书不算偷,读书人偷书来读,那是无奈之下的高雅事儿。在三年自然灾害那个饿死人的年月,偷东西吃虽然算不上高雅事儿,总可以算得上是无奈之举吧!”
“她还说起了你给黄老师写诗的事儿,说你姜海河平时周吴郑王人模狗样儿的,干起坏事来比谁都坏!”
姜海河也记得那次恶作剧。那还是初中时,一个姓黄的女老师当他们的班主任,水平确实凹了点,只教地理生物这些附课,还净出错儿。旅大读族大,洛杉矶读洛彬矶,两头乌猪变成了两头鸟猪,可怜念成可邻。姜海河把她这些错字串在一起,趁教室没人,偷偷在黑板上写了《打油诗一则》:
东北族大港,
美国洛彬矶,
肥猪两头鸟,
可邻三十七。
姜海河笑了笑:“那时候,真是小孩子胡闹。老校长一听就知道是我干的,目标明确,揪着我耳朵到了她办公室。也没发火,只说我这个学校盛不下你,今天就收拾收拾东西,另寻高枝儿去吧!说完扔下我走了。我大气不敢吭,赶紧使出哀兵策略,装可怜自己贴墙罚站,饭也没敢去吃,饿得两腿打晃儿。一会儿,教导主任来了,端了一盘玉米面大菜团子放桌上,我馋得够戗,眼珠儿滴溜滴溜围着菜团子转。教导主任看着我那个样子乐了,说,傻看什么,吃吧。人饿到极限,就是疯子,我饿虎扑食,两口一个,一气儿就给吃光了。”
团政委第四章(6)
“用词不当吧,是饿虎啊还是饿狗啊?”
“教导主任告诉我说,这是老校长从县委机关食堂把你爸爸那一份打来了。听了这话,我不光肚子里有食儿了,心里也有底儿了,心想,老校长不是真的要开除我,干脆开溜!”
“就这个呀,还想什么啦?”
姜海河明白张宁的意思,是说他应该想到,她母亲那个时候就很喜欢他。故意装出一副傻傻的样子,眨着眼:“还想……哦,还想,四个菜团子少了点儿,要是再有四个,那多过瘾啊!”
张宁翻眼一白他:“坏蛋!”
姜海河莞尔一笑:“咳,还想……还想给她老人家当半个儿子,好好报答报答,可是人家的小姐不给这个机会!”
张宁嗔起脸,把手里的苹果皮向着姜海河一摔:“少胡诌,傻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姜海河想,玩笑只能开到这儿,忙说:“不过,不是老校长多次关照,我连中学也上不下来。”
“她说过几次了,后悔当年不该送你当兵。她说啊,她的学生里多了个军官,少了个作家。”
姜海河淡淡地一笑:“什么军官啦作家啦,焦大不爱林妹妹,人想问题都离不开现实。饿得直不起腰儿来的时候,就想吃饱。其实我要当兵,就是为找个能吃饱饭的地方,为能让我弟弟妹妹上学减免那几块钱的菜金。嗨,哪想得到,一进青龙山,二进青龙山,再进青龙山,成了修长城的长工,大半辈子下来啦!”
“嫂子,凉菜弄好了。”小白从厨房出来,“快六点了,我得回去告诉食堂,别等政委吃饭。”
“王团长在不在?让小白接他过来一起吃。”师部医院有个学历技术都称得上首席的漂亮女医生,各团领导们到师部开会学习就容易头疼肚子疼地闹点小毛病,一来二去人都熟了。
“我们都是前天被劫持来的,老王爱人出差,孩子没人照管,拍电报把老丈母娘叫来啦,下午去接站了。”
张宁送小白出去,反回身凑近姜海河,神情非常认真地说:“哎,海河,我想跟你问个事?”
“这是干什么?神秘兮兮的,打听哪一天解放台湾我可不知道!”
“‘水门事件’,是不是老冯告的状?”
“你问谁?我还正想问你呢!”
张宁停顿了一下:“原来咱们团到医院来看病的,不管干部战士,都找我。这些天我发现有点不对劲儿,不光不找了,碰上面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前天组织股的严跃新跟我说,团里都在传是老冯写匿名信告的状。你来两天了,不能没听说吧?”
“老冯跟你说什么没有?”
“这事闹出来,他一直没回来,电话里也不好问。”
姜海河沉默了一下儿,点点头:“听说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跟老冯问问情况。”
张宁也点了点头:“回来他也不会跟我说的。”
“3月7号那个星期天,他确实找组织股长查过常委会记录的。要真是他的话,这事儿办得可太不漂亮啦!”
“7号……”张宁两眼直愣愣的望着天花板,嘴里喃喃地叨念,努力搜索记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海河,我猜啊,十有###是老冯干的。那个星期天,他一晚上没睡,是在写什么。”
“他一点风儿没跟你透过?”
“这个人总在心里走事儿,不会说的。”张宁叹了口气,“近两年,老冯心态特别不好。一个车皮拉来的,你和309团的老郭,都当政委两三年了,他比你们提干早,现在还是副团,老觉得面子不好看。你没有注意呀,前些年老乡同学聚会,都是他张罗。近两年这样场合,他一次也不参加了。在团里心情也不舒畅,回家生闷气,嘟囔余政委占着茅坑不拉屎,嘟囔林建成会钻营有靠山,嘟囔典世章拉西明老乡帮。”
姜海河态度认真起来:“典团长、余政委和林建成他们事情做得不对,这是肯定的。可这是自己内部可以解决、可以纠正的!一个班子工作,坐下来谈谈,站出来反对,都行。偷偷摸摸写匿名信最叫人膈应!这就不是与人为善、为部队建设啦!不能怪大家对他劲头大,几个人受处分是小事儿,弄垮一个党委班子,弄得一个团上上下下灰溜溜的没了士气,谁不气愤!”
团政委第四章(7)
“海河,要真是他,你可得想法帮他处理好这事儿啊!”
“我也想了,他要是认账,可以跟大家做做工作,他也找人家疏通疏通,事情好办。就怕他不认,这个疙瘩就不好解了。”
这时电话响了。
张宁进屋接电话出来,冲姜海河一笑:“看来是他无疑。说今天晚上还有课,回不来了,估计是没琢磨好词儿。”
姜海河站起来:“那你去给打个电话吧,让小白来接我。”
“什么意思,你怕……”
“谁怕啦,怕什么,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是别人的事。”姜海河色厉内荏。
张宁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想的话没说出来:“哪有这事儿,饭也不吃?”
姜海河还真怕她说穿,赶紧豪爽:“这时候了,我到哪儿吃,煮饺子!酒不喝了,留个由头儿明天再来!”
3
初夏的中午还真有点热,筒子平房一间十四五平米的屋子,又是宿舍又是办公室,一关门温度能捂虾酱。
姜海河没午睡习惯,找人谈话又不好意思,只好窗户门子都打开,拽个椅子捡通风的地方坐着看书。
“报告!”
参谋长鲍廷玉站在门口敬礼:“明天有外事表演任务,给团长政委送一份项目表。”
姜海河正淡得难受,赶紧扔下书,打着手势招呼:“来来,快请坐!嘿,正想找你呢!”
“政委,昨天睡那么晚,中午也不休息啊?”
姜海河幽默地说:“古人感叹,人生苦短,何不秉烛夜游。躺在床上睡觉,就等于少活几个钟头。长年累月加起来,那不是减少了好多年寿命嘛!”
一个团队,两三千人的大摊子,训教管理吃喝拉撒,内部的外部的,上边的下边的,工作的生活的,挠头的揪心的,哪天不是一大堆事儿。肚里盛不住事儿,心里放不开事儿,着点事儿就神经衰弱失眠的,那你千万别到团里去当团长政委,绝对经不住折腾。姜海河在团队工作这几年练出来了,不管多晚,只要说睡,躺下就着,一觉天亮,不误出操,质量还特别好,连个梦都不做。有一次参加读书班和王兆奎住一个房子,王兆奎说我呼噜厉害,你先睡着了我再睡,姜海河说不用,指不定谁吵谁呢。结果王兆奎第二天到处讲,老姜脑子里有开关,跟台灯是并联的。
“政委这个高论,还头一次听到。”鲍廷玉赞许地点头,“睡觉好是大福分,政委有什么诀窍。”
姜海河说:“人网眼儿不能太细,大鱼小虾全兜着,一会儿就拉不动了。事再大,事再多,该想的时候好好去想,该放下的时候就得放下,老是没完没了地琢磨,那还活不活啦!”
“又是高论。”
“不高论有什么办法,你们这些重色轻友的家伙们,野营出去两个月,回来都像新婚燕尔一样,腻在家里舍不得出来,咱这光棍不看小说干什么?”
鲍廷玉走过去拿起姜海河桌子上摊开的杂志,见是一本《小说月报》:“听说政委过去还写过不少小说啊!”
姜海河哂笑:“那是当兵以前的事儿啦,到部队后,净是报道莺歌燕舞,搞机关公文游戏了。不过,还是喜欢看看人家写的小说,过过眼瘾。”
“我原来也喜欢看小说,到了团里,成天忙得够戗,就很少看了。偷出空儿来甩它两把扑克,见个输赢,比看小说爽!”
“看小说可不光是没事儿消遣。咱们当兵的一年到头封闭在营房里,外边的东西接触不到,看小说是了解社会的一个渠道。小说是浓缩了的现实,社会上的人们在干什么、想什么、怎样生活,都可以从小说里看到,人生哲理、处世经验也可以从小说里学到。包括新的语言,像盖帽了、搞猫儿腻,好多新词儿社会上都流行了,军营里就很少听到。”
“都说《围城》挺好,我就找来读了读,里边很多道理确实很深刻。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人的心理确实如此。”
团政委第四章(8)
“像钱钟书、王蒙、刘绍棠这些大家们的书,艺术性很强,他们能让历史的东西复活于现在,让现在的东西打个出租车就回到过去,能把社会现实解剖给人们看,从大家天天看到的凡人琐事中揭示出深刻的道理来。”
“你和团长星期天太寂寞,想过来陪你们转转的。要不就找人来接着画?”
“团长在吗?”
“关着门,是不是在睡觉呢,我叫总机找他。”
“不过呀,我发现咱们玩儿赶猪,跟不上形势啦,上午我到二连跟战士们学了个双升,两副牌打升级,比赶猪刺激多了!”
鲍廷玉拿起电话:“喂,总机,要……”
姜海河突然伸手按住电话压簧:“哎,对了,上午我到二连,听战士们对指导员赵民反映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