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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廷玉一副很为难的样子，看了看姜海河：“政治处方副主任为人正派，干事扎实，群众威信高。指导员、组织股长、教导员都干得很出色，这半年多政治处工作也是他在主持。”
“听说了，大家都说论功行赏也该用啦！”
“按说，冯主任换个位置顺理成章，方副主任的能力水平基层经验，当主任组织开展政治工作也更合适。不过下边议论……”鲍廷玉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停住了。
姜海河也笑了笑，替他说出了后半截话：“议论怕管干部的副政委跟政委是老乡同学，比林建成当副政委还霸道是吧？还自喻为有话说有屁放的直肠子，绕这么个大弯！”
鲍廷玉不绕弯了：“你想吧，我还绕这么大弯儿，大家对你政委不熟悉，老冯又……怎么说呢……就算比较了解吧。”
姜海河明白鲍廷玉的意思：“干部工作，本身就是政治机关职责内容，政治机关管干部是我军的传统，是制度。许多人对副政委管干部有误解，好像干部工作从政治机关分离由副政委专管。今后要落实党管干部制度，政治机关不考核提名，党委不讨论。”
鲍廷玉一拍手：“要真能那样，方广明当政治处主任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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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五章（1）
1
这些天，冯连发的情绪糟透了。
307团出了这么大事情，上上下下都在议论，副政委林建成肯定败在这一阵上了，两个主官儿恐怕也要歇菜。按说，冯连发算是初战告捷，应该高兴的，可是他反而更加焦虑起来。辛辛苦苦浇水锄草、打枝定果忙活了一气，眼看水灵灵的“桃子”已熟透，能不能收到自己手里，成为了迫在眉睫的现实。让捷足者先登摘走，那岂不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嘛！
这东西不像老倭瓜，摘了还长，也不像种韭菜，一年几茬。机会错过，就得待来年了。来年是何时？来年还结不结“果”？就是结出来了，能不能摘到手还是未知数。
好在他上人大函授班吃住在军部，离管“桃子”的近，有先下手为强的机会。本来星期一下午才上课，他头一天就进城来了。晚上连着跑了两个认为是消息灵通的熟人打听消息，结果，听到的比他知道的一点不多，也都是猜测。更叫他懊恼的是，这些家伙们猜张三猜李四，竟没有一个猜测他要前进一步当政委的。
这些狗日的们是怎么啦？
冯连发最后到了干部处陈处长家里。
陈处长原来也在C师政治部当干事，跟冯连发家曾门对门住。他儿子两岁那年，一个玻璃球卡在气管里，倒提起来折腾了半天弄不出来，小脸儿憋得浑身青紫，眼看要完了，多亏了张宁有经验，一看那情形，当机立断，把水果刀在火上烧了烧，给挑开了，又抱着跑到医院手术抢救才保住了命。
冯连发心想，论交情，算是最铁的，论知情，算是根里人了啦，摸个准信儿应该没问题。
谁知这个家伙假正经，明知冯连发的来意，就是装糊涂不往那个题目上边说。客气倒是很客气，坐下来就关切地打听张宁工作情况，热心地询问孩子上学怎样，滔滔不绝地大侃美国大选走势，分析里根能不能连任，大侃秦始皇兵马俑发现，感叹农民浇地浇出了世界级文物发现。一直快十二点了，客人不说走，主人不好撵，大前门抽光了两包，碧螺春喝淡了一壶，还没挨着边儿呢！
冯连发心里火烧火燎的，都到刺刀见红的时候了，哪有心绪侃这个。实在憋不住，直接问了一句。陈处长这才没办法躲了，敷衍说307团党委集体违纪问题正在调查，怎么处理还没定，人员调整的事儿更没进入程序。
一般来说像这种事情，若肯定有戏，不用你问，做顺水人情的便宜谁不想捡，一见面早就向你喊恭喜恭喜了。若估计有戏，不用你急，说顺耳恭维的好话又不用打本儿，别人会分析得比现实可能性还要大。扯淡扯了两三个钟头，人家只字不提，还看不出势头来，那就不是人家假正经，而是自己真缺魂儿了。
不知道是当事者迷，还是冯连发根本就不懂得这个宦海玄机，听了“没进入程序”的话，反倒鼓舞了信心：既然没定，就有戏可唱，就是“桃子”尚在，就有争取到的可能！
有桃堪摘赶紧摘，莫等桃去叹空枝。
回到宿舍，他把从老家带来的两件宝物——一捆古字画、一棵翡翠玉白菜拿了出来，翻来覆去端详着。
这捆字画，样子很古，其实不古，但不能说它不珍贵。这是孔子七十七代传人孔德成早年写的一套八帧条幅，字是颜体真楷，内容是论书法的笔画间架结构。据说是孔德成给老师写的作业，老师看着好保存下来了，后来把它送给了朋友——冯连发一个远房亲戚。这个远房亲戚后辈人不知是好东西，一直把它当年画儿挂，用来挡墙龛斗。前两年学校的老师看到了，说可能是稀罕物，这才摘下来，托冯连发到京城给问问值不值钱。冯连发不知道孔德成何许人，又看烟熏虫蛀，破破烂烂，苍蝇屎跳蚤血，花花打打，也没拿着当回事儿，拿来一直扔在床下边。听别人说起来，才知道是“孔老二”家的人，才拿到了荣宝斋。荣宝斋行家一经眼，立马要现钱收购，开口价就是一帧一千。好家伙，一个万元户啊！冯连发吓了一跳，赶紧抱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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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五章（2）
一个物件儿，真的跟假的一样，那是上品；假的跟真的一样，那就比真的还要珍贵千万倍了。这棵翡翠玉白菜，比真的还鲜活水灵，懂眼的不懂眼的，任谁一看都知道是宝贝。根部白得晶莹剔透，叶子绿得青翠欲滴，心儿里嫩得鹅黄泛绒，而且色泽过渡非常自然。更奇的是，嫩黄的白菜心儿上趴着一个蝈蝈儿，绛紫色头上鼓着两个鲜红的眼睛，身子湛绿，大腿铁青，精神神儿地有灵气儿，好像一惊动就要跳跑了似的。美中不足是头上一根须角碰掉了半截儿，应该算残品了。不过，别说是这种稀有的品色，单单这翡翠玉，恐怕就算是残品也比孔德成的那幅字价码要高得多。这是冯连发姥姥家祖上传了几代的镇宅之宝，当年冯连发的母亲嫌冯连发父亲穷，死活不愿给哥哥换亲嫁到冯家，姥姥过意不去，背着家里人偷偷给掖在了包袱里，说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可以拿它换饭吃。60年代初全国大面积闹饥馑，孩子们饿得直叫唤，冯连发父亲觉得过不去坎儿了，用它换了一大筐红薯半口袋高粱。他母亲知道了，追出好几里地又给赎了回来，说是还没到用它的裉节儿上。
这两样宝物在他手里已经放了有两年多，本来也是准备派打通关节的用场，好几次拿出来又放回去，没舍得送。这回他醒过闷儿来了——跟打仗攻城略地一个道理，小打小闹的添油战术不行，搞了几年，总算起来也没少破费，至今没有效果，不都白扔啦？要集中兵力打歼灭战，砸就一下子砸它个实实着着儿的。舍得舍得，不舍就不得，你的鱼饵再香，揣在怀里舍不得往水里丢，人家拿糠团子把鱼钓走了你不是干瞪眼嘛！
千金散尽还复来，机会错过没处找！冯连发终于下决心要豪爽一把啦！管它是别人的还是祖传的，不义就不义，不屑就不屑，咬牙跺脚豁出去了。
他选好了一个管用的人物，明天就砸他去！
两成货，八成皮，东西好坏，一大半在包装。冯连发这方面绝对不笨，那些商业精英们多少年后才发现的诀窍，他那个时候就早悟明白了。再好的宝贝，用破报纸裹着，一看就撤水了。到街上花大价钱买了两个十分精美的盒子，两块金黄缎子，精心包装好，然后放进一个不显眼的蛇皮袋子里。这也是精心琢磨过的——外表看，像土特产，不显山不显水，不引旁人注意，接受者避免尴尬，送礼者省得难堪。
冯连发晚饭都没吃，换了便衣早早来到那个管用人物家附近，把自行车放得远远的，提着蛇皮袋子在对面来回走着观察，寻找时机。天不黑不能去，你提着袋子进门明明是送礼的嘛，谁愿担收礼名声；人家没吃完饭不能去，招呼你不好不招呼你不好，惹人烦。好容易挨到天黑，看看四周确定没有熟人，匆匆过了马路。刚要迈台阶，突然一辆车在门口停下，是军部机关车牌。好险啊，他赶紧把头扭到一边，再快一步就打上照面啦！看着车上两个人进门，心里既恼他们来的不是时候，耽误了他的事，又庆幸来的是时候，不然他在里边撞在一起多尴尬呀。
谁说跑门子送礼弄个官儿容易，这活儿不轻松！那份自卑难堪，那份提心吊胆，那份耗费心思，那份辛苦劳累，不损身心不折寿命才怪哩！
好在两人进去时间不长，出门上车走了，他赶紧闪身进去。
“首长在健身啊？”见那位管用的人物在院子里比画着打太极拳。
“哟，是小冯啊。”这位首长收住式，热情地招呼。
“今天没课，来看看首长。”
没顾得上往里让，首长就声调高亢地跟冯连发报上喜了：“哎呀，告诉你个好消息，这回你们307团行了！军党委上午开会，给你们选了两员干将，把王兆奎、姜海河平调了过去，下午军长政委已经送他们上任了。”
“啊！”
这个好消息，无异晴天霹雳，把个冯连发惊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张着嘴瞪着眼，愣在那里没吭气儿，没动窝儿。啊出去的那口气，好半天没有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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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五章（3）
凭什么如此不公？都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不是明明损不足而奉有余吗，他们在270、309有了位置的，干吗还跑到307来占地方？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担着骂名，费尽心思折腾半天，瓜结了，豆熟了，白白给别人忙活了！
冯连发当不成这个政委，让谁去不好哇，怎么偏偏是姜海河啊，这不是放狼入圈嘛！
痛心，气恼，怨恨，冤枉，无奈，酸楚，懊丧，一齐袭上心头，苦辣酸咸涩，比把一包十三香吞进肚子里滋味儿还全乎！
“小冯，进屋坐。”首长知道不知道冯连发的来意难说，但肯定体会不到他此刻的心情，热情地往里让。
“好消息，嗯，好消息……”冯连发胸腔里一阵气短，脑袋里一片空白，像丢了魂儿似的喃喃地叨念。
他记不清后来首长说了些什么自己做了些什么，也记不清是怎么告别出来的，一直到十字路口才恢复了思维。
他发现手里的蛇皮袋子还在，不禁暗自庆幸；接着想起了自行车还放在人家门外，要回去取。
他心里塞着一团乱麻，神情恍恍惚惚，函授班接连三天面授，教员一讲好几个小时，都说了些什么，一点也没听进去。
桃子没了，守着桃树叹空枝更不是滋味儿，好容易挨到星期六，一下课就收拾起没送出去的宝物，准备要往家里赶。恰巧接到张宁的电话，要请姜海河吃饭。真是担心什么什么就来，这么快他们就联系上了，胸腔子里像灌了半坛子醋一样酸楚。这种窝囊火儿又不好明着发作，支支吾吾也没讲成个整话。
说完狠狠地把电话一摔，坐在床边发起呆来。
电话里张宁那股兴奋劲儿……日子长了……他不敢往下想了，又拿起电话打了回去，说晚上还要上课，不回家了。
我不回去，看你姜海河敢去吃！
放下电话，往床上一躺，蒙上了被子。
可偏偏眼不见心还烦，眼皮愣是给小棍儿支着一样，一宿也没闭上。琢磨着后悔不该给他们这个机会，搞不好张宁打电话就是看他回不回呢！他妈的，又错看了定盘星！
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急着往回赶。
回到家就快中午了，进门拖鞋还没换就听一阵电话响，一接，是姜海河，昨天没回来，今天还要来拜访他。
心里那个郁闷啊！
扔下电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饭也没吃，也不理张宁，跟电视摽上了。
十来个台不停地一遍一遍转过来转过去，电视里演的什么节目，一点儿印象没留下，就一句广告词在耳边响个没完没了——偷吃（东芝）吧偷吃（东芝），大家来偷吃（东芝）……
2
姜海河来到冯连发家还是五点多钟。
“姜政委！”冯连发到底是舞台经验丰富，迎到门口向姜海河敬礼。
过去，他们这帮老乡同学见面，不管谁职务高低，都是直呼其名，连姓都不带的，更没有互相敬礼这一说。姜海河对冯连发来这么一下子没有思想准备，匆忙还礼：“连发这是怎么啦，在家里我们还用得着这个呀！”
冯连发微笑着调侃：“不一样了，人家不是说嘛，顶头上司不敬，早晚是块心病，你是307团政委啦！”
张宁